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 穿过骨头抚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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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 穿过骨头抚摸你-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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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下,波澜不惊的口吻一个跌宕,“他还真以为能自食其力?哼,一举一动,我们什么不清楚?他自以为脱离了管束罢了。哦,倒是有件事我们该谢谢你,他为了学费废寝忘食出去打工那阵子,你比我早一步制止他继续。”
  不仅是我的背景,连我的疑惑她也都了如指掌,此刻我根本不必发问什么,只需听她一人娓娓,就能得悉一切答案。“我知道他从没跟你说过这些。”
  当然没有,从来没有,何止没有,还根本有意误导,把戏玩得高明——话说得句句属实,却完全将我向另一个方向引。
  车开起来,才令人体验到尊贵的真正卓越之处,也更令人愤恨:乘客我内心紊乱,可车它却安稳极了,如果不注意外面的景色变化,都感觉不到它的转弯——没有左摇右摆,没有前仰后合。发动机运转得静细如丝,只有在司机猛加油时才察觉得到车是在行进中。它像个幽灵一样不露声色地游动,它是个寂静的行宫。
  “我知道你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什么。”高母自信的样子像朵玫瑰,美中带刺。“你不必确切知道他父亲是谁,我又是谁,我只需要告诉你他祖父的名字。”
  我依然沉默。我只能沉默。
  几秒后,我听到了一位开国元帅的大名,“关海山。”

  二七

  我们一路向西北驶去,直奔西山。香山脚下有片别墅区,达官显宦也有,商界富豪也有,可高家并不在此大区内,而是独辟熙攘的一隅,深白色的宅楼,看上去并不张扬。车子停稳,有人来给我们开车门;高铮的担架被慢慢移进房。
  安顿好,医生与旁人离开。高母说,“近几天好好修养,不能下床,脑袋大夫还要观察,胳膊打了石膏不能乱动。你父亲明天赶回来。至于小桑……”她提起我,却并不看我,“暂且住在这里吧,我叫人安排客房。”
  我刚想说不留,却被高铮抢了先,转了意,“她哪儿也不去,她跟我睡。”
  高母面露不悦。
  我急忙接道,“别,我回家。你好好养着,我……”
  “不行,不准你走。”他几乎要用受伤的打着石膏的右肘去撑床坐起来,一副壮士断腕的气概。我赶忙上前扶他。
  “成何体统!高铮你别给我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的可不是我。”他据理力争,斩钉截铁,“我俩在一起睡惯了你不可能不知道。没她我睡不着。”
  我在床边呆住,面色堪比新酿干红,插不上话,觉得自己像张公用的书签,因为两个读者的进度不同而被争着插来插去。此时此地,我头颅扬得再高昂,也提升不了半点地位。
  大约是看在他伤病的份上,僵持没多久,高母退了步,“我去叫张妈加床被。”说罢就离了去。
  又只剩下高铮和我。
  下午在病房里,我问他是谁,他不高兴得很,到现在气还没消净。这会儿屋里没其它人了,他也不跟我说话,闷闷不乐着。可别看是病号,在这种原则问题上,我必须得较真,“要气就气你自己不说实话。”
  “我怎么不说实话了?”
  都这时候了还耍赖。我直奔重点,“你为什么瞒着我你背景、你真实身份?”
  他被我质问,却比我还从容,稳当当地反而不悦,“我以为你一直都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我怎么知道?!要不是今天……”我吞回“出事”这俩字来,“我还不知道得在鼓里闷多久呢……”
  “这些重要么?”他反问我,“身份背景重要么?你遇见的那个是谁?你喜欢的你爱上的是谁?是那个高铮,还是关海山的孙子、高甫和何静真的儿子??”
  我没话来反驳;他说的是道理不假,可说服不了我,我心里还是别扭;我怒视他。
  他被我瞪得软了下来,垂眼咬了咬唇,“桑桑,我不是有意骗你,我出去住就是不想依存于这个环境,我并不把自己看成其中一员。下午在医院里,我妈向我妥协了一些我一直抗议不从的事儿……我这才同意回来的,硬碰硬下去没好处。你相信我。”
  我还是不说话,可眼神不那么不饶人了。
  他趁势拉我近眼前,狠狠看着,“小没良心的,还敢问我是谁!问你自己,”说着他抬起我下巴,我被迫对着他,他问,“你说我是谁?”
  我当然知道他是谁:他是我的钥匙,是我全身血液奔涌之动力,是我灵魂最深处的殿堂之主;可与此同时,他也是关家之后,是不该与我有任何牵扯的贵人。
  他问得这么霸道,我只得乖乖答,“高铮。你是高铮。”
  名字主人撇撇嘴,一副“这还差不多”的满意表情,抓着我的双手松了力道。
  “可你明明姓关。”我趁机又一棒。
  他耐心解释,“爷爷本姓高。”
  我摸摸肋骨,好吧,管他姓啥,字没白刺。
  。
  我在翌日见到了高铮的父亲。他从外省赶回来看儿子,我退到房间一角,默默打量:气宇轩昂,容光焕发,威风凛凛,仪表堂堂,在大人物中是顶有英姿的一位。高铮的脸,揉合了父母容貌上的优点,身材则完全继承了父亲的挺拔。不得不嫉妒地承认,有的人就是极度被老天眷顾。
  高父见到儿子,只言片语都没有,只听大夫汇报病情,间或点点头。若高铮离家了两年,那他们这就是“久别重逢”,此刻这父与子却是一个赛过一个地寒比冰川,没半点和解的迹象。
  他肃静着并没待多久,临走才给儿子扔下句话,“活着就凡事好商量,玩挂了就没这机会了。”路过我时,倏地停下来,“你就是小桑同志吧?”
  我当头冷汗,有跳进了革命电影的错觉,强自镇定,非常入戏地恭敬着,“是的。首长好,我叫桑尚陌。”
  “嗯。谢谢你对高铮一直以来的照顾。”说罢他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匆匆踏了出去,还要外出的样子。
  这哪谈得上是照顾,非说照顾,那也是彼此照顾,你情我愿,你侬我侬。这都要言谢的话,爱情这词还有啥存在意义。我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入戏更深,“这是我应该做的。”
  要说这儿子不被疼爱,一出事就火速被接走,十二分稳妥地安置;可要说他受宠,这父母的关切慰问又似乎都太冷淡吝啬了些,无怪高铮当初口口声声“父母很劳碌”,这厮所言属实,虽然我会错了意。
  我像是唯一疼爱他的人,在他房间里呆着跟他说话,要他少说,多听;少用脑,多养神;少动胳膊,多补点钙。这是个套间,在一楼,连着后花园,抬眼便是云雾间的香山美景;最里是卧室,单单是附带的浴室和衣帽间就大过我房间;往外是书房,这里这碟架比五道口那个还大,但空了一半,且货色一般,看得出尖的都被他挑出来带走了;书房外是超大的起居兼会客室,找三十人开趴没问题;客厅一角是音棚,看装修和细微处用料,我怀疑隔音都好得过外边许多专业棚,我闯进去再瞧:设备众多,件件顶级,与盘截然相反,好货色都留这了;地上横七竖八着几把电吉他,一把比一把令人想尖叫,把把都是我的乐友梦寐以求的型号,京城大小琴行里都没得卖,它们就这样被高家大少随意地甩在地上不当玩意。我看得是一把口水一份痛惜,直呼残酷的阶级啊阶级。
  我出离嫉妒地冲着躺在床上的他大喊,“高铮你就是个骗子你。”
  “我要是骗子,你就是强盗。”他的朗朗笑声从三十米开外的里间卧室传出来,那回音格外惹人愤恨。
  我粗声粗气,“我不做强盗很多年了!”又自言自语,“自从跟了你,我就TMD越来越淑女。”话音刚落,有人敲门,我一个哆嗦,这屋里有窃听器?兢兢开门,是张妈来送点心,笑得慈眉善目,我立即淑女状接过来,自己送到里间去。张妈有张我似曾相识的脸,总觉得见过见过定在哪里见过,可又断是想不出来,最后判定,她大概长了一副标准的侍佣相。我绝无贬低之意,其实在这样的家庭里做佣人都是被巴结的,论能耐要比我这小百姓大,说句话比我管用,能办的事比我多。
  我在高铮床边坐着,把补脑的杏仁送他嘴边喂他,被他那脉脉缠人的小眼神儿罩着,我狠不下心冲他泄愤了,于是顺着先前的话题,自我忏悔般絮叨开来,“跟你说个事儿,你不许告诉别人。”
  “都几岁了,还玩这开场白呢?”
  “其实啊,我小时候真干过横行不法的抢劫事儿。”我用小勺切了块豌豆黄,滑嘴里,一边含化一边回忆,“我八岁也不九岁那会儿有次在北海,看见一小孩儿吃棒棒糖,我给抢来跑了。你说,这算不算强盗?”
  “算,怎么不算。不过估计你一人儿成不了事儿,有帮手吧?”
  “哟你还真半仙儿,有,真有帮凶,就张帆。那孩子一看就是你这种……”
  “我哪种?”他挑着眉,斜睨着我。
  “就……就你这种出身的。”眼前这人,身处这屋,窗外这景,突地使我心里这股子阶级斗争心态又回来了,“你说这世界多不公平啊,都是祖国的花朵,凭什么他就吃得上进口糖,我就只能瞪着眼嘴馋?!就因为他出身官宦,我生为草民?!”我越说越带劲,口气倍儿革命,“我就是要铲除这种不平等!”说罢自己都被自己的气势感动了半天,转睛对上高铮,仿佛该铲除的就是他,不由得横眉怒对起来,一种不痛不快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贴心情人瞬间就化身为了阶级敌人。
  “公平,这世界公平。”他非常淡定,“人家的东西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被你给抢来了,这严重刺激了身心尚不健全的未成年儿童,一小男子汉的幼小自尊心全毁你手上了。你想过没有,这跟你吃不着棒棒糖比起来,惨重多了。”
  “瞧你说的,当自己是佛罗依德他徒弟呢。诶?我说你怎么知道那是个男孩儿?”
  “哦,”他想了想才答,“猜的,估摸你对同性幼苗不忍心下黑手。”他拿了块驴打滚,“你就等着吧,那男孩儿早晚得小宇宙爆发来报仇。”
  “十几二十年了都,他还认得出我才怪。你是没看过我小时候照片,跟现在差别挺大的呢,别说那小孩儿,就是换了谁都认不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没见过。”他吃得不慌不忙,说得气定神闲。
  “你当然没见过。那次在我家,我没给你看过相册。”
  他把驴吃完,裹了裹手指,指着床头柜对我说,“第二层抽屉里有个木盒,帮我拿出来。”
  这又是干啥,可别给我又藏着一轻巧尸体,那是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得,病号最大我照做,不去看就是了。半开抽屉,一摸就摸到了,是个小檀木盒,深紫红,打磨得光亮,镶着宝玉,纯黄金锁套。“钥匙在我书房的书架上,左手边儿内个书架,跟你同高内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边儿夹着。”
  这人是不是福尔摩斯看多了,净搞这神秘,还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真有革命气质,逗闷子呢啊。我遵照革命指示,把钥匙取了出来,锁头一下就被我转开拿去。可盒子打开后,我呆住了:我看到了什么?
  多年前我丢的那条项链!插着我八岁照片的那条。
  不等我伸手,高铮先把盒子拿了过去。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取出项链,把心打开,检查完毕,才反递到我跟前,“这是谁?”
  我接过来,上下来回摸了好几遍:熟悉的心,熟悉的链,熟悉的照片与背后那S——失而复得的心情是这样雀跃。我一下子跳上床去,抓住他的手,“怎么在你这儿?怎么回事儿??”
  他吊我胃口,“再等两天,等我能下床出屋,带你去看谜底。”
  。
  我在高母一位秘书的陪同下回了趟五道口。路上偶有交谈,我无意打听,他却有意透漏似的,让我无从避免地确定了高甫确实是某部委那部长高甫,也获悉了高母是某协副会长,这俩头衔着实又把我砸着了。我双肩沉重地踏进屋子,昨天才离开而已,此刻却似是一室荒凉。饿了一天的高飞蹦着迎上来,汪汪着问长问短,仿佛亲人的回归远比肚皮的憋屈来得重要。打开衣柜抽屉,里面的衣服整齐地叠放在一起,我的,他的,从前不分彼此,今后呢?
  我只拿了我的几件,他根本不需要。那天帮他找内裤时浏览了一下他的衣帽大间,且不说数量,也不说花样,只说西装那角:正装便装,晨礼晚礼,单扣双扣,吸烟吊丧;衬衫橱里各种领口、各种腰身、各种颜色,一应俱全;领带、花结、袖扣、腰封……分类之详尽,我只能啧啧;手感与剪裁,要说件件出自伦敦那裁缝街或意大利某老作坊,我是半点不怀疑——这真是我认识的那个只穿十块钱纯棉白汗衫的人么?
  高飞被秘书带上了车,我的目光流连着舍不得关门。不是不清楚,这屋子,极有可能,高铮不会再回来了。这里处处隐射着昨天以前的欢乐,我却无法将那乾坤挪移到他香山家里去。
  接连数日,大夫定时来查诊,高铮恢复得很好。我一直陪着他,连饭都同他一起吃。几次三番被高母批评不懂待客,他却也不当回事,只是私下里跟我说,“怕你跟他们单独在一块儿不习惯。”
  他即便不说,我也自是明白他的用心。这些天来高父只露了那一面就没再出现过;高母对我一直周到有礼数,可没半分亲色,她并不把我当自家人,我有这自知之明。
  我呆在高铮的套间里足不出户,在这里窥豹一斑,似已瞧得出整宅风貌。他这屋子有着与五道口那间一样素雅的格调,可品质就完全是天上地下:那里件件二手或宜家,这里样样上乘或古董。真丝床品,骨瓷杯碟,手工旧地毯,紫檀明家具……我每多端量一点,就觉得高铮离我又远了一里;几天下来,我们已咫尺天涯。我在他午睡时静静看他的脸,脑海跳出这样的映画:我遇见了一只偶然落入凡间的精灵,有幸陪了他一程,剧终他要回到天上去。
  大夫在一个最终检查后宣告高铮的脑袋瓜彻底无恙,手肘等着拆石膏就行。他终于可以下床了,兴奋得如同刚学会自行奔走的小孩子,第一件事就是履行给我谜底的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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