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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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战记-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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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起与祁恬也是唬吓得紧,彼此默默相视,一个遮掩爽直,一个隐匿活泼,此刻俱是暗暗叫苦、惶然不迭,尽皆忖道:“这番遇上乡里故人,却是一半的尴尬,一半的难堪,如此情景,可教人怎样是好?”   
既然躲藏不得,索性咳嗽一声,硬着头皮便迎将上去,方要说话,早被那两个孩童瞅见得清晰,神情蓦然一振,甩袍提襟,急忙冲将过来,一个握腕捉衽,一个捏臂抓袖,齐声道:“好了,好了,这般便有得说理评事的人儿了。”只惊得杨起魂飞魄散,张惶无搓,原来这二人正是清风道童与那小鬼红孩儿。   
祁恬讪讪笑道:“你们何时离开那海北之国,却来到了这三圣县城游历?”   
红孩儿摇头道:“我们何时到得海北之国?”   
见众人极其诧异,那清风长叹一声,松开杨起的手腕,道:“那日护送了银簪与那独角巨熊之后,我二人念及到海北之事,也是心急如焚,难以按耐,便急匆匆地往回赶路,三二步紧赶、五六步趋迎,正欲揭榜入宫,医圣求赏,以求早日偿脱了钱财债务,各自升天入地的。   
可说来凑巧,却在山道之上发现了一伙劫路的强盗,鬼鬼祟祟,莫名不已,待隐身于草丛之中细细打探,倾听之下,却是这群匪人在挑锄担土,正选着一处石凹坑穴埋藏宝藏。”   
杨起心中稍安,陪笑道:“既然是盗贼的宝藏,你二人得了倒也无妨,想必收获不少吧?”却是一番询探的语气。   
清风道:“强盗走后,我们眼看得四周无人,思忖再三,还是将宝藏挖掘了出来,捧在手中,好不沉甸,细细点数之下,累累所积,竟有一百两白银的封装,共有三十封,便是三千两了。   
倘若再加上其余的一些珠宝首饰、翡翠香玉,折换成金钱,想必四五千两之数亦然难以打住。我等得了这样的好处,便是天意使然、造化眷顾,一门心思只想寻得土地庙或是城隍庙,央他几个神仙、鬼卒跑腿一趟,将这银两还于老君、判官才是。”   
杨起不觉释然,笑道:“如此真是可恭可喜,两位平白逢此横财,那老君、判官的债务簿上又少了一笔负担。难怪欢喜雀跃而来,蹦蹦跳跳,险些将人家酒楼的木梯几乎也踩踏坏了。”   
却看红孩儿冷笑连连,哼道:“遇着这不讲道理、胡乱讹人的无赖道士,哪里能够欢喜?”   
清风怒道:“便是现在,你还不肯承认偷盗了我的钱财么?”话音方落,红孩儿已然嗔目竖眉、咬牙切齿,一把牢牢揪定清风的领口,喝斥道:“你这不能修真的牛鼻、枉成正果的道士,如此胡搅蛮缠,却没有来由地污赖陷害于我,损伤了我的一世名声。这新帐老帐、春秋恩怨,正是教我一肚子火起,罢了!罢了!今日不能揍你一顿,岂不要将我这善虎当作病猫不成?”   
清风不甘示弱,一把接住他打来的拳头,骂道:“明明就是你偷偷私吞了我那一份,为何还要拼死抵赖、矢口否认。若是还来倒也罢了,本大爷宽宏大量,自然既往不咎,否则让我心头火起,便是天王老子替你求情,也一概不允。”   
顿时厮打在一起,只唬得店中的掌柜伙计连连顿足,急道:“依着小店的规矩,客人若是不慎打坏了我这里的桌椅,便须按照原价的三倍予以赔偿。所有木桌俱是那一品的红木悉心打制而成,价值不菲,颇为昂贵,先前也不知有多少寻衅挑事之徒,打闹尽兴之后,却因赔偿不得,被押入大牢之中。”   
二人一惊,各自动作顿时轻缓了许多,依旧缠拌,不肯松手。祁恬奇道:“后来怎样?莫非只在牢里关得几日,便开释出来么?”一个伙计将毛巾往肩上一搭,嘴角一撇,大声道:“哪里会有这般便宜的好事?城外有一座采石场,全部轰到那里充当苦力,什么时候争够了银子还债,什么时候方才抵消罪孽。”   
清风与红孩儿闻言,都是无二的心思,暗道:“背上一座大山已然将我等压得喘息不止,哪里还能再惹上一身的债务?”不觉一凛,相互歇下手来,挑着一条板凳坐下。   
祁恬颇为诧异,愕然道:“你的银两财物都不见了么?为何以为是红孩儿偷盗犯事?”   
清风哼道:“不是他是谁?我昨晚与他入城,投宿于这钱塘酒楼的后院雅间,只待天明之后,便去此地的土地庙和城隍庙中,各自央托熟人捎钱还债。孰料一夜过去,包裹竟然无影无踪,不知去了哪里?我探索得半日,见门户紧闭、插销痕迹未动分毫,分明就是内贼所为。”   
红孩儿怒道:“我便是阴世赴阳的小鬼,却也是那有品有性的道德之人,也不知比那寻常所谓的正经高尚人士、暗地男盗女娼之辈要清净纯洁得多少。你在屋里搜寻得半日,可曾寻获什么赃物不成?便是到衙门打上官司,也得拿出证据才是。”   
清风冷笑不已,呸道:“你变化常人的模样,便以为自己有得什么上好的人品么?说起证据,其实倒也简单,为何我的银两被盗了,你的却安然无恙?”   
他两个唇舌交锋、辩驳不清,却惊愕了一旁的黄松,暗道:“你这银两不翼而飞,若非内贼作为,便是有那贪金恋玉的妖魔鬼怪肆意为盗,既得了凭空敛财的机缘,却也被莫名偷盗的造化觊觎,虽是不幸,却也正合了那‘得来不费吹灰力,快捷如风又失去’的亘古道理。   
事以如此,再来埋怨、臆测毕竟无益,便该收拾一番心情,请将有名的讼师拟好几张状子,自去探询当地的官府衙门、急急报窃备案才是。如此张扬纠缠,识不清,辨不明,犹自互生暗隙,彼此苦争闹斗。   
一者无济于事,徒然惹人笑话、受人揶揄罢了;二者么?便容易伤了这钱塘酒楼的治安口碑,从此影响人家的往来生意,客源清淡,门庭冷落,委实不甚厚道。”   
心念如是,不觉环目瞥视,见得掌柜与伙计齐齐矗立门畔,皆为斜目拧眉、皱鼻撇嘴的不良模样,或是抱拳而立,或是摇头叹息,或是无可奈何,或是神情疑惑,中间有那几个刻薄偏激的,交头接耳,颇为不屑。   
内中一个汉子,体态魁梧,却心眼狭小,被人唤做针缝虎的,有意无意道:“这两个娃娃吵闹得如此凶狠,实在有些诡异,莫不是住了一流的客栈,却发现囊中羞涩,便故意生事胡闹,也好拖欠一晚的宿资不成?”声音虽然压将得颇为低微,却也能够听闻分明、辨识真切。   
杨起亦是踌躇不已,暗暗叫苦不迭,念道:“他二人扯定我来评断事理,好不叫人为难。我既无判案如神、还原真相的大才学识,又无搜寻线索、抽丝剥茧的堪验本领,如何担当得如此重责。”犹豫再三,始终拿定不得主意。   
祁恬窥破得他的心思,再看凳上的清风、红孩儿二人,一个正是鼓腮嗔目,真相不得便不依不绕,一个偏偏搔首挠耳,冤屈不清则无干无休;偶尔相觑,触目尽皆赤血仇向,哪里还能寻觅得半分结伴的情意?间或嗟叹,怀中俱是义愤填赝,如何揣摩得几丝患难的恩义?   
于是遂咳嗽一声,勉强劝道:“包裹既然失去,权当是破财消灾好了。你们的药材本有九天之精奇、黄泉之玄妙,最是治疗天下各种疑难伤患的灵验之物,尽力吆喝,多多卖些,不过三五日,这损失便可悉数补回。”   
一手轻轻伸出,朝着青衣背部点弹一二,使将一个眼色,忖道:“你平日里读了许多的书,此刻何不从肚里倒出一些墨水,说上一些宽慰释怀的言语?”却见他咧嘴一笑,故作无奈之状,不禁有些颓然,暗道:“孔孟伦理之学,终无大用。”   
她有如此的念头,正是功利使然,可惜委曲了文化内涵,竟与探案知识、好言好语混淆一谈,倘若教举人、秀才听来,却是一桩天大的冤枉,莫不要恸哭甚然,引得六月飞雪、鬼哭神嚎。   
自古文人读书,皆以伦理为“人”之标准,不同禽兽;以道德为“生”之根本,区别草木;莫不尊孔孟之说为纲,奉仁义礼信为常;如此放之大国,谓为“忠”,生“廉”和“诚”;缩之小家,为“孝”,生“敬”、“仰”。   
这般累积渐厚,随着岁月过去、春秋东流,终于凝成体系,便是“文化”,又称“纹化”,抑或“人化”罢了。那商贾买卖、采药医病、农家耕作等等,只是“常识”或“技艺”,再传许多世,又叫做“知识”、“科学”罢了,与这“文化”本是天壤之别。   
“文化”可以成人,知友爱、辨廉耻、识善恶、清是非,“知识”虽好,却无此功能,不过造车舟以疾步履、养蚕桑以织彩衣、驯牛耕以拓农田云云,所以到了后面的某一世,便有那精明算计却追逐不良利润的奸商、医道高超却胆敢草菅人命的大夫、鱼肉稻麦却添假抹毒的乡人。   
倘若将“知识”或是“技艺”精湛之人,纳入“文化”之士,委实大谬也,定然阴阳颠倒、乾坤失和,好好的秩序规则陷入混乱亡苦而不自觉自醒。   
红孩儿眼波流转,轻轻拍敲桌子,忿然道:“我光明磊落,如何受得这等委屈?这小道士倘若不能得到金钱,势必还要胡搅蛮缠,实在叫人烦恼。”   
清风道:“便是你无辜,却也开脱不得责任。”此言一出,众人甚是不解,追问情由。   
他不慌不忙,解释道:“他自言肾气衰弱,每晚必会起来小解更衣,便争吵着要睡在床外一侧,最是靠近闭锁门户的所在。莫说此案是匪人说为,便是真有什么厉害的外贼潜匿盗银,他未曾察觉得丝毫异样的动静,便是大大的不该。也罢,就算银两不是你拿的,我无凭无据,污赖你不得,但仅仅依凭着这一条,你也是责无旁贷、尽力赔偿才是。”   
杨起微微一怔,暗道:“他先时还叫囔拼命,口口声声咬定红孩儿是窃贼的身份,如何转眼之间,这话风语息又陡然变化、自己便软将了三分?”   
转念一想,似乎揣测得其中的道理,不觉莞尔,自语道:“是了,他虽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童子,也算得神祗出世、纯阳历凡,但毕竟年岁幼嫩、尚是稚齿,脾性不同弱冠之人稳重厚实,自然就如那三月的春天、孩儿的颜面一般,变化无穷。   
倘若堪堪正在怒气潮头、愤然骇浪之时,想必难保神智清明、心志淡析,一旦变得模糊,多少就有些不可理喻,看着嫌疑就是真凶,便如方才一般拽着红孩儿胡乱吵闹。此刻他渐渐清醒平复,能够合理思忖、仔细辨析,无论如何也得预备一个台阶才是。”   
红孩儿哈哈大笑,拍掌道:“依你所言,便是责难我因为困顿无比,一时睡得沉闷迷陷,却被那万恶的歹人觑准了空子?罢了,罢了,你是惫懒无理的小人,我却是坦荡作为的丈夫,既然不幸碰上了这等倒霉的触头,莫非也是天意使然,再要抱怨辩驳也是枉然,不妨便容我寻思,索求一些补救的法子才是。”   
众人尽皆诧异,面面相觑,暗道:“除了报官,他尚有什么补救的法子?”那针缝虎冷笑道:“此事本来与你无干,你强作好汉硬出头,不过是逞将得一时的好汉威风,却因此扛上了偌大的包袱、招惹了无穷的麻烦。”   
如此一来,便是酒楼之中其余的食客亦然无心餐饮,尽皆放下碗筷,如看待一出精采的唱戏一般,摇头晃脑,兴趣盎然。   
却看红孩儿沉吟良久,蓦然挺身,喟然长叹,满脸尽是惆怅苦闷之色,不觉有些失望,皆道:“这娃娃虽有回天之心,不抵覆水难收,毕竟还是无计可施的。”纷纷交头接耳,有说道‘事不宜迟,还是速速报官为善’的,有说道‘或许搜索不能仔细,有所遗漏而不察’的,也有那好事唆掇、生恐天下不乱的,以为‘他既然接下了这桩赔偿,无论有理无理,无辜或是冤枉,都该重新承诺、再也不得横竖推诿’的,势必要看红孩儿的后面笑话。   
唯独事主清风反倒不慌不忙,神情不知何时竟变得无比的悠然惬意,信手端起桌上的茶盅,慢慢啜饮,只看那架式,正是一品调情、二品尝味、三品入心的渐次境界无二。   
看得身旁的杨起怔然不已,一双眼睛不断眨巴瞥来,便微微一笑,继而杯盖撮磨张合,缓缓道:“不急,不急,你只要虚心认账就好。至于我这损失如何填补,却是可以慢慢酌情商量的。”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哭笑不得,祁恬按捺不得,对那杨起嗫嚅道:“他好歹无赖成功,这莫名的债务都被红孩儿应承托接,早晚都要偿还,自然不急了。”   
杨起笑而不答,暗道:“我本以为九重天上的神仙俱是大义凛然、正气浩瀚之人,断然不会行这讹骗敲诈之事、昭然出丑,想来却是我思忖错了么?”   
忽看红孩儿脱口叫道:“有了!”短短的一双字词,却如晴天霹雳一般,莫说震撼得杨起四人惊愕不已,便是那掌柜、小二、一众的酒菜食客也是极其诧异。   
便听他跌足叹道:“我的银两尚有一个得罪不起的人物虎视眈眈,给你不得,这里还有一个权且替用的法子,却不知是否使得?”不及众人相问,便大声道:“除却偿还那位得罪不起的大人物的债务,我的袖中只余得些许零花之用,再无多余钱财。思前想后,唯有竹篮之内的一些药材倘能兜售,还能勉强抵值应付。大伙儿若是能够倾囊购买,多少能够助我解困脱厄,也免得我日夜受这道士的唠叨罗嗦。”   
众人哈哈大笑,齐声道:“使得,使得,不过我们与你萍水相逢,又不是富裕华贵之人,便是有些救危济贫之意,也无法购买得许许多多的瓶瓶罐罐、花叶药草回去。看似那四个娃娃莫非是你们的熟识旧交,不妨还请他们多多采购,正合情谊地久天长。”   
纷纷掏出铜钱、碎银,放入清风早已双手承托、飞步来迎的漆红木盘之中,再看红孩儿从竹篮之中取出药材,芬芳无比,清新醒脑,依次散于客人。   
待到得杨起跟前,清风叹道:“你们银两多些,这小小的拖盘怕是装载不得的。”身子一扭,轻轻绕将,便往掌柜与伙计走去。   
针缝虎脸色一变,连连摇手,道:“我们开张不久,算掉各种税赋用度,委实再难找出便是一两枚铜钱的余财。”   
掌柜咳嗽一声,笑道:“你们得了资助,少不得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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