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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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誓-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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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狠狠地道:“这狗东西,不让他应了毒誓,在沙漠里渴死饿死,真是没有天理。”
    温宝裕的这句话,倒是人人同意。
    裴思庆对自己的一生,极多炫耀,自然不必一一记述出来了。
    他一共在那个白玉槽中,浸了七日七夜  从第三天起,那个侏儒就定期用一个相
当大的玉杓,把玉槽中的那种水,淋在他的头脸之上,在那个时候,他就可以暂时住口
,不讲他自己的事。
    七天之后,他全身的皮肤,开始脱落,在沙漠之中经过了那么久的挣扎,他全身的
反肤,都乾枯得和百年老树的树皮一样,七天之后,这层皮肤,自顶至踵,都脱落了,
旧皮之下的新肌肤,比当日他养尊处优时更细滑,简直连他自己看了都会喜不自胜。
    他被扶了起来,这时候,他已经可以行动了,可是像是大病初愈一样,全身乏力,
行动也十分迟缓,一直有八个白衣女人在伺候他。
    又过了七天,他才恢复了正常,当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完全恢复了之后,他陡然提气
长啸,身形展开,就练了一套他最得意的拳脚,当真是虎虎生风,矫健无比,到这时候
,武技大豪裴思庆,才算是完全复原了。
    然后,就是他和天国女主的婚事,照说,他应该十分满意和感激才是,可是在字里
行间,他对那个女主,却没有甚么敬意,甚至有“疑其究属何等女人”这样的词句。
    可能是天国的女主并不能满足他,所以他特别思念金月亮。
    而且,金月亮如何会“身”在天国,又被嵌在一大块水晶之中,这件事也令他感到
困惑。
    令得裴思庆十分不满的是,可以在记述中看出,他的行动,不是十分自由。像“至
此已历六月,竟不知天国何所云哉”的句子相当多。可见他连这个“天国”的地理环境
也没有弄清楚。他也有不少的猜测,例如“所见一切,皆是美玉,岂身在玉山腹中乎”
的疑问,也有七八次提及,于是,他就开始想知道金月亮的情形,究竟如何,因为上次
看到她在大水晶之中,看来和生人无疑,“天国”中的一切,既然如此诡异,金月亮未
始不能复生,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从这里开始,裴思庆的事,我要长话短说了,因为若是要详细来说的话,实在太长
,只好拣重要的说。
    裴思庆先是向那个侏儒打听,可是他每次,只要一提起来,在侏儒那张本来是十分
滑稽的脸上,就会出现十分惊恐的神情,逃之惟恐不及。
    自从裴思庆成为女主的丈夫以来,所有的人,都对他十分尊敬。但他向那些伺候他
的白衣女人问起,也没有一个人肯答。
    裴思庆心知其中一定有重大的秘密在,所以在一次和女主的相处中,他闲闲地问起
金月亮送给他的那柄匕首,表示想要回它。
    女主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女主的神态和语气,都极之冷淡(这或许就是他
特别思念热情如火的金月亮的缘故)。
    女主说:“这柄匕首,是真神赐给波斯王的,不是你的东西,以后不必再问了。”
    裴思庆一听,不禁勃然大怒:“明明是我的物事,怎么连问也不能问?”
    女主的神情更冷漠:“你若是死在沙漠之中,又拿甚么来问?”
    女主说这样的话,一定不是第一次了,多半是每当裴思庆有甚么不满或提抗议时,
她就会这样说。虽然她曾救过裴思庆,但裴思庆是一个极之桀惊不驯的人,这种人的心
中,能有多少感恩图报的心思?
    于是,他的不满更甚,他十分深谋远虑,因为这时,他连自身在何处都不知道,而
在沙漠之中生死一线的那种痛苦,记忆犹新,也使他不敢乱动。
    天国中的岁月悠悠,裴思庆至少又过了一年,而在这段时间之中,有十分古怪的情
形,记述在草书之中,有“余不见天日已年余矣”  一年多没有看到天日,他又怀疑
自己是在一座玉山的山腹之中,可见他一直是在如同山洞一样的建筑物之中。
    而且他也没有见过别的男人,除了那个侏儒。见的女性,除了女主之外,也不会超
过二十个,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锦衣玉食,可是他过的是一种被软禁的生活,裴思
庆自然越来越无法忍受。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中,他学会了看“天国”的那种古怪文字,怪之极的一种现象 
 他看懂了那种文字,可是不会读,所以,他并不通天国的语言。有许多次,当女主和
白衣女人用他听不懂的话,分明是在交谈十分重大的问题时,当他是不存在一样,因为
他一句也听不懂。
    他曾提出过要学,可是遭到了女主冰冷的拒绝。有一次他十分恼怒:“我们是夫妇
,我又要在天国长久居住,言语不通,算是甚么!”
    女主的一句脱口而出的回答,曾使裴思庆黯黯思索了好久,女主的回答是:“谁会
在这里长久居住?”
    女主在说了这句话之后,连忙又用别的话来掩饰,使裴思庆更觉得这句话的重要性
。可是他却琢磨不出这句话的意思来。
    当时,女主为了要掩饰她的失言,甚至答应裴思庆,可以学一些简单的天国语言。
裴思庆也假装十分高兴,像是全然未曾留意女主的这句话。
    这时,裴思庆越来越感到自己处在一个诧异之极的环境之中,他甚至于怀疑,所有
的人,都是鬼而不是人,他感到无时无刻不存在的阴森气氛,感到这群人神秘鬼祟之极
,可是他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这一年多之中,他主要的消遣,就是看他初来时那七天七夜,讲述他自己的一生经
历时,那八个白衣女人在羊皮上所作的记录,而且自己加以批注、补充,并且他也料到
所有人都看不懂他的汉字草书。
    他在写的时候,也肆无忌惮,可能他绝想不到一千多年之后会有人详细研究他写下
的每一个字,所以他在写的时候,绝不保留,当他写到怀疑自己在鬼域之际,倒也真有
令人感到鬼气森森的感染力。
    又是一场小小的讨论。
    白素首先道:“女主那样说,应该不难理解,沙漠中的游牧部落,很少在一个地方
定居的。”
    我叹了一声:“看他记述的这一切,不像是游牧部落,那些人一直是住在那……山
洞中的。”白素又想了一会:“可能也一直想离去。”
    我摊了摊手,没有再说甚么,一千多年之前一个唐朝人想不通的问题,我们一样想
不通。
    裴思庆在略通天国的语言之后,他的处境并没有改善多少。又过了若干时日,在这
段时间之中,他曾向女主问起过三次,有关金月亮的情形。据他自己说,一次比一次更
需要勇气,而问了三次之后,连他这个长安大豪,也没有勇气再问第四次了  因为他
每次问起,女主的神色就难看之至,而且一次比一次难看。“几如厉鬼夜叉”,毕竟他
只是行动没有多大自由的“女主丈夫”,而且他越来越感到情形的诧异,所以他也不敢
造次了。
    可是,也许是由于他在这里久了,本来,如影随形,总有几个白衣女人,幽魂一样
跟在他身边的,也渐渐不见了,他可以有更多的行动自由。
    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比较重要的事:那个侏儒死了。
    侏儒在临死之前,传言来要见他,这看来是一件小事,可是对裴思庆来说,却十分
重要  在记忆中,他到了这里之后,未见过天日,而在两个白衣女人,带他去见侏儒
的时候,他才知道那时是晚上,因为在经过了一道长长的甬道之后,他一抬头,就看到
了星空。
    他勉力抑制著自己心中的激动,循著白衣女人所指,走向一间小小的石屋。
    那侏儒就住在那石室之中。
    裴思庆在那一刻,贪婪地打量著四周围的环境。他看到了四面全是十分高耸的峭壁
。在星月微光之下,山石的颜色白洁,看来竟真的全是玉。
    而他自己正是从一座峭壁之中走出来的,那令他十分自豪地早有“置身于玉山腹中
”的设想。
第十部:侏儒临死之前的话
    他在考虑翻越这些峭壁的可能性,自然,更重要的是,翻过了峭壁之后如何渡过沙
漠。
    他刚才在经过那甬道时,留意到两旁都有不少门,门紧闭著,是不是门后面,都是
天国的秘密呢?
    他满腹狐疑,推开了小石屋的门,就看到躺在一张玉榻上的那个侏儒。
    这一段经过,是完全写在一幅羊皮上的,那幅羊皮上没有那种古怪的文字。显然是
在漫长、无聊的生活之中,裴思庆学会了事无钜细都记述下来的习惯  试想,在不见
天日的日子里,不找一些事来做做,闷也闷死了,把一切经过记述下来,倒也不失是一
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那一段经过,他也记得十分详细,而且由于侏儒的话,颇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所以也给了他不少震撼,他也发出了不少议论,自然都荒谬绝伦,像是世界上只有他一
个人,他杀人放火都有道理,别人瞪他一眼都该死一样,世上竟然有像裴思庆这种人,
当真颇出乎想像之外。
    虽然我一直对人性的卑劣面,都相当有认识,可是也都认为行为卑鄙的人,清夜扪
心,都会有内疚之感,看了裴思庆毫不保留的自白,才知道这一类人的道德标准,完全
是弱肉强食,把卑鄙行为当作是天公地道的事,大异于常,绝对不会内疚丝毫的,至于
悔改云云,只怕更是仁人君子的凭空想像了。
    忽然之间,连我也免不了大发议论,自然是由于看了裴思庆的记述,实在太气人的
缘故。
    且说裴思庆一面用心打量周围环境,一面又贪心地欣赏夜空,来到了那小石屋的前
面,推门而入,屋中没有灯,但有天窗,所以星月微光映进来,倒也可以看清,那侏儒
躺在一个玉榻上,一见了他,挣扎著坐了起来,喘著气  他在挣扎的时候,手脚乱划
,样子看来十分滑稽。
    裴思庆来到了榻前,拽过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盯著侏儒。侏儒喘得很厉害:“
裴大爷……谢谢你……来看我,我快死了。”
    裴思庆闷哼一声:“没甚么,反正我没有事,而且,这里,只有你我来自长安,其
余的,不知是甚么,人不入,鬼不鬼。”
    侏儒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裴大爷,你看出来了?”
    侏儒的这句话,令得裴思庆莫名其妙。他说那些白衣女人“人不人鬼不鬼”,只不
过是经年累月积下来的怨气,发作一下而已,可是那侏儒却这样问他。
    那难道那些白衣女人,真的是“人不人鬼不鬼”?如果是“人不人鬼不鬼”,那么
,介乎人鬼之间,又是甚么东西?
    裴思庆在一时之间,无法反应,只是望著侏儒,侏儒的神情,也有著异样的兴奋,
五官一起抽搐著:“我……我来得久了,又曾教她们学汉语,再加上我的样子,所以她
们并不提防我  ”
    裴思庆人何等精明,一听到这里,就疾声问:“你知道了她们甚么秘密?”
    侏儒吸了一口气,先道:“我在不知不觉之间,学会了她们的语言,可又装著不懂
,其实,她们在说些甚么,我都听得懂。”
    裴思庆又追问:“她们有甚么秘密?”
    临死的侏儒,又喘了好一会气,可是竟然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反倒双眼之中,现出
了十分狡猾的神色来,说了一句裴思庆做梦也想不到的说话,这句话才一入耳,裴思庆
有好半晌,如同五雷轰顶,呆若木鸡。
    出自侏儒口中的那句话是:“裴大爷,我知道荀十九是你杀的。”
    荀十九!裴思庆已很久没有听见这名字了,荀十九就是柔娘的未婚夫,是他的结义
兄弟,也就是被他一匕首刺死了的那个青年人。
    “十九”自然不是正式的名字,是他的排行,当时排行是连堂兄弟算在一起的,所
以有排至三十几的。
    裴思庆自惊呆中定过神来时,他恶狠狠地盯著侏儒,双手已扬了起来,想把侏儒捏
死。可是,当他强有力的手指接近侏儒的脖子时,他发出了一声冷笑,又缩回了手来。
    这些日子里,他的武功一点也没有搁下,反倒更加精进,以他的这一双手,若是要
捏死侏儒,简直和捺死一只蚂蚁一样。
    他冷笑一声:“干你甚事。”
    侏儒的眼皮下垂,眼珠在明显地跳动著:“我曾是荀宅的家僮。”
    裴思庆双目眯成了一线,他想起来了,当侏儒第一次听到他是甚么人时,有过十分
异样的反应。荀家是长安著名的大族,家僮之中有侏儒,不足为奇。
    这时,裴思庆冷笑一声:“怎么,你打算为主人报仇,名列义仆传?”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自然极尽揶揄之能事,像是猫捉住了老鼠之后在玩弄一样。
    侏儒紧闭著的双眼之中,挤出了两滴浑浊的泪水来:“十九公子待我极好。”
    裴思庆抬头大笑,在这里,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忽然提起了长安的旧事,他实在忍
不住想笑。
    侏儒的幽幽长叹声,在裴思庆的笑声之下,听来是如此软弱无力,可是他的一句话
,却令得裴思庆陡然停止了笑声。
    侏儒道:“十九公子对柔娘也极好,甚至真心诚意,要娶她为妻。”
    裴思庆面肉抽搐,盛怒之下,看来他的形容,十分可怖,他吼道:“柔娘的名字,
你也配提?”
    侏儒睁开眼,望著裴思庆,裴思庆发现自己的盛怒,对一个垂死的人来说,也发生
不了甚么作用。而侏儒的反应,却十分奇特,他居然笑了起来,笑得十分甜蜜,声音听
来也充满了喜悦:“我不配提?柔娘这个名字,就是我取的,柔娘是我的妹妹,亲妹妹
。”
    裴思庆在陡然之间,张大了口,一时之间,难以再合拢来。他迅速在考虑著侏儒的
话,是不是真的,但是他知道,那是真的。
    虽然柔娘从来也未曾提起有一个哥哥,可能那是她不想自己的丈夫知道有一个地位
卑微的哥哥。她的出身,裴思庆也不是很清楚,唐人作风开放,并不囿于门第之见,红
拂女是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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