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尽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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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尽三生-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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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辞身体一僵,却也一笑:“原来是你!”
  这个等他的人竟是萧桥。
  既然来了,也便不打算急着回去,朝辞走到桌旁坐下:“怎地?钱主没空?”
  萧桥点点头:“她让我来陪你喝酒。”
  “她不知道我见到你会倒胃口?”朝辞笑。
  萧桥垂目不语。今夜的他难得的沉静,表情全没有了平日的泼皮无赖,任性好色的样子,看上去竟有几分谦谦君子的模样,只是,这样也就不像是他了。不像平日那个泣笑随心,戏睨人间的萧桥了。
  也早已不是当日那对酒当歌,情致雅极,风流倜傥的才子萧郎了。
  朝辞忽然间也有点唏嘘,抓起面前的酒杯来一口喝尽了。
  萧桥突然道:“你不怕?”
  朝辞怔了怔:“怕你下毒?上次给你捉弄了好一场,还不两清了么?”
  萧桥怔怔看着他,除却第一次,他倒是还未学会对他的提防之心。
  面前这个秀眉朗目的男子,他果真是襟怀若雪的爽亮之人啊。
  朝辞看他瞪着自己发呆,但觉他神情与平日大异,不觉猥琐,却也不以为意。自己拿过酒瓶替自己倒满了,笑道:“这也是我自说自话,说不定你还一直恼着我那事呢。也罢,便借这一杯酒,向你陪个不是吧。”
  他本是性子激烈之人,若是要他服软认低那是宁折不弯的,偏生见着萧桥现在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惨淡的模样,想及当日在凉州认识他之时,是何等意气风发的才子,今日变得这般如泼痞小人一般滚落尘埃,对主人唯命是从,全无了体面自尊,心中也不禁隐隐作痛起来。
  此刻冲口说来,却不禁胸口一松,似是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
  萧桥呆呆看着他,一双桃花眼中波光闪烁,忽地开口道:“跟在你身边的王雪不是普通女子,在她身边的都并非凡人。”
  朝辞一怔:“你想说什么?”
  萧桥道:“你可知道钱主今晚约了你,她自己却为何缺席?”
  朝辞愕然,念头在脑中转了几转,聪颖的他已料到发生了什么事,霍然站起:“萧桥,你!”
  不及多说,冲到窗前,将手往窗栏一撑,人已越窗跃下。
  萧桥追到窗前,只见他一袭墨绿衣衫,只是一晃便已消失夜幕之中。
  适才一个人等的太久,久到他把所有事情都想了起来。
  当年他吟风咏月,诗酒风流,多少人慕他脱略潇洒,想他一驻行止,他却如风行水上,倚红偎翠,沿路春梦了无痕迹,谁也留他不住,端的活得快意张狂。偏生老天教他路过凉州,教他识着这帝朝辞。若说是前世冤家,不该相识相遇,却又哪里来一番臭味相投,倾盖如故。
  那段日子,美人在侧,把臂同游,谈吐珠玑,指点花丛,沉舟侧畔千帆过,兰亭折桂九江春,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他好死不死的对朝辞起了觊觎之心,虽说色胆包天,但到底挣扎,到了临头,也曾犹豫再三,不敢将那掺了药的酒给他喝。
  只是这朝辞是何等样人,萧桥的异常岂能瞒得过他。萧桥总觉得奇怪,这人明明出身贵胄,有时行事也透着冲动天真,却怎地如此擅长察言观色,眉角之间已将人肺腑都看得水晶般透彻。
  他识穿了萧桥的心思,也不动声色,却自把两把酒壶掉转,让萧桥咎由自取,喝光一壶加料春药。犹怕他春宵寂寞,替他包下了整个妓院的姑娘侍候。
  只是他也未曾料到,那夜之后,萧桥已从当日的好赏美人转变成不能再近女色了。最要命的是,当夜妓院之事不知怎地张扬出去,说道他在妓院想要迷奸男人,却反被迷……一时谣言四起,声名扫地,风流才子变作了地底泥。
  性好男风是怎样一回事呢?若是如前任太子那般地位尊崇,虽会招来嗤笑却也无人敢动他分毫,除了他老子。更有人为讨回太子而赶着连夜送标致男宠进宫的。但他萧桥既无太子的地位,又无皇室的背景,巴巴一个没钱没势的浪子,竟还敢去想男人,简直是社会败类,民间害虫。 凉州是萧桥终身之耻,此后他再未重临旧地。帝朝辞是他此生之恨,不知多少次午夜梦回咬牙切齿的忆起他那张笑脸,在心里诅咒了一千次一万次。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对方是高高在上,不同级别的人,他连想要搏命报仇也不能近身。
  直至到这一日,他意外得知这人竟然埋没身份,钻进一家钱庄来当掌柜。报仇的曙光就在眼前,他知道要报仇最大的筹码便是朝辞的身份,而保证报仇的条件则是皇家钱庄背后的实力。
  昨夜朝辞身中“胭脂泪”之毒,却死活不肯让人近身。他越是防备越是透出身负任务之重,便即让他得知报仇时机已到,毫不犹豫的将筹码推出。
  今晚春雨楼头一会,楼下埋伏的是太守公子的伏杀人马,钱主的借刀杀人之计既不脏手,又可笼络朝中大臣的公子。若是教他逃脱,家中尚有一把雪亮的杀人刀等着他自投罗网。
  杀人罗网已铺天撒下,无一遗漏。这计划由他一手献计布成。但此刻眼见多年耻辱一朝可雪,他却不知为何没有一分快乐滋味。钱主瞩他在此拖住朝辞,好让她慢慢布置。他见着了人,却将浑身的精神都抽光了一般,全没了平日半分的机变伶俐。往日店中相见,无不是针尖对麦芒,相互瞧着都没有过好脸色的,此刻竟难得的有一刻沉静相对的时光,甚是怪异,一颗心不受控制,都飘飘渺渺的去得远了。
  及至朝辞给他敬了那一杯酒,说了那一句话,才蓦地觉得原来过往不是教恨意烧得心如死灰,竟是那千般思潮心事都强被自己生生压下,想要不管不顾,却是自欺欺人。
  若是此人死于今晚,那往后的年年春柳,岁岁月色,该当何等寂寥啊。
  终是忍不住,提点他一句,瞩他抽身,让他救人。
  此刻他眼望着沉沉夜色,朝辞的一身墨绿早就沉得看不到了,但他心潮起伏,眼前幡然而出,一幕幕都是当日与他在凉州的记忆。
  这人的多情,薄情,无情,绝情,不羁放荡,精明无赖……这一切一切,过了今晚都要见不着了吧。
  他返身拿过桌上酒壶,倾空洒下,晶莹酒液化成漫空细雨,融融沁入夜空之中。
  他凝然眼望前方,仿佛说与自己听:“帝朝辞,我确是……对你不起啊!”
 
  
                  芝焚(中)
  我慢慢爬起来,站直了。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信任我,她装模作样作用跟谈条件只是为了利用我,好使朝辞误认为自己的身份尚未拆穿。
  我瞪着她。
  想是平日里未曾见过这样对抗的姿态,又或是根本觉得对方的反抗很可笑,她果真就格格的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不会跟我合作,还会小女儿一般姿态的将事情和盘托出。你愿意为帝朝辞死,可是他呢?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套住他的心?哈!真是好笑,谁说他那样一个人会有心的。”
  “你错了,我没有打算为任何人死,我只会为自己而活!”
  我猛的扑上去,整个人撞到她怀里,将她推开两步,弯身便要捡起匕首。
  可以忍受拒绝,可以忍受伤害,甚至,无可奈何的时候,把性命丢掉也没关系。但是不能忍受这种完全无视的欺骗和玩弄。
  对不起,我不能忍受这个。
  能让我以死相拼的只剩下尊严这件事,那是我唯一的骄傲。
  有那么瞬间的幻觉闪现,似乎那匕首已握在我手中里,指掌间已感受到那利器冰寒与心中的炽热。只是还没有想好下一步凶器的去向是她的脖子抑或是我的,有人拎着我的衣领往后一扔,“呯”的一声已被那人抵到院墙上。
  抵着我那人穿着一身黑衣,黑布蒙面,整个人像是只丛林中跃出的豹子,浑身散发出来一股彪悍之气。
  露华浓盈盈的捡起匕首,盈盈的向我走来。对我淡淡一笑,顺手一刀已从我脖颈上抹了过去。
  烫热的冰凉过后,脖子立时泛起一股热辣辣的感觉。热血顿时就喷撒了出来,溅在抓住我那黑衣人袖上,这时他的手微微一抖,忽然松了开来。
  我只觉脖颈剧痛,脸色惨白。立刻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脖颈,想止住血流,冷汗混着鲜血滚滚而来。
  露华浓不屑的斜睨着我:“不是很会拼命的吗,现在还远没有到死的地步呢。果然装成想拼命的人都是胆小鬼!”
  我双手按住脖颈,血从指缝向下流淌,手指感觉到那热烫滑腻的感觉,竟给我一种历劫后的安宁感觉。
  靠着墙,我缓缓坐了下来。
  “咦,想装死吗?”露华浓走上前来,似乎想要踢我。
  我仰脸对她笑笑,然后看见她骄矜的脸上忽然而起的惊愕与惶恐。我一跃而起,血淋淋的手里握着的半截碎砖已拍在她额上。
  年轻的钱主骤然惨嘶起来,嘶声响彻长街。身后曾追杀我的白衣女子,闻声生生吓得晕了过去。
  但那声嘶叫听在我耳中只觉无比畅意,以致当我再度被制服时,脸上还一直挂着笑容。
  现在我是满身鲜血,而她是血流披面。
  适才排除所有的外在因素,不过是两个人在生死相搏而已,生命本来就是平等的。你曾经威胁过我,而我也对你作出拼命反击。
  能有那么一次,站在同等的条件下进行对抗,于她,绝非幸事,但于我,已是死而无憾。
  露华浓紧紧捂住额角的伤口,鲜血不断从她指缝间淌出,黑暗中又冒出两个黑衣人要为她包扎,她接过药粉,整瓶撒在伤口上,然后猛的甩头。
  脑后披下的黑发如蛇般蜿蜒散开,未及黏结的药粉和血滴四散乱绽。
  她提着匕首,额上的血还在淌着,令她美丽的脸看上去好像罗刹一样恐怖。
  “放开她!”她命令抓住我的那个黑衣人,声音冰冷,杀气充溢。
  “钱主!”黑衣人的声音低沉而嘶哑,隐藏着一丝不安的感觉。
  “滚!”露华浓怒叱!
  黑衣人松手一让。
  刀光一闪,她抬手一刀已扎入我右肩,三寸长的匕首直没至柄,右肩顿时血流如注痛入骨髓。
  她伸手捏住我下巴抬了起来。
  “初次见面便想杀了你,你凭什么长着这张脸!”
  失血过多已令我的头晕晕沉沉,视线也朦胧起来,此刻她靠的这般近的说话,怨毒的气息直喷到我脸上去,勉强撑大眼睛,被那喷火的眼神烫了一下。还是头一回看清楚这钱主的样子,虽然此刻她面目狰狞,血流披面,但那五官却竟隐隐跟我有几分相似。
  心中一片迷惘,垂下眼皮来,已无力挣扎,心中只想她一刀把我杀了最好。
  露华浓恶狠狠的瞪了我半晌,忽地道:“这张脸不配生在你脸上,我替你剥下来吧!”猛的伸手往我腮侧插来。
  我本想求死,但听她这么一说,魂都飞了,猛的侧头避过。她的指甲擦过脸颊,生生带起一串血珠来。我想也不想,头转回来,趁她未及缩手,一口咬到她手背上。
  露华浓怒叫起来,狠狠一掌甩来。我被她一掌打倒,天旋地转,一头栽在地上。她已狂怒,冲上抬腿就踢在我身上,我重重撞在墙上,觉得浑身筋骨都要碎了。两眼发黑,几乎要晕过去了。
  忽地有人把我一把抓了起来,一柄利刀就架在我脖子上,簌簌的抖,却是因为要强抑愤怒。
  我心里苦笑,真要杀我就请爽快点,不要好像杀鸡一般慢慢放血。
  却听露华浓愤怒到颤抖的声音道:“你想死还是想活?”
  她竟这样问我?
  颈上鲜血淌过她捏住我脖子的手,她嫌脏似的在我身上擦了擦,再度扼住。
  我淡淡一笑,闭目不答。
  “想活的话,大声叫他救你,快!”
  我一怔睁开眼来,远处暗巷中刀光闪闪,有人在激烈厮打。
  是谁?是谁会在此刻来救我?
  “快叫!”露华浓的刀子在我颈子上勒了一勒,却蓦地听到我笑了起来。
  露华浓怒极,“霍”的一声,在我手臂上划了一刀。
  我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你倒是对情郎有情有义啊。”露华浓阴恻恻的一笑:“怎地可以不教他下地府陪你?”
  “你不肯叫,让我替你叫。”
  她果真大声叫道:“帝朝辞,王雪在我手里,不想她死的话,你一个人过来!”
  我不能转头,只能斜目怒眼瞪她。这个女子比我所碰到过的所有人都要狠毒阴险十倍。
  想要说话,她扼在我喉间的手倏然收紧,喉咙里咯咯做响,呼吸困难手脚无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隐隐见到混乱战团中冲出个人来,嘴里笑道:“钱主,你不是约我吃饭的么,怎地却失约去找我老婆去了?”正是朝辞。
  远远的只见他披着一身月华缓缓走来,刀光剑影都被他抛在身后,依旧一脸眉飞色舞的峥嵘神态。
  恍然明白为何他今夜选了件墨绿的衣衫,这一袭深色,掩去多少鲜血伤害,千山过尽,依旧安然静谧。
  露华浓忽道:“别靠近,你站在哪儿!”
  朝辞站定在十米外,他瞧了瞧我,又瞧了瞧抓住我的人,再瞧了瞧露华浓后面站着的几个人,淡淡笑道:“钱主若是恼她得罪了你,这下也该折腾得差不多了吧。现在你已被我的人围住了,太守那边也会调官兵来增援,难道你还想抓住这样一个丫头跟我换个逃生机会吗?”
  露华浓冷笑道:“你的人?你手下的人到烟淮的能有多少你自己心中有数。今晚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朝辞笑道:“我也不要死什么鹿,只要把你抓住就够了。等你这么久才算看到你的真面目,哎呀,原本娇滴滴的一个美人儿,怎地这么凶呢。”
  露华浓冷冷道:“ 是吗?不怕死的话,上来抓我啊。”
  朝辞笑道:“我可怕死了,人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喝不到美酒,看不到美人,多可惜哪!要不我们好好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不用我死,你又肯乖乖跟我走的法子?”
  露华浓冷冷一笑:“有!”抬手一刀便插我的臂上。
  我本来忍耐着不出声音,突然手臂袭来一阵剧痛,一声惨叫不禁冲口而出。
  朝辞嘴角不禁一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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