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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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小无-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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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沉声答道:“见到了两位老朋友,有些激动。” 
  “马老大”脸色已变了,问道:“谁?” 
  一个斯文淡定的男声道:“碧树。” 
  一个温柔和蔼的女声道:“西风。” 
  “马老大”的脸色更难看了,我倒惊讶起来,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会是……从“马老大”的反应看来,多半至少不会是有人假冒的。 
  但如果是真的,就更奇怪了。我望着“马老大”,她朝我摆摆手,自己掀开帘子,款款下车,然后柔声道:“贤伉俪多年久违,依旧神采飞扬,真令人艳羡不已。” 
  碧树道:“哪里。” 
  西风道:“客气。” 
  一唱一和,甚是合拍——我不竟也有点羡慕他们,不管蓝先生那时给我看的资料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至少他们依然能同声同气,相伴而行。 
  “马老大”却未必是真的有什么艳羡之心,话头立刻一转,道:“却不知两位贵步何以踏此贱地呀?” 
  碧树道:“自然是有事。” 
  西风道:“要找一个人。” 
  不会是我吧?刚转过这个念头,就听见“马老大”娇笑道:“不会是我吧?” 
  碧树道:“你明明知道是谁。” 
  西风道:“何必还要装模作样?” 
  我正担心这一下“马老大”不知该如何应对,“马先生”忽然道:“你们找她何事?” 
  碧树道:“总之与你们无关。” 
  西风道:“你们也最好不要问。” 
  我叹了口气,遇到我的人永远都是倒霉的,我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所谓天煞孤星,借用三生的话,最好一个人生,一个人死,不要与其他任何人有任何干系,或者尽量及时澄清自己与任何人的干系,以免累及无辜——所以我也掀开帘子,尽量款款地正要走下车,却被“马先生”用鞭子拦住了。 
  他只用一根短短的马鞭,不知为何竟将我拦的严严实实,根本无法下脚落地。 
  我只好探身出去,尽量自然地笑道:“两位前辈找我何事?” 
  然后就看见了传说中的碧树西风。 
  碧树果然是个不足四尺的侏儒,却生着一颗正常尺寸且相貌堂堂的脑袋,好在骑在马上,看起来还稍微好一些;西风也果然是个身段修长、面容姣好的女子,看去最多不过二十八九的样子,气度也的确雍容典雅,一看便是出身大家,如果这真是西风本人,保养得真是不错,“马老大”当向她好好求教一下。 
  他们见了我,立刻彼此交换了个眼色,仿佛也确定了“这好像就是传说中的聂小无”,然后碧树方道:“你跟我们走。” 
  西风这一次居然没说话,却对我微微笑了笑。 
  一笑倾人城。 
  却全无温暖可人之意,只是一种惯性的礼貌。 
  我忽然想起了王二的笑容,虽然看起来憨憨傻傻的,可那才是真正的让人如沐春风,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立刻问道:“去哪里?做什么?” 
  碧树不耐烦地提了提缰绳,道:“路上再跟你说。” 
  西风依然没说话,却也不再笑了,只是冷冷地望着我。 
  我依旧礼貌地道:“可晚辈有要事在身,可否容晚辈完事之后,再向前辈马前报到?” 
  碧树立刻道:“不可以。” 
  我只好作为难状道:“可是……” 
  西风终于开口道:“可是什么?” 
  “马老大”接口道:“可是我们也认为她应该这样做。” 
  “马先生”接着道:“而且我们会始终和她在一起。” 
  夫妻档对夫妻档,就是威风,可如果王二在,他肯定不会说什么“我们”,而是把我推到身后,然后要对方什么都朝他来,这就是王二,这也是他最可爱的地方。 
  当然,共同进退也是一种爱。 
  爱有千百种,最后都殊途同归。 
  可这两对爱人却眼看就要火并起来了,我只好道:“马先生,马老大,其实你们不必如此,我……” 
  “马老大”却立即打断了我道:“我们非如此不可。” 
  “马先生”接着道:“谁也阻挡不了。” 
  我哭笑不得。 
  碧树与西风却似生气了,互看了一眼,同时抽出了佩剑——剑居然也是一长一短,配合各人的身量,看起来还真是滑稽,不过他们的脸色实在让我连偷笑的心也没有了,可还是无法下地去,反而被“马先生”的鞭子逼得向车里退了半步。 
  看来“马先生”手上功夫不弱,不然当年也不会派他假扮聂小无了,可他们二人联手,看来最多也不过与碧树西风打平,实在难说有多少胜算。 
  我不由替他们担起心来,可又没什么办法,急得只好干跺脚……忽然心生一计,于是举眼望向碧树西风身后,大声道:“蓝先生,你怎么也来了?” 
  本以为碧树西风即使并不怕蓝先生,也多少要惊一惊或怔一怔,让马老大夫妻有些可乘之机,谁知他们竟然不以为意,头也不回。 
  我心里忽然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碧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回手从鞍上摘下一个蓝布包裹,往地上一丢,大声道:“正是,蓝先生,你怎么也来了?” 
  包裹撞在地上,便散了开来,从里面滴溜溜滚出一颗人头。 
  蓝先生的人头。 
  人头不是假的,面孔也不是假的,它几乎就滚到了我的脚下,仿佛要让我仔仔细细看个清楚。 
  我确实看清楚了。 
  心里也开始清清楚楚地发凉。 
  看来他们不仅已经知道了很多,也已经做了很多事情,不然就不会如此大胆地杀了蓝先生,然后如此轻易地找到了我。 
  或者说,他们已打算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无论他们是哪一种想法,对我来说,似乎都只有唯命是从一条生路。 
  我是个傀儡,却是江湖上最有价值的傀儡,但如果死了,价值也就立刻不存在了,这笔账,他们肯定心里有数——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让我失去价值的。 
  马老大夫妻也变了脸色——我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他们是真正的马老大夫妻了,或者说,就算不是,至少他们已经像真正的马老大夫妻一样对待着我,我也多少该替他们着想些,毕竟多年来我对马老大都有着说不出缘由的好感。 
  我也不讨厌这位“马先生”。 
  所以就算为了他们,我也该老老实实跟碧树西风去他们要我去的地方,做他们要我做的事情,而不是让这对苦命的夫妻因为我而成了短命的鸳鸯。 
  而我只要不死,王二应该也就不会死。 
  我是命运的傀儡,也是他的傀儡,当前者不能控制我的时候,还可以加上后者的筹码。 
  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奋不顾身,一切在所不惜。 
  但现在,我必须好好活着,然后找出他究竟在谁的手里。 
  我并不奢望能救出他,只希望能再见他一面,告诉他我心里的话……忽然觉得很心酸。 
  也很甜蜜。 
  马老大夫妻的脸色现在也不好看,看来他们就算不认得蓝先生,也多少听过这个人,而且也看出了此人头绝对不假,而兹事体大,已不容轻视。 
  我趁机推开了马先生的鞭子。这次他不知是无心还是故意,竟然没有再拦住我。我不顾一切地跳下了车去,对碧树西风道:“我这就跟两位走。” 
  这次马老大夫妻没有作声,碧树西风也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刚要答话,忽然从他们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非常好听的声音,浑厚而有磁性,魅力十足。 
  只有一点非常可惜,他说的是:“阿弥陀佛。” 
  待这人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看上去就更可惜了。我想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会感叹:为什么如此美丽的男人居然要去做和尚? 
  清秀、俊朗、潇洒、飘逸、唇红齿白、流光溢彩、一表人才……用这些词语来形容也不足以概括他的特质,总这他就是一个美丽的……和尚。 
  另外四人却并没有露出像我一样惊艳的表情,看起来却似乎有些惧怕的样子,都不说话了。 
  那和尚却有如轻云出岫,飘然而至,仿佛其他人于他都根本不存在,只对我合掌一礼道:“贫僧玄痛,特来迎接施主入山。” 
  啊!玄痛居然是这样一个人!那就怪不得那女子会留下“生死冤家”的偈子了。 
  可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找到玄痛呢? 
  又为什么玄痛现在居然主动跑来找我呢? 
  不过这一来倒也好,那四个人依然一言不发,看来都不敢反对这和尚的意见,但彼此之间这一架看来也不用打了。我松了口气,也施一礼道:“不敢当,还请大师引路。” 
  玄痛一颔首,转身便走,我快步跟上,那四人依然无语,也不动,很快就被我们甩在了身后。 
  我也一直跟在玄痛的身后,这人美得让我有点目眩,也有点自惭形秽,还有点莫名其妙,所以不好意思走到他身边去,只跟在后面瞻仰他倾城倾国的背影。 
  他却忽然停下了脚步,道:“施主是第一次来到少室山吧?” 
  再不上前就不礼貌了,我只好快步赶到他身边,笑道:“是啊,呃,正有些问题想要动问大师,不知道是否合适?” 
  玄痛也笑道:“施主请问。” 
  我硬着头皮道:“大师何以知道我要来拜访的事情?” 
  玄痛道:“贫僧并不知道,是今早家师吩咐贫僧下山前来接应施主。” 
  我惊讶地道:“那敢问大师可知道在下是谁?前来所为何事?” 
  玄痛摇摇头道:“家师不曾说,贫僧也没有问。” 
  我伸手从怀里掏出那个绢包,递给他道:“在下却有一物,要请大师过目。” 
  玄痛看了看我手中的东西,颇有些惊讶,接过去打开一看,更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迟疑半晌方道:“施主也是学佛之人?可是要与贫僧讨论禅机?” 
  他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装的? 
  我只好尴尬地道:“此乃一位无名的大师赠与在下的,可惜在下资质鲁钝,一直不解其意,今日终于得见大师,故而得以向大师求教。” 
  玄痛却一边仔仔细细将信装回信封,一边道:“可是那位无名的大师写下了贫僧的地址,让施主前来找寻贫僧的?” 
  我也只好点头道:“正是。” 
  玄痛摇摇头道:“不瞒施主,贫僧是一名孤儿,自小在少林长大,在佛学上的资质着实平凡,却小有些武学天分,家师以贫僧天性纯本,立心端正,故而得以执掌戒律院,但于禅机一事,实在不甚了然,那位大师教施主以此求教贫僧,无疑问道于盲,实在令贫僧费解。” 
  啊? 
  玄痛又接着道:“况且贫僧一生之中,从未出过少林,此次下山来迎接施主,已是出寺最远一行,于江湖上更是从没有什么知交故旧,实在想不出是哪位大师会与贫僧开这样的玩笑,还请施主告知,那大师是什么模样?如何打扮?” 
  他的神态自然而庄重,真不像在说谎,可我要告诉他那位大师躺在草丛中的血泊里,身边还有一个死胎,且相貌美丽、年纪轻轻,遇见我没多久就因为失血过多一命呜呼了,他岂不是要登时晕死过去? 
  又或者他是在装腔作势地撇清自己,如果是这样,那他确实是个撒谎高手了。 
  总之,看来从他这里是不可能得到什么答案了,我只好也继续道:“那位大师曾命在下不得泄漏他的行藏,所以恕不能相告了,若大师实在想不起来,就算了吧,也没什么要紧。” 
  玄痛却不以为然道:“既然如此,贫僧也不敢再问,只是贫僧以为还是不要‘算了’的为好,也许那位大师在这偈子中暗藏了深意,与施主大有关系也未可知,或许是他错听了传闻,家师或师兄都颇懂禅机,于是以为在下也一样……惭愧,但施主此去,倒可以求教于家师或师兄,也许能够开疑释问呢。” 
  他倒还挺认真,我只好笑道:“大师所言甚是,甚是。” 
  玄痛也点点头,道:“不敢,不敢。” 
  然后就把绢包小心地递回给了我,再也不曾提起此事。 
  一路之上风景秀丽,玄痛也一直指指点点,介绍各处风光,让我不曾寂寞。 
  可惜他好像真像他自己说的,是个少林寺里长大的孤儿,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简直可以写成标准的僧人行述,换言之,可惜了这副美丽的皮囊,人其实满乏味的,也还真像他师傅说的,纯本、端正,非常适合掌管戒律。 
  我又想起了王二,他也很纯本和端正,却也非常有趣,总能把我逗得前仰后合……这个傻小子,唉,不知道此去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一面…… 
  想到这里,心情又沉郁了下来。 
  不知不觉,却已到了山门之外。高大、冷峻、端庄、森严,是少林山门给我的第一印象,跟杀手同盟的神秘、低调、黑色、迷离……看上去完全不同,却又隐隐约约似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或牵连。 
  但无论如何,我这个“天下第一”的杀手,终于来到了如今传说中天下第一的少林。 
  可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掩藏着什么,谁又能告诉我? 
  或者我很快就会全都明了了吧?再不揭盅,茶就要凉了。 
 
 
 
  
 第二十章 一花一天堂
 
  入了山门又走了一段,玄痛却带着我拐了个弯,说是要自小路直去方丈居处。也好,我也想越直接越好,越快越好。 
  山路绵长,曲径通幽,确实是清修的好地方,假若我可以自由选择,多半也应该愿意投入少林门下,至少这里处处看起来干净而清透,自然而大方。 
  忽然对少林有了些好感,无论如何,有些东西是假装不来的,我虽然不大懂佛学与禅机,到了这里,却多少能感觉到真正的超凡脱俗之美。 
  一路上的经历,不,一生的经历,到此忽然都恍如隔世了。 
  转过几重弯道,玄痛停下了脚步。几块凹凸有致的山石后,微露着半扇青色的小门,一个小沙弥立在门口,见了玄痛立刻合掌为礼道:“师叔,方丈说请聂施主一个人进去就好了,师叔可先回房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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