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尽三生》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误尽三生- 第5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他倒是言简意赅,连跟皇帝争论罪名是否成立都省了,直接就说要用太子之位换我性命。
  文武百官不禁瞠目结舌,连二皇子也侧目而视。这四皇子崖云为人隐忍,以前为了名位无处不与太子为敌,百般讨好,千般心机都是为了这太子之位,怎地这太子妃的事一出,竟是毫不考虑的就要以名位换人。
  此前太子妃长袖善舞跟郁南王交好之事已是满朝皆知,今日这二皇子横插一脚更是出人意表,此刻连帽子都绿油油的太子也跳出来为她开解。这女子难道真是品性高绝竟到了令三个皇子都尽释前嫌联起手来为她开脱的地步了?
  众官不禁对这瘦削女子一瞧再瞧,渐渐惊愕变成恍然,恍然变成愤怒。
  这还不是传说中祸国殃民的妖姬!
  真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我却不管众人刺骨目光,只是侧头看着崖云。跪在殿上的他单薄身姿有如烛火般黯淡,竟似跪在那儿的不是个活人,而是缕幽魂,袅袅的风吹即散。
  朝辞抿紧嘴唇,脸有不豫之色。
  皇帝却怒了:“这是做什么!威胁于朕么!”
  他话还没有说完,殿外有人急促传令要面见君主。
  好容易重重传来,却是个浑身血污的京城御林军头目,说有鹤都奸细混入京城,正在京城内放火抢掠,惊扰治安,更避过御林军围捕,潜入宫中放火。
  龙颜震怒:“堂堂天子脚下,竟有逆贼胡作非为,朕留你们在此作甚!”
  二皇子朝辞立刻启奏,“儿臣愿领军前往剿贼,太子妃之事请父皇容后再决。”
  皇帝瞧着他,嘴角微微冷笑。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同样是单薄的唇型,在春熙的表情中是傲慢,在朝辞脸上表露着不羁,在崖云脸上却透露着坚忍,而在眼前这个男子脸上却是寡情。
  他斜睨着朝辞:“好乖巧的皇儿,只是过去的二十多年怎不见你如此忠勇?”
  我瞧见他脸上不屑的表情,又瞧着朝辞脸上微变的脸色,一切都明白了。
  怎会有如此大胆的鹤都奸细!
  怎会如此轻车熟路直达皇宫!
  春熙啊春熙,你真是天底下最笨的人哪!
  只听皇帝唤道:“忠勇公刘卿。”
  武将一排一人出列:“臣在!”
  “朕命你速领五千兵马前往宫中清剿贼匪。”
  忠勇公领命而去。
  皇帝依旧没有看我,瞧着他两个儿子,脸色很坏。
  百官都知道皇帝心思,必是欲如处理皇后一般清除后患,偏生两个殿下出来横加阻隔,一时众人噤声低头,大殿之上寂然无声。
  皇帝脸色越来越难看,忽然咳嗽起来,旁边捧着托盘侍候的内侍连忙奉上清茶。
  眼见皇帝举杯凑到唇上,我知道,时机已到。
  众人都听到了清脆的“乒”一声,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还以为皇帝盛怒之下摔杯子泄愤。有大胆的抬起头来偷看,却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御前那个柔弱女子忽地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刃直扑皇上。
  这一幕竟然生生发生在大殿之上,发生在两个皇子和文武百官面前,太惊人,太难以置信,太荒唐了……以致看到的人喉咙都像被堵住一般,连叫都叫不出声来。
  我用力将匕首向皇帝身上插去,皇帝翻身躲开,手中茶杯摔在地上打得粉碎。
  一刀落空,只削去他龙袍一角,我又加上一刀,这一刀插入了人的肉体,然而却不是皇帝。递茶给皇帝的内侍挺身挨了这一刀,嘴里还叫着:“陛下快走!”
  鲜血溅上我的手,匕首也拔不出来了。
  眼见众人都被内侍那一声惊醒,纷纷扑了上来。
  看来已不能得手,现在我是否应该一头撞柱而死?不过那好像很痛,而且如果死不透会有后遗症……
  正在乱想,忽然旁边另一个内侍一声低呼,手中托盘翻倒,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其中一个差不多砖头大小的碧玉纸镇正掉在我面前。我一伸手,将那纸镇握在手中,抬头刹那,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容,稍稍一怔。但时机稍纵即逝,已不容我多想,我握住纸镇便往皇帝扑去。
  皇帝已离开龙椅往外逃去,被我一把扯住袍角,生生摔了一跤。他大惊回头,正正与我一个照面。
  我怒斥道:“你这该死的狗皇帝,为逞一己私欲害了这么多人,今天要取你狗命!”一个纸镇往他脑袋砸去。
  皇帝原本可以避过,还想伸腿踢我,但是在瞧见我的脸的刹那,他似乎浑身僵住。在看见我那一脸的怒火,一脸的杀气腾腾后,眼睛里忽然流露出恐惧内疚惊骇诸般交织的感情来,竟然呆住没有躲避,生生挨了我一下。
  顿时皇冠被打落,额角陷入一块,要过了一会儿,鲜血才涌冒出来。
  他像只剪断了提线的木偶,软软的倒在地上。
  我大叫着:“昏君,你杀我母亲,害你儿子,迁怒无辜的人时,没有想到今天吧?”
  “你这该死的变态狂,去死吧你!”
  纸镇上沾满了他的鲜血,我奋力举高,打算再给他一下。 但是胳膊已被抓住,有人用力阻止我所有的动作,奋力将我拖离皇帝。
  我努力挣扎,挥肘踢脚,钗横鬓乱,状若疯狂。
  文武百官终于慌乱起来,团团乱转,口沫横飞。
  “疯了!疯了!”
  “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无论如何挣扎,始终无法挣脱那双如铁钳一般的手,我终于放弃。
  察觉到我肌肉的松弛,那个人也松开了对我的钳制,取过我手里沾血的纸镇,将我紧紧揽在怀里。我听到他几乎想哭的低语:“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我咬牙:“你杀了我吧。你不杀,皇帝也会杀我的。死在你手里我比较甘心。”
  我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你……不要恨我,他是我的父皇。我不能……”
  御林军冲上大殿,围住众人。
  崖云一脸惨白,似乎随时都会晕倒,跪在殿上坚持的看着被扶起的皇帝。
  朝辞紧紧揽着我,眼睛通红,瞪着准备一拥而上的御林军,摆出一副死也不放的姿态。
  有大臣出列:“太子妃……咳,犯妇人竟然试图行刺皇上,论罪该当处斩,诛其九族……”
  崖云坚定的声音:“妃子犯法,崖云监管不力,愿请同罪。”
  又有大臣道:“太子妃尚未领受册封,怎可算是东宫妃傧呢。犯妇根本就与皇室无关……”
  众人喋喋争论不休,都争着要提供一个即时可以处死我以泄皇帝心头之恨的法子。
  御医已赶来,为皇上紧急处理了伤口。
  只听皇帝虚弱的开了金口:“将此女暂押琼华殿等候处理,退朝。”
  竟然是被囚禁么?难道还要想什么古怪法子来折磨我?
  我抬目向皇帝看去,只见到幽沉空洞的眼眸垂下,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却是神色复杂。
  “这琼华殿不是曾幽禁皇后的地方么?”也有大臣隐隐觉得不妥。但皇上金口已开,一锤定音,众人哪有异议。
  众侍卫上来拿我,朝辞犹豫片刻,方才松开手臂。
  低声对我道:“不用怕,我,我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我不置可否,垂目跟众侍卫去了。经过还跪在地上的崖云身前,稍稍驻足,终还是不发一言的去了。
  此一来便没打算有命离开,天威难测,何况是个心思反复伤于我手的君皇。此刻监禁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只恨,还是运气不好,无法得手啊。
  不过凡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今日作为,已对得起那被我拖累的众人,已对得起自己。
  一双冷眼看世人,拼将热血酬知己。
  不过如此,也只能如此,而已。
  我看透看淡,索性将一切都抛在身后,不再回头。
  
                  玉碎(下)
  琼华殿围在几株参天古木中间,异常显得昏暗。
  我独自一人呆在这喏大的房子里面,虽是盛夏,却也觉得寒意森森。
  殿外有侍卫守得鸟飞不进,有宫人每日送饭食过来,吃过了便撤走。没人来看我,没有人跟我说话,待遇其实也跟死刑犯差相仿佛,只是环境要好上一点而已。
  这日送来的是冷透了的饭食,我略一看,实是没有胃口,让那嬷嬷先放到一旁。那嬷嬷却硬邦邦的道:“上头吩咐这盛食物的器具不能留下。” 我看了她一眼,“那就算我已吃过了,你拿回去吧。”
  “还挑三拣四呢。”嬷嬷一面收拾一面唠叨:“等皇上病好了就来整治你,还当自己是什么尊贵的身份呢!”
  听她提到皇帝,一股无名火就腾的窜了起来。我过来将她拿着的盛汤的碗往地上一摔,顿时汤汁淋漓,碎了一地。
  “你……!”嬷嬷脸都白了,忽然唤起人来。
  还道她是唤人来教训我,仔细一听,竟是在叫:“快来人哪!太子妃要自杀哪!”一面摆出一副拼命捍卫地上碎片的姿势来。
  我楞了楞,原来不肯留下瓷器硬物是怕我自杀来着。
  众侍卫涌来,将我赶回房间,留下一堆碎片让那嬷嬷收拾。我又是生气又是好笑,故意说:“这里晚上冷的很,再送两条床单来!”
  顿时众人一僵,凶巴巴的回我:“这些用物一被一枕都是内务府里有记案的,我们小小一名下人,擅自动得么?”
  我笑了笑:“那若是我赶在皇帝整治前头先冷死了,不知你们会有什么好处呢?”
  众人面面相觑。
  我一笑回房,暗想他们该当会为怕我冷死还是怕我悬梁自尽之间头痛一段了。
  以被蒙头,睡醒时天也黑了。
  今日竟然没有人送晚饭过来,想是午间那嬷嬷被我气坏了,索性克扣下,想我好看。
  我爬起身来,外面天色阴沉沉的,好像想下暴雨,老树上的乌鸦呀呀乱叫,风雨欲来,却总是下不起来,越发让人憋气。
  我站在檐下,脑袋睡得晕沉沉的,还没全醒,只盼下场暴雨醒一下神。突然院落的门有人敲了几下。
  这不过是幽禁犯人的地方,为何还有人如此客气?
  等了一会儿,那人又敲了两下。好像怕吓到人似的,敲得特别小声,特别斯文。
  我发现不大对劲。
  平日里那些侍卫都哪里去了?竟然连应门都得自己来吗?
  好吧,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太子妃了,能让我自己应门,也算是有事可干吧。
  将门打开,门后一人提着灯笼,脸却隐在暗影里,一手拉了我道:“雪棠,跟我走。”
  我闻声吃了一惊:“怎会是你?”
  那人将灯笼提高了一些,照出清秀的一张脸来,桃花眼眨了两下,笑道:“别多问了,把这个披上。”将一件带兜帽的斗篷交我手里。
  我接了斗篷却不穿,“萧桥,我怎么会拖累你。”
  “说什么话呢。”萧桥放下灯笼,拿过斗篷披我身上,又替我整好衣襟,“皇帝老儿快死了,这宫中即将大乱,没谁能顾得上你这边。你现在不走,还等什么时候呢!”
  那些守卫在四周的侍卫都不见了,阴暗出有人出来向萧桥点头示意,然后又隐回暗处。他引我走到殿外的那条小路上,四下里屋檐高耸,更形诡秘。
  我有千句话头要问他,最后却只问了一句:“萧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萧桥在前头打着灯笼,灯火映亮了小径上的落叶和残花,以及他赭色衣袍的下摆。
  他头也不回的说道:“自从那天你跳下河救郁南王,让太子的人救起后,郁南王就不管钱庄的事了。大掌柜很是挑剔,我看着没有前途,就投靠了兰溪公子。兰溪公子是太常寺协律郎你不知道吗?现在他可是御前最受宠的乐师呢。我也会弹琴,你那时在掩月楼教我那曲叫什么祝的皇上很是喜欢,就着我在御前侍候了。”
  我瞧着他的背影,有些话是很想问但不能问的。比如说:皇帝真的是病得快要死了吗?不是让我砸的吧?还有,那天那个碧玉纸镇是你故意掉在我面前的吗?还有,你这么个怕死的人,是为了什么原因要接受兰溪的安排,呆在皇帝身边呢?
  只是,今日救我这人已不同当日言笑无忌那时了,这些话,即便是问了,想亦不会答我。
  我瞧着前面掌灯那人,恍恍的忆起当年春日少年时,小三雪刃如霜,破开青柚,三人对坐共尝那酸涩微甜……怎地,眨眼间到了今日这般田地。
  一种荒唐如梦的感觉笼罩着我,竟有点不知身在何处了。
  我随着萧桥走来,竟是一路畅通无阻,偶尔有巡夜的人问起,他也只是一举手中腰牌,那些侍卫便点头哈腰的笑道:“原来是皇上的差使,您请慢走……”
  我一顶斗篷遮得严严实实,垂目只盯着自己脚尖,心中只是诧异,兰溪竟有这样的门路。
  一路往生僻的通道走去,七绕八拐的,忽地停住,稍稍抬头,一道小小的朱门就在面前,应是仆役们进出办事的偏门。便知道只要出得此门,便是脱了皇宫了。
  萧桥此刻稍稍驻脚,道:“我便送你到这处了。”
  我把罩着头的斗篷抖开一点,问他:“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我还有事要办。”这晚的萧桥敛了平日的嬉皮笑脸,有点陌生。虽一直站在我身前三尺处,却像是隔了好远,触手难及。
  他低声道:“既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这宫里不是人呆的地方。”
  不知怎地,我心头冒起一阵浓重的不安,忍不住一把抓住他掌着灯笼的手臂:“那你怎么还呆在这里?”
  萧桥看着我,忽然间笑了一笑,脸上竟隐隐有种深思熟虑的宁静光辉。
  他没有回答我,却道:“如你日后见到朝辞,替我捎句话行不?”
  也不待我答应,自顾自说道:“就告诉他,我很是怀念当年在凉州品的菊花酒的味道。”
  我怔了怔,这是什么意思?
  萧桥把门一开,再往我肩后一推,把我推出门去。
  我想回头,身后小门“嘎”的一响,已锁上了。
  我独自立在一团黑暗中,正在怔忡,迎面一人扑了上来,一把执住我双手:“王雪……王雪……”
  昏暗中那他紧紧执住我双手不放,犹如在寒风中死命留恋枝头的枯叶一般,语气抖得不成句。过了片刻,方才强作镇定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