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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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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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笑了。

  半晌大嫂说:「谁会想到,妈会没有钱剩下。」

  「办完事之后解散佣人吧。j

  「十多万,办事可够?]

  「妈妈早有打算,有关费用已经付清。」

  不虞唏嘘,「她都想到了,不用靠我们这班不肖子女。」

  不为静静听兄姐说话。

  「不为表现最好,一毛钱也不争。」

  不劳忽然吟说:「好子不论爷田地,好女不论嫁妆衣。」

  不为听到这样的话,流下泪来。

  不虞又搔头。

  那天中午保姨赶了下来,帮忙料理事情。

  于忠艺需要打理业务没有出现。

  孩子们也受到很大打击,不为看见占美及威利那两个铁汉伏在外婆的床上哭泣。

  小仍要求买一束白色氢气球,在天井一松手,汽球上升,她眯着眼看到汽球在空中消失,然后轻轻说:「祖母收到了,她很喜欢。」

  大家听了都觉侧然。

  稍后,欧阳慧中医生来探访伍家。

  见他们收抬行李杂物,才知道要搬家。

  银行已经派人来视察过,请他们不要搬动家具,当初估价连灯饰家具包括在内,每件都有记录。

  不劳最先回去照料生意。

  不虞带看孩子们搬到郊外的新家。

  P剩不为一个人住在祖屋里。

  慧中看到厨房有一箱即食面。

  她说:「请得到的话,家父说你不妨到我们家小住。」

  「太客气了」不为说:「我可以维持。」

  「写作人生活必定清苦。]

  不为说:「所以都盼望成名的黎明。」

  这间屋子里最多住过十多个人,一下子走清,大厅有回音。

  慧中问: 「可是不舍得?」

  「不是屋子,而是在屋中与父母共度的欢乐时光。」

  慧中说:「听你这样说,我都不敢再出口。」

  不为笑「你爸也很牵挂你。」

  两个人开了啤酒,窝在沙发一谈就是通宵。

  慧中有心陪伴,不为悲痛稍减。

  第二天一早,有人按铃,不为去开门,却是翁戎。

  她抱怨,「家里有事也不告诉我。」

  不为叹口气,「没打算铺张。」

  「要搬家?」

  「家道中落,祖屋已经出售。」

  翁戎说:「现时这种气候,精减制度为佳,如此大屋,维修保养,非同小可。」

  「请进来喝杯茶。」

  「我九时正要开会。J

  「有工作真叫人羡慕。」

  这时,翁戎的目光忽然移到不为身后,不为转头,原来是慧中起来了。

  不为立刻替她们介绍。

  翁戎笑笑说:「我得走了,下次再谈。」

  她开走了小轿车。

  慧中拿着咖啡杯说:「多么神气的一个女子。」

  「是,这上下就她一个人还有优薪工作,也难怪,一人可当十人用,当然需留住她。」

  「结婚没有?」

  「毋需听另一人发牢骚、体贴他的际遇,兼为他作出调整了。」

  不为关上门。

  「老了怎么办?」

  不为笑:「你问我,老了再说。」

  「总要有点打算吧」,慧中也笑,「家父时时恐吓我:老了你就知道,像是一只恐怖怪兽,就在前边等着吞噬我。」

  「他指没有伴侣子女节蓄事业,如我这种人,不是你慧中,你是专业人土,会得照顾自己。」

  「你可害怕?」

  「怕什么,一个人,逃难也爽快点。」

  「老来有病,独居一室,经济桔据,请问怎么办。」

  不为微微变色。

  慧中说:「你那行有好几位前辈,甚有文名,公认有才华,落得凄清下场。J

  「别吓人。」

  慧中笑了,「不谈这个了。」

  不为感叹,「你是讲黄女土及张老师等人吧,因欠租被公寓管理员发现,已经病逝屋内。」

  「你看你面色都变了。」

  话还没说完,门铃又响,是银行派人来点数家具杂物。

  慧中说:「我回医院去,爸请你晚上来舍下吃饭。」

  慧中走了,不为同银行的人说:「你慢慢数,厨房有茶水。」

  她自己上楼写稿。

  工作到中午,肚饿,下楼来吃杯面,发觉那年轻人还未走。

  不为诧异,「你还在这平?」

  那人笑答:「还没数到楼上呢。」

  不为唏嘘:「全是身外物带不走。」

  年轻人这样说:「能够挣到这许多身外物,也真了不起。」

  不为笑笑。

  「我姓曾这是我名片。」

  不为向他点点头。

  他搭讪问:「你是伍家后人?」

  不为说:「你我快点工作吧。」

  她无意同陌生人谈论身世。                 



                          第九章              下午,饥肠辘辘,有人敲门。


  是那姓曾的年轻人,捧进香喷喷咖啡及新鲜热辣菠萝面包。

  不为感激得说不出话来,埋头苦吃。

  那年轻人为之恻然。

  住在这样漂亮的大屋里,想必是位千金小姐,一定自幼坐着司机驾驶的大车上学放学,不食人间烟火。

  今日家道中落,大屋出售,矜贵的她看见寻常百姓吃的下午茶点竟那样高兴。

  不为嘴巴塞得满满,「谢谢你。」

  「不客气。」

  「你还未下班?」

  「我这就走了。」

  「再见。」

  他却说:「不如一起吃晚饭。」

  「我有约。」

  年轻人尽最后努力:「有一间菜餐厅的加蛋免治牛肉饭最好吃。」

  不为非常向往地抬起头来详尽考虑一会儿,「不,我有约。」

  年轻人不死心,「明天呢?」

  不为笑了,「明天再说吧。」

  年轻人只得点点头离去。

  不为下楼,发觉所有家具都已贴上银行标签。

  原来过去三个月,家人一直住在借来的地方,大屋早已经出售。

  慧中电话来催:「三十分钟后我来接你。」

  〔没问题。」

  车房里还搁看她少女时用过的脚踏车,粉红色,前轮上有一只藤篮,用来放一束满天星及两枝法国长条面包,来回吸引小男生注意。

  连带租屋出售的是她的回忆。

  必须要走了。

  耳边像是听得母亲呼声:「为为,为为,记得回来吃饭。]

  不为正在憔悴,慧中已经到了,诧异地说:「你在这里。」

  不为点点头,「慧中,我想去探访外甥。」

  「我载你去。」

  「就是看中你有车。j

  车子驶到近郊住宅区,抬头一看,全是高耸入云的大厦,白鸽笼似密密麻麻数千格,并排十多座,像碑林,又似屏障。

  不为张大嘴呆半晌,环境同从前是不能比了。

  慧中看地址:「第八座一O八号甲座。」

  电梯大堂十分干净,略叫不为放心。

  找到了号码,不为按铃。

  来开门的正是小行,看到不为,欢呼一声。

  四个孩子放了学,正在做功课,肚子饿了,各自找到面包当茶点;有人搽果酱,有人涂花生酱,小仍喜欢炼奶,各适其适。

  看情形能屈能伸,都适应下来了。

  小公寓簇新似小人国,两间卧室放着双层床,男孩女孩各一间,大人上班去了,佣人睡在厨房后边,小小地方挤了六个人。真不愁寂寞。

  不为担心问:「早上可挤2」

  「轮流用洗手间,每人每次不得超过十分钟。J

  不为骇笑,继而黯然。

  小行说:「邻家也是四个孩子,他们全是男生。」

  原来有人陪,不为精神一振,「换衣服,一起去吃冰淇淋。」

  楼下商场就有小食店,各人要了香蕉船,加红豆刨冰,一桌子甜食,慧中抢先付账。

  吃完把孩子们送返家中,不为想教他们功课,可是他们四人有商有量,你教我画圆着色,我为你解答算术题目,有商有量。

  不为看了欢喜。

  没想到环境差了,人心反而团结,失去一样,换得更宝贵的另一样。

  上天真的十分公平。

  慧中悄悄说:「放心可以走了。」

  不为点点头。

  不虞两夫妇还未下班回来,可见忙得不堪,真好。

  只听得占美说:「我与弟弟先去淋浴。」

  他们自动懂得安排时间。适者生存。

  慧中问:「你呢?」

  不为说:「我很羞愧,我想回多市。]

  慧中笑,「这可巧了,我将回走马斯特大学任教。」

  「真的?」不为一怔。

  「我在互联网上看到他们聘人,立刻应征,已获批准。」

  分明特意要跟着去陪伴不为。

  「待遇不算好,但是所有大学教席的福利均上乘,宿舍很大很静,足够两人住。」

  不为微笑,「我不打算投亲靠友。」

  慧中却说:「你也住过翁戎家里。」

  「翁戎只是普通朋友,我来去自若,没有负担。」

  「家父也有公寓在多埠,他也是你普通朋友,你拿着门匙,暂住他家。」

  出尽百宝要帮她,不为哈哈大笑。

  「好好好,我拿着门匙,你是怕我失散,因贫失救,流落街头。」

  慧中有点尴尬。

  在欧阳家吃完饭,慧中想留下不为。

  「空屋不好住——」

  「那是我的家。」

  一个人睡到半夜忽然听到华尔滋圆舞音乐:

  不为起床,发觉自己手小脚小,只得七八岁模样,穿着印了小白兔的绒布睡衣裤。

  她蹑足走到楼梯口看下去,只见大厅里有好些宾客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不为蹲在楼上看,有人把手搭在她肩上,不劳也醒来了,她「嘘」地一声坐在妹妹身边。

  忽然她俩看到了父母,爸妈只有三四十岁辰样,年轻力壮,头发漆黑,衣着时髦。

  不为急不及待向他们招手,「爸爸妈冯。」

  他们听到了,抬起头来向女儿们笑。

  不为的梦醒了,她抱膝发呆。

  有人按铃,不为走下楼开门。

  那个姓曾的年轻人又来了。

  这回他买来烧饼油条粥。

  他关切地问不为:「你有地方可住吗?」

  不为点点头,「多谢关心。」

  「一个人要小心,外头环人很多。」

  不为笑笑,「是吗,我觉得好人比坏人多。」

  年轻人有点尴尬。

  不为说:「一会我要出去办事,你点完楼上可自动关上门离去。」

  不为上楼更衣出门。

  银行存款所余无几,订了飞机票,她去找慧中。

  医务所看护告诉她,欧阳慧中在社区中心帮儿童验身。

  不为找了去。

  只见大堂排长龙。

  好几个医生穿看白袍为市民义务检验。

  慧中穿白衣白裤,笑容满面,凡是小孩,每人可取一颗巧克力,然后坐下乖乖听医生的话。

  不为没有上前打扰她。

  一个人在忘我工作时必定有一股美态,慧中一边同母亲们谈话,一边忙着看孩子们眼耳目鼻,服务殷勤,叫不为佩服。

  忙半晌,她抬头,看到不为。

  她朝不为招手。

  不为走过去,有人递热茶饼干过来。

  「今天什么日子?」

  「市民健康日,上午九时至晚上九时免费验胸肺。j

  不为轻轻说:「我明天走。」

  「这信封里是父亲公寓的地址及门匙,你收下。」

  「谢谢。」不为收好信封。

  一个年轻母亲抱着婴儿过来说:「医生,这孩子天天傍晚五时开始哭,无病无痛,但哭个不停,起码吵两个钟头。」

  不为听了,不寒而栗,立刻让座。

  只听得慧中说:「会哭就不坏,有力气才哭得响。」

  不为轻轻退出大堂。

  电话响了。

  莉莉的声音传过来:「出门一里,不如屋里,家最舒服。」

  「开始写东游记吧。」

  〔我在公司收到你稿件。」

  「怎么样?」

  「正叫助手整理,从新编排章回,改正文法拼字,初稿这几日可以印出,方便你取回修改。」

  「设计封面没有?」

  「小姐,哪有这么快,定了稿再说。」

  「路途遥远。」逐步逐步走。

  「你几时返来?」

  「这一两天安顿后,向你报到。」

  莉莉问:「你的朋友呢?」指慧中。

  不为笑答:「她很好。」

  「我知道她很好,她会否与你同来?」

  不为不想瞒她,「稍后会与我会合。」

  「你与她同住?」

  不为微笑,「我一向独立。」

  莉莉问:「慧中二字,是什么意思?」

  「华人有成语赞美女子秀外慧中,即外型秀美,内心聪颖。」

  「嗯高度赞美。」

  「届时再见。」

  傍晚回家,年轻人已经走了。

  桌子上留着一张便条,不为无暇拆阅。

  任何一个有三分姿色的年轻女子,一生中必有许多这样的邂逅,是否把握机会,则看个人选择。

  晚上不为与兄姐道别。

  他俩十分唠叨,吩咐许多话,都怕小妹一个人浪荡江湖,失去影踪。

  不劳轻轻说:「昨夜我做梦。」

  不为一怔。

  「半夜在大屋,父母招待人客——」

  不为接上去:「有跳舞音乐,我与你偷偷起床张望,被爸妈看见,指着我俩笑。」

  「你怎么知道?」不劳意外。

  「二十年过去了,真好似去年的事似。J

  「过了那样美好的二十年,还有什么遗憾。」

  「那时我们家欣欣向荣。」能不唏嘘吗。

  不劳终于挂上电话。

  第二天一早,不为出门的时候,一直往前走,头也不回,她带上门听到喀一声大门关上,仍然向前一直走。

  计程车停在路口等她。

  她把简单行李放到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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