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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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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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
  唯有远远跟着,远远跟在她的身后,小心翼翼而不动声色地跟着。眼里容不下别的风景和事物,只有那个小小的悲伤的身影。她追逐的那条小狗终于累了倦了,懒懒地回头看她。他意外而惊喜地看到她脸上浮现出他所熟悉的微笑,温暖的如春日午后阳光的微笑。陆西只觉得自己的心轻轻一颤,内心忽然柔软的不可思议,所有的烦闷和愁苦都一扫而空。她还是他的麦麦,温暖而柔软的女孩儿。她是来看望自己的爷爷奶奶的不是吗?他在她QQ空间里的留言没有得到回复只是个误会是不是?并不代表她的拒绝。他快走两步,只想赶紧走过去,抱住他的女孩儿,告诉她他有多思念她,多后悔跟她分开,多后悔半年前的匆匆逃离。他早该想到,悲伤的人除了他以外,还有她,他表面大大咧咧万事不放在心上实际纤柔敏感的女孩儿。
  没等他跨出那一步,已经有人捷足先登。陆西楞住了,仲怔地看着抢在自己前头跑向麦爻的人,只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谁。神差鬼使的,他想到了在麦家作客的那一晚,麦妈妈的那句“我跟麦麦爸爸一直都把你当自己孩子的,麦麦没有哥哥,你不就是她现成的哥哥嘛”。或许是言者无心,但听者却是实实在在地生了意。陆西茫然地想起高中时班上有个品学兼优家境贫寒的同学怎么也不肯在镜头前接受企业家的捐赠,只觉得自己从来不曾这样了解过他。
  咫尺天涯,有没有人觉得那貌似无足轻重的一小步,迈出去也会如此艰难。
  陆西带着满羽绒服空荡荡的冬天的风回的家。
  手快碰到它的小脑袋上时,身体忽然被人拽到一边。柏子仁怒吼,你干什么你!
  我茫然地看向他,怯怯道,我只是,我只是想摸摸它。
  “你不知道它可能有狂犬病,咬了你怎么办!”柏子仁怒火中烧,我的胳膊都要被他捏碎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觉得痛。我的意识跟我的身体好像截然的分开了一样。
  “我,我不知道啊。”我不安的看了眼蹲在一旁好奇的盯着我们的小狗,怯生生的回答。
  柏子仁一把抱着我,不断的说,走,麦麦,我带你去看医生。我觉得有些奇怪,他也怕冷么,为什么他的声音是颤抖的。
  我坐在心理咨询室的休息室里,本能的有些紧张。我不是觉得做心理咨询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既然我们的身体还动不动就伤风感冒,那我们的心理偏离正常的轨道也是很自然的事。只是如同我们的机体有自愈能力一样,等到那些不快的情绪过去了,我们的心情也能恢复正常。当心理问题严重到我们自己无法承受的时候,那么求助于医生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我还是恐惧,恐惧自己的心思被人窥破,恐惧自己无所遁形,恐惧自己赤裸裸的灵魂。
  “我不做了。”我猛然站起身,掉头就要走。
  “麦麦!”柏子仁抓住我的手,攥的紧紧,“别怕,我就在外面,我会一直陪在这里的。”
  “可不可以不要,我想回家,我肚子饿了,我要吃饭。”我乱乱的找借口,身体扭来扭去。
  “饿了?想吃什么?我叫外卖。”他轻声哄劝,“乖,听话。没关系的,做完咨询起码心情会好一点。”
  “你怎么知道!”我没好奇的白眼向他,挑衅道,“你做过?”
  “当然。”他笑笑,眼底弥漫出一股雾气,轻轻揉着我的头发,柏子仁的声音温和而沉稳,“麦麦,这个医生就是当年帮我做心理咨询的,他口碑很好,你不要紧张,他会帮助你的。”
  护士小姐唤我的时候,我又想逃跑。可是柏子仁不让,他拍拍我的后背,让我放轻松。
  跟我想象的不一样,没有催眠,医生甚至都没有开口说多少话,只是一直示意我说下去。我断断续续说了一些事,下意识的隐瞒了柏子仁不知道的部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可是我的话说出口就自动经过了大脑的过滤,我想我始终是太紧张了。
  “怎么样?”外面的人比我更紧张,一见我出门就蹿了上来,迫不及待的问。
  “没什么,轻微的抑郁和焦虑。医生让我每周这个时候过来做咨询。”我笑笑,做了个鬼脸,“我还以为会有个怪叔叔给我做催眠呢。”
  “你以为催眠这么容易啊。”柏子仁白了我一眼,“照你这种刺猬个性,能催眠你成功的人也不容易。”
  “这样不好吗,起码会比较安全。”
  “有什么好!固执己见,对外界无动于衷。”
  医生把柏子仁叫过去叮嘱了些什么。我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看窗外的风景。真想不到,有一天,我也得坐在这里接受心理咨询。
  原来我没有自己想象的坚强。
  走出门已经四点多钟,柏子仁要带我去吃饭。我笑道,算了吧,我得做乖女儿,回家吃晚饭。他看我精神实在萎靡,也就没有坚持,把我送到家门口,跟开门的妈妈打了个招呼走了。我妈没有留他吃晚饭。
  回到家我只觉得很累很累,差点拿着筷子就打盹。倒在床上,我睡得香甜,一夜无梦。
  柏子仁依言陪我再次去看望了陆爷爷陆奶奶。我想如果没有他在身边,我连支撑自己跨进陆家大门的勇气都没有。人啊人,总想着占着一个再霸着一个。我贪恋温暖的陪伴和温柔的怀抱。即使知道不对,即使痛恨自己无道,却还是眼睁睁地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哪里有无缘无故的好,哪里又有坚忠不渝的等待。我不是王宝钏,不会苦等寒窑十八年,谁又敢笃定等回来的是负心的陈世美还是无耻的有妇使君。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如果我们谁都没有勇气跨出那一步,那么就把所有交给时间。
  陆爷爷心脏病发作的毫无征兆,我想大概是那杯酒喝坏事了。陆西依旧不在,柏子仁最镇定,打了120叫救护车,帮忙把陆爷爷送进了军区总院。
  “别担心,这家医院的心胸外科是块招牌,爷爷不会有事的。”柏子仁拍着我的肩膀安慰,他叹了口气,“倘若早知道爷爷今天会犯病,我怎么都不会让你过来看他。”
  “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大怒,“你最好希望爷爷没事。”
  “因为我不想你看到不好的事情。我不希望看到你悲伤。”他静静看着我,“麦麦,你为什么这么悲伤。”
  “你实在是不可理喻!”我怒火攻心,口不择言,“你冷酷不要把别人想的跟你一样冷酷。”
  “麦麦,麦麦,你冷静一点。”柏子仁摇着我的肩膀,我的身子在不停的颤抖,颤抖到只有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才不至于倒下去。
  “柏子仁,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爷爷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我抓着柏子仁,就好像抓住救命稻草,“柏子仁,柏子仁。”
  “别怕别怕。”他拍着我的后背,轻轻的安慰,“不会有事的,别怕。”
  大夫走过来,我想跟上去,柏子仁让我在外面等。
  “别怕,相信我,爷爷不会有事的。”他拍拍我的头,嗤笑,“把包里的镜子拿出来,你自己看看,我保证,任谁看了都相信你现在应该躺在病床上。”
  我赧然,笑笑,乖乖的点头,轻声应允,那好,我在外面等你。
  爷爷已经渡过危险,但还需留院观察一段时间。我在走廊里彳亍,旁边走过的护士轻声问年长的同事,这是谁啊,小公子亲自送过来的。年长的那位看了眼我,拉着她走开,训斥道,别乱讲话。
  “嗯,那好,那麻烦你多费心了,姜伯伯。”柏子仁微笑着向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点头,我精神恍惚,只看到了他胸前的铭牌上的“心胸外科主任”。
  “麦麦,麦麦。”柏子仁轻轻拍拍我的脸,转头歉意道,“不好意思,小丫头有点被吓着了。”
  穿白大褂的男子微笑着冲我点头,别紧张,已经渡过危险期,观察一段时间没什么大碍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我点点头,谢谢你,医生。
  柏子仁去补办了手续,我跟在他身后,情绪复杂,嘴唇嗫嚅良久,轻轻道,谢谢你,柏子仁。
  “为什么谢我?”他转头,安静的盯着我的脸,“麦麦,你以什么立场谢我。”
  “我——你——”我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讷讷地解释,“小时候,爸爸妈妈工作忙,都是陆爷爷送我上学放学的。”
  “所以他对你有份恩情对不对?”
  不是的,我在心中无力的辩白,不仅仅是这样,还因为……可是面对他希翼的眼睛,紧张的不由自主抿紧的嘴唇,我所做的只有静静的点头。
  那么就这样吧,我也这样认定吧。
  “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出去吃东西。”
  “我……你自己先去吧,帮我带份,我也不知道我想吃什么。”我笑笑,“我想等爷爷醒过来。”
  他点点头,好吧,我给你去买吃的。
  我坐在爷爷的床边,记忆中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现在正无力的躺在床上。他身体上方的输液瓶里,药水正一滴一滴的往下落。要有多少药,才能医好他的心脏。我下意识的摸自己的胸口,那个永不疲惫跳动的大叶子,也有一天会累了病了直至凋零么。
  爷爷醒过来的时候,奶奶刚好去上厕所了。他笑着安慰我,别怕,麦麦,爷爷命硬,阎王爷都不敢勾生死簿,小鬼哪能就把我给圈走了。
  “爷爷——”我忍不住呜咽。
  “麦麦,你别怕。爷爷不会有事的,爷爷要是有事了,光凭你奶奶的退休工资哪能支撑他们祖孙两个生活,西西还有好些年才能毕业呢。所以爷爷不会有事,也不能有事。”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心里难过的要命。
  “爷爷你说好的,你不许有事,你答应麦麦的,你要好好活着。以后你不许喝酒,不许逞强,你得好好活着。陆西需要你,奶奶也需要你。”
  “好,咱们拉钩,说好的。”
  奶奶回来以后我就出去了。我不想看到伤心,我的承受能力越来越差,我害怕任何一件事会成为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把我逼到崩溃。
  我在医院的走廊上站了一会儿,好像有谁指着我说了些什么,可是我没有精力去关心。我茫然的走出了医院的大楼,来来往往的人们心中是否跟我一样有说不出的悲伤。早春二月的风很冷,我想起三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外婆因为胃癌住院,只觉得更加难过。
  前面有个身影一闪而过。是陆西,陆西!我跌跌撞撞地跟上去,我不敢开口打扰,只能紧紧跟在后面。前面不时有人横着走过,我不断地给别人让道,陆西的身影离我也越来越远。我急了,看他已经到了马路那边,再也顾不得,一面大声喊“陆西”,一面想横穿马路过去。
  “你疯了你!”柏子仁斜刺里冲出来,一把拽住我,狠狠地摔在绿化带旁。
  我的脚好像扭了一下,茫然的看他,街对面那个熟悉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柏子仁气得口掀鼻歪,脸色铁青,眼睛就好像两簇熊熊燃烧的火焰。
  我以为他会说什么,哪怕是骂我也好。但是他只是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柏子仁没有走远,还没有到停车场他就开始放心不下了,一面诅咒自己一面折回去。站在梧桐树后面,他看着三十米远处的麦爻。她好像摔的不轻,脚背高高肿起,连鞋子都包不住。大冷天里,她抱着肿胀如发面馒头的脚无助地四下张望,旁边的行人皆行色匆匆,没有谁对她投注过多的注意力。
  叫我的名字啊,喊我啊,喊我去救你啊!柏子仁在心中企盼,企盼她是在寻找自己的身影。可是她的眼神空空的,茫然没有任何焦距。好像她一直都是孑然于这世间之外,一如三年前在医务室里,明明从楼梯上摔下去扭到的脚疼得已经冷汗淋漓,脸上却还是挂着苍白瘦弱的笑容。对,笑容也是可以用丰满和瘦弱来区分的,当她脸上浮现出那种飘渺迷茫的笑容时,她整个人都是瘦弱不堪的,那种茫然无措叫人看了心疼。
  柏子仁躲在梧桐树后面,心情复杂地看着还在地上挣扎着的女孩。他在心中默念,你开口啊,只要你开口我就过去扶你起来带你回家。而后他又生出一种冲动,直想扇自己耳光,怎么自轻自贱到这地步!真是冤孽,前面这些年太荒唐,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活该你遭报应了。他紧张的搓着手,想看又有点不敢看麦爻。混蛋!这个笨丫头,自己撑着冰冷的瓷砖都不晓得向自己求助。就这么独脚鹤,也不怕摔得更严重。好了好了,知道拿出手机打电话了。柏子仁立刻掏出自己口袋里的手机紧张地等待手机响,只等屏幕一响,就过去狠狠骂一顿,把她送去医院看扭伤的脚。
  最终手机还是没有响起,她自己跳着一只脚打车走了。柏子仁怒火中烧,把手机都给掼了。靠着梧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狠狠一拳捶向粗壮的树干,手背上的皮肤蹭破了也浑然不觉。地上的手机在跳动,意识清醒之前,本能已经支配他赶紧捡起手机不待看清来电者的名字就迫不及待的接听。电话那头是嘈杂的声音,程家明的嗓音带着三分醉意。
  “喂,阿柏啊,一起过来玩,上次的那家俱乐部。哥哥我请客!别老跟个苦行僧似的。一个不知好歹的小丫头片子,值得你这么做牛做马么。——老五,你别啰嗦。我说我肯定能把阿柏游说过来。阿柏,出来吧,老吃白菜豆腐你不嫌寡的慌啊。”
  “好!我出来。”白菜豆腐尚且能填饱肚子,他柏子仁还没的吃呢。
  柏子仁恨恨看了眼手机,它怎么就这么耐摔!

第73章 
 我看着自己的脚,摔倒的时候脚尖着地,脚背迅速的肿了起来,鞋子竟然已经穿不上。我费力地脱了鞋子,脚肿胀的太难受。我抓着一只鞋子,扶着花圃的瓷砖站起来。我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有一个被丢到地上的蛋糕,我最喜欢的那家店的栗子蛋糕。那家店离这里大概有四五公里。
  这不正是你希望的结果么。我暗自苦笑,脚痛的要命。痛吧,痛吧,再痛一点。你伤害了别人,自己也应该受到惩罚,痛的越厉害越好。
  我拿出手机,在电话簿里翻了翻,想想还是收回去。单脚蹦跳,我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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