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幽明录·七情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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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幽明录·七情篇-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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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玉缓缓落地,道:“去查查那男子是什么人。”
  “是!”劲装男子应了一声,瞬间离开。
  流玉望了望天空。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又有什么好的?难得的是已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流玉忍下一声叹息,叫道:“依依。”
  “长公主。”依依从另一边快步走出,躬身应道。“请长公主吩咐。”
  “收拾收拾,我们回宫去。”
  谢洛城听得湖心亭那边衣袂掠来掠去,不禁笑道:“楼大人,你家后花园都快成客栈了。”
  楼向寒道:“无妨。”不叫敬武长公主知晓谢洛城的存在,她便不会死心。
  谢洛城心中也是明白的,便一下子转了话头,笑道:“哦哟,原来楼大人有家室了?哎呀呀呀,奴家好伤心呀,真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哎哟,心要痛死了!珊瑚百尺珠千斛,难换罗敷未嫁身!”
  楼向寒抓着他环在肩上的手,问道:“怎么这么累?”
  “去了一趟宫里。查了两天的医书,结果什么都没找到。”谢洛城趴在他背上,给他拖着走,没力气了。“后来给团团发现,又跟团团玩了半天。到了晚上,有人来禀报敬武长公主偷跑出宫了,圣上着急,病发了,我又守了一夜。啊……”
  他打了个呵欠,爱楼向寒的脖子上蹭了蹭。“困啊……”
  楼向寒皱眉。“说了多少次,不要太宠着成儿。”
  “哎……”谢洛城笑道,“从来不都是严父慈母的么?有你管着他就好,我么,就好好地宠坏他,这样才能显得出你的严厉呀。”
  楼向寒将他往背上一背,托着他慢慢地往卧房走,也笑了。“你做妻子么?”
  谢洛城笑着在他脖子上轻轻地咬了一口,低声道:“做,怎么不做?没有婚书又如何?聘则为妻奔为妾又如何?总之你只能做我的三郎。”
  “嗯。”楼向寒轻声应道,却有种深远而流长的坚定。“只做你的三郎。”
  谢洛城抱着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楼向寒也不再说话,只是背着他走进房,轻轻地将人放在床上,将他的外衫鞋袜除去,拉了被子给他盖上。坐在床沿看了看,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散落的发。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温暖得叫人心都要融化了。楼向寒看了又看,还是忍不住弯下身,在他的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谢洛城的嘴角,忽然就翘了。
 
   
   
   
   
   爱…千秋岁…05 【05】
  大明宫含冰殿中,敬武长公主流玉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提着紫毫,在书案前边练字边听手下的汇报。
  “禀长公主,那人名唤谢洛城,乃是谢家子孙。”
  “谢家?”流玉视线未曾离开宣纸,漫不经心地问道。“哪个谢家?”
  “回长公主,钦天监谢家。”
  “钦天监谢家?”流玉脸色有些动容,笔下一顿,又继续写着,嘴角冷笑。“谢从谨居然有个儿子?哼,瞒得真好啊!”
  是知道自己必无善终,所以才瞒着的么?
  “禀长公主,不是谢家家主谢从谨,是谢七公子。”
  “谢七谢从容?”流玉放下笔,神色动容。“那个被逐出家门的浪荡子?谢七不是早逝了么?怎么还有个儿子?他母亲是谁?怎么从来没有提起过?”
  “请长公主责罚,属下未能查到那女子的事。属下只知谢七早年在江南一带游历,后来便回家与谢家家主大吵了一架,随后便被逐出了家门。五年之后,谢七公子带着一个男孩到了楼家,将那孩子交给楼将军抚养。半月之后,谢七公子病逝,往后便断了消息。”
  “嗯……”流玉沉吟,心中忽然明白了许多事情,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男子抱拳而退。“属下告退。”
  流玉点点头,负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一手手指屈起,牙齿不自觉地咬着。
  钦天监是历代司天文历法的部署,千年之前,虞朝永和帝与那一代的钦天监谢楚泽一起,传书与其余五界之主,邀他们来长安共商六界律法。神魔佛三界自然是不会来的,最后,谢楚泽与阴司鬼君、妖界之主凤凰一共定了三界律法,决定设幽明子一职。幽明子之幽明,取出幽入明之意,主管人、鬼、妖三界纠纷之事。因人间势力最弱,三界决定幽明子一职由凡人担任,但担任幽明子之人,需经过三界之主的认可,方才授予幽明子之印。
  那幽明子之印,便是阴阳紫玦。
  阴阳紫玦与其说是玦,不如说是璜,其原型本是环,乃是用紫玉雕琢而成。这枚紫玉源自穷桑之渊,染了蚩尤、穷桑之主与黄帝轩辕氏之血,可通人鬼妖三界。鬼君将之琢成三块,取名阴阳紫玦,人鬼妖三界各一块。阴阳紫玦分则是玦,两两相合便成了环,紫玦自有灵识,两两相遇便能闭合无缝,纵然是神界天工,也难以假冒。
  第一位幽明子是谢楚泽,谢楚泽死后,便由他的儿子接替了幽明子之位。随后的一千多年里,朝代更迭不断,幽明子一职虽也有别的姓氏担任,却绝大多数都是谢家子孙。久而久之,谢家便成了幽明子世家。
  第一代幽明子法术之强,六界皆可闻名,从他能传书请动栖梧宫凤凰与阴司鬼君,并且与鬼君交好一事,已可看出端倪。谢楚泽将自身法术编撰成册,放入大明宫钦天监之中,封以秘法,水火不侵。打开的唯一钥匙,便是幽明子之印。历代幽明子在任职之时,也会编写法术书,留与后人。这本是将人间法术流传的好法子,但人心不可测,岁月流逝,幽明子从本独立于六界,秉公之执法者,渐渐变成了人家帝王手下的官吏。幽明子的法术,不仅仅用于捉拿越界捣乱之物,更多的是帮助人间帝王巩固自己的皇位,为所欲为。而在历代皇位争夺之战里,幽明子都是各派争夺的重点。
  得幽明子者得天下,已是皇家之理。
  而幽明子也越来越贪恋荣华权势,与帝王勾结在一起,越来越玩忽职守。到了后来,栖梧宫白孔雀眼见他师父的一番心血被如此糟蹋,便与鬼君商量,不再承认幽明子一职。
  妖界与鬼界不承认,人间却依旧还设立幽明子。只是从此幽明子有明转暗,明面上做钦天监,暗地里却是皇家的法师,专门帮帝王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幽明子便渐渐地成为了皇帝最重要的秘密之一,也渐渐地被民间遗忘。但无论岁月如何流逝,人间如何遗忘,历代幽明子却还是谢家之人,谢家的称谓也只是从幽明子世家改为钦天监世家,再没人知道钦天监会法术而已。
  若不是七八年前的那一场动乱,她参与其中,深得当今圣上信任,流玉便是皇家最尊贵的长公主,也不会知道有幽明子,更不知道那一贯冷冰冰的钦天监谢大人,便是那左右帝王之位归属的幽明子。
  当年……
  流玉叹了口气,当年谢从谨也是一代英才,只可惜有眼无珠,选的人不对,押错了宝,最后一败涂地。没记错的话,当年的圣旨是要满门抄斩的。但谢家到了从字一辈,只有谢从谨与谢从容是长大成人的,其余的孩子都早夭了,他的母亲也在生谢七的时候难产而死。等到谢从谨接任钦天监,他的父亲也去世了。再过了几年,谢从容也没了,谢家就只剩下一个,便是满门抄斩也只有谢从谨一颗人头而已。
  当年的流玉曾为谢家血脉断绝而惋惜,没料到现在居然还有个谢家的子孙活着,还是谢七公子的儿子。
  谢七谢从容人如其名,是个万事从容、风流懒散之人。无论文治武功,与其兄相比资质实在平庸,除了胡闹以外什么都不会,生平最喜欢的事便是与青楼女子亲昵调笑,每日美人在侧,美酒在手。这样一个风流浪荡子,留下的血脉是什么样子呢?
  流玉很好奇。
  她在伸手卷了卷臂上的披帛,眉头微皱,仔细回想。
  谢洛城若是谢从容的儿子,会法术么?他由先代骠骑将军抚养长大,会武么?那一日的背影,看起来高挑瘦弱,到底是武功内敛,还是文弱书生?
  他与楼向寒一起长大……流玉回想当年夺位之争时楼向寒的一举一动。
  楼家是武将世家,代代出的都是血染沙场的好男儿。但楼向寒却是科举出身,是龙嘉十一年的状元,看起来不甚健壮的一个文人。他一开始做的官只是在史馆修史书,后来入了翰林院,投向当今圣上,一同对抗紫后。在那几年里,谋略、胆识、武艺都是上上之才。流玉从前与楼向寒接触不多,连见面都未曾超过三次,以为他身为楼家子孙却考了状元,也不过是个没胆识不懂精忠报国的迂腐酸书生。但在某次危急之时,流玉被紫后身边的影卫刺杀,竟是被楼向寒救下的。对战之时,流玉记得,楼向寒有一柄通体漆黑又像是透明一般的剑,与上古神剑湛泸十分相似。
  湛泸在明君之侧啊,就是因为那把剑,流玉更加坚信,皇兄一定能成功的。
  那一次遇刺,对手出手隐秘,重在灭口,因此下手十分狠毒。楼向寒在那一战中右手受了重伤,将流玉交给瘐维扬的人便匆匆离去了。那一刀应该将他的右手手骨都已经劈碎了,整个右手本应废掉,但楼向寒休息了三日,竟然完好无损地又出现在朝堂之上,叫紫后找不到破绽。流玉心中惊讶,曾问过晏昭明,晏昭明却只是笑,没有回答。现在看来,应该是谢洛城用了法术,将楼向寒治好了。
  而那时谢从谨还在世,他是不是知道谢洛城这个人?
  无论谢从谨知不知道,晏昭明却是一定知道的。
  流玉忽然有些伤心。她以为自己与昭明哥哥是亲密无间的,是一同经历了生死过来的,应当没有什么么秘密。就连他对瘐维扬的心思,都会告诉自己,这岂不是肝胆相照的么?却原来他还是将某些事情瞒住了,比如说对皇位而言至关重要的幽明子。
  朝堂毕竟是朝堂,宫廷一直都是宫廷,再怎么变,大明宫的月色都是凄冷的。染了血色的手和心,怎么可能相信别人呢?
  即便是手足骨肉。宫廷中最提防的,不就是手足骨肉么?
  流玉叹了口气,一刹那间十分想念自己在江湖的那五年。那真是最好最美的人生了,尽管身边没有锦衣玉食,没有仆役成群。
  至少还有那人在啊……
  流玉摇摇头,将某些悲伤地叫人落泪的思绪摇出脑袋,邮箱了谢洛城的事。结果想来想去,还是脱离不了那个人。
  法术这么神奇?居然能在短短的三天内将碎了的骨头治好?那么生死人、肉白骨呢?
  流玉忽然有些心动,略微沉吟,叫道:“依依。”
  依依应声而来,福身道:“请长公主吩咐。”
  “带上令牌,我们出宫。”
  “又出宫?”依依着急,“可您才刚回来没两天,圣上那里……”
  “啰嗦,圣上那里我自有说法。”流玉挥手,“去取帷帽来。”
  “……是。”依依应道,忍不住又问。“长公主,我们难道又要去那些小酒馆么?”她都怕了外头的男人了。
  流玉笑道:“不,我们这次不去小酒馆,我们去小医馆。”
  去看看那位谢家之后,是什么样子,有多大的本事。
 
   
   
   
   
   爱…千秋岁…06 【06】
  幽明馆在延康坊一条小巷子的尽头,过了一家糕点铺和一家书肆,门前有棵大乌桕树的便是。若是还认不出,便看那门上的匾额,上书“幽明馆”三字。那字迹苍劲古朴,法度端庄,一看便知书写之人是何等的严肃端正,决计不是谢洛城。
  平日里大门是敞开的,自己进去便是。大堂上摆着案几,后边是一大排一大排的药柜,不用仔细闻,就能嗅到一阵淡淡的药香。除了案几和药柜,里头就只有一张竹榻供病人躺下了,可见主人是多么的懒散,连打理也不愿。
  这医馆地处偏僻,除了周边的百姓,便只是一些知根知底的人会来,常常门可罗雀。懒散的主人平日里便不会在堂上坐着,更何况这金风细细的秋日午后。我们的谢洛城谢先生呀,现在正靠在廊前的,斜靠着柱子散着头发,手边一壶茶,一碟桂花糕。旁边坐着个同样散着头发的少年桑迟,还有那落拓剑士林远之。
  “你们还真是与众不同。”林远之看了对面散发的两人一眼,笑道。“武林正道中都少有不束发的,你们身为文士,又不是那离经叛道之人,怎么也……”
  “因为我们不是人嘛!”桑迟塞了满嘴的桂花糕,嘴角边都沾了好些细屑,要给北亭看见了,一定要一边叹息一边训人一边帮他抹去了。“我们和你们不一样。”
  “不是人?”林远之失笑。
  自打第一次见,他就觉得这少年心肝儿都是玲珑剔透、干干净净的,天真可爱得紧。他该是给家里保护得极好,不经世事,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三个字可不是什么好话。
  桑迟本来担心自己说漏嘴的了,百忙之中抬头,却见林远之一副又是好笑又是摇头的样子,分明就是在说“这孩子什么也不懂啊”。他心中生气,刚想争辩,谢洛城却忽然道:“有客人来了。”
  林远之侧耳却听,却什么也没听到。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脚步声到了门外。仔细听,这脚步声又轻又细,该是个女子。察觉到他说的是客人而不是病人,想想又是女子,林远之想着是否要回避,谢洛城却看了他一眼,笑着示意无妨。林远之放下心,算一算这人行走的速度,谢洛城竟然能在百丈之外听到,武功实在是深不可测。武林中少有武医双绝之人,能遇到一位已是幸运,想不到所见之人还有一颗淡泊之心。
  林远之心中,对谢洛城又加了几分敬佩。
  “有人么?”外头那女子已经进到了大堂中,大约是等了一下不见人影,便扬声叫道,“大夫呢?”
  谢洛城正用纶巾包着头发,眼角余光不经意地一瞥,却见林远之听到那女子的声音时神色巨变,眼中又是惊喜,又是痛苦,又是悲切,百感交集之时,更添一分凄苦。谢洛城眨眼一笑,也不束发迎接了,扔给桑迟一个眼色。
  “你又偷懒!”桑迟愤愤,“我要告诉楼木头,叫他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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