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茶水里怎么还有桂花香？”
女主人笑，“这个容易，只把刚开的桂花像熏衣香一样，侵入茶叶就行了。”
话刚说完，就见奶娘抱了那百日大的孩子进来了：“夫人，二公子醒了！”
接着便是一阵孩子“哇哇”的哭声。当母亲的一听，忙不迭地接了过去。脸上带着笑容，喃喃地向怀中的孩子低声说起话来。百日大的孩子自是不会说话，在母亲的逗弄之下，一会儿便又 “嘻嘻、咯咯”地笑出声来。
铃兰见此，不觉也露出笑意，站起来往他们身边凑去。那小家伙见有人过来，一双眼睛立马睁的溜圆，然后又是“咯咯”的一阵笑，翘起两只手臂往铃兰这边来。
做母亲的笑，“瞧瞧，他这是想让你抱抱呢！”
听了这话，铃兰立刻展露笑颜接住他。她以前就很喜欢孩子，现在抱着他在怀中，面上也不由带笑。她下面的两只手不轻不重，所以那小家伙很是舒服，从头到尾都很配合，在奶妈抱他走之前，一直都没有哭过。
铃兰看着他，笑着问：“听说还有一位小公子？”
“他啊，现在跟着教习先生在书房呢！”门主夫人一边说，一边接过孩子给奶娘，“王妈，你和丫头门先在这儿看着他，我们出去说会儿话就回来……”
奶娘答应着，和楚楚及众丫头逗着小孩子玩儿。而铃兰，却随门主夫人穿过一道门墙，到了外围的一方大型假山连水塘子旁。
这里的设置和夏宅有些像，只不过规模又大了几倍而已。看着水面上新发的小角嫩荷，铃兰忍不住猜想这里不知会有多少种莲花。
“铃兰。”
“嗯？”
“十几年前，我和你现在一样，也曾在宫里当差……”也许是想让听话的人心里有所准备，主动挑起话题的人只说出了这一句话。
130。传说中的非烟
铃兰见百川门的消息如此灵通，心里更是惊异。现在听她主动谈起往事，铃兰心里豁豁明朗：“你是非烟姐姐？”
“你知道我？”
铃兰点头，却不说为什么知道。
“那是以前的名字，我嫌它不好，现在已经不用了。这次和你一起来的，是十三阿哥吧？”
“是，姐姐还记得他吗？”
“不记得了，之前好像也没怎么见过面。”
铃兰笑，他那时才几岁呢，也不一定有机会到延禧宫去。
“那……你现是在永和宫当差？”
“我和姐姐一样，也在延禧宫当差。”见她神色震动，铃兰忙又道，“我额娘和娘娘是姨表姐妹，所以便留在了那里。”
“照这么说，你还真是我妹妹了，我是娘娘的内侄女儿。”她这样说着话，不由对铃兰又亲近了几分，“娘娘这些年可好？”
“娘娘很好。她这些年盼的就是两位阿哥早朝后过来问安，如果哪个稍稍晚一些，每次都会让人到宫门口儿看个七回八回的……”
铃兰知道她喜欢听这样的话，现在见她笑，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还有呢？”
“现在春天到了，因为眼睛的关系，还是在饮苦菊三参茶。”
非烟听了叹气，“哎，娘娘的眼一到春天就会酸痛，没想到现在还是没好。”
问过宜妃娘娘，接着便是那些阿哥们。
可惜人太多，铃兰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放到一起迂回慢道：“听说上面把许多政事下放，让他们自己琢磨着处理，具体的细节我也就不知道了。”
因为康熙有赐毒酒的往事，铃兰只能这么说。至于那些阿哥们，如果非烟想问，她自会细捡话题。
果然，最后还是非烟自个儿说起：“在他们当中，三阿哥对我最好，不过我们之间的话不多。四阿哥，他老爱捉弄我，所以在一起时经常拌嘴，现在想来，倒觉得挺有趣的……”
铃兰见她如此轻易地说起四阿哥，而且语调随意，听起来并没有对恋人的那种特殊情意。难道是她刻意地回避，故而淡然？还是她当年心中另有所爱，被别人会错了意？或者是她一早就认识任鹏飞，趁宫中的变故救了她出来？
“对了，花园子东墙附近的那块大石头也还在吗？”
铃兰听了这句话，完完全全惊呆了，这块石头不就是自己常去静坐的地方吗？刚发现它时，她费心地用水把它冲得发亮，无非是想找一个清静的去处，没想到非烟竟也熟悉那方天地。哎，没想到竟有这么凑巧的事儿……
但是她并没有如实说来，“花园东墙那边儿我们都很少去，只隐约听人说，那里的龙抓槐有廊柱那么粗了。”
身边的人似乎也不想再提，只一声低笑：“我看啊，娘娘平日里一定疼你！”
铃兰轻笑，“我没有其他姐妹那样伶俐精透，一遇见大场面，就只有发呆、手忙脚乱的份儿。所以娘娘常说我太过孤僻，怎么看都不像是延禧宫调教出来的人……”
“娘娘肯这样说你，看来倒是真心疼你。”非烟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道：“我离京后到这里，虽然只是个陪着孩子的母亲，但还是觉得比以前要好的多。只可惜……当年我太过决绝，辜负了娘娘的心意。”
“姐姐千万不要这么想。娘娘疼你，为的也不过是你平安幸福。现在你宜室宜家，怡然自得，娘娘若是知道，心里定会欣慰无比。”
听话之人舒心地笑，“妹妹心底如此豁朗，今天能和你这样说话，我真是高兴。”
“我也是啊。”铃兰这样答着话，又见她似乎欲言又止，想了想，忙道，“姐姐放心，今天来这里的事，回宫后我不会对人说起的。”
门主夫人笑，“放心吧。我现在已不是非烟，别人知道也没什么要紧。我想说的是……哎！其实这些你都懂，在宫里要仔细，即使有不如意的事，也要撑住才行……”
铃兰接着道，“打落了牙要和血吐吞下去。多做事，少说话。还有，别人遇到好事，嘴角尽量微微上扬，看着你似是在笑。千万不要孤注一掷，命都没了，谈何后福……”
前辈听后辈说这么透彻的处世之语，吃惊之余笑，“看来妹妹很懂得保护自己，我刚刚的话还真是多余了！”
铃兰忙笑，“不，姐姐提醒的好。不如意的事，之前我也经历过。所以才知道这样子最好，多多地自私……”
听的人得到这样的回语，便知此事不宜多问，最好的就是转移话题，或者闭口静默，人人舒坦。
“外面的世界大着呢，妹妹不用伤神，等熬够了年月，后面的一切都会好的……”
凄惶的面色在人眼前不宜显露，铃兰调整心情后忙笑：“姐姐说的极是，以后我会注意的。”
“呵呵，这就好。”
“姐姐，以后我若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怎么了？”
“姐姐现在已是自由身，铃兰真是羡慕。”
门主夫人笑，“羡慕我这样嫁个普通的人？”
铃兰笑，“门主怎会是普通的人？依我看，百川门能有如此规模，一般人是做不来的。”
门主夫人笑，“来，铃兰，站了这么半天，我们回屋去坐！”
非烟一边拉铃兰的手，一边暗想，在宫里那么久，还保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小小年纪，竟能如此随和，笑起来百看不厌。皇宫里人心即使再险恶，应该也不会想着去加害她吧？
屋里的人见两个脸面相似的人满团喜气地回来，都觉得是天降祥瑞。
铃兰本来还想再问问她出宫时的具体情形，但现在又觉得已没有必要。如果不是对现在的生活深感满足，真的放下以前的事，不然又怎么会这样坦荡地说着过去？
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铃兰估摸着快十点到半了，便辞了女主人，和楚楚到了前面的正厅。
任鹏飞见她出来，亲自送十三阿哥他们到百川门那座白色石坊前。
“十三爷，铃兰姑娘，恕任某不再远送！”
他们笑说，“门主客气！”
任门主笑，又对楚楚道：“今晚回去告诉你爷爷，明天的事就不劳他费心了，我们明天一大早就赶路。”
“是，门主，楚楚知道了！”
任鹏飞送走客人，回到内室，见到卿卿，笑问：“她是生人，唇语你可读得懂？”
她笑，“还好，也没什么大碍，听她说话很有意思。”
“怎么，她没有看出你失聪？”
“应该没有，我细细看了，她眼中没有异色。”
“怎么样，百川门交还她手中，能放心吗？”
“她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高手，没什么问题。不过，她这两年是过来治病的，只怕未必愿意接手。如果有心于百川门，今日应该会表明身份的。”
任鹏飞笑，“这倒无妨，明日我们一走，温老爹自会出来主持大局。楚楚跟着爷爷那么多年，也学了不少，以后即使铃兰北上回宫，这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自去年得到石泉大师的消息，我们就开始准备，现在一切妥帖，总算安心了。”
说完，她又拉拉他的衣袖，撒娇道，“为了我，要你撇开这里，还真是……”
任鹏飞溺爱地看着她笑，“我志不在此，夏家的东西我也无意拥有。如果我是贪恋富贵之人，当年姑父怎会放心将百川门交给我打理？以后就好了，我们一家清清闲闲，游山玩水，不是更好吗？”
铃兰说的不错，看来自己真挑了个有自知之明的良人。可是第一次在宫外遇到他，她只看到他木讷、不善言语。中毒后被他救出，长时间接触才发现，他心中自有天地，倒和自己曾惦念的那个人有几分像。
“这个我喜欢。不过，若四处游玩，铭儿的功课以后得你亲自教习了！”
任鹏飞笑，“呵呵，我很乐意啊！”
“对了，当年在宫里帮我的人是否还在？”
“怎么了？”
“如果还在，希望万分危机之时也能帮帮铃兰。”
他点头，“这个你放心，我会安排的。不是还有十三爷吗？他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的……”
她调笑，“就像你对我这样？人死了还要从坟堆里把我扒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满眼怜惜之情，“如果你肯早些跟我走，哪会受那么大的罪！”
跟一个自己没有特别感觉的人走，这不是她当年的作风。现在听他这样说，她避开不谈，只说些泛泛之语，“吃一堑，长一智，还好我睁眼后又重新遇到了你……”
131。君山（上）
十三阿哥和铃兰出了白石牌坊来到马车前，笑问楚楚：“这里离停船处有多远？”
楚楚想了想，“骑马的话，恐怕得要半刻钟。”
铃兰点点头，停下脚步，笑问十三阿哥：“现在天气这么好，我们走着过去怎么样？”
他看铃兰出来后就一直都很少说话，现听她如此提议，就知道她是有话想说，便示意随从在前面引路，他们两个在后面慢慢跟着走。
“铃兰，见了她，你感觉怎么样？”
她笑，“有些奇妙，不过也许楚楚说的对，多看我们一会儿，就又觉得不那么像了。”
“噢？那她是非烟吗？”
铃兰偏偏头，想了想答：“人是她，但灵魂不是，而且名字也改了。刚刚出来时，才听说门主私下称她为‘宝宝’呢！”说完，她自己倒又先笑起来。
他倒是没笑，好像并不为奇，反而问她：“那么谁是你的至宝？”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问错了话。
果然，她想到没想，直接回答：“额娘就是我的至宝，因为我今天还知道了一件事。”
“嗯？”
“天下有孩子的母亲，大体上都似三文鱼。”
“三文鱼？”
她点头，笑着看他，“有这样一种鱼。它们逆流而上从海里游往河里，练就了一身劲体，然后又返回来产卵，自己死后让卵出的小三文鱼吃自己的肉长大，然后也从海里往河里游。”
他一脸诧异，“还有这样的鱼？”
她笑，“你没听说过，那就当我是瞎编的吧。怎么，你给别人写信了吗？”
他疑惑地问：“写什么信？”
她笑：“这我怎么知道？对了，门主请你喝的是什么茶？”
“上等的绿茶。”
“里面可有桂花香？”
“这倒没品出来。”
她扁扁嘴笑，“这人还真是小气，那样好喝的东西竟舍不得拿出来待人！不像非烟姐姐，连方法都肯告诉我。”
他笑着调侃，“既然是她做的东西，门主自是愿意独自品味。你不是已经知道怎么做了吗？以后再给我喝就是了！”
她笑，“那还得看你对我怎么样。若是对我不好，别说带桂花香的茶水，就是连凉开水也没得喝。”
他这时才想起问，“哎，怎么又是桂花香？”
铃兰骇然，忙笑：“纯属巧合！你不是说过吗，人人都爱桂花香。”
说完见离船已经不远，忙招呼楚楚过来：“饭食都送来了吗？”
听她点头，铃兰转头笑，“来，我们到船上用餐去，这可都是洞庭名菜。”
见她乐颠颠的，他也是满眼笑意，拉着她小心上船。
租来的船很开阔，用折板隔成了三个房间，最里间卧具齐全，看起来是让人休息时用的。
撑船的见了楚楚，这才知道是她租的船只，忙向她问候温老爹。
早上铃兰订了两桌菜，现在那些随从和轮流掌舵的人在外间，楚楚随铃兰、十三阿哥在正中间。
泛舟湖上，一边用餐，一边赏景，最美不过。
饭后十三阿哥先到甲板上去。而铃兰看着越来越近的君山，笑着问楚楚，“这君山果真有七十二峰吗？”
“应该是，我只听爷爷讲过它是怎么来的。”
“快，说来我们听听。”
楚楚想了想，“洞庭湖之前好像并没有岛，每次遇到狂风白浪，船民便无处停靠，大多葬身于湖底。船民家人每到清明都会到此哀哭，怨声冲天。水下七十二位田螺姑娘忍痛脱下螺壳，施用法术结成了一个个小岛，后来它们连在一起，就成了现在的七十二峰。”
铃兰一听就笑，“田螺姑娘好。我知道一个故事，大致情节还给忘了，不过说的道理还记得，里面说女子若是出嫁，一定要守着自己的外壳，万一有变动，还可以过出嫁前的日子。”
楚楚一脸懵懂，“这是什么意思？楚楚不懂。”
铃兰想了想，“这么说吧，叫……女儿当自强。”
“什么女儿当自强？”十三阿哥进来接话，“快到了，景色不错，先出去看看吧！”
“好啊！”铃兰拉起楚楚的手就往外走。
过了一会儿，终于弃舟登岸。在楚楚的指引下，他们谒了舜帝二妃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