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征宫词-薄慕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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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征宫词-薄慕颜-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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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知道了。”乐楹公主点了点头,拿起水壶出去,走到帐篷口却突然回头,看着云琅问道:“你刚才说了这么多,到底是担心师嫂呢,还是担心迦罗?莫非,你是怕我不高兴么?”
  云琅怔了一下,呛咳笑道:“呵,那就当是你罢。”
  “哎……”乐楹公主却叹了口气,正要放下帘子离开,只见陆海青正从远处飞奔过来,一脸惶急之色,似乎有十万火急的军情。
  “将军,将军……”陆海青也顾不上给乐楹公主行礼,径直奔到帐篷里面,满头大汗禀道:“据前方探子回报,叶将军好像有点麻烦,贺将军原本带着人断后,谁知道被赶来的霍连人困住了。”
  “什么?!”云琅大惊失色,急道:“叶成勉已经深入於戎,想来双方正在纠缠,这会后面断了增援,退不回来岂不危险?”
  陆海青咽了下口水,喘着气道:“可不正是,只怕叶将军有险!”
  “不行,我得到前面去一趟。”云琅惯性的去拿佩剑,只因太急牵扯到伤口,忍不住“咝”了一声,稍停了一停,捂着胸上伤口跑了出去。
  “云琅,云琅……”乐楹公主喊不住他,一路追之不及。
  “师兄!”云琅顾不上身上伤势,一气跑到凤翼的主将营帐,掀开帘子进去,劈头盖脸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可是大军突袭,叶成勉带的是四万精兵,照理说霍连人没这么快,贺必元怎么会被围困住?你快拿个准主意,实在没人可调,我还可以领着人去增援一下……”
  “晚了。”凤翼抿紧嘴唇沉默,双拳似在颤抖。
  “晚了?”云琅有点懵了,陆海青跑来回话,再加上自己赶到凤翼这边,顶多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难道又有军报回来?再看凤翼的神情,大异往常,不由诧异问道:“师兄,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话啊!”
  叶成勉率军大破於戎城,以急速摧毁四处最大的马场,纵火烧毁囤积干草,只因於戎距离青州甚远,断然不敢多加逗留。四万余人急欲突围而出,与附近赶来增援的霍连人纠缠在一起,照计划贺必元应该领人杀开后路,以便大军能迅速退回青州。两军苦苦纠缠一个时辰,虽说叶成勉人多占了便宜,但最后还是没能及时撤离,而是遭遇端木琚的大军激战起来。
  贺必元在后面受阻,将近延误两个时辰才赶到。此时两军已经拼杀良久,双方伤亡都是不小,到处是断肢残骸、血肉尸身,整个於戎几乎都被踏平不复。霍连军士与当地族民死者无数,叶成勉部众也是死伤近半,最最出人意料的是主将叶成勉居然被人射落马下,乱军之中只找回一具尸首。
  叶成勉旗下军士皆为东王亲兵,都是从闽东一路追随而来,自有不少同甘共苦、生死过命的情谊。眼下主将战死沙场,余下部众更是前途未卜,一时间不禁万人痛哭、风云变色,整个军营都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
  天际一弯新月如钩悬挂,被乌云掩住大半个角,月华朦胧稀薄,仿似女子盈泪欲滴的明眸,带着一种挥不散的氤氲水汽。凤翼仰面看向浩瀚星空,身后的痛哭声被夜风吹散,终于微弱了下去,也让压抑的心情缓解一些。如此静默站立良久,侧首瞧着云琅也是无言,想了想问道:“叶成勉的死,你怎么看?”
  云琅身着一袭素白暗纹衣袍,夜风掠得衣袂翻飞,清澈月华洒在他的身上,像是染上一层薄薄的寒冰气息。因而神情亦是冰凉,缓缓说道:“公主说得有道理,贺必元此行责任重大,很可能是身负皇命而来。”
  “难道是……”凤翼心内一惊,失声出口。
  “师兄,你听军营的哭声。”云琅缓缓转回身,看向不远处缟白的帐篷群,呜呜咽咽的哭声仿似一曲哀歌,忍不住长叹道:“今为羌笛出塞声,使我三军泪如雨……泪如雨……”
  凤翼掌着他的肩膀,拍了拍道:“云琅,别太难过了。”
  “不……不是。”云琅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我身为边关将领,战死沙场原本就是天生宿命,也没什么好难过的。只是叶成勉是经历过战事的人,虽然说沙场上刀枪无眼,但我总是觉得,整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照你这么说,我也觉得有些蹊跷。”凤翼静默想了一会,推断着说道:“贺必元的神情太过平静,莫非他是故意拖延晚去?”
  “师兄,你可别小瞧了他。”云琅收敛眸中恼恨之色,抿成一抹清冷的肃杀,“贺必元本事虽然不大,却能屡屡得皇上授以重命,比如先前接公主返京,还有平藩时参与的诸多要事,凭得不就是一份死忠之心么?”
  凤翼觉得此言不虚,细想贺必元的为人正是如此,于是点头道:“若是如此,那么贺必元在青州就呆不长久,应该不日就要返京了。”
  云琅轻声冷笑,不屑道:“立下如此大功,能不赶着回去领赏么?”
  凤翼倒是摇了摇头,颇为无奈道:“你不是也说,贺必元是身负皇命么?叶成勉是生是死,还由不得他做主张,纵使其中真的有隐情,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云琅微微蹙眉,自问道:“皇上,就那么恨叶成勉?”
  “恨?倒也未必罢。”凤翼思量了一会,说道:“纵使先前东王心意摇动,皇上一心要铲除藩政,恐怕私心上也说不上一个恨字,不过是为君者的手段而已。”
  “嗯,多半还是藩政的缘故。”云琅侧首回望京城方向,吹了一会凉风,“如今叶成勉一死,东王已经年迈不中用,再也做不成什么大事了。况且,叶成勉旗下固然伤亡不小,可是霍连人那边也是元气大伤,对于皇上来说,不失为一箭双雕的好事。”
  “君心难测,不是我们能揣摩明白的。”凤翼感慨了一句,闻声转回头去。
  远处军营中,正在为叶成勉彻夜举丧。周围一片灯火通明、星光点点,映得刚围上缟素的帐篷愈发亮白,好似一横绵延不断的白绫绸缎。只见不远处两个人影渐近,乐楹公主换了雪青色银叶纹通袖长衫,下着月白色云锦儒裙,比之平时清素许多,与她那甜润的容色并不太相衬。倒是迦罗穿惯青蓝暗色,此时一身素青缎压边玄色装束,鬓角一朵雪白小绒花,平添了几分弱质少女的纤细清秀。
  “你们两个”乐楹公主先走上来,偏着头打量二人的神色,“刚才我跟迦罗去拜祭过,实在是压抑的很,莫非你们也受不住,所以悄悄躲了出来?”
  云琅点点头,“是有些难熬,我跟师兄出来透透风。”
  “师兄…”
  云琅看着欲言又止的迦罗,又看了看凤翼,朝乐楹公主说道:“对了,先头你不说花淹坏了么?走吧,我跟你去瞧瞧。”
  “是,还不都是你笨。”乐楹公主也看出什么来,她跟云琅素来拌嘴惯了,随便胡扯了几句,当做一件正经事似的,丢下凤翼和迦罗两个人。
  夜风也好似停止流动了,空气里一阵沉默。凤翼随意侧过身,像是流连于远处天际的灿灿星光,静了片刻说道:“迦罗,青州这个地方太苦了。你一个年轻女儿家,不适合呆在这儿,眼下会休战一段时间,趁着机会早些回中原去吧。”
  “哪里都一样,我不想走。”迦罗像是赌着点气,简短回道。
  凤翼很是有点为难,只怕说得太重让迦罗难堪,不过转念想着,总是如此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于是斟酌着说词道:“你是师傅晚年收的弟子,年纪小又是女儿家,所以要我们一定照顾好你,千万别让你受委屈。可是眼下青州整天打打杀杀,我跟云琅都是身负皇命重任,指不定哪天战死沙场,到时候……”
  “到时候你们都死了,我还会活着么?”迦罗提高声音将其打断,黑白分明的星眸中突然蕴出恼意,却冷声笑道:“师兄未免管得太多,我虽然是你们的师妹,可也不用什么都听,事事都由你来决定。”
  “迦罗……”
  迦罗不容他说话,一口气说道:“我自由自在的一个人,想要去哪里做什么,自然是看自己的心意,与别人有什么相干?师兄既然厌烦我,今后远远的躲开就是了。再不然,师兄可以把我抓起来,处以擅入军营扰乱之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凤翼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再安静内敛的女子,也会有不讲道理的时候,待要再说点什么,迦罗早就已经跑远了。
  缘分二字,能够齐全的总是少数。
  凤翼遥想十年之前,碧莹湖畔那风姿娉婷的少女,眉如黛、眸若星,满头青丝挽成流云垂髻,身上纱罗随风盈动,仿佛正是那岸边的一株纤纤细柳。转眼十年过去,自己每每想起来的,仍是那十四、五岁的无邪少女,像是一幅刻在心里的画卷,时间流逝没有冲淡它的颜色,反而使其愈加清晰起来。可是,自己念念不忘的那个女子,和现在宠冠后宫的皇贵妃,真的是同一个人么?
  那次在宫中偶遇,因为时间太过仓促,加上皇帝也在当场,只能够匆匆一瞥,连一言半语也是说不上。只是那时,心里不是没有疑惑的,面前想过千百次的容颜,为何会陌生的仿似从不认识?或许是她的神情太淡,让人无法捉摸真实情绪,仿佛整个人只是一团潆潆水汽,几乎有些飘渺虚幻。
  其实自己,何尝真的了解过她?凤翼不禁自嘲轻笑,她嫁了别人,然后又改嫁了他人,而自己也娶了别的女子。彼此之间,从来就没有过交集。转念想到此处,忍不住有点轻微心痛,自怀中摸出一根碧玉长笛,是方才带出来预备解愁用的。
  清风伴着笛声扬起,如一泓清冽清泉在细细流淌,忽高忽低、渐拔渐细,恍似走在雨后清爽的山林中,有一种止不住的心臆畅快。明媚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宛如一道道莹白丝线投射下来,地面的花木草丛上,都沾染上一层轻薄的朦胧光晕。笛声如泣如诉的缠绵散开,远处女子亦是纤细婀娜,眼角眉梢之间,都隐着一缕温柔的浅淡笑意,正一路轻软无声的走过来。
  “素心?”凤翼猛然醒神过来,身上已经多了一件家常外套,是先时傅素心亲手缝制的,很是合宜贴身,“我一会就回去,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没有,我也出来散散心。”傅素心温柔一笑,轻轻摇头。
  凤翼点了点头,将长笛依旧别在腰间,“那就一起站会儿,只是夜里风大的很,现在比不得夏天的时候,停会就一起回去罢。”
  “你还会吹笛子么?”傅素心轻轻的问,并没有说让再吹一曲的话,只是低头看了看,柔声说道:“看来是我做得不好,太过粗心,竟连你的喜好都不清楚,改天给你缝一个锦缎笛套,平时放着也免得落上灰尘。”
  凤翼看着她的神色,微笑说道:“很久没吹过了。你要是不嫌难听,我就替你吹一支曲子,想听什么?”
  傅素心颇有些为难,低头道:“我不懂得,你拣自己喜欢的吹罢。”
  凤翼重新取下碧玉长笛,修长的手指轻轻摁在上面,心思在往事中流动,耳畔似有旧音笑语在缭绕,在胸间掀起一阵阵滚滚浪潮。待到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才用一如往常的声音说道:“嗯,随便吹一支《鹧鸪飞》,只当听着玩好了。”
  “湘水无潮秋水阔,湘中月落行人发。送人发,送人归,白苹茫茫鹧鸪飞……”笛声再次悠悠响起,幻化成一只忽高忽低,倏隐倏现,纵情翱翔于碧空蓝天的鹧鸪,一点点飞向远处茫茫天际,直至消失不见……

  第九章 心灰

  果然被云、凤二人言中,贺必元只是稍作修整,便推说需要面圣复命而返京,东王残部改由凤翼统领,与京畿士兵混编成一支新的大军。一路上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待贺必元跪在西华门接到晋升圣旨时,中原将士踏平於戎大胜霍连的消息,早已如柳风送絮般传遍整个京畿,举国上下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至于东王部下伤亡惨重,主将叶成勉战死沙场,百姓们不甚清楚,那也不是他们所关心的。
  皇帝的旨意一道道颁下,简直令人眼花缭乱。追封叶成勉为一等忠毅公,专修陵园使之厚葬,御笔亲题墓铭以彰其英勇,另有胞妹叶氏再度荣升妃位,甚至连东王的叔伯子弟,也是人人皆有封赏。全天下都知东王世家的忠勇,更知皇帝的额外器重,兼之后宫中还有位高位妃子,一时间颇有些叶氏权倾的流言。
  比起百姓们的盲目欢欣,明帝的愉悦畅快来的更真切一些,而前日收到的两道加急密折,更是将这种畅快推到顶峰。韩密率领的十万部众,一路悍然杀向垗西,广宁二子并无真刀真枪的战策,很快就整部溃不成军。举国欢庆胜利的时候,明帝自然不愿意下旨降罪,对外只称广宁王剿寇战亡,将垗西十二州分由朝廷官员辖治。另一道折子却是丧报,三日前东王接到嘉奖圣旨,谁知大喜之下突然旧疾发作,还来不及请医诊治,便猝死在自己的王椅上。
  “朕原本以为,还要再忍耐东王几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走了。”明帝将丧报折子翻来翻去,揉搓的不成个样子,最后像是有些厌烦了,终于停了下来。
  杜守谦淡淡扫了一眼,微笑道:“天佑皇上,如此减去多少烦忧。”
  明帝轻轻牵动起嘴角,抬眼看见多禄在门口探头,淡声问道:“进来罢,是不是萱妃那边有事?”兄死父亡,不知还能不能撑得住?想到此处,于是补了一句,“你去告诉萱妃,朕忙完这边就过去瞧她。”
  “皇上,不是萱妃娘娘。”多禄猫着腰身,捧着一个尺宽的朱漆盘子,上头盖着一方亮色黄绫,其下隐隐掩盖着什么,“孙恪靖让人送东西进来,要奴才赶紧呈与皇上亲自察看,说是外省的东西到了。”
  “外省的东西?”明帝稍稍迷惑,吩咐多禄将黄绫掀开。
  原来是两方工工整整的王印,形状一致、大小无二,乃是太祖武帝亲旨铸造,其上皆盘踞着一头昂首瞪目的瑞兽,想是历代藩王使用良久,整个赤金兽身已经摩得精光锃亮。明帝让人将另外三枚也拿出来,夏烈王和辽王一死,王印自然被收回朝廷皇库,已经保存了好几年。原本汉安王的并未收缴,然而他却自请上折,说是近年多有病疾、体虚不耐,未免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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