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沉沙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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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鼎沉沙谷-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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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大哥是好人,他绝对不会不明不白地死掉的,况且……”

  陆小真紧张地问道:“况且什么?”

  她何尝不希望陆介死不了?

  姚畹略略一顿,方才道:“你看我是不是一个好端端的活人?”

  陆小真还道她在说笑话,看她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反而噗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这是她近来唯一的一次笑声。

  姚畹郑重地一个一个字地说道:“但我曾从黄山上摔下来,现在不还是活着吗?”

  陆小真才知道她方才问话的意思,她微微地考虑了一下道:“姚姑娘你先说说你的经历。”

  姚畹悠悠地望着皎洁的明月道:“我被张大哥无意推落了悬崖,当时真有茫然之感,只觉得两耳呼呼生风,胃中直想翻出来,下降的速度实在惊人,我本以为从高文石壁上翻落下来,一定没有幸理了,当时心中真是千头万绪,也不知道平素自以为很平淡的生活:中,竟有如此多值得追怀的事。我本已束手待毙,忽然觉得呼呼几声,身子附近的空气一阵震荡,我觉察到是树木下落受阻的声音,双手便不假思索地翻出去,牢牢地抓住那东西,我这才想起,我本坐在崖下的一株古树顶上,张大哥误击我一掌,也把树枝大半击折,随着我的身形在我脚下一齐下落,大约是有老藤或石壁凸凹不平之处,将那些大树枝挂住了,心中正在庆幸重获生天,不料因我下降的速度太大,身形虽然受阻,但树枝也受不了如此大的力量,又啪地一声,齐齐折断,我连思考都来不及,便直线地坠落,幸好下面有一张千条软藤交织长成的网,所以才留得性命。

  你想,旁人还不以为我是必死的吗,但冥冥中自有定数,我仍不是逃出了生天了吗?陆姊姊,陆大哥难道运气会比我差了吗?”

  当然,姚畹的推论是可笑的,但是,少女是以直觉来行事的,而腕儿和陆小真又都是年轻的女子。

  陆小真的眼中,含着两滴豆大的泪珠,她的内心在绞磨着,她竭力想使自己相信畹儿的话——陆介必能生还的!

  但是,她直觉地判断,陆介又必无幸还之理,她的双唇一阵嚅动,终于吐出了几个字道:“畹妹妹,那不是黄山,那是沉沙谷呀!飞鸟不渡,鹅毛不浮的沉沙谷!”

  她曾目睹沉沙谷的威容,她认为人力对大自然是无法抗衡的。这是第一次,使她觉得个人力量的渺小了。

  姚畹眼中流露出沉毅不拔的目光,她低声对陆小真道:“陆姊姊,正是因为是沉沙谷,我才以为陆介会生还的。”

  这话多不合情理!陆小真愕然了,她抬起头来,双目诧异地盯着畹儿那稚态犹存的脸儿,畹儿被她盯得怪不好意思地,羞赦地浅笑道:“你想,听说我们伏波堡有张龙诞香的藏图,而且古来便盛传是藏在沉沙谷中,试想有人能够进入谷中藏宝,便当然有人能从谷中生还,这不是很合理的吗?”

  陆小真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妹妹,这机会太少了。”

  姚畹大声急急地道:“婉姊,陆大哥是全真门下,为人又忠厚,老天一定保佑他,如果他都不能生还,天呀!有何人能在沉沙谷中进出自如?”

  陆小真被畹儿的一片真诚所感动了,她不料除了自己之外,世上还有其他的女子会关心陆介的,而且,其情更胜于兄妹的手足之情。

  同时,她迷惘了,她漫不经心地把笛子放在唇边,轻轻地吹出了一曲幽怨的调子,那是古人送别的曲子——阳关三叠。

  西出阳关无故人。

  但是,即使在阳关之东,孑然一身的陆小真,现在又有什么故人呢?唯一的哥哥陆介已葬身于沉沙谷中,而心目中寄托终身的何摩,也失踪了多日,可说是凶多吉少。她只有师父、师姑,但他们不是一个少女寄付感情的对象!

  她暗暗纳罕,为什么畹儿如此关切陆介呢?那天,在沉沙谷边,查汝明也曾闻讯而昏绝,难道,她们都钟情于大哥哥吗?

  想到钟情二字,陆小真的脸儿绯红了。

  她是一个情怀初开的少女,她喜欢以己度人,把一切的事情用一个情字来度测它。于是,她觉得自己能深入于畹儿及查汝明的心了,因为她也在挂念着何摩。

  她低下头去,低垂了玉笛,那凄幽的曲调忽然中断了,这广大的山谷中反而更觉凄寒,她低声道:“妹妹,你要我作什么?”

  姚畹心中大喜,她激动地道:“陆姊姊,谢谢你,我知道你会和我合作的。我们明早就出发,到沉沙谷去,我们一定会找到陆哥哥的。”

  她抬起头来,以一种威严而冷静的目光瞪视明月。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道:“我们一定会找到陆哥哥!”

  陆小真被她的音调所震眩了,她惊讶地发觉,姚畹不只是一个年轻的少女,而且,也是一意志坚强,极有信心的女子。

  从一个垂着双辫畏羞的大女孩,到能不惜长途跋涉去寻找陆介的姚畹,这是何等的转变!谁说爱情的力量不是伟大的?

  虽然,姚畹还不懂何谓爱情……

  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

  “疯子!疯子!”

  一群顽皮的孩子,拍着手跟在一个衣衫褴褛的人的后面,不断地在鼓噪着。

  那人穿着一件破旧不堪的文士衣,那文巾已乌得微微发出臭味来,脸也不知多少日没洗了,一块黑、一块青的。他的发髻松了几绺长发垂在肩上,有些枯黄。

  他的双目大大的,但显得是一片空洞,滞重而有茫然之感的眸子,紧紧地望着自己在地上移动着的影子,嘴中吱吱呀呀地咧着唱道:“世人都说神仙好,我嫌神仙死不了,子弑父来姑毒嫂,如此世界,一死倒也图个干净了。”

  他的歌词也不大押韵,倒像樵子的山歌。

  他身后那些顽童,也纷纷拍手和着,倒引得街巷中的老老少少,都聚拢来看。

  忽然,那人抓住身旁的一个人道:“大叔,你可有兄弟姊妹?”

  众人听他问得好笑,都轰然大笑,只有被他抓住的那人,想笑也笑不出来,挣扎不脱,脸孔急得躁红。

  旁边有凑热闹的,故意怪声道:“有又怎样?”

  “列位老乡,如有兄弟姊妹,劝你们快回去通通杀掉,以免养虎成恩,悔之莫及。”

  他说到这里,忽然悲恸起来,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众人被他这一哭,倒也没了兴趣,便散了去,只有那些顽童仍聚在他身边十来步处,直往这边望来。

  有一个顽童牵了一条猛犬,也张牙舞爪地望着这疯子。众小孩哪知轻重,便鼓噪着把狗放了,那大獒犬呼地一声便扑了上去。

  那疯子哭声未止,随手一挥,那獒犬竟闷闷地痛吼一声,直在地上翻滚。一干小孩吓得哗然四避,其中胆子小些的,竟哭了声来。

  别人这一哭,疯子可不哭了,他用污秽不堪的双袖抹了抹脸,登时脸上也变了个大花脸,他慢条斯理从地上爬出来,一步一步地往村子外走去,嘴中嘻嘻哈哈地鬼唱着:“友即是敌,敌就是友,哭即是笑,笑便是哭,人若道我疯,我便说人痴!”

  约摸过了五六个时辰,太阳也依依地没入了西山,黑夜笼罩着大地,明月皎洁地挂在天空中。

  有两个行色匆匆的人,走入了林子,前面一个是书生的打扮,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的书童,幸好是晚上,不然人们会觉得这一主一仆皮肤洁白的可怪。

  她们是私逃的姚畹和陆小真。姚畹仍扮作书生,却让陆小真扮了书童,装作考完还乡的读书人。

  姚畹看看周遭没人,便轻轻道:“陆姊姊,我们今天赶了不少路,可以休息吧?”

  陆小真虽不是第一次入江湖中,但可是第一次私逃下山,她心中真是惶惶如丧家之犬,只因她师父白柏道长和师姑虽偏爱她,但也不能违背祖师爷传下来的祖训的。陆小真在接受姚畹的鼓动时,便考虑到了后果,但她有个天真的想法。

  她认为,如果此行能找到陆介和何摩,她决定不回武当山去了,如果两人之中连一个都找不到,而且能证实了他们的死讯,那么,她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了呢?

  爱情是少女的全部生命!而她只有与陆介的手足之爱,以及与何摩的……

  但等她行动了之后,才感受到事情并不太简单,因为她若在中途为本门抓了回去,一方面自己的幻梦固然会因之破灭,而且也一定会连累到姚畹,更而过之,可能会引起一场武林中的大争斗,因为武当派和伏波堡都是不可一世的,况且两家之间尚有前人争龙涎香藏图的宿仇?

  所以,陆小真虽然感到疲乏,但仍把畹儿的建议否决了。畹儿和她又匆匆地走出林子,径往北面走去。

  村外十多里处,有一座不小的林子,穿出了这座树林,便是一条十来丈宽的大河,这条河是汉水的支流,因为地近山边,所以水势颇急,但平时多半是干涸的,只有在春夏之交,发山水的季节,才会有汹涌的水流。

  村中人为了渡河方便,平时又没有水,所以在河中每隔三两步便竖了块大石头,上面铺着一块块重重的石板,以防水涨时被冲走,如此便连成了一条狭长的石板桥,在河床干涸的季节中,石板桥便像一道彩虹似地临空而立。

  畹儿和陆小真见到前面有林子,心中暗暗高兴,因为宿在树林中,追赶她们的武当弟子便不容易找到她们了,如果宿在村店或破庙之中,都不容易脱身。

  正当她们在林中仔细搜索了一遍,而要觅个枝头小息一会儿的时候,忽然在林子外边,淙淙的水声之中,传来了一声尖尖的怪声道:“此桥是我搭,此路是我开,若要过江去,留下脑袋来。”

  畹儿心想这强盗可怪得紧,怎能把人的脑袋留下来,她心中一股好奇心油然而起,忙和小真蹑手蹑脚地挨近了林边,轻轻地拨开了眼前的树叶。

  只见三五丈远之处的河岸边,立了一个道服的人,正扬声道:“无量寿佛,借光借光!”

  小真听到那老道的声音,心中一个寒噤,忙用手捏捏畹儿的左掌,轻轻道:“糟了,是我大师兄来追我了。”

  说着,想抽身便走,畹儿正看得有趣,忙一把抓住她轻声道:“我们躲在这里看看也不妨,反正你师兄要过河去,我们再换一条路走好了。”

  小真并不怕她师兄的武功,况且她师兄素来也喜欢她,当然不会动武,是怕他身上一定带了武当信符的金牌,她身为武当门下,见牌如见祖师,自然是不能抗命的。

  遥见一个汉子,背对着道士,坐在狭桥的当中,口中仍是不三不四地唱道:“若要过桥去,留下脑袋来。”

  道士显然极不耐烦,但现在正是发水的季节,浪涛十分汹涌,但石桥又太窄,那疯汉跨坐在桥上,两条腿软软地挂在石板的两侧,不时在水面上点着,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那道士心头火起,猛吸了一口气,舌如绽雷地发出了洪钟般的声音道:“无量寿佛!借光!”

  那疯汉还不任他说完,忽然发出了一声尖锐而漫长的“唷”声。活像一个戏班子里的丑角,他头也不回地道:“道爷先别气,我这座桥叫做免渡桥,桥上有三个规矩,第一,僧尼道娼要过这桥,必须现货现钱,因为大家都做的是没本钱生意,俗话说得好,光棍不挡财路!”

  道士听他竟把僧尼道和娼并列,哪有耐心去听他下面的两个规矩,大喝一声,便大步走上桥去,哪知一时气急之下,也不知是否是眼睛一花,那疯汉已背过身来,面朝着自己,两只脚仍是点在水面上。

  道士是武当门下的首徒,胸中暗抽了一口凉气,知道是遇到了高人。心想他不吃硬,为了找到师妹,就是软一下也算了。

  便是畹儿和陆小真也没注意到那疯汉是怎样转过身来的。

  道士强自按下心头火气,一扬手中拂尘,长长一揖道:“小道沈妙玄,奉师命下山,尚清高抬贵手。”

  那人大刺刺地道:“喂!你从哪里来?”

  沈妙玄见他疯疯癫癫的,不禁一皱眉头,脾气又要发作,但一转念,又为了小师妹的下落,只得再作一次矮人,心想罢了罢了,只得沉住气道:“武当山。”

  那人把头一歪,自言自语地道:“武当山,武当山,这名字好熟!”

  说着一抬头道:“喂,先不管你那武当山是什么,你现在要往哪儿去?”

  沈妙玄心中不太高兴,但转念一想,这人霸住这桥,如果师妹走的是这条路,大约他也会知道一二,便道:“去找敝师妹!”

  那人没头没脑地加了一句道:“我怎么晓得你去找师妹是真还是假?”

  沈妙玄还当他是要放自己过去,不过是要盘问是真是假,老道宅心忠厚,忙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牌和一张朱谕,手一扬道:“我唬你做什么?”

  那人笑道:“有理,那就拿过来看看。”

  老道正要递过去,但转念一想,他若把这两件东西吞没了,可不是耍的,便一迟疑,那人大笑道:“你别怕?这玩意儿送我我还不要呢!我吞没了你的作甚?”

  沈妙玄听他说的有理,但这是武当信物,自然未便轻易与人,但急切之间又找不出搪塞他的话来,十分狼狈。

  那人笑道:“那我自己拿了。”

  沈妙玄这时手本已伸出了一半,没缩回来,脑中正在找言语,闻言大惊,右手迅速缩回,左手拂尘往来臂扫去。但饶他再快,也只觉手中一空,金牌已然被夺去,而那人两指仍夹着朱谕口中大叫道:“你再不放手,我便撕掉这劳什子。”

  沈妙玄被他一吓,右手忙一松,但左手的拂尘已攻出一招,虽想撤回,已然不及,他自己心中叫苦,生怕因这一击,那疯汉把金牌和朱谕毁了。

  哪知拂尘一卷一送,竟然没拂着他,倒使沈妙玄一招递空,重心陡然不稳,忙拿了个桩,才立稳了马步。

  沈妙玄定下神来一瞧,暗暗叫苦,只见那疯汉把金牌当作坐垫,塞在股下,还露出个亮晶晶的金把子,双手执着朱谕,迎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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