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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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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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子仁的脸立刻阴了,我见势不妙,连忙拉他走。

第72章
  “干嘛呢,啥眼神,嫉妒我抽的钱多啊。”我得意的指着自己的手炫耀,“知道我为什么能拿这么多吗。关键是恰到好处。你看哦,我的手大小适中。小了,钱抓不多;大了,手不容易出来。我抓了一把钱,中途都没有一个掉下来。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啊?咿呀,你说啊——”我拉长尾音,旁边商店橱窗玻璃上印出的女孩脸上的表情是娇嗔。
  柏子仁脸色缓和了一点,摸摸我的头发,柔声问,为什么啊?
  我翻白眼,没诚意,连猜都懒得猜。
  “为什么啊?”他不停的在我耳边念叨,还往我耳朵里吹气。我痒的不行,尖叫着跳脚。他得意洋洋,不依不饶,继续念叨,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我被缠的没办法,只好脱下手套,手扬扬。
  “你看,我的手,戴了手套,掌心都是汗。硬币吸在手心,自然掉不下来。这么简单都想不到,笨蛋!”
  话音刚落,我被柏子仁一把拉住,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十字路口,我没注意到旁边的车。
  “笨蛋带你过马路,聪明人!”柏子仁斜斜地翻了个白眼。
  我赧然,只好被他带着亦步亦趋。
  我抬起头来,今天的太阳很好,街对角咖啡馆的落地窗上洒了阳光,明亮的,让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世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忽然很想看清楚咖啡馆里的人影。我下意识的张望了一下。柏子仁揽住我的肩头,叹气,麦麦,你发呆也要选个时候好不好,我们现在在过马路。
  那天,接下来的路程中,他一直牵着我的手。
  街对角的咖啡店里,年轻的服务生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少年和少女。男孩小心翼翼地护着女孩走过马路,女孩的脸上有美丽明媚的笑容,他们的手始终握在一起。男孩注视女孩的目光温柔且宠溺,仿佛自己牵着的是公主。而她,也真的很适合这样被宠溺。她也是喜欢着他的吧,否则不会任由他牵着她的手,也不会允许他接听自己的电话。
  有些人有些事,是不是错过一步就满盘皆输。
  我站在陆奶奶家门口,几次想举手摁门铃又悻悻地放下。我在心中对自己说,麦爻,你是来探望从小看着你长大的陆爷爷陆奶奶的,有什么不好坦荡。想想还在正月里,上长辈家里竟然两手空空是在过意不去,我转身准备去楼下超市拎点营养品去。门突然开了,陆奶奶提着垃圾袋,看到我,又是惊讶又是高兴,垃圾都顾不上丢,连忙拉我去家里。
  奶奶拿出瓜果饮料招待我,直说我瘦了。实际上,这一个冬天养的,我比从前只增不减。
  “奶奶,你跟爷爷,现在还好吗。”我一向不会说话,人情世故方面更是驽钝,看着苍老了许多的陆奶奶,我心中百感交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我们都好。你爷爷的身体也好。”陆奶奶摸摸我的头发,慈祥的面容笑容温和,“麦麦,你外婆身体怎么样?”
  “外婆的身体还好。我表妹也好。姨父想接她回家去住。”我捧起茶杯抿了口,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些近况。
  “那你呢,麦麦,你还好吗?”
  陆奶奶一句话落,我的眼泪也随着落。我拼命的摇头,又拼命的点头。我好不好,我很好。不,我一点也不好。我想见到的人不在我面前,我想听见话他没有对我说出口,我想有个人牵着我的手过马路,那个人来了,却依然不是他。这个世界本身就无所谓忠诚,他为什么还是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充满诱惑的黑夜。我捱的很辛苦,要是有一天我贪念了一方唾手可得温暖,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门铃声响起,陆奶奶起身,大概是你爷爷回来了。
  我连忙拿面纸擦眼泪,门口响起熟悉的声音,麦麦,你怎么哭了。
  我回头愕然的看着柏子仁,陆奶奶也带着疑惑的神色看看他又看看我。我有丝窘迫,期期艾艾的指着柏子仁解释,他是我同学。
  “噢,你也是西西同学吧。”奶奶笑了,招呼他,“进来吧,西西不在家。”
  “西西?”柏子仁神色复杂,旋即微笑,“对,我是陆西高中同学,趁着寒假,想来找他出去玩。”
  “自己坐吧。你是要喝饮料还是跟麦麦一样喝茶?”奶奶热情的招待他,还拿了小核桃出来叫他吃。
  “怎么了,怎么哭了。”柏子仁面容平静,轻轻用指腹抚着我泛红的眼角,低语近乎呢喃,“不哭好不好,我不想你哭。”
  “没什么,跟奶奶说到了一些以前的旧事。”我怔怔地看着这间熟悉而陌生的屋子,往昔的欢声笑语犹在耳边响起,今夕又是何昔。
  “如果可以的话,我简直想把你以前的记忆全部洗白。”
  我哭笑不得,你当是黑手党洗黑钱啊,洗白了我就成白痴了。
  “反正差不离,你现在离白痴的距离也不远。”柏子仁谢过奶奶泡的茶,斜斜地睨我,“真成白痴了,还少的我费心思。”
  “瞧你都是什么人啊,心狠手辣。我成白痴了对你有什么好处?这种损人不利己的破事你居然也能缺德地想出来。”
  “看你俩孩子,一见面就逗上了。”陆奶奶要我吃腰果,见我不动,干脆抓了一把塞到我手里。
  我一愣,讪笑道,同桌两年半,哪天要坐下来好好说话了反而不习惯。
  陆奶奶问了些柏子仁的情况,柏子仁笑容满面,跟奶奶聊的极好。反倒是我在一旁惴惴不安,恍惚成了局外人。柏子仁偶尔朝我投来一瞥,暗潮汹涌的眼底是我看不透的复杂情绪。这些只是一瞬,一闪即逝,等我开始思考他眼里的内容时,他已经微笑着跟奶奶讨论别的问题了。不知道是不是老年丧子,看着好好的一家人邦分崩离析的缘故,陆奶奶半年来忽然信奉上了佛。柏子仁跟她讨论我听不懂的禅宗谒语,整个人安静而祥和。这种祥和让我一直恍恍惚惚,很久很久都看不清他真正的模样。
  我靠在沙发上,看着墙壁上因为潮湿留下的霉斑。
  “奶奶,你怎么不向物业投诉啊,墙都被腐蚀成这样了。”
  陆奶奶叹了口气,我跟你爷爷已经在的单位都已经被合并了,找谁投诉去。
  我哑然,心头只是一酸,说不出别的话来。柏子仁问了奶奶以前单位的名称,然后把话题引到别的方向去了。
  “中午就在奶奶家吃饭吧。奶奶给你烧你爱的酱烧肘子。”陆奶奶招呼我们,“你们先坐着,我该去准备午饭了。”
  “奶奶,不用麻烦了。”我想说我们得走了,可是心中却舍不得离开。柏子仁一直在,我不方便开口问陆西什么时候回来。他又一直在跟奶奶说什么佛法,我没能从奶奶口中得知我想要的答案。
  “奶奶,我帮你弄吧。”我跟着进了狭仄的厨房。是我人长大了还是我的心大了,为什么我会隐约觉得厨房小的两个人站在里面都嫌碍手碍脚。我仔细打量了一下,找到了答案,地上一麻袋土豆占了空间。
  “奶奶,干嘛买这么多土豆。”我笑,“小心土豆摆放久了就发芽喽。”
  “发芽就把它们埋进土里再长土豆。”奶奶笑笑,“前两天有人推着车子在小区里卖土豆,我看比外面菜场便宜好几毛钱呢。就买了一袋。”
  “奶奶,你这样想不对。倘若放久了坏掉,那么实际上还是多花了钱。我外婆也这样,我妈说了她不知道多少回了。”我把萝卜削了皮放在案板上问,“奶奶,切片还是切块?”
  “你放着吧。出去陪同学说说话,把人家一个人丢在外面算是怎么回事。”奶奶按住我的手,嘴巴往外面一努,“去吧,这孩子是跟着你来的吧。”
  我大窘,支支吾吾,奶奶,我……
  “看着挺好的孩子,就是不知道平常怎样。老把人晾在边上也不好,人哪会眼巴巴地瞅着你永远不放。”陆奶奶叹了口气,眼底流露出感伤,挥挥手,“去吧,我看蛮好的。”
  我站在厨房里只是碍手碍脚,闻言,嗳,我出去了。
  柏子仁慢条斯理的把西瓜子剥开,仿佛漫不经心,你跟奶奶很熟?
  “嗯。准确点讲,我是奶奶看着长大的。她就好像我的亲奶奶一样。”
  “那你可真够不孝的,怎么平常闷在宿舍里睡大觉都不知道多来看看老人家。”他亲昵的刮了下我的鼻子,“小懒虫,以后我监督你,多多探望长辈。”
  我勉强笑道,你还说我呢,你还不是让你外公动不动就念叨。
  “哟,这么快就跟我家太上皇老爷结成同盟了。”他淡淡的微笑,“他召见你了?”
  “谁?”我茫然地看他。
  “我外公。”
  我哑然失笑,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哪来的工夫召见小蚊子我一只。
  “再说,他召见我做什么。”
  柏子仁默然,洁白如玉的西瓜子肉抓在手里却并不往嘴巴里送。
  “以后,我陪你去看外婆看奶奶。”柏子仁的笑容亲切,语气却咄咄逼人,“早点认识了,让老人家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我没有说好,也没有反对。这算是默认还是无声的抗拒?我说不清楚,只是那种疲乏的无力感又来了,好像连呼吸说话都变得无比困难。我茫然看着他,我的瞳孔中多了个小小的人儿,他想走进我的意识中,进入我的灵魂深处,可是我的神经也累了,终止了传递的任务。
  “不要这样看着我。”柏子仁把我的头抱进怀里,下巴支在我的头发上,轻轻的喟叹,“每次你这样看着我,我总觉得你会恍然飘散在风中。只有抱着你,我才敢确定,我眼前的是实体,而不是我头脑里产生的幻象。麦麦,我的麦麦。”
  我耳边响起的是他真实的呢喃还是空气太微妙,我出现了幻听。
  “柏子仁,你带我去看医生好不好。帮我催眠,忘记一些事情好不好。”回忆太拥挤,往事沉重到我负担不起。
  “好,我带你去看医生。”他把我搂得更紧,肋骨都好像要被勒断了,清晰的疼痛告诉我他真实的存在着,真实的抱着我,真实的在我耳边呢喃,说,他会帮助我。
  说来不是不心酸,那个时候,柏子仁是唯一察觉到我罹患抑郁症的人。我身旁的亲人,包括最爱我理应最了解我的父母都不曾发现我有过那样的一段黯然时光。
  我就好像一个在冰天雪地里踽踽独行的倦客,一点点温暖都会本能的依偎过去。柏子仁就是那个雪中送炭的人。
  “咦——爷爷怎么还没回来。”奶奶搓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沙发上的我们愣了一下,解围裙的手顿住了,她讪讪道,“我出去看一下,老头子别是下棋下到忘了饭点了。”
  我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些什么,手忙脚乱的挣扎开。柏子仁闷闷的笑,揶揄道,抱过我了可得对我的人负责,你不能凭空毁我名节。
  我强自镇定,要笑不笑地睨他,就你?还有名节!
  “没事买这么多米干什么?还要爬六层楼。你非得逞强,等西西回家去超市买米不行啊。”陆奶奶的声音从楼道传来。我连忙站起身,柏子仁也跟着走到门口看。陆爷爷抱着一小包米,恼怒地训斥奶奶,你唠叨个什么,今天是最后一天优惠。才一包米而已,我怎么就弄不上来了。柏子仁连忙上前去接过米。
  “麦麦来了。”爷爷喝了口枸杞茶,埋怨道,“你奶奶就是喜欢大惊小怪,搬个一袋米回来也要韶个没完没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像她那样整天不动烧香拜佛才会有事呢。”爷爷豪气万丈地站起来,可是壮志雄心还没有来得及直抒胸臆,他的脸色就变了,腰慢慢地弯下。奶奶大惊,连忙从他口袋里拿出硝酸甘油,让他含在舌头下,慌忙帮他抹胸口。眼里都急出了眼泪,又急又气,要你别逞能的,你还搬米噻。都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争强好胜。
  过了十来分钟,爷爷缓了回来,低声嘟囔,我这不是没事嘛。
  我的眼泪簌簌的往下落。奶奶见了埋怨爷爷,你看你,麦麦好好的,非被你给吓哭了。
  “麦麦,不生爷爷的气噢。爷爷逗你玩的。你看爷爷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爷爷跟我开着玩笑,“大姑娘了,怎么还能哭鼻子,小心哭丑了以后找不到婆家。”
  我索性嚎啕大哭,哭着跑了出去。柏子仁匆匆打了个招呼,连忙追出来。我的眼泪完全止不住了,这些天来的煎熬一下子找到了个缺口,悲伤愤懑汹涌而出。我难过的无以复加,仿佛看清楚了一些事实,明白了有些东西已经全然改变。我开始隐约不怨恨陆西,可是这种明白让我更加难过。我宁愿我还是恨着他的,恨到我可以蒙蔽双眼,不去看清一些我逃避知道的现实。
  前面有条脏兮兮的京巴,污泥斑驳下依稀可见清秀娇小的轮廓。它曾经也是集千恩万宠于一身吧,可是败落了,也只能在垃圾堆和街头游荡。我跟在京巴的后面,有的时候它会踮着小碎步,蹦蹦跳跳的在前面奔跑。我赶不上,只能拼命的跑,可是还是追丢了一次。我茫然的看着四周,忽然柳暗花明,小京巴又跑了出来,嘴巴里叼着半个面包。它黑晶晶的眼睛无辜的瞥了我一下,自顾自地昂首挺胸地在前面走。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小狗身后。经过电线杆的时候,它居然跷起后腿撒了泡尿。然后大刺刺地丢下一摊黄水,施施然的走了。我忍不住笑了,跟在它身后继续走。小京巴忽然停下来,回头好奇的看我,那神态,活脱脱的在问,好吧,你究竟想干什么。我笑了,蹲下身,伸出手。
  每个人都只有一双眼睛,看到了这个就错过了那个。十九岁的麦爻只看见了落在自己瞳孔上的小小的流浪狗,没有意识到那个时候跟在她身后除了紧张而不知所措地柏子仁外,还有从监狱里探望完母亲回来的陆西。他远远随着她,不知道前因后果,只是本能地觉察到她有些不对劲。她是如此的失魂落魄,如此的悲伤,整个人仿佛一抹透明的白色的影子,不堪一击,一折就断。脆弱的让他生出莫名的怯意,迈出的脚步只能生生煞住。抱住她安慰她温暖她的念头也悄无声息地退缩回头。
  唯有远远跟着,远远跟在她的身后,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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