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飞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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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风飞燕-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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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舱突然一阵乱,传出呼叫声。
  “船家,船家,快叫船医来。”有人将头伸出右舷的舱口,向后艄大叫:“有人得
了急病,快来哪!”
  叫声急迫,气大声粗。
  晁凌风正好倚窗外望,闻声将头伸出窗外,向后艄张望,无意中看到那人的后脑,
右耳后近发根的地方,长了一颗豆大的紫痣,如果不留心察看,不容易发现。
  要不是那人缠了青包头,边缘恰好位于痣上方,他也不会发现这颗痣。
  世间每个人都生有痣,毫不足怪。
  后舱一阵乱,不久,他听到两名船伙计从窗外的舷板经过。
  “真是见了鬼啦!”一名船夫大发牢骚:“好像冲了太岁一样,船没发航就闹事故,
弄得人心惶惶。现在又闹急症,竟然有人咬定是瘟疫,要靠岸,要将病人隔离送走,真
像是走了霉运哪!”
  “你少说两句,闭上你的乌鸦嘴好不好?”另一名船夫说:“一切有船主相当.你
想造谣吗?哼!”
  他心中有点不安,瘟疫?这可不是好玩的。五月天,时风时雨,时令不正,吃的江
水浑浊,闹时疫并非不可能的事。
  他的本能行动,是早作预防。
  他的腰囊盛了不少零碎法宝,平时拴在腰上,外面加长腰带掩住,小偷休想打他的
主意。
  瓷制的小葫芦中,盛有性质与行军散差不多的药丸,这是他的预防时疫、提神醒脑、
防呕止泻的万灵丹,救急保命的神药。
  用得着,是无价之宝;用不着,不值半文钱。
  不是他敏感,直觉中,他觉得同舱的三位同伴,似乎精神有点委顿,提不起精神,
迄今三个人都躺在床位上,半睡半醒显得无精打采,似乎真有一点不对劲。
  他吞下两颗丹九,未雨绸缪。
  不知过了多久,他恍恍惚惚地睡着了。
  一连串怪梦打扰着他,他睡得很不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悠然醒来。
  舱中漆黑,他讶然挺身坐起,怎么天就黑了?怎么可能呢?
  舱窗是敞开的,他看到窗外的星光,本能地疾趋窗口向外张望。
  老天爷!船好像搁浅在岸上呢!
  岸上不远处,有一堆髯火在燃烧,依稀可以看到两个人,在篝火旁坐着聊天。
  “喂!大家起来看,船搁浅了。”他向邻床的旅客叫。没有回音,他心中一怔.到
了邻床伸手一摸,摸到一个冷僵的尸体。
  “咦!死了?”他惊呼。
  四张床,除了他之外,有三具尸体。
  他机伶伶打一冷战,只感到心中发冷,不祥的预感震撼
  他警觉地收拾自己的包裹,悄然启开舱门,像幽灵似的在前后舱走动。
  除了死人,什么都没有。
  后艄的船夫,也没有一个活的。
  十二名船夫,船主和七名死在自己的舱房内,艄公死在舱房旁,后舱面摆了两个,
前舱面也有两具船夫的尸体。
  帆仍然张在桅上.被风吹得啪啪怪响,半搁在岸上的船身,也因之而不住摇晃。
  船右舷近船首处,船身内陷,船壳破裂,相当严重,可知定是发生了可怕的碰撞,
因而被人拉上岸来的。
  “真是瘟疫?”他悚然自问。
  他相当机警,慢慢定下心神,悄然到了后艄。厨中灶火犹温,他点起一枝松明,再
作一次仔细的检查。
  船主和另两名船夫,是被一种锋利而细小的匕首,割断了咽喉。可是,没有血流出,
行家一看便知,是人死了许久之后,故意用匕首刺割的。
  “咦!为何要故意布置凶杀的疑阵?”他喃喃自语,心中疑云大起。
  十二个船夫,一个不少。
  后舱原来有十名旅客,但只有八具尸体。中舱十四名旅客,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前
舱旅客十六名,十六具尸体一个也不少。
  连船夫带旅客,共有四十九具尸年。只有他一个人是活的,失踪了两名,可能是病
发时,失足掉下江去了。
  后舱的八具尸体中,没有那位有耳后有紫痣的人在内。
  疑云重重,这是怎么一回事?假使真是瘟疫摧毁了这艘走霉运的船,若么可能有三
具被死后割断咽喉的尸体?显然不合情理。
  他悄然下船,绕出两里外,在一处树林中换了一身青袍,藏好包裹和竹钩杖,手中
多了一把折扇,真像一位颇有气概的年轻儒士。
  黄火烧得旺,两个村夫打扮的人,可能为了壮胆,因此把簧火烧得旺旺地,都不敢
向岸分的船只张望,似乎害怕船上会突然出来冤鬼怨魂。
  一位村夫正在将枯枝往火上放,突然听到一声轻咳。
  “哎呀……”村夫吓得惊跳起来,接着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晁凌风。
  “老天爷!你……你想吓死人吗?”另一位村夫拍拍胸口,脸都吓青了。
  “抱歉。”晁凌风背着手走近,用扇向身后一指:“在下从那边来,看到火光,一
时好奇,打扰两位啦!”
  “你是……”
  “过路的,那边不是有路吗?”
  “那是到黄石港的小径。”
  “在下是从黄石港来的。我这人有夜游的不良习惯,信步到了此地。哦!你们半夜
三更在这里……”
  “我们是前面三汊河村的人,奉村长所差,在这里看守出了祸事的船只。”村夫指
指远处的客船:“那艘船半夜三更,张满帆直往上游两里地的江礁上撞。恰好本村有两
艘渔船泊在岸旁,十几个人把船拖到此地来了。”
  “老天爷!船上全是死人。”另一名村夫说:“不知道到底遭了什么横祸飞灾。村
民已派人到县城报官。可真麻烦了。死了这许多人,怎么得了?”
  “哦!这里地属武昌吧?”
  “不,属大冶”
  “大冶?距武昌县的三江口巡检司有多远?”
  他心中又是一惊,怎么跑到大冶来了?
  船应该停靠三江口镇,度宿并接受关卡盘查呀!
  “这里往上到武昌县,足有四十里呢!”村夫不假思索地说。
  这是说:船并没在三江口巡检司接受检查。
  也是说:他整个下午昏睡至三更后。而这期间,船上的人死光了。
  他是唯一幸运活着的人,另有两位失踪。
  他是不可能如此昏睡的,除非……
  瘟疫!
  他曾经眼下预防的丹药。
  但既然是瘟疫,他怎么可能昏睡的?
  既然人都死了,谁割断死去已久的人的咽喉?用意何在?是谁割的?
  按他昏睡的情形估计,船上发现有人患病,是午后不久所发生的事,午膳通常在午
牌正末之间。
  他服药时,该已经是未牌初正之间的事。
  那么,他昏睡约在未牌正末之间。
  如果他估计正确,船上的人—一死去,该是申牌初的事了。
  船是如何航行的?三江口的巡哨部为何不加以拦截?除非是船黑夜偷越。
  再远航五十里才撞礁,可能吗?
  舵公一死,船一定会打旋、漂流、没落下帆甚至会翻覆。可是,船居然在人死光之
后,航行共百里以上。
  谁在驾驶?鬼?还是那失踪的两个人?
  一阵寒颤通过全身。他想起前天谭家桥镇所发生的事故。
  太极堂!太极堂冲他而来的。
  全船五十二条人命。除了他之外,有五十一家的老少失去他们的亲人。
  “你们这些天诛地灭的畜生!”他仰天厉叫,声调完全走了样。
  “哎呀……你……你说什么?”两村夫惊跳起来大叫,像是见了鬼。
  “抱歉。”他心神一定:“我不是说你们。”
  “你……你没有毛病吧?”一名村夫问。
  “没有。哦!老乡,哪些人把船救起来的?”
  “我们村上的人,我也在场。”
  “很好,你亲眼看见船摇摇晃晃向礁上撞吗?”
  “不,是笔直往礁上撞的。”村夫直摇头:“这件事,我们所有的人,都感到奇怪。
我们都是一辈子活在船上的人,怎样行船谁都有经验。这艘船的确是有人驾驶的,笔直
地斜向疾驶,冲向礁石航向稳定。可是,等我们抢救上岸时,船上没有一个活人,舵工
早就死僵了。老天爷!一定是冤魂在驾驶这艘船,不让尸体喂鱼鳖。菩萨保佑!我一想
起来就发抖,所以几乎被相公你的出现吓坏了。”
  “也许真是鬼魂。”他感到自己的掌心在冒冷汗:“在下也懂得驾船,死人是不会
把船斜向疾驶撞礁的。水流的速度相当猛,能保持顺流直漂已经难能可贵了。”
  “说得是呀!那时船的航向,舵工最少要将舵左推两满把。这种大舵两满把是六尺,
才能保持右冲的航线,相当费力。死人不可能将舵压出六尺的,一定是鬼。”
  “你们好好看守吧!我要走了。听你们这么一说,真感到阴森森的浑身不自在。”
  “相公,你别吓人好不好?”村夫又吓白了脸,赶忙将头转过,避免视线触及那艘
船。
  “为人不做亏心事,是用不着怕鬼的,老乡。再见,两位。”
  回到放包裹的地方,他重新坐下来沉思。
  假使是太极堂的人冲地而来,为何不割断他的咽喉?只有船主三个人被巧妙的手法
割断,不合清理。
  他又迷惑了。
  如果是太极堂的人所为,凶手应该认识他,那时他昏睡失去知觉,但呼吸仍在,凶
手绝不可能不检查他,也决不可能不割断他的咽喉。
  只有一个可能,凶手不是太极堂的人。
  “我得先留在此地,打听官府验尸的结果,再向目击的村民打听详情,然后回武昌
府城去查。”他向自己说,立即动身先远离现场再作打算。
  府城平湖门内的三江船行,乱得一塌糊徐。
  三天了,店堂里人潮仍满,一片愁云惨雾笼罩了这家倒霉的船行。
  青龙帮的总舵设在武昌站色套,帮主兼总舵主龙王公冶长虹,带了人亲自与行主刘
高协商善后事宜。
  青龙帮本身也有人经营船行,但不驶长程客船。
  三江船行不是青龙帮经营的,但直接受青龙帮的保护,每年缴交定额的常例钱。青
龙帮怎能不参与善后?
  如果仅是瘟疫肆虐倒也罢了,青龙帮可以不管。可是,船主与两名船伙计的咽喉,
是被杀手行家所割断的,这一来,青龙帮麻烦大了。
  青龙帮硬赔了五千两银子,案子轰动江湖。
  令公治帮主咬牙切齿的是,三江船行是事发的第三天一早。才接到江夏县衙的传讯
火签,才知道船发生了事故。
  公文从大冶县衙转移江夏,所以需要时间。
  而船行的掌柜,却发现旅客名簿失了踪,显然是昨晚被人窃走的,凶手的用意显然
在湮灭证据。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谭家桥镇的事故尚未处理,目下又出了这可怕的大灾祸,青
龙帮果真是流年不利,屋漏又遭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
  敏感的人,已经想到可能与太极堂有关。
  可是,无凭无据,总不能空口说白话与太极堂理论,只要对方说一声拿证据来,自
己就下不了台。
  晁凌风住在文昌门的江汉客栈内。
  这是市面相当繁荣的大街,文昌坊向北伸展,大街的北端就是平湖门。街很长,而
且有夜市。江汉客栈规模不大,因此反而不太引人注意。
  他是事发的当天,一早自现场获得验尸的结果。死者全是时疫致命的。三具尸首喉
间的小刀伤,仵作也查不出结果来。
  反正刀伤是死后加上去的已无疑问,替这宗骇人听闻的大命案,平空添加了极端神
秘的色彩。
  接着,他访问了十余位当晚目击与抢救的渔民,证实昨晚那位村夫所见,大部分属
实,这才以快速的脚程赶回府城,当天下午便投宿在江汉客栈。
  那时,府城还没得到血案的消息,血案的公文还没从大冶的县衙发出呢!
  他的落店,成为他事发并不在现场的铁证。府城距现场足有两百二十里,陆路需走
两天。水路更慢,需三至四天。
  他不是一个鲁莽的人,决定慢慢找出凶手来。
  青龙帮群雄陆续赶来总舵,风雨欲来。
  太极堂的总坛在府城东十五里左右的小洪山镇,镇东北是磨儿山,西面府城方向数
里。是大洪山名胜区。
  小洪山镇这几天,也忙得不可开交。
  太极堂的堂主旱天雪冉大刚,也忙得焦头烂额。
  府城内,稍有头面的江湖人,是不敢闹事的,甚至避免露脸。
  这里有楚王府、有按察司、有市政使衙门、有府衙、有县衙……武职水陆衙门也不
少,想在这时称老大充大爷,门都没有。
  反而是那些小混混会权术,能交通官府里的紧吏役卒,城内城外吃得开兜得转,翻
云覆雨神气得很,正是真正的城狐社鼠。
  城外,尤其是望山门至海船窝,延伸至如鱼套,这一带才是江湖入的真正猎食场.
堤内的长街长有三四里,这里什么都有。
  这天申牌初,晁凌风穿了青直裰,打扮得像个吃水上饭的壮汉,进入长街东首的一
条小巷。
  小巷第七家正在办丧事,忌中人家,拜祭时辰未到,通常很少有人登门。
  他提了香烛登门,有两位戴孝的年轻人迎接他。
  他上香、一拜祭;年轻人也以家属身份叩谢。
  礼毕,年轻人陪他到客堂奉茶。
  “在下姓晁,是令兄的朋友。”他脸上一片愁容,话说得诚恳:“令兄王建这次应
朋友的敦请,到南昌干一份差事,没想到遭到如此可哀的变故,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
有旦夕祸福。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两位还请节哀才是。本来,我这
次也打算下南京的,暂时有事抽不开身,所未能成行。据我所知,令兄因为手头并不宽
裕,所以乘的后舱,但不知还有谁和他同行的?”
  “晁爷,先家兄是独自前往的,并没邀有同伴同行。”那只有十四岁的年轻人流着
泪说:“那天我送他上船,也没发现他有同伴。”
  “事先,他曾经在船行与一位旅客在一起交谈甚欢,也是一条船上的人,订了船位
之后,还和那人一同离开的。他回家之后,可曾提及交了些什么新朋友?”
  “这……好像没听说过他提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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