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轩道：“我想战神前辈之所以故意输给医圣前辈，应该是战神前辈当时已厌倦了征战，希望天下休兵弃战的缘故。这两百多年，战神之法没有重现人世，说明天下总算太平，不正合战神前辈的心意吗？”
关伯一愣，忽然哈哈大笑：“好，好，你这孩子却能体会战神当时的心意，为师确没有看错你。”
又道：“我传你战神之法，也不过是不想让这一绝学就此失传。你学了此法，却不可随意显露，将来有一天你若真的领军，也不可依仗此法，恃强凌弱，乱杀无辜，更不能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否则，为师既然可以教会你，也可以废了你。”
凌轩见老人神情严肃，慌忙道：“师傅放心，弟子绝不敢胡为。若有过犯，任凭师傅处罚。”
关伯脸色缓和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学战神之法，向来规矩如此，我先要和你讲清楚了。”
从这天开始，关伯正式教授凌轩战神之法。关伯教习的法子与众不同，别人师傅教学，自己所教所讲，都要弟子看清记牢，不得有丝毫错漏。关伯却不同，无论是教心法、枪法还是兵法，不求凌轩牢记，但求他明白其中的道理，最好还要提出些异议才好。
比如教授枪法，心法，无论凌轩所练如何，关伯必要问凌轩为何这样练，一定要凌轩说出道理才罢。
而教授兵法，则更是常以一些实例为题，要凌轩举一反三，自行解答。战神兵法博大精深，内容极广，其中包含了军阵篇、策论篇、军法篇、武器篇、攻略篇、天文篇、地理篇、实战篇等等，可说是一部军事百科。更难得的是有诸多实战要例，战神一生征战无数，一一纪录在战神兵法之中，后代传人虽然不用战神之名，但也多有征战经验，也多半纪录在其中。关伯在凌轩修炼枪法、兵法之余为凌轩一一讲述，凌轩时有异议，他也不厌其烦，反复解说。
时间长了，凌轩摸透了关伯的脾气，知道无论学什么，必要时常争论一番才合关伯的心意，但争论又不可流于肤浅，于是更加用心研读这战神之法，每日除了睡觉之外，走路，吃饭的时间都在琢磨其中的道理，不时会突然发愣，外人见了，都说这孩子怎么忽然变得呆头呆脑起来。却哪里知道他正痴迷于战神之法，沉浸其中，自得其乐。
柳才人开始也有些奇怪，日子久了，见凌轩饮食如常，除了埋头书本，时常冥想外，行动举止并无异处，而且性子也不再象以往那么倔强，反而安心了。
凌轩为求找出驳倒关伯的诀窍，一老一小，常在菜园地头争论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如此情景若被路人所见，必会怪责凌轩不知敬老。师徒俩人却十分适意，两人与其说是师徒，不如说更像忘年之交的好朋友。不过相处越久，凌轩对关伯的敬意便越是加深，此老阅历深沉，知识渊博，见解精深，仿佛一个巨大的宝库，令凌轩浸淫其间，流连忘返。
半年之约一晃而过，凌轩依然每日下学后准时来到这里。花开花落，秋去春来，这已是凌轩拜师后的第八个春天了。
凌轩的战神心法第九层已在一年前练成，此刻他正在菜园林中演练战神枪法，为了不至造成太大的破坏，他并没有用全力，运用心法配合，他熟练地掌控着力量，六十九招战神枪法行云流水般练完，又到了第七十招—悲思莫名，长枪悚然一震，脱手飞出，插在前方不远的地上，炸出一个小土坑。凌轩懊恼地低下了头。
“看来你又有事做了，别忘了要把这坑完全填平哦，否则别人路过会摔跤的啊。”关伯不知何时走进林中。八年时间，把凌轩从一个的清秀少年变成了英挺的青年。然而同样的时间却似乎并没在关伯身上留下痕迹，他依然是当年那个土里土气的老头，只有两眼中时常闪现出睿智的光芒。
“师傅，为什么我总是练不成这一招悲思莫名呢？”凌轩迎了上去，最近一年来，他的枪法练到第六十九招后就再也无法进步，最后三招—悲思莫名、心碎神伤、毁天灭地却始终无法练成，令他十分苦恼，他越是努力，越是不见成果，心中有些着急。
“这我恐怕帮不了你。当年我也是到四十岁上，才练成这招。想来，这最后三招并不全靠心法催动，它所需要的是一种心境。你现在既无法体会这心境，就练不成这招。你还是放一放，也许到了某天，就会忽然悟到。”关伯有些无奈地笑道，心里却说：“我倒希望你一生都不要有机会悟到这三招，这其中包含的痛苦与无奈，你又何必执著地去探求呢。”
凌轩无奈，看样子只好先放弃练这三招了，否则照此下去，他迟早可能把整个树林都毁了。
“来看看吧，百草香送来了。”关伯招呼他。
百草香是一种奇怪的谷物，据说是当年医圣陆玄的杰作，普通人食用可以强身健体，对内功心法的修炼也十分有好处。当年关伯送给凌轩吃的饭团就是用这种米做成的。可惜这种谷物只能在南山某处神秘的土壤上才能种出，每年也不过出产一、二百斤，所以世人都不知它的大名。关伯的一个老友每年都派人送来一小袋百草香，虽然不知道那人的名姓，但凌轩知道，那是个对关伯来讲十分重要的人。
此刻，关伯面前就放着这一小袋百草香，正名副其实地散发着沁人的清香，每一颗米粒在日光下显现出一种淡淡的蓝色，好像一颗颗晶亮的露珠耀动着人的眼睛。关伯的眼中此刻也正闪现着像露珠一样的光彩，他说：“轩儿，我要走了。”
凌轩愣在那里，好久说不出话来。八年之间，关伯不时要离开一阵，但从未像今天这样正式地向凌轩告别，这不同寻常的表示，暗示了一个事实，关伯这次不会再回来了。
“我的那位老友命不久远了，我要去和他告别，然后，我会留在那里，替他照顾那些孩子们，恐怕不会再回来了。”关伯尽量说得平静。
“师傅。让我陪您一起去吧。”凌轩的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对老人，他有太多的依恋和感激。
“别像个孩子似的，你还有母亲、妹妹，还有你父皇，你要离开他们吗？你不是还想做威风八面的大将军吗？陪我这老头算什么呢？”关伯嘲笑地说，只是口气不似平常那么轻松，也带了几分浓重的伤感。“而且，我要去的地方是不能随便进出的。”
“那我何时能再见到师傅？”凌轩问
“有缘自能相见，当初我看到你一个人在林子里炼战神枪法，不也是缘分吗？”关伯柔声说。
“师傅”凌轩忽然跪下来，恭恭敬敬地向老人叩了四个头，哽咽道：“师傅，您对弟子的大恩大德，弟子无以为报，弟子给您叩头了。”
从师八年来，凌轩与老人之间一直是随意相处，从未郑重行过什么大礼，即使年节，凌轩想按习俗向老人拜贺，老人也通常一笑制止，他说：“尊敬放在心上就可以了。”
不过这次他没有制止凌轩，微笑受礼，待凌轩拜完，他才扶起凌轩，叹道：“战神之法，你已尽得精髓，特别是兵法一节，以你的才智，将来的成就恐怕更在我之上。你心地纯良，我也不担心你会有什么恶行。只是你太过执著，把恩义情缘看得太重，这可未必是好事。当年战神一生征战从无败绩，人人都说他是个叱咤风云的大英雄，可是又有几个人知道他一生为情所困，孤苦困顿，若非医圣前辈，战神恐怕会被心中这个情字所逼，变成凶神也未可知。你可千万要好自为之，万万不要重蹈覆辙啊。”
这就是关伯给凌轩的临别赠言，他当时不过随口说说，绝想不到会不幸言中。战神之法，后来为凌轩赢得百战百胜的美名。然而却并不能为凌轩的人生带来什么真实的好处，甚至可以说只是招致祸患。
若是关伯能预知凌轩今后的遭遇，也许当初就根本不会出于一时爱才之心将战神之法传给凌轩。不过即使凌轩不学战神之法，以他的个性又怎么会甘于平凡一生呢？
第七节 明月相思
春天的东京城，虽然比冬天多了份生气，但对于多年居住在此地的人来说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美丽。人们过了多年按部就班的日子，很难再有什么能特别引起他们兴趣的了。
这天，西市像往常一样排列着整齐的摊贩。不过在一群买卖人当中，那个卖青菜的小伙子显然特别受到上街购物的主妇厨娘们的欢迎。
“是啊，他的菜特别新鲜”
“小伙子，人厚道，给的分量也多”
还有个原因，是这些大娘大嫂说不出口的，那就是卖菜的小伙子实在长得够英俊，再加上那一脸和善的笑容，让人忍不住想和他多说句话。
凌轩站在马车旁的菜垛后，一边利落地卖着菜，一边微笑着应付着主顾的问询。他觉得很快乐。
关伯离开后，有一段时间凌轩都不再去郊外的菜园，不过当他终于忍不住又去那菜园，看到无人看管的泥土中散乱的幼苗，心中竟升起一份由衷的快乐。他发现自己喜爱这菜园，喜欢耕种的劳作，这份喜悦并不因师傅的离去而改变。看来这么多年来，关伯不仅教给他战神之法，也教会了他享受生命成长的乐趣。
凌轩种菜的事情，从他早几年去关伯的菜园开始，宫中就传得沸沸扬扬，据说孝康帝也有耳闻，当时他愣了一下，然后说：“如果他情愿耕种一生，做一个太平皇子，未必不是一种福气。”
所以并没人来反对凌轩下地种菜，在大渝，真正的农夫日子十分辛苦，但达官显贵为了显示自己的豁达闲散，也不乏亲自下地耕种的例子。
不过像凌轩这样把自己耕种的成果拿出来贩卖的，是绝无仅有。幸好不曾被熟人发现。否则还是会引起不小的麻烦。
忽然，一辆别致的小车从西市上缓缓经过，车上精美的图案和花纹，引得街上行人纷纷驻足观看。小车经过凌轩的摊位时，后面的街道上忽然传来战马奔腾之声，马蹄扬起的灰尘弥漫了街市后方的天空，战马上的骑士高举着插有代表紧急军情的长长的羽毛的信函，如一道旋风般卷过街市。
拉车的马忽然长嘶一声，漫无目的的狂奔起来，显然那马是受惊了。平静的生活过久了，连马也开始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刺激。眼看那小车就要撞向路边的一处门楼。凌轩不假思索地飞奔而至，双手准确而又老练地紧紧卡住了那匹发狂的马儿。同时伸出左脚顶住了那小车的去势。
一阵惊叹声中，车停了下来，车帘挑起，一个俏丽的丫头跳下车来，手中拿着一锭金子，放在凌轩的手里，她说：“我家小姐多谢壮士相救。”
凌轩毫无反应地呆立着，刚才车帘挑开的那一刻，车中呈现的无限美景令他震惊。盈盈香唇，弯弯柳眉，颦颦笑颜，车内那姑娘的美丽仿佛出自世间最杰出画师的精心描摹，集合了世间最完美的典范，实难想象世间居然有如此动人的女子。小车离开很久，凌轩还处在极度震惊中不能自拔。不过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一切，凌轩可能只会把这次事件当作一次奇遇，很快就会淡忘。然而事实是，他一生都无法忘记那车帘挑起的一刻，那绝美的笑颜。
由于没有正式封号，凌轩和雨言这两位皇子和公主并不曾在宫内御书房中享有座席。他们由小到大，都是在白云书院中接受教育。这一直要进行到他们成年。
凌轩已经快十七岁了，按照皇室的规定，皇子年满十八岁成人，那时无论是否有封号，他都可拥有一个自己的府第，并且享受每月优厚的俸禄，做一个悠闲自在的贵族。说实话，柳才人和雨言都比凌轩自己更渴望着这一天的到来。因为到那时她们就可以摆脱沉闷压抑的皇宫生活，搬到凌轩的府第里，拥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自己的家，过些轻松的日子。凌轩自己对此当然也有些期待。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必须继续忍受长达一年的贵族教育。虽然，无论是那些满口道德的夫子，还是那些圣人学说的书本都不受凌轩的喜爱。但至少表面上，他还需装扮出一副尊师重道，虚心受教的样子来。每当这个时候，他会更怀念远去的关伯，怀念那份令人轻松愉快的师徒情义。
白云书院是专供贵族世家子弟读书的地方，男性子弟在书院前部的白云堂受教。女学生们则在后园的凌波楼学习。男女学生虽然在同一个学院，但所学却绝不相同，平时也绝没有相遇的机会。男弟子们需要学习的科目有：礼仪、经书、史集、诗歌、乐理、历法、骑射等，而女学生们则学习的是礼仪、妇德、女红、插花等，乐理和诗词也偶有教授。凌轩在上课的大半时间都因在默练战神心法而神游在课堂之外，所以夫子们对他的评价是：稳重但有些木讷，他的成绩也始终不好不坏，只有骑射一科，凌轩一直表现得很好，这也是凌轩在书院课程中唯一喜爱的科目。
事实上，到书院后园去练习骑射，是令所有男弟子们兴奋的事情，因为那里离女学生学习的凌波楼非常近，男学生们总是想象着藏身楼内的小姐们可能会看到竞技场上自己的英姿，所以总是格外卖力。不过这天男学生们却幸运地看见一群女学生从凌波楼的栏杆内经过的身姿。在发现后园中有男士们偷睽后，小姐们都低了头行色匆匆。虽然如此，凌轩却还是意外地发现昨日那车中美女正处在一众女生之间，她似乎正在为亲人带孝，全身都是素色，宛如一朵优雅的兰花开放在百花园中，虽然不是最艳丽多姿的那一个，却最为高贵典雅。凌轩的心再次怦然跳动起来。
很快从雨言那里，凌轩知道了她的名字，肖月如，是白云书院院主肖洵肖老夫子的孙女，父母双亡，刚刚才被肖老夫子从流仙郡接到东京。肖家虽不是贵族，却是大逾第一书香世家，许多大渝的出名的文人学士出自肖家门下。像这样一个小姐，出身如此显赫的书香门第，这倒出乎凌轩的意料之外，也更增添了他对她的好奇和喜爱。
雨言成为哥哥这段恋情的第一个热心参与者。她自告奋勇地去肖小姐那里吹嘘自己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