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尽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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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尽三生-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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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衫刺雪,锦衣冠盖,幽并飞骑,张狂快意。
  到了方才知道,这里原来几乎是“汉代多豪族,恩深益娇逸。走马踏杀人,街吏不敢诘。”的翻版。
  只有这样张狂放肆的地方,才会出产那么张狂放肆的君主,才会在绮堂豪筵中极致靡乐,才会在后宫深院中藏污纳垢。
  到了京城,我的归属成了个难题。
  兰溪坚持太子妃当然要跟着太子回宫,春熙说尚未亲受册封不宜进宫,且太子跟太子妃中途遇袭,此事大有蹊跷,为保两人安全,应先予以彻查。若两人分散,将太子妃安置在宫外府邸,反而比留在太子身边更为安全。
  单是从道理来说,郁南王的话无论如何站不住脚。只是春熙性子起来,甚是骄横,何况此刻崖云重伤未醒,太子派系的人不得不忌他三分,一时间两派在长街之上对恃起来,谁也不肯让步。
  我在车上呆了半个时辰,他们的激烈讨论还没有结果。便掀起车帘招呼众人过来,对他们说:“我不进宫,也不跟郁南王走。辖下钱庄还有要事需要办理,我自有打算。”
  春熙一听,笑道:“不错,太子现在生死未卜,太子妃也不是人人稀罕去当的。”
  兰溪道:“现在太子身受重伤,太子妃更应在旁服侍……”
  我淡淡道:“还没有受册封呢。何况,皇帝好像不大同意,这口头言语有时是做不得准的。”
  这一路而来,我已知道崖云请旨册封我为太子妃,但是皇帝不是很同意,于是先要太子完成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就是领一万兵马去支援边城。
  这简直就是一种威吓,想娶这个女人,除非你不怕死,还出现奇迹!
  但是,居然奇迹出现了。
  皇帝无奈之下,中途找人暗杀我,却误伤了太子。
  综上所述,皇帝陛下是很不待见我这个儿媳妇的,而我,也很能理解他的心理。
  现在我这么一说,兰溪一时也说不出话来。皇帝是他的软肋,我很明白。
  于是,最后的结果是我住在客栈里,外面分别守护着太子的兵马、郁南王的兵马,不久还加上了御林军。
  其实就是开展了被监视的生涯。
  春熙常常来看我,那天发怒之后,他却渐渐恢复过来。这个人的生命力强韧得不可思议,伤口好得很快,希望内伤也是如是。
  他说得最多的就是不要当太子妃了,让我陪他离开。终于有一天我问他,你想去哪里呢?
  他随口回答,“我想很久了,母后那时候常说带我去一个地方,好像是叫栖凤山的,说那里有神仙。很早我就想去看看了。”
  栖凤山?
  皇后也跟他说过这事情……
  那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我很是向往,只是,这辈子真的能去那里瞧瞧么?
  这天一早,春熙怒气冲冲的来找我,一进门就大叫:“气死我了!”他现在变得越来越孩子气了,喜怒开始形于色,虽然在旁人面前还是让人头疼的狠辣人物,但是在我面前,他只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普通人,除了脾气坏了一点点。
  我倒了一杯茶给他。
  采柔死后,我再也没有要贴身侍女了。小事情如换衣服,斟茶倒水的都自己做,落得清爽。
  他喝了一杯茶,用眼尾示意我还要。
  一连喝了三杯,才说:“朝辞突然也冒出来了,竟然借着边关告急的事情来说事,跟父皇谈条件,让他去带兵戎边。”
  我的心微微一动,想起那个深夜对他说的事来,脸上不动声色:“那又怎样?”
  “嗯,没怎么样?”春熙修长优美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可是他是提出让你当他的皇妃啊。”
  我的心咯噔一下。
  他皱着眉头,不得其解:“你这蠢女人,怎么那么多人抢着要?”他想了又想,笑了:“不是真的以为你是钱主吧。”
  笑完又笑:“那也简单,我只要说你不是就好了。他们就不会急着抢了。”
  敲敲桌子,示意再来一杯茶。
  “就是这样了,只要知道你不是钱主,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我瞧着他:“当日是你保我坐上这个位置的,现在你又自己把我撤下来吗?”
  春熙秀丽的眼眸中扫过一丝阴影,然后笑了笑:“本来就不是真的啊,这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没什么好担心的。”
  话是这么说,我却看穿了他的忧虑。钱庄背后的势力不过是鹤都,操控众人的巨手来自于鹤都,我真正的老板是鹤都,不是郁南王春熙。伙计造反,无论是高级的还是低级的,都会遭殃的。
  只有证实了我真正的身份,才会拥有足以与鹤都抗衡的势力,而那个,恰恰是目前做不来的。
  事情到了这里,似乎打上了一个死结。
  “昨天我没有来,你有没有想我呢?”骤然一句,惊吓得我一个哆嗦。
  现在他动辄来这么一句,好像小孩要糖吃一般,虽然知道他极度没有安全感,但是,我的心脏可不够强壮,未必能够经受得住这不时的惊吓。
  “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不会忘记的。”他徐徐道,半似认真半似说笑。
  我心念一动:“真的是那样吗?你不怕我欺骗你吗?”
  “你怎么会骗我呢,你那么蠢……我的运气从小就好得很,打赌从来只赢不输。”
  一个几乎失去一切的人,竟然还大言不惭的说自己运气好得很。
  “既然是这样,想跟你有个约定。”我镇定的微笑着。
  “嗯?什么约定。”
  “假如有一天,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了,请你原谅我。”
  他微微一怔,笑道:“一言为定。”
  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他还是不曾认真……
  “不过作为回应,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才成。”
  “……?”
  “你要全心全意的喜欢我一人,不许再三心两意,从现在起只能对我一个人好。”他笑盈盈的看着我,漆黑眼眸魄力四射让人不敢逼视。
  “假如要我发誓,以后只陪你一个,那倒是有点让人头疼……”他笑得意气飞扬,魅力全城,“不过,估计也没有人蠢得像你这般合我心意,所以,暂时也不必担心这件事。”
  我以手支额,还以为狮子变成小绵羊,事实证明本性难移,对他一时大意是我的错。
  此人功力深厚实非我能相比,三两下招式将我的拆的七零八落。我亦明白他知道我的意思,只是他敏锐过人,手段高竿,仅仅只是言辞交锋我便惨败。
  “怎样?你若答应我这事,我便允你所求。”他笑吟吟的拉过我的手,“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会对你好,只对你一个人好,如何?”
  我盯住他的瞳孔,照见自己的影子。他乌黑的头发散落几绺下来覆在额上,肤色过于苍白,双目深邃黯艳。他凝着笑意,专注的看着我。
  我有无所遁形的沮丧。
  无言以对。
  请不要这般为难我。
  我已经够悲惨够沉重够倒霉,请不要再给我这般压力……
  上天似乎听到我内心的呼号,外头一阵骚动,高声宣告要我接旨。
  我抽出手来,拜倒在地。
  “宣太子妃即时起行上殿接受册封,钦此!”
  我双手接过圣旨,旁边郁南王的俊脸已经变得铁青。
  我待众人退下,走近去对他说:“我答应你。从现在起,我只对你一个人好,不再三心两意,不再把别人放在心上。所以……”
  我低低道:“请你答应我的请求,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好好的活着。”
  他一把扯着我的手臂,眼睛里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我狠了狠心,缓缓掰开他的手,转身离去。
  从房门到客栈正门,甬道正中一条红毡铺路,两列御林军甲胄鲜明,侍立两侧。红毡尽头,皇家的明黄华盖鸾车正在等我。
  我一步步踏上红毡,坐入鸾车,车驾微微摇晃,绣着金线凤纹的重帘放下,隔绝了外面阳光。
  我端直坐于软榻,挺直背脊,保持着这副倔傲姿态。刚挽好的发髻太紧,金簪太重,扯得头皮发麻。身上穿着的鲜红金丝锦衣华丽而冰冷……
  不过,一切都不要紧。
  只要过了今天,一切……都将不再要紧。
  终于只剩我独自一人了,只剩我独自一人去面对这最终。体内涌有一股强大而炽热的力量,支撑着全副的意志,不会再松懈软弱,不会在那之前倒下。
  我已不再害怕任何。
  城中百姓闻风而来,虽知太子妃身份尊贵,怎能随便一睹芳容。无奈此女名声在外,身世传奇,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纷纷涌来。
  御林军长鞭抽打,艰难开路,鸾车在人潮蜂拥中依然行进甚艰。
  喧哗的声音如巨浪纷涌而来,銮驾如狂风骇浪中一叶孤舟。
  我忽然觉得很好笑,有如此单纯而容易满足的热望也是好事。
  我伸手挑帘,露出容颜。
  喧哗忽然骤止。
  我对着虚空处浅浅一笑。
  静止的喧哗骤然又爆发了起来,轰动热烈处更胜昔才。
  我放下垂帘,依旧端坐,脸上微笑不减。
  也就这样了吧。
  太子妃的最后一个传奇,且来丰富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红尘滚滚,黄泉碧落,都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玉碎(中)
  千级玉阶,我缓缓抬步而上,如登天梯。
  只手翻云,身披血雨腥风的那个人,传奇与地狱的主使者,今日即将会面。
  不是不紧张的,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鼻尖,额角沁汗,手指触到紧缚于腕上的刀鞘,冰凉的武器已被体温烫热,却令我忐忑的心迅速宁定下来。
  既然没有人敢干,没有人肯干,那么就让我来试试看吧!
  即便担着千古骂名,也不过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而已。
  尘世去留何茫然,且让我将两手放开掉身前,彼岸花开花也谢,愿此一朝醒悟奈何天。
  一步踏入大殿,两旁诗官遥传唱喏。
  一声惊破金龙殿,只闻“太子妃觐见”一语连绵不绝,直上云霄。
  有人着我止步,我抬目一望,远处身穿明黄坐在龙椅上那人小的几可捏在手里,如此远的距离……
  两侧一溜文武百官没有人回头看我,我几乎跟队末最后一人并列。
  没有见到崖云,如此后的位置,我隐隐觉得不妥。
  果真,殿上那人缓缓道出数语,片刻之间要治我叛敌之罪。口口相传,我只隐隐听清“太子妃叛国通敌,勾结鹤都敌军,妄图献城……今赐白绫三尺,当庭自缢……念其乃太子唯一妃傧,特赐其缢号‘徳祉’……恩准按皇室祖制安葬于小碧池……”
  余音未袅,已有身穿锦衣的内侍冲出将我架起。
  我心内竟无恐惧,也无悲哀,只觉得可笑。
  这个皇帝竟连见我一面也不敢,不给我发一言的机会,便要隔着这百米之遥将我赐死。更难得他考虑周到,给尚未入宫的我保留了封号和荣誉,这算是对自己良心的一点弥补么?
  只可惜,人都要死了。这些身前死后名,在我看来,不及一杯热茶宝贵。
  众侍卫将我押住,早有内侍托出一盘白绫出来,拎起一扬,如玉龙蜿蜒于地,转眼便要勒在我颈上。
  所说是自缢,但多半是由内侍勒死的,这点我还知道。难怪要我跪到这么远,应是害怕让文武百官看见一个弱女子如此惨死,会引起不良影响吧。
  我盯着那个内侍,道:“我自己来!”
  想是多见惯了痛哭流涕伏地求饶的场面,这等镇定的倒没见过,那内侍被我一瞪,手跟着一抖,遵言将白绫交我手里。
  白绫已挽好活结,只要往颈上一套,两边一拉……
  忽地殿下台阶一阵急促脚步声,一人飞快冲了上来,冲到近前,用力一扯,将我手里白绫扯走,丢于地上,再拖着我就往大殿奔去。
  “朝辞……”我呆呆的看着他。未曾见过身穿朝服的他,竟是如此雄姿英发,就是一张脸青得吓人。
  他力大无穷的握住我手臂往殿上拖,一股拼命的势头,直将我拖到皇帝面前三丈才被侍卫拦住。
  我停在他身侧,嗯,这个距离很不错。
  我放肆的打量着坐在龙椅上的皇上,面貌清弱,眉宇隐隐跟春熙有几分相像,脸色很坏,似是长年见不到太阳。我在心里暗想,可能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皇帝一直不肯正面看我,只是盯着朝辞微皱眉头。
  马上有个大官站出来斥责朝辞,说他直闯大殿,且抓住太子妃不放,不尊礼仪。“二皇子殿下不尊礼法,有违常理。行事骇俗,恐外传会坏了殿下声誉,更于陛下的名誉有损。”
  皇帝眉毛一扬,便要说话。
  朝辞却已抢在前头:“太子妃通敌叛国之事查无实证,何况太子妃德才兼备,无私循公,与我离国子民同生共死,共守邺城,全城兵民皆可作证。”他不解释自己违礼之处,却一心为我开脱。
  那个大官奏道:“太子妃通敌之事,是有人证的。且太子妃随太子出征,本就于礼不合。而现在太子抱恙在身,太子妃却跟郁南王朝夕相处,品质犹差不守妇道。殿下为她出面解释,是出自同情之心,但若是坚持开脱,恐怕会连累殿下声誉,极为不妥。”
  竟是说我趁着太子受伤,不守妇道勾搭郁南王,朝辞此番出头名不正言不顺,若是坚持下去更是落实了我的罪名。
  朝辞一向言辞锋利,此刻占不到个理字,也不禁一时语塞。
  突地殿外有人唱喏:“太子殿下进殿觐见。”
  众人不禁一齐回首。
  太子崖云出兵戎边,以一万兵马解敌军七万之围,但自身也身受重伤,百官本还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又要换个太子,此刻却听见他突然上朝求见,不禁都大为吃惊。暗想太子来得如此之巧,不知是护短还是撇脱来着。
  我也回头看向大殿入口,只见苏琰扶着崖云缓缓行来。多日不见,他越发的清减憔悴,真若是秋落芙蓉寂寥色,一身松竹清瘦行。
  他行至我两人身侧,翻身拜倒。
  “儿臣愿以太子之位让与二哥,望能赎太子妃之罪。”
  他倒是言简意赅,连跟皇帝争论罪名是否成立都省了,直接就说要用太子之位换我性命。
  文武百官不禁瞠目结舌,连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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