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牧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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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牧云记-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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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来到一边柜台,取出那匣中之物登记。里面却是一块小小的玉佩,外碧内紫,中央还铭刻着两行金色的小字。

  少年忽然脸色变了,一把抓起那玉:“不要卖了,我们走吧。”苹烟惊问:“那如何向小姐交代?府中还急等钱用。”少年握着那玉,手指在玉上用力摩挲,怔怔想了半天,才长叹一声,将玉丢回柜台上。

  苹烟问:“你自然是懂得鉴赏的,这玉该值多少钱啊?”少年冷笑着:“买不到,买不到。”

  “那是为何?”

  “这是当年,牧云氏皇族给皇子们一人一块的佑身信物之玉,若是交给外族女子,那就是与未来皇子妃的信物了。这块玉,应该是二皇子赐给你家小姐的吧。”

  “啊?”苹烟惊叫着,“那小姐若当了此玉,再过期不能赎回被别人买去,岂不是将来再做不得皇后了?”

  少年叹息一声,“她也是想借此让自己断了那个念头吧。”

  “现在怎么办?”

  少年冷笑一声:“是我方才又犯迂了,现在牧云皇族早就败了,要此物何用?不过已是块普通的美玉而已。真能换一千金株,着实也不算亏了。”

  他环视厅中,这些乱世时尚有钱购宝之人,想来多是发了国难财的奸商、掌地方实权的官员将领、举火行劫的盗匪,心中厌恶,不愿跻身其中,只和苹烟远远站着。

  轮到他们,厅上伙计大喊:“御史苏府有御赐玉佩一枚出售,起价一千金株!”

  厅中一片喧哗,当时就有人大喊:“一千金株?什么年头了,皇帝都没了,这‘御赐’值个鸟钱啊,若是成色好,五十个金株,爷便拿走了。”

  正这时,一清朗声音笑问:“莫不是当年的碧海托日紫玉?据说每有一位皇子降生,便琢下一块制成玉佩,只有皇子才可佩戴,乃是皇家的象征。若真是这样,在下愿出一千五百金株。”

  说话的是位年轻人,青衫白袍,发髻间却光芒闪闪,却是别着一根银色羽毛,分外夺目。

  厅中再次哗然,这“皇家象征”和“御赐”可就完全不同了。那些乱世暴发之徒最怕被世家轻视,才来搜寻珍品以示地位,如今有可显帝王之气的物事,怎能不夺?当下一片大喊:“一千六百!”“一千七!”“一千七百五!”“二千!”

  苹烟不知是喜是忧,这玉眼看价格超出原想的一倍,但是若真让人买去,小姐心中其实却不知该有多伤心呢。若不是走到绝境,她又怎肯出让此玉?

  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五千金铢!”

  众人齐“哇”一声后,厅中立时没了声息。

  苹烟看那站在厅中的女子,也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头戴金珠发冠,不佩钗环,一身习武紧袖战袍,银丝带束腰,显出俊美身形。腰中佩一把墨绿色玉鞘的短剑,似乎也是稀有之物。她凝望着那玉,仿佛身边再无他人,气质高傲夺人,势在必得。

  本来厅中报价者此起彼伏,她这一声,几乎所有人都坐了下去,只还有一人立着,就是那最初识得此玉报价的年轻公子。

  那年轻人望向少女笑笑:“越州商军近来得了不少城池,看来不再是去年连军粮也没钱买的境地了,有心思来赏古玩了么?”

  那少女听得身份被人认出,却也不惧,紧按了那短剑的玉柄,也不转头,冷笑一声:“关你何事?这玉我一定要得到。劝你莫要逞能误了自己性命。”

  听她之意,却是纵然买不到,用剑夺也要夺到了。

  年轻人也不恼,只笑道:“这玉若只论成色年头,不值五千金铢,若是女子佩了,那就是皇子妃的象征,你是义军头领,要来何用?莫非想嫁入牧云家?”

  厅中一阵狂笑,女子咬紧嘴唇,双颊绯红。突然抽剑,旋而入鞘。厅中之人不知发生何事,只看见她身边一本来笑得最响的商人突然连人带椅一起倒塌下去,周围他的随从惊呼,拔剑冲上来。女子几下劈刺,就将他们砍倒在地。

  厅中大乱,人们争相逃出去,只剩那年轻人还站在原处。

  “你还在这做什么?”女子目光如冰。

  “赏玩会还没结束呢。”年轻人一笑,朗声向台上道,“一万金铢!”

  “你!”女子气得按住剑,“你不怕我杀了你?”

  “来这里就要懂这里的规矩,你拿出比一万金铢更多的钱来。不然,东西我就拿走!”年轻人语带傲气,寸步不让。

  苹烟站在台上,吓得都不能思想。手中握着的玉转眼就值到了一万金铢,而且可能还要搭上许多人命。

  女子低头,强按着怒气:“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么?”

  “无名小辈,陆然轻。”

  “陆先生……这玉,实在对小女子十分重要。”

  “我明白……”陆然轻一笑,“那么,就将你腰中佩剑五千金铢让与我,我自然再没有钱与你争那玉佩了。你也不必因为花了购战马的钱而回去被责。”

  “什么?这剑?”女子抓住剑柄,万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

  “那玉佩和这把菱纹剑,对你哪个更重要,你心中自然明白。我出的价钱,也并非不公道。”

  看女子咬紧嘴唇,偏头不语。陆然轻笑一声:“柜上,我存在你处的一万金铢归那位苏府来的姑娘了,这玉佩还请交给我。”

  “慢着!”佩剑女子高喊,然后声音小了下去,“好……就给你这把剑……”

  陆然轻放声大笑:“看来商王的三年恩宠,还是比不过当年牧云陆的轻浅一笑啊。”

  女子绯红了脸怒道:“再说便杀了你!”

  她上前将一张银凭拍到苹烟手中,就去取那块玉。苹烟却紧紧抓着,不敢放手。女子正恼怒夺时,忽然听见一句话:“十万金铢!”

  陆然轻,那女子,所有在场的人全部猛回过头去,看着门口立着的这位少年。

  苹烟欢喜地扑了过去,来到牧云笙的身边,却又担忧地说:“你不是所有宝物都被盗匪劫去了么?怎么还能拿出这许多钱?”

  少年一笑,走到台前。敬宝堂主事好奇地问:“这位公子,你的十万金铢在何处?”

  少年举起一幅画卷展开:“这画可值此价?”

  “什么!”主事大叫起来,上下打量那画,“这莫不是……牧云笙的《天启狂雪图》?此画明明一年前被宛州珍云阁十万金铢购去,为何现在会在你手中?”

  牧云笙笑道:“他们购去的,乃是赝品吧。”

  “这不可能!是我与几位各地赶来的当世鉴画名家亲自过的目!且那画装裱过,为何此画却是……”

  “牧云笙此人,画成后便弃之一旁,却从来也不会拿去装裱。即便有,也都是流散出去后得主所为。你既识画,就再好好看看,这幅是真是假?”少年将画摊开在桌上。

  主事一看那画,立刻呆在那里,手在画幅上虚抚过,不停颤抖:“这……这……这怎么可能?这笔力这画工,明明是出自牧云笙之手,可是构图气势细节,又与我所见那一幅大不相同,那幅分分毫毫,精描精刻,雪虽大却声势静然,满纸哀伤。这幅全然一挥而就,如暴风挟雪激扬,反更见气势。难道牧云笙曾经画过两幅此画?若是赝品,以此画师之功力,也定是当世名家,只是为何要临仿狂雪图?”

  那公子陆然轻走上前来,看着此画,眼中也露出诧异之色。他又打量少年,再看此画,若有所思,忽然点头道:“果然是真品!”

  主事抬头:“陆先生识得此画?只不过这事太事关重大,是否等我发急信请各地大古玩书画阁的鉴宝名家来此,讨论之后再……”

  “不必了,这画何止值十万金铢……”陆然轻望向那少年,微微点头道,“不过这乱世,只怕没有人拿得出十万金铢买这幅画。我愿以五万金铢相购,可否?这里有盖我印章与宛州商会信记的银凭,你去任一家商会,钱自然会有人送来。”

  牧云笙看看他:“那么,就请你将那银凭交付给这位姑娘,算是我用五万金铢买了她手中这玉佩了。”

  苹烟听他们说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张嘴呆在那里。她这十几年也没有听过一百个铜铢以上的数目。不想今天一个时辰之内,就碰上张口就是五万十万金铢的主儿,没有见到钱,光是这些数目灌进她耳中,已让她满头嗡嗡作响。

  交付完毕,他们带了五万金铢的银凭离去,一路上苹烟仿佛觉得那几张纸有千斤重,路也不会走了,腿也颤了。还得少年扶着她行走。

  可行不数步,那佩剑女子却从巷中截住了他们。

  苹烟吓得后退,那女子却躬身深施一礼:“二位,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金银。但,那玉,我无论如何都要。你们若是能让与我,我菱蕊一辈子记得二位的恩德。若是不肯……”她按紧了剑柄,“我也只有强夺了。”

  少年声色平静:“这块玉,曾是长二皇子牧云陆的佩玉,你一定要,却请告知我一个理由。”

  菱蕊抿住嘴唇:“只因……当年曾与他有三十日的相处……此生难忘……他战死衡云关,我却没能赶至他的身边……现在唯有此玉……是我能寻到的唯一他的遗物……虽然……并不是赠给我的……可我……”眼泪从她的眼中滑落,“却无法再容忍它不在我的身边。”

  牧云笙叹一声道:“玉佩我定要赎回,原也是为留寄怀念。此玉的主人也只是受星命所累,现在不想遇见了它的正主,也是姻缘奇巧。此玉在你身边更会被珍惜,便与了你吧。”

  菱蕊接了那玉佩,猛跪于地:“多谢这位公子了。将来若有菱蕊能报答之处,定舍命为之。”她站起身来,解下腰中佩剑,“公子为此所失了价值连城的名画,菱蕊无以为谢,这把菱纹剑,乃是千年古剑,送与公子防身。只是此剑也对我十分重要,如将来菱蕊能带得五万金株重见公子,望能请赎回此剑。”

  牧云笙看那剑,不过两尺余长。剑鞘为墨玉古玉,有鲜红纹路,却光滑如脂。剑柄也为玉制,镶古镜石,凝重大气。

  “菱纹剑,莫不是十二名剑谱上之十二,剑风也可断金裂石的么?”少年道,“以如此珍奇来换,姑娘果然是重情之人。”

  菱蕊嫣然一笑:“却怎比公子洒脱,牧云笙的画作,哪怕是半成之品,世间也能卖到近万金铢,何况这《天启狂雪图》。自从天启城破后流散出来,便一直被藏家所争购。都传说这画一展开,便能有真的风雪狂飙。此剑哪里配得。公子的好处,小女子心中记得便是了。”

  她望着牧云笙的脸庞,忽然笑容收去,面上掠过一丝疑色。牧云笙恐被她看出身份,忙笑道:“告辞了!”拉了苹烟向府中赶去。

  他们回到苏府,苏语凝望见这五万金铢的银凭,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本想换些金钱雇些护卫,可这钱只怕是能募上一支大军了。

  6

  苏府正收拾行装准备逃离,都尉何永却已亲自带着士兵抬着礼物前来求亲,想是欲在战事起之前强定姻亲。苏成章闭门不见,却被兵士把大门拍得山响。“苏老头,你再不开门,我们就冲进去抢啦!”众人正焦急间,忽听见外面一阵喝嚷喧乱,然后就竟没了声息。

  老程偷偷把门打开一条缝,却见一群贯甲的军士,一看便是真正上战场的军队,而那些城门校卒,全部被枪刀逼着退到一边。一位披挂整齐的将军策马立在那里,见门打开,跳下马来,上前施礼道。

  “苏大人,在下图门将军江重,现陛下御驾已至城外,特率军特来迎苏大人及令千金前去参见。”

  “陛下,陛下?果然还活着?”苏成章惊喜交加,“大人,快请里面来说话。”

  那将军跨入门中时,牧云笙笑着望向他,那江重也看了少年一眼,便又看向别处去了,并没有在意这个站在墙边的少年。

  7

  士兵护卫着苏府一行向硕梓郡外的松明山而去,那里不知何时已戒备森严。山腰之上有一座刑天神庙,已经挤满了各类人士。

  刑天神庙不知何时改成了皇宫大殿的式样,只是小得多了。神像被布拦起,布前摆着高台高座,一年轻人身着皇袍帝冠,坐在座上。还有官员按文武分立两边。

  苹烟和牧云笙被拦在了殿外,只有苏成章和苏语凝得以进入。不过殿宇并不大,所以里面说话听得清楚。

  “陛下,御史中丞苏成章,及小女语凝前来参见。”

  苏成章抬头观瞧,那殿中阴暗,年轻人的面目辨不清楚,何况他也没有见过未平帝,无法分辨。而苏语凝年少时在宫中曾见过小笙儿,但她很快迁到京城的苏府居住了。现在让她说这座上人是否真正的牧云笙,她也不敢断言。

  “太好了。”一边说话的人正是砚梓郡郡守纪庆纲,“苏大人的千金本来就是皇后备选,陛下出天启后,一直在寻找你们呢。”

  忽然一边有人冷笑道:“难道不是先有陛下才有皇后,倒是先有皇后才有了陛下么?”

  纪庆纲大怒道:“陈文昭,你这是何意?”

  “苏府语凝是假不了的,但她出生时有帝后之天象,她所嫁的人就一定是皇帝么?可笑!”

  “大胆!你竟敢怀疑陛下是冒充!难道华琼郡一心要反叛,不肯归服陛下么?”纪庆纲拔出剑来。

  “说是陛下,谁也不曾真见过。我奉华琼郡守冯玉照大人命而来,定要分辨明白,既是陛下,只拿玉玺出来看看。”

  “玉玺天启混乱之时,被贼人所窃,现在不知所踪。”

  “那说是陛下,有何为凭?”

  “御史苏大人、公府长史、通史大夫、诸位元老之臣,皆在此处,你难道连他们也不信么?”

  苏成章皱起眉头。原来纪庆纲把自己和诸位老臣接来此处,却是为了显示自己所扶持之人是真皇帝。

  “哼哼,”陈文昭冷笑,“这些人都是当年弃皇上而逃出天启的老家伙,还有何面目谈元老?”

  一旁一老臣怒起:“当年是皇后南枯一党作乱,诛杀忠臣,百官才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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