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郎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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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郎憔悴-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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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两个要绝对公平;而且也要装得极像。要知道这几个姑娘都精得很,到时候,要是被她们看出来了,那可就贻笑了。”
  申屠雷满有把握地道:“这事我大概还行,你老人家就放手去办事情去吧!”
  应元三倒是说走就走,他拿起了桌上的斗笠,往头上一戴,笑道:“我现在就去了,晚上再来。晚上弄一桌菜来,咱们好好吃一顿,就开始工作了。哈!哈!”
  他一边笑着,一边已越窗而去,茫茫大雪里,立刻失去了他的踪影。
  和煦的阳光,由窗子里射进来,这在冬季天,是很少见的。在前几天,这间房子里,还是充满了青年人对话的声音的,不管那是不是一种愉快的声音,总之,显得是有生气的。可是今天呢……
  阳光由窗格交织着射进来,照着一架古铜的大床,床上拥被睡着一个瘦弱的青年,他那深陷的目眶,黄蜡的面皮,蓬落的头发,淡黑色的眼圈,无力的一双眸子……
  唉!谁看见也会摇摇头。
  “这人只怕是回生乏术了啊!”
  管照夕翻了个身,由枕下摸出了镜子,照了一下自己这副尊容,不由吓了跳。
  真的,如非是他亲自经历,这只是一种完全化妆的话,连他自己也几乎要怀疑,到底是不是真的病了;而且是“病入膏盲”。
  望着自己这种样子,他苦笑了笑。
  “唉!这可真是活出洋相,好好的打扮成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唉!唉!”
  想着忙把镜子放在枕下,自己对自己有点“惨不忍睹”的感觉。
  尤其是直直的这么躺着,和僵尸差不多。应元三还再三关照过,不许翻身;并要时常保持着急促的呼吸,要给人以“气息奄奄”的感觉。
  这种活罪,目前只是在演习阶段,现在正是在实习,应元三和申屠雷相继而入。
  他飞快地扑到了床前,照夕忍不住“噗”地一笑。应元三立刻大声叫道:“不行!
  不行!这还像话吗?你是要死的人了,怎么能笑呢?”
  申屠雷也笑道:“我的老天,她们人说不定马上就来了,你可不能笑呀!”
  照夕翻着眼睛,无力地点了点头,应元三立刻一挑拇指道:“对了!这一手不错。
  你只要记住,不论听到什么话,你都不能回答。就是说,张口无音,还有不能笑,若是非笑不可,改成苦笑。”
  他说着由身上掏出了一个小纸盒。
  申居雷忙问道:“这是什么?”
  应元三一努嘴:
  “先把病人搀起来坐好了……”
  申屠雷忍着笑过去,把照夕扶着坐了起来。
  照夕吃惊道:“还有什么花样?我可真受不了啦!这可比真病还难受。”
  应元三以指按唇“嘘”了一声,微笑着打开了盒子,走近床前。
  “这是最后一次了,小伙子,耐心一点,要挑好老婆,不受点罪怎么行呢?”
  他说着由盒子里挖出些黑黑的油,然后就像抹鼻烟似的,横一道竖一道在照夕脸上抹着。
  照夕皱着眉道:“这是什么玩艺呀?粘粘的。”
  应元三嘿嘿一笑:
  “这一上装,你再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他说着用两只手,把照夕脸上的黑油慢慢揉散开来,立刻现出一副灰青色面孔,真和死人一模一样。就连一边的申屠雷也不由吃了一惊,他低低赞美着:“妙呀!这就一点毛病也看不出来了,老前辈这是什么油呀?”
  应元三揣起纸盒,耸肩笑了笑,端详着照夕:
  “对街有家唱直隶梆子的戏园子,昨晚上演的是‘大劈棺’,我进去看了看,那个扮庄周的扮相真和鬼差不多,他脸上就搽的是这种油,我灵机一动,就到后台给他要了些来。”
  他转过脸,得意地看着申屠雷:
  “怎么样,不赖吧?”
  申屠雷搓手乐道:“太好了!太好了!你老人家怎不找那个扮二百五的也要一点来。”
  应元三摇头:
  “胡说!那不成曹操了。”
  二人说着各自不由大笑不已。照夕苦着脸:
  “反正我是洋相到家了,你们就乐吧!到时候画虎不成反类犬,那可是大家都丢脸。”
  他说着用镜子往脸上一照,不由吓得一哆嗦,口中“哦”了一声。
  应元三忙把镜子拿了过来,一面挥手笑道:“快躺下吧!你说的一点儿不错,弄不好大家都丢人。你只要记好了,千万不要露出马脚就是了。”
  照夕叹了一声就躺下了。应元三和申屠雷二人,忙着布置这间房子,把一边窗户帘子拉上一半,几个熬药的罐子,散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天色就慢慢暗了。
  忽然,青砚匆匆跑了进来,脸上变了颜色:
  “门口来了个大姑娘,说是来找管相公的,小的告诉她管相公病重不能见客,她硬要往里闯,现在八成已进来了。”
  三人都不由大吃了一惊。应元三忙比了个手势,申屠雷忙跑到照夕床边位子上坐好,管照夕只得叹息一声,微微闭上眼睛。
  应元三推着青砚急道:“快!快!我们快出去。”
  说着二人三脚两步跑出去了,申屠雷在床边上小声道:“你要注意了。”
  照夕方点了点头,已听见一个姑娘哭叫的声音:
  “那可不行,我这么老远跑来,不见着他,我死也不肯甘心……”
  接着应元三的声音:
  “唉!姑娘!并不是老夫不通情理,实在是管少侠此刻……此刻……万一姑娘见着他再一伤心,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申屠雷不由小声问:“这是谁?”
  照夕苦笑了笑道:“尚雨春!”
  尚雨春哭的声音更大了,她哀求道:“老人家……你只叫我见他一面,我一定不哭,我……只要见他最后一面……老人家!我求求你,你答应我吧!”
  照夕不由眼圈都红了,心中暗恨:
  “这都什么事,好好地捉弄人家成这样……”
  可他到了此时,也只好假戏真唱了,心里一伤心,愈发表演逼真了。
  申屠雷却慢慢站起身来,走到门口,轻轻揭开了帘子,就见应元三正和一个妙龄少女在花园里说话,那姑娘一身翠绿风袄,足下是一双带白绒球的弓鞋,长身玉立,右手挽着一件银狐的披风。
  “好一个标致的姑娘,大哥可真是艳福不浅!”
  想着他就走了过来,并皱着眉小声道:“老前辈,请你们说话小声点,我大哥只怕……”
  他说着一咬下唇,带出几乎要流泪的样子,尚雨春不由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大颗的眼泪,就像是决了堤的河水,扑扑打打落了一身。
  她颤抖着声音,看着申屠雷:
  “管……管大哥怎么了?”
  申屠雷叹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就见这姑娘猛地向前一跄,差一点儿摔倒地上,吓得应元三忙用手把她扶住。这一霎时,这老头子也深深被她感动了,不胜唏嘘地道:
  “姑娘,你可不要这样……你……”
  他一直看着申屠雷,满脸苦相。申屠雷也想不到,这姑娘竟会这么痴情,一时也感动得泪眼模糊的。尚雨春忽然挣开了应元三的手。她猛地朝地上一跪,面色苍白:
  “二位只请带我进去见他最后一面,我决不……多留,我这里给你们磕头了!”
  她说着真把头往地上碰,吓得二人忙上前把她扶了起来。应元三一跺脚哑着嗓子道:
  “罢!罢!姑娘既如此痴情,我们就带你进去看看他,可是请不要同他说话。”
  尚雨春频频点头,泪珠滚滚:
  “谢谢你老家,我一定不说话。”
  申屠雷低低叹了一声:
  “既如此,姑娘请随我来!”
  说着就往前走,雨春垫着脚在后面跟着,应元三走在最后。申屠雷边走心中边自叹息,心中想道:“这一个考试是及格了。”
  他大声咳了一声,一面道:“姑娘请进!”
  照夕抽空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都是你的好把戏,你还猫哭耗子假慈悲!”
  申屠雷乖巧地把目光避向一边,这时尚雨春却冷笑道:“对不起你们二位,我方才已经想过了,侍候病人是女人的事,你们男的是多余的。现在我决心留在这里了,你们不要再逼我,我可以拼出一死!”
  她这番话,倒真是出乎三人意料之外,一时都不禁一怔。尚雨春却摆出一副决心已定的姿态,走过去挨个看了那些药罐。
  应元三心说:“好丫头,幸亏我早想到了这一点,要不然岂不要露马脚!”
  她看了一遍药罐子,又向二人看了一眼,从容道:“我过去也侍候过我娘,很内行,等会儿烦请这位哥哥弄个小炉子在外面,我亲自给他熬药。”
  申屠雷皱了一下眉:
  “这……个……”
  尚雨春把手中的银狐披风,向地上一铺,一摊双手,露出小小一对酒窝。
  “这不很好吗,我晚上就睡在这里了!你们也不必张罗我,这屋里有火盆很暖和。”
  她抹干了泪,把小手搓了搓,在嘴上哈了一口气,一屁股就坐下去了。
  应元三和申屠雷都不由又是一怔,床上的照夕,看到此,也不由吃了一惊。他用眼睛向二人瞟了一眼,心说看你们有什么办法,不能了吧?
  申屠雷不由大为着急,心想还有人要来,她不走岂不糟了?
  可是尚雨春这种“破釜沉舟”的决心,他自信是没有办法动摇的,一时只急得脸色通红:
  “这……这……怎么行呢?”
  尚雨春玉指轻轻按唇,又摇了摇手。申屠雷真弄得哭笑不得,应元三更是频频皱眉。
  正在这时,青砚揭开了门帘,又挤鼻子又弄眼,还连连往地上装着跺脚的样子。二人不由吃了一惊,一起出去:
  才一出门,青砚就小声道:“不好!又来了一个骑马的小姐,她指名要见老爷,现在客厅里!”
  申屠雷对着应元三苦笑了笑,只好三脚两步,忙向客厅里赶去,应元三匆匆在后面跟着。
  才进客厅,就见一个姑娘,来回在客厅走着,一条小马鞭,嗖、嗖的在空中抽着,现出十分急躁的样子。
  这姑娘因是背朝着二人,申屠雷就咳了一声,她一回头,才看清来人正是江雪勤,他过去在“护国寺”是见过她一面的,所以一眼就认出来。
  “哦……你是……江……江……”
  雪勤苦笑着点了点头:
  “申屠兄不必多疑,小妹正是江雪勤,和阁下在北京时见过一面,所以才敢冒昧登门。”
  申屠雷欠身含笑:
  “姑娘不要客气,有话只请吩咐。”
  这时应元三也走了进来,雪勤一眼看见,不禁玉面一红:
  “啊!老前辈也在此!”
  说着正要下拜,应元三忙上前把她拉住,一面苦笑道:“姑娘不必多礼……唉……”
  雪勤望着二人眼圈一红,但却强自忍住,反而笑了笑。眸子向申屠雷一瞟,极为大方地道:“听说照夕哥在此欠安,所以……”
  申居雷不得不哭丧着脸,又长叹了一声:
  “真想不到,姑娘,他恐怕是没有……没有……”
  应元三极力留意着她的脸色,可是他仍然发现不出她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心中不禁暗暗想道:“这位江姑娘可就不如尚雨春来得那么真情了!”
  他心里未免有些失望,就见雪勤听后,微微怔了一下,复含笑道:“申屠兄!我要去看看他,请你带我去吧!”
  申屠雷不由脸红道:“姑娘!他的病很重;而且不能说话,姑娘还是不要去的好!”
  雪勤微笑着摇了摇头,她的镇定功夫,很令申屠雷吃惊。可是他却和应元三的见解不同,他深深知道,这个姑娘和照夕之间,是有极深的感情的。在她此刻表面的微笑里,正不知包含着多少眼泪,多少碎心的叹息,那也许是绝望的微笑。
  很奇怪,她自有一种女性的尊严,那是不须说话也能令人体会出来的,就像她此刻摇头微笑一样,这轻微的表示,立刻否则了申屠雷的原意。她几乎认为不需要得到对方的同意,而她自己是可决定自己在这所房内的一切行动。
  “他在哪一间房里呢?”
  雪勤默默地翻着眼皮,申屠雷在她这种风度语气里,不自然的回头指了一下,讷讷道:“在……在……”
  江雪勤不等他说完,就直接往他手指处走去。
  应元三不由大吃了一惊,忙上前一步,红着脸:“姑娘……那房里还有……还有……”
  雪勤嘴角弯了弯:“没关系。”
  说着仍然姗姗移步,直向那间房子行去,这一来应元三和申屠雷不由都急了。
  试想那房子里还有一个尚雨春,雪勤见到了,岂不要大大的误会?那可真是糟透了。
  可是雪勤的行动,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一路穿堂而入。她用表面的欢笑,掩饰她内心的断肠,她是一个能经受极大的打击的人,因为她已经经验过无数次了。
  然而,她确信这一次的打击,远比她这一生之中任何一次都来得大,来得突然,她似乎觉得在听到申居雷的话后,全身的血液,都为之冻结了,腿也软了!
  可是“微笑”,微笑永远是代表她痛苦一面的,她有理由自己承担任何的痛苦;而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与怜悯,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在来到照夕卧病的房门之前,她的脚步放轻了,她的脸上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霜,那是苍白颜色,她那红如樱桃似的唇,也微微颤抖了。
  申屠雷吃惊地赶上一步:
  “姑娘!还有一个尚姑娘也在里面,她也是来看大哥的病来的。”
  雪勤猛地一怔,可是马上又恢复了原来的神色,也许她认为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可是事实上,她并不是一个如此大方的人。
  她眼圈一红,可是她却偏偏要装成大方的样子:
  “不要紧!”
  接着门被推开了,申屠雷一只手揭起了帘子,江雪勤慢慢走了进去。随后是申屠雷和应元三,他们二人脸上带着无比凄苦之色。
  床上的照夕在厚厚的被子里,出了一身冷汗。当他看见进来的人是江雪勤时,他显然颤动了一下,真恨不能有个地洞让自己钻下去才好。
  雪勤惊怔地看着他,这一刹那,她似乎再也无法控制她自己了。
  手上的小马鞭,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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