《八月炮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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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炮火-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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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轮廓隐没在云雾之中。冒险攀登顶峰的巡逻队可以俯视失地,红瓦村舍与灰色的教堂尖顶尽收眼底。一衣带水的摩泽尔河在闪闪发光,近水源处,侵蚀尚少的河床相当狭窄,人们可以涉水而过。长着马铃薯白花的方块田与长着红花菜豆以及一行行灰、青、紫三色甘蓝的狭长菜畦相间。田野里,矮胖的金字塔似的干草堆星罗棋布,象是画家的丹青点化。大地正处在它最丰腴的时刻。阳光普照,江山如此多娇,前所未有,确实值得人们为之奋斗。难怪《画报》在战时出版的第一期中把法兰西表现为一个英俊的法国兵,他把象征着阿尔萨斯的年轻貌美的姑娘抱了起来,狂热地搂在怀中。

  陆军部已印好一份告市民书,准备在收复的各市镇张贴。空中侦察表明,该地区的防务薄弱。在第七兵团司令博诺将军眼中似乎是太薄弱了,他担心他正在“落入圈套”。8月6日傍晚,他派了一名副官去向迪巴伊将军报告说,他认为牟罗兹行动“既脆弱又危险”,并对他的右翼和后方感到忧虑。在8月3日的将军会议上,迪巴伊将军表达了同样的关心,并曾就此问题与总司令部磋商,总司令部认为各种疑虑都反映了进攻精神的衰退。一个司令官在作战行动开始时表现出来的疑虑,不论它是多么的健全合理,往往会成为进行退却的一条理由。在法国军事学说中,争取主动要比对敌军实力进行郑重的估计更为重要。成功取决于司令的战斗素质,在霞飞和他的幕僚眼中,如果在行动伊始就让人小心翼翼或举棋不定,其后果必然是灾难性的。总司令部坚持尽早在阿尔萨斯发动攻势。迪巴伊接受命令,给博诺将军挂了电话,问他是否“已准备好了”,对方作了肯定回答,他便下令翌晨开始攻击。

  8月7日凌晨5时,亦即鲁登道夫带领他的一旅德军开进列日前几小时,博诺的第七兵团从孚日山峰上倾泻而下,越过边界时举枪致敬,突然猛袭阿尔特基希,进行传统的白刃战。这个城镇位予通向牟罗兹的大道上,居民约四千。该兵团奋战六小时,以伤亡一百人的代价,攻占了阿尔特基希。在这次大战中,这虽非最后一次自刃战,但如此出色的白刃战以后就不多见了。不久以后,泥泞的壕沟成了这次大战的象征。这次拼刺刀完全符合1913年操典所规定的最优良的风格和精神,看来它体现了视死如归的勇敢精神,达到了光荣的顶峰。

  据法方公报报道,“这是个难以描述的激动人心的时刻。”狂欢的人们把边界上的一些界柱拔出,扛在肩上,穿过市镇,欢庆胜利。然而,博诺将军还是放心不下,他没有乘胜追击直取牟罗兹。对这种迟疑不决停滞不前的情况,总司令部失去了耐心,它在次日早晨发出一道紧急命令,饬令攻占牟罗兹,并在当天破坏莱茵河上的全部桥梁。8月8日,第七兵团在德军最后一批撤出牟罗兹前往保卫更北面的边境后约一小时,兵不血刃地进驻了该地。

  街道上法军骑兵疾驰而过。他们头戴黑色马鬃羽饰,护胸铁甲闪闪发光。这支从天而降的骑兵几乎把老百姓吓呆了。他们起先呆若木鸡,站立在路边,低声啜泣,然后才逐渐破涕为笑。法军在大广场上举行了历时两小时的盛大阅兵典礼。军乐队高奏《马赛曲》和《桑布尔河和马斯河进行曲》。大炮上挂满红、白、蓝三色的花朵,墙上张贴了霞飞将军发布的公告,把他的士兵吹嘘为“完成复仇雪耻大业的先驱……他们的旗帜上闪耀着‘权利和自由’的富有魅力的字眼”。人们争先恐后把巧克力、糕点和装满烟丝的烟斗塞给士兵。家家户户窗口都有人朝外挥动旗帜和手帕,甚至屋顶上也站满了人。

  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表示欢迎。居民中有许多德国人,他们自1870年以来就在这里定居。一名军官策骑通过人群时看见其中有人“咬着烟斗,面色阴沉,好象在点我们的人数”,——他们的确在点人数,天黑以后,他们便赶紧出去汇报法军师旅的实力。

  正当法军忙于占领该市时,从斯特拉斯堡仓促调来的德军增援部队已在该市四周展开。博诺将军一开始就缺乏取胜决心,为了避免陷入包围,他竭尽所能进行了相应部署。8月9日晨战斗打响后,他在塞尔内的左翼整日顽强奋战,而他的右翼却固守在一段未受威胁的战线上,没有及时抽调过来。最后,总司令部终于认识到有必要派出援军,而这正是迪巴伊一开始所坚决要求的。一个后备师奉命开赴前线,但在这个阶段,如果要巩固前方阵地则需要两个师的兵力。战斗持续了二十四小时,双方互有进退,到8月10日晨7时,法军受挫后退,为了免遭包围,最后撤出了阵地。

  对法国部队来说,在各种公报和公告相继使用了如此振奋人心的措词之后,在复仇雪耻的宿愿被压抑了四十四年之后,牟罗兹的丧失,无疑是丢脸的,而对该地居民来说,则更是残酷不过的,他们现在只能听凭德国人恣意报复了。对法军表示过热忱欢迎的法国人现在受到同市镇的德裔居民的密告,遭到不幸的下场。第七兵团现在退至距贝尔福不到十英里的地方。在总司令部里,参谋官员对战地将领怀有的自然而永恒的敌意爆发了。霞飞原来就认为博诺缺乏勇气,现在更深信不疑。他开始清洗,一个个不得力的将领相继被革,这就是后来人所共知的霞飞的治军方式。博诺将军成为第一个被调充闲职的人(limogés),那时被解除指挥权的将领都被调至利摩日担任后方职务。以“有失职守”为理由,霞飞在三天之内又免去第八骑兵师师长和另一个师长的职务。

  霞飞热中于执行原来的计划:解放阿尔萨斯并将德军牵制在那条战线上。他不考虑来自比利时的报告,动用了一个正规师和三个后备师,将它们并入第七兵团,专门组成一个阿尔萨斯军,以便在他的右翼末端重新采取行动。原已退休的波将军应召重新服役,受命指挥这支部队。在该部队集结的四天时间里,其他地区的压力亦逐渐增强。8月14日,即波将军按计划向前推进的那天,人们看见三十头白鹳飞越贝尔福上空向南方飞去,比它们通常离开阿尔萨斯的时间提前两个月。

  法国人民对所发生的事情简直一无所知。总司令部的新闻简报极尽遮掩蒙蔽之能事。霞飞行事有一条固定不变的原则:不该让老百姓知道任何事情。新闻记者均不得访问前线,将领姓名、伤亡人员的名字以及部队番号一律不得见报。为了不让敌人搜集到任何可资利用的情报,总司令部采用了一条日本人信守的原则:“不声不响,隐姓埋名”,进行战争。法国被划分为后方地区和军事地区两大部分。在军事地区,霞飞是个专制的独裁者,非经他本人批准,任何非军事人员,即使是总统,都不得进入军事地区。那些受到轻视的下院议员就更不用说了。在向阿尔萨斯人民发布的公告上,署名的是他,而不是总统。

  部长们都有怨言,说他们对德国军队的行动要比对法国军队的行动知道得更多一些。霞飞认为他不受陆军部长的约束,因此他直接向普恩加来汇报,而普恩加来也抱怨他从来听不到战事失利的报告。有一次安排了总统亲自视察第三集团军,而霞飞则为此向第三集团军司令发出“严格的命令”,饬令“不得与总统讨论任何有关战略或外交政策的问题,且必须书面报告这次谈话的情况”。他手下的将领都受到告诫,不得向政府任何成员解释军事行动。“在我发出的报告里,”霞飞告诉他们,“我从不透露当前军事行动的目的,也不谈我的意图。”

  不多久,在公众压力日益增长的情况下,霞飞的这种方式终于失灵。在8月份一条条国境线被突破,一个个国家遭到入侵,战争还处于运动战阶段,大兵团转战东西,从塞尔维亚到比利时的战事震撼了整个世界的这些日子里,来自前线的确切消息却少得可怜。发生在这个月份的史实,哪怕是有着成千个热心的编年史作者,也难以作出翔实的记载。8月9日,加利埃尼将军身穿便服,在巴黎一家小咖啡馆用餐。他听到邻座一位《时报》的编辑向一个友人说,“我告诉你,加利埃尼将军率领三万大军刚刚开进科耳马尔。”加利埃尼把身子向前一靠,对他的朋友轻声地说,“历史就是这样写的。”

  正当列日的德军耐心等待攻城炮的时候;正当全世界对固守堡垒的比军能坚持抵抗表示惊奇和伦敦《每日邮报》引述舆论一致的看法,认为这些堡垒“决不会陷落”的时候;正当部队在继续集结的时候;有人则在以极度焦急的心情等待着德国攻势显示出它的模式。加利埃尼将军便是其中之一。使他苦恼的是,“德军前线后面的情况怎样?”“列日后面正在进行什么样的大规模集结?我们必须始终估计到,德国人必定会排山倒海而来。”

  为了弄清这个问题,索戴将军所部的一支骑兵奉派进行侦察。可是,急如星火的骑士们策马驰骋,一下子跑得太远,也跑得太快。他们在8月6日越境进入比利时,沿马斯河疾驰,侦察德军集结的实力和方向。这支骑兵部队在三天之内走了一百十英里,平均每天差不多前进四十英里。他们经过讷夫夏托,进抵离列日九英里处。每到一地,这些骑兵既不下马,又不卸鞍,以致马匹经过一路来的急行军后都已精疲力尽。休息了一日,他们继续在阿登山区和马斯河以西地区进行侦察,远达沙勒罗瓦。但不论在什么地方,他们都是来得过早,无法看到大批德军渡过马斯河的迹象,活跃的德军骑兵到处掩蔽在德境后面的部队集结。法国人发现,他们未能得遂所愿,亲历一场惊心动魄的骑兵冲锋,而这正是传统的开战方式。尽管德国骑兵在更北一些的地方朝卢万和布鲁塞尔方向发动攻势时使用了冲锋的突击战术;但在这里,他们却回避直接交锋,而是以若干自行车营和摩托化步兵在法军面前组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步兵的机枪使法军无法逼近。

  真叫人泄气。尽管美国内战中已经有过这样的经验:南部联邦的摩根将军让他的骑兵部队使用步枪作战,在指挥时他高喊着:“孩儿们,那些带马刀的笨蛋又来了,给他们点厉害尝尝!”可是到现在双方的骑兵们仍然深信马刀出鞘见分晓的方式。日俄战争期间,一位英国观察员,即后来的伊恩·汉密尔顿爵士将军曾报道说,骑兵要是碰上架设在战壕里的机枪,他们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为步兵烧饭。这种言论使陆军部的人怀疑他在东方度过了几个月,是否变成了神志不清。同一次战争中的一位德国观察员,即后来的马克斯·霍夫曼将军对于架设在战壕里的机枪的防御威力问题,在他的报告中得出同样的结论,毛奇看了不禁慨然浩叹:“从来不曾有过如此疯狂的作战方法!”

  1914年,德国人避免骑兵作战而使用机枪,取得了有效的掩护作用。索戴的报告说,没有发现大部队的德军向法军左翼移动,这正好符合总司令部原先的想法。然而,对阿尔贝国王和朗勒扎克将军来说,德军右翼包抄行动的轮廓已越来越明显。他们两人都处在这个行动的必经之路上,因此更加倾向于这样估计问题。另外一个是富尼埃将军,他是法国莫伯日要塞司令。他向总司令部反映,德国骑兵已于8月7日进入马斯河畔的于伊,他所收到的报告都表明,这支骑兵正在掩护着五、六个兵团的德军向前推进。鉴于列日与那慕尔之间唯一的桥梁就在于伊,这支敌骑显然是想要渡过马斯河。莫伯日的这位要塞司令告诫说,他的要塞没有能力抗击如此庞大的敌军。在总司令部看来,关于五个或六个兵团的报告似乎是失败主义者的杯弓蛇影之谈。对霞飞而言,在8月份,肃清那些优柔寡断的懦夫成为他取胜的当务之急,他于是立即解除了富尼埃将军的指挥权。后来,经过调查又取消了这道命令。与此同时,也弄清了情况,要使莫伯日具有有效的防御能力,最少需要两个星期的时间。

  朗勒扎克将军也收到关于于伊的报告,忧虑有增无已。8月8日,他派参谋长埃利·杜瓦塞尔将军前往总司令部,促使总司令部确实感到德军右翼部队包抄行动的威胁。但总司令部的答复是,朗勒扎克将军的顾虑是“不成熟的”,因为这样的行动与“敌人手头可资动用的手段全不相称”。从比利时方面不断传来进一步的证据,但对每一份这样的报告,信奉第十七号计划的“门徒”总是能找到一个解释,不是说在于伊出现的部队是在执行“某种特殊任务”,就是说情报来源“不可靠”,并认为进攻列日不过是为了占领该地的桥头堡“而已”。8月10日那天,总司令部认为“它的印象已得到证实,即德军不会在比利时采取重大行动”。

  法军总参谋部决心发动自己的攻势,因此要求比军在第五集团军和英军前往会师之前能支持下去。霞飞派了又一个使者阿德尔贝上校带去普恩加来致阿尔贝国王的一封私人信件,希望双方部队能采取“一致行动”。这位军官8月11日到达布鲁塞尔,他和以前几位使者一样,得到同样的答复:倘德军如国王所预见的那样,采取横越比利时的行动,国王将不会允许他的部队陷于被切断后路而无法退往安特卫普的险境。阿德尔贝上校是个冲动论的狂热信徒,他感到无法把国王的悲观情绪带回总司令部。幸而第二天就发生了战斗,比军取得惊人胜利,他也再没有必要执行这个不愉快的任务了。

  德国枪骑兵朝卢万方向突破,但在哈伦被德维特将军麾下的比利时骑兵的密集火力阻于桥堍。德维特命令他的士兵翻身下马,拿起步枪,在步兵的支持下投入战斗,重演了摩根将军在田纳西取得的胜利。从早晨8时直到傍晚6时,沉着的排枪射击一次又一次地击退了手执旗杆矛和马刀的德军的进攻。冯·马维茨的最优秀的枪骑兵中队遗尸遍野,最后剩下的一点人马向后撤退,比军得以逞雄于战场之上。这场辉煌的胜利被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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