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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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别塔之犬-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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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邪恶?”我顺她的话说下去,“没错,我是故意送这种花给你的,目的是测验你对魔法的接受度。现在我可以介绍其他女巫成员让你认识了。”

  她笑了。“不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这花的颜色红得那么深,蜂巢状的花瓣又如此诱人,会让人越来越被吸引进去。”她停了一下,才又开心地补了一句:“我想,等我结婚的时候应该也捧这种花。”

  我愣了半晌。“是啊,”我立刻接口说,“那你最好快点结婚。这种花一两天就谢了。”

  她笑着用双手搂住我。“哈,想那么简单就得到我,没那么容易。”她说,“不过,你知道这些花让我起什么邪恶念头吗?它们在引诱我,想要我开口要求你在我们第二次约会的时候娶我。我想趁我完全失去控制前,最好快点把这些花放到另一个房间去。”

  “那我们还是把它放在这里好了,看会发生什么事。”我说,然后拉着她一起坐进沙发。

  

  傍晚的时候,她带我到地下室看她的工作室,那里是她制作面具的地方。地下室中央有张很大的长桌,上头凌乱散布着报纸和喷漆罐。几乎所有东西上面都盖满一层白灰,做到一半的面具成叠堆放在地板上,未上漆装饰的脸如鬼魅般吓人。我想起自己那天在婚礼上戴的面具。

  “问你,”我说,“你带走的是我骑士团中最好的武士,是什么意思?这话是从哪来的?”

  “是从坦林来的,”她说,“你听过这个故事吗?”

  “没有,”我说,“应该没听过。”

  “它本来是一首苏格兰古诗,不过我第一次听到的是童话故事。我小时候有一卷童话故事录音带,里面讲的就是这个故事———我一直有失眠的问题,必须听这种类似有声书的故事录音带才能入睡;念这些故事的都是一些退休的演员,这些人我从来没听说过,后来才在电视重播的一些老电影中见到他们的名字……无论如何,我很喜欢这个故事。故事主角是名叫珍妮的女人,她爱上一位叫坦林的武士,但这个人却被仙女皇后还是精灵皇后之类的神怪绑走,因此珍妮必须去救他,把他带回凡人的世界。于是,在万圣节的午夜,珍妮守候在树林里,当所有仙子和精灵都骑着马从树林穿过时,她一把将坦林从马上拉下来,紧紧抱住他。无论仙女皇后把坦林变成什么可怕的东西,不管把他变成蛇、变成张牙舞爪的野兽,甚至变成烧得通红的铁棒,她都不能松手,她必须紧紧抱住他,直到他变成‘赤裸的男人’———这个名词好像不怎么好听?总之,到那时他就永远属于她了。”

  “所以说,她在午夜时分和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待在树林里?这样还算童话故事吗?”

  露西笑了。“这算什么,”她说,“我大学时找到这首诗最早的版本,发现诗中写珍妮还怀了孕。在儿童版的故事里可没提起这件事。”

  “那么,‘你带走的是我骑士团中最好的武士’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哦,那是最精彩的部分。当珍妮救出坦林,一切尘埃落定后,那位仙女皇后简直气疯了。在我的版本中是这么说的———那时仙女皇后气急败坏地说:‘你带走的是我骑士团中最好的武士。’接下来仙女皇后对坦林说的话让我感到毛骨悚然:‘要是昨天我早知道今天的事,我绝对会挖出你的两个灰眼睛,放进泥土做的眼睛;要是昨天我早知道你不会属于我,我绝对会无情地挖出你的心脏,放入一个石头制的心。’到现在这些话仍会让我毛骨悚然。”

  “很精彩的小故事,”我说,“我可以想象为何它会令你念念不忘。”

  她在墙边一张旧长沙发上坐下,我坐到她旁边,楼梯那里传来一连串重重的脚步声,是罗丽迈着大步下楼找我们。它走近沙发,跳了上来,巧妙地把自己庞大的身体挤进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狭小空间。

  “你有什么事吗?”我对狗儿说,它的身体正抵在我的膝盖上。露西轻轻抚摸着它,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问题是,”她开口说,“我比较同情仙女皇后。”

  “为什么?”我问。

  “不知道,”她说,“也许珍妮对我来说太伪善了。”

  “怀孕的那段不会啊。”

  她笑了。“只有那段除外。”她沉默了一会儿。“我是说,我很能体会她的愤怒。故事把她写得气急败坏,行为完全失去风度,但我可以体会她的心情。”

  我想了一下。“当然,”我说,“她是仙女皇后,本来可以顺自己的心意,但珍妮却过来抢走了她最好的骑士。”

  “没错。”

  我边看露西温柔地搔着罗丽的耳背,边想象故事中的仙女皇后跺着脚在夜风中嘶吼的模样。我接着想到迪斯尼乐园,想起那时露西站在一株玻璃纤维树下,像仙女皇后那样气得泪水盈眶的样子。我执起她的手,轻轻一吻。
 

第二部分 
十一  
作者 : 卡罗琳帕克丝特  


  狗有一种哀悼性的行为,例如会耐心等候主人回家,或去嗅闻某个早已不存在的东西所留下的气味。自从露西死后,我经常看见罗丽坐在地下室楼梯口,聆听底下工作室的动静。今天早上,我发现它跑进卧室,摊直身体睡在露西的一件毛衣上。我一定是忘了把衣橱的门关上了。我猜,罗丽可能是被露西衣服上残留的香水、头发和皮肤的味道吸引,才会跳进衣橱,叼住这件毛衣往外拉,直到衣服从衣架上滑落为止。我并没有把毛衣捡回来。相反,我马上离开卧室,留它独自在那里用嗅觉去追寻和她有关的记忆,不管这些记忆是什么。

  今天我必须回学校拿一些我留在办公室的资料。这是两个月来我第一次返校,从我向同事宣布研究计划的那天起。那天的感觉并不太好,当我把研究提案交到系里,说到我想处理犬科动物学习语言的问题时,办公室所有人突然都安静下来,他们全低下头,盯着手中的笔、手上的戒指或会议桌,流露出充满警戒的提防神情。

  我很希望今天不要遇到任何人。事实上,这一趟来学校,我已经计划很久了,刻意挑了一个应该不会有人在那里的日子。然而,他们似乎在我缺席的期间更改过研究所会议举行的时间。当我抵达时,竟然发现所有教授都到了,全站在会议室外的走廊上喝咖啡聊天,而且在我走近时,他们一个个安静下来。

  第一个开口向我说话的是朱丽亚?戴斯蒙。她是个身材修长的女人,家中经济阔绰,向来喜欢佩戴过度奢华的首饰。今天她戴的是红宝石。

  “保罗,”她愉快地说,向我走过来,张开双臂,“你好吗?”

  我接受她的拥抱,轻轻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很好,真的很好。”我说,同时环顾在场的人们,发现他们的笑容全僵在脸上。“我只是回来拿点东西。”我说。

  “很好,很好,”朱丽亚说,“你不在的时候,我们都很想你。”她对我微笑了好一会儿,手一直搭在我的手臂上,但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那么……很高兴见到你。”她终于把话说完,溜进了会议室。

  我继续往办公室走。走廊上的人群自动向左右分开,仿佛我是圣人一样。当我在开办公室门锁的时候,我的好朋友系主任马修?瑞斯走过来站在我旁边,跟着我一起走进办公室。

  “保罗,你究竟在搞什么?”他问,一进来便把房门带上。

  “没什么。”我说。

  “我们都很担心你,”他说,“不过,你看起来气色倒不错。”

  “谢谢。”我这么回答,但心里很确定他在说谎。这阵子我根本不太在乎外貌,而且露西死后,我瘦了几公斤,感觉身上的衣服都变得松垮垮的。

  “你还在忙着研究吗?”他问,但似乎话一出口便后悔这么问。

  “是啊,”我说,“这次研究几乎占掉我所有时间。”

  他点点头,把目光别开。“你还在研究那个……计划?”他又问,“跟狗有关的那个?”

  “是啊,”我再回答,口气似乎快活得有点假,“进行得相当不错。”

  他仍然没看我。“那很好。”隔了一下,他才说,“对了,我和伊莲娜在瑞赫博斯的海边有一间小房子,如果你愿意的话,很欢迎你借住。暂时离开一下换个环境,对你会很有帮助。”

  我想了一下。早上可以带着罗丽在沙滩上漫步,晚上可以沐浴在海风的气味里,这倒不是个差劲的建议。

  马修继续说下去。“唯一的问题是,”他这么说,“伊莲娜对狗很敏感,所以你不能带罗丽去。你可以送狗去寄宿或请人代养一两个星期。朱丽亚也有狗,也许她能提供给你几家口碑不错的宠物旅馆。”

  那就不必了,我心想,没有再商量的必要。“谢啦,无论如何。”我说,但发出的声音像玻璃一样,既薄又易碎。“不过在目前这个节骨眼,我没办法把研究工作丢到一边不管。”

  马修点点头,视线还是停留在地板上。“那么……好吧。”他说,转身往门口走,看起来有点受伤的样子。我连忙放松表情。

  “我真的没事,”我说,“我知道这件事会让人觉得疯狂,但我真的认为其中必有可探讨的东西。我感觉自己已来到发现某种重要事实的边界了,现在需要的是花时间把它研究出来。”

  他怀疑地笑了一下,不过总算和我四目相对了。“让我想想,”他说,“如果你成功的话会有什么意义。”他想了一下,很认真地思考。“好吧,我得回去开会了。保持联络,没问题吧?”

  “我会,”我说,“代我向伊莲娜问好。”

  我收拾好想拿的东西,准备离开。在出去的路上,我注意到地上有一张粉红色的便条纸,很明显是被人从门缝下塞进来的。我把纸捡起来。这是一张留言便条,上面的标题写着“你的狗找你”,而底下的留言栏只有两个字:“汪!汪!”我把纸条揉成一团,远远抛开。

  回到家里,我从卧室地上拾起露西的毛衣,凑近贴在脸上。我的生命已经改变了,而露西会怎么想呢?我很想知道。这时罗丽走来找我,我轻轻搔着它的耳背。

  “露西呢?”我对它说。它立即以专注的眼神看着我。“去找露西!”我说。突然间,罗丽跑开了,它疯狂地跑过一个又一个房间,嗅闻每个角落,同时高声吠叫。“罗丽!”我在它后面喊它,“不行!停下,妹妹!安静!过来!”我把每个它听得懂的命令都喊出来了,但完全没用,在我刚刚说出那个关键字眼后,就没办法制止它了。一圈又一圈,罗丽绕着屋子狂奔,号叫着,搜索它所失去的东西。

 
第二部分 
十二  
作者 : 卡罗琳帕克丝特  


  第一次向露西求婚,她的回答竟然是“不”。那时是十二月初,我们相识已有九个月,两人约好一起共度周末。那天刮着风下着雨,我们待在海边的一家小旅馆里,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壁炉前玩棋盘游戏、喝红酒。

  当我们躺上床后,露西从床边桌上拿起一支签字笔,握住我的双手。“这些都是你给我的。”她说,接着开始在我手上写字。她先从我手背开始,然后转过来写在掌心,密密麻麻在我双手上写满了字。方形蛋,她先写下这个词,接下来还有冬天的海滩、亲吻我脖子的唇、连续一星期的开胃菜、糟透了的音乐。她还写下:咖啡牛奶、排字游戏、看起来很邪恶的花朵……当她写完时,我的双手已没有空间可再写下任何东西了。

  “现在,换你写了。”她说,把笔交给我,同时送上自己的双手。我不知道该写什么。饥饿,我想,当然还有充实。一种心中生了翅膀的感觉。这些日子和季节,以及一只毛发像倒竖天鹅绒的狗。但我没这么写,只把她的手拉过来,以颠倒的字迹写下她可以轻易读出的字。我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慢慢地写:整个世界。

  这绝对是事实,也是我所用过的最浪漫的话语,而我竟然没有大声说出。这时我突然陷入一股澎湃的情绪中,便把她的手翻过来,连想都没想,便在她掌心上写下: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颤了一下,把手抽回去。“你是认真的吗?”她说,脸上并没有笑容。

  “当然是认真的。”我说,同时讶异地发现我真的是这么想。

  “你刚才要我嫁给你。”

  “刚才我是要你嫁给我。”

  她看着我的脸。“这……不行。”她说,把目光别向他处。“我必须说不,目前我们对彼此的认识还不够深。”

  我保持冷静,准备给她一点时间适应这个想法。“关于我的一切,你都已经知道了,”我说,“而我对你的认识也已足够,够让我确定我是爱你的。”

  她突然把脸转回来。“怎么了?”我问。

  她一时没有回答,整个人看起来有点紧绷僵硬。当我伸手去触摸她时,她却立刻扭捏地躲开。“我知道你爱我。”她终于说,声音显得有点刺耳。“但你怎么知道你是爱我的?”

  “我知道,因为我想用所有时间跟你在一起。”我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个念头是怎么发生的?你什么时候知道你是爱我的?”

  “随时,我一直都知道。”

  “是的,你一直知道,但它是……它是藏在思绪深处的,没错吧?就像……就像你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死亡一样。”

  我伸手搭向她的肩膀,把她扳过来,让她再度面对我。“露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我是说,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亡,对吧?但大部分的人只让这念头一闪而过。我是说,这个事实一直都存在于你的脑海中,如果有人问起,你当然很清楚答案。但有些时候,你会突然深刻体认到这件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个想法会突然跑出来,对你说:‘你总有一天会死。’而你会说:‘天啊,这是生命中最严重的事实,我竟然差点忘掉了。’”

  “是这样,但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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