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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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惊心(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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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身走远了,叹口气想,他倒是比我想象的大方许多。没有说不许这样,不许那样。又想起十四阿哥,不禁恨恨地,他究竟想干吗? 

  去年十月就开始查“托尔齐等结党会饮案”,在大家脖子都等长时,历经六个月的查询终于有了结果。一切如镇国公景熙所奏,确有谋逆之语,特别是齐世武和托合齐,颇多鼓动众人拥立太子登基的言词。康熙怒斥道:“以酒食会友,有何妨碍,此不足言,伊等所行者,不在乎此。”康熙语意未尽,但下面的意思众人都明白,他恨的是这些大臣通过这种方式,为皇太子援结朋党,危及到他的安全和皇位。 

  察审‘结党会饮案’同时,户部书办沈天生等人包揽湖滩河朔事例勒索银两案也被查出,齐世武、托合齐、耿额等人都与此案有牵连,受贿数目不等。 

  牵涉在内的大臣纷纷入狱收监,康熙对臣子一向宽仁,对鳌拜不过是圈禁,对谋反的索额图也未处以极刑,可此次却采取了罕见的酷厉手段,对齐世武施了酷刑,命人用铁钉钉其五体于壁,齐世武呼号数日后才死。康熙的态度令太子的追随者惶惶不可终日,一时朝内人心浮动,风声鹤唳。太子爷逐渐孤立,整日处于疑惧不安之中,行事越发暴躁凶残,动辄杖打身边下人。传到康熙耳中,更惹康熙厌恶。 

  宫里的人对太子爷如何不敢多言,整日偷偷议论着齐世武的死,明明没有人目睹,可讲起来时却好似亲眼所见,如何钉,如何叫,血如何流,绘声绘色,听者也不去质疑,反倒在一旁眉飞色舞、附和大笑,众人乐不可支。直到王喜命人杖打了几个太监后,宫里的人才收了口,不再谈论此事。 

  我偶尔听到两次,都是快步走开。疯了,都疯了!这都成了娱乐和谈资。转而一想也正常,六根不全,心理已经不健康,日常生活又压抑,不变态才怪。心情本就沉重,想着和这么帮变态日日生活在一起,更是僵着脸,一丝笑容也无。 

  四月的太阳最是招人喜欢,恰到好处的温暖。我和玉檀在阳光下翻晒往年积存的干花干叶和今年新采的丁香花。 

  王喜经过时,过来给我请完安,凑到竹萝前翻了翻干菊花,陪笑对我说:“我听人说用干菊花装枕头最是明目消火,姐姐找人帮我做一个吧!”我头未抬,一面用鸡毛掸子扫着竹凳,一面随口问:“你哪来那么多火要消?平日喝菊花茶还不够?” 

  王喜叹道:“姐姐不知道我前两日才跟那帮混帐东西生过气吗?命人狠狠打了他们一顿板子。”我心不在焉地说:“是该打,也实在太不象话!不过人都打了,你还气什么?”王喜嘻嘻笑道:“姐姐看着了也不管,我有心不管,可怕事情闹大了奴才跟着倒霉。如今姐姐是人人口中的贤人,我可是把恶名都担了。” 

  你以为我想要这‘贤人’的名?难道我就愿意整日压抑地过?想着就来气,顺手拿鸡毛掸子轻甩了他两下骂道:“还不赶紧忙你的活去,在这里和我唧咕贤恶,倒好似我占了你多大便宜似的。回头倒是要找李谙达问问明白,究竟该不该你管。” 

  王喜一面跳着躲开,一面陪笑道:“好姐姐,我错了!只是被人在背后骂,心中不顺,找姐姐抱怨几句而已。” 

  我骂道:“你好生跟着李谙达多学学吧!好的不学,碎嘴子功夫倒是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仔细我告诉你师傅去!”说着做势赶了两步,又挥了挥手中的鸡毛掸子。 

  他忙一面作揖一面慌慌张张地侧身小跑,忽地脸色一惊,脚步急停,身形却未止,一个踉跄,四脚朝天绊倒在地,我还没来得及笑,他又赶忙爬起来,灰也顾不上拍打就朝着我们身后请安。我和玉檀也忙转身请安,原来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正站在屋廊下。 

  四阿哥面色清冷,抬了抬手,让我们起身,十三和十四在他身后都是满脸的笑意, 

  王喜行完礼就告退了。待他人影不见,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才大笑起来,我说:“赶紧笑吧!可是憋坏了!” 我看他俩都瞅着我手中的鸡毛掸子,忙把它丢在了一旁的席子上。他们越发笑得大声起来,我紧着嘴角,看着他们,过了一会,自己也绷不住,开始笑起来。 

  十四阿哥笑问:“你今日是怎么了?这么不小心,暴露了自个的本色,以后可是装不了温婉贤淑了。”我敛了笑意,淡淡说:“你没听过‘物极必反’的道理吗?” 

  他和十三阿哥都是微微呆了一下,随即又都浅笑着,没再说话。一直在旁静静看着我们的四阿哥,一面说:“走吧!”一面提步而去。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忙跟上,三人向德妃娘娘宫中行去。 

  我随手拨拉着丁香花,吩咐玉檀道:“如果不费事的话,帮王喜装个枕头吧!”玉檀笑应道:“不费事的,枕头套子都是现成的,填充好,边一缝就可以了。” 

  ―――――――――――――――――― 

  晚上回了屋子,拿了绳子跳绳,却总是被绊住,心思很难集中,不得已只好扔了绳子,进屋躺着发呆,听得有人敲门,忙起身开了院门。小顺子闪了进来,一面请安,一面递给我一封信,我接过后,他匆匆而去。 

  捏着信在院里发了会呆,才进屋,凑在灯下看。“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极其干净漂亮刚硬的字,这是他的字吗?以为十四阿哥的字已是极好,没想到他的字也毫不逊色。 

  一字字细细看过去,不知不觉间,他的字似乎带着他特有的淡定,慢慢感染了我的心情,积聚在心头的焦躁郁闷渐渐消散。嘴角带着丝笑,轻叹口气,铺纸研墨,开始练字。 

  看看他的字,忍不住模仿他的笔迹,一遍遍写着‘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不知不觉间,心思沉浸到白纸黑字间,其余一切俱忘。 

  待感到脖子酸疼,抬头时,夜色已经深沉。忙收了笔墨,匆匆洗漱歇息,不大会,就沉沉睡去。很久难觅的好睡! 

  ―――――――――――――――――― 

  太子大势已去,一切只等康熙最后的裁决。康熙看太子的目光只余冰冷,想着那个三四年前还会为太子伤心落泪的父亲,心中满是感叹,皇位,这把冰冷的椅子终于把父子之情碾碎磨完,如今只余冷酷厌恶。 

  因母过世,悲母成疾而抱病在家半年多的八阿哥再度出现在紫禁城中,面色苍白,仍然唇边时时含着笑,可眼光越发清冷。 

  今日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来给康熙请安,人刚坐定,八阿哥、九阿哥和十四阿哥又来请安。康熙却小憩未醒,王喜问各位阿哥的意思,几位阿哥都说‘等等看’。屋里人虽多,却一片寂静。我捧着茶盘,依次给各位阿哥奉茶。 

  走到八阿哥桌旁,把茶轻轻放于桌上,感觉他目光一直盯着我手腕,我强自镇定地瞥了他一眼,正对上他的眼眸,冷如万载玄冰的波光中,夹杂着惊诧伤痛。刹那间心急遽下坠,全身骤寒,几步走离了他,给侧旁的十三阿哥奉茶,屏气转身从身后小太监托着的茶盘中端起茶,手却簌簌直抖,十三阿哥淡淡瞟了我一眼,忙接过茶盅,装做很渴的样子,赶着抿了一口,又若无其事地放到桌上。自始至终,眼神一直笑看着对面的四阿哥和九阿哥。 

  我双手拢在袖中,行到十四阿哥桌旁,深吸口气,才稳着手将茶盅端起,一面用眼光问他。他愣了一下,看我奉茶时尾指指向他的手腕,他一面装做端茶而品,一面微不可见地摇摇头。原来他还没有给,难怪如此! 

  我失神地拿着茶盘,转身而出,猛地和迎面狂冲进来的人撞到一起,立身不稳,向后摔倒,只听得他怒声喝骂道:“混帐东西!狗眼长到哪里去了?”抬脚就踹,几人“住手”之音未落,我侧肋上已挨了一脚。所幸借着摔倒后仰之力,化解不少,可也是一股钻心之疼。 

  顾不上疼痛,我忙跪下磕头请罪,抬眼看却是十阿哥。他显然未想到踹到的人是我,又急又气又恼,一手举袖遮着半边脸,一手过来搀扶我,我忙躲开他的手,自己爬起来,忍痛低声道:“只轻碰了下,没踢到实处。”说着给他躬身行礼道:“谢十阿哥不责罚!” 

  他愣了一下,还想说话,我向他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他脸色懊恼地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仍旧用衣袖半遮住脸。八阿哥脸色微青,喝斥道:“进来后安也不请,横冲直撞,你有什么要紧事情?” 

  十阿哥看了眼四阿哥,向四阿哥和九阿哥敷衍着行了个礼,十三和十四又赶忙向他行了礼,各自坐回了椅子上。 

  我快步走到帘外后,才扶着墙,弯身轻摸着被踹的地方,呲牙直吸冷气,一面对身旁的小太监吩咐:“通知玉檀给十阿哥冲茶。” 

  说完,侧头看向帘内,不明白究竟是谁点了这个炮仗,我却无辜被炸。 

  十阿哥看了一圈在座的阿哥, 大声问:“皇阿玛呢?”一旁的太监忙躬身回道:“万岁爷小憩未醒,十阿哥候一会吧!” 

  十阿哥气拍着桌子,问一旁立着的太监:“茶呢?没看见爷在这里吗?”太监忙躬身回道:“若曦姑娘刚出去冲泡了,估摸着马上就来。” 

  十阿哥正在拍桌子的手一滞,在半空停了一下,又缓缓放到了桌上。我气叹道,这个二百五,找人撒气,却次次落到我头上。 

  十四问:“十哥这是打哪受气而来呀?干吗一直用袖子遮着半边脸?难不成与人打架挂了彩?” 

  十阿哥脸色难看,发了半天呆,猛地一拍桌子,立起身叫道:“就是拼着被皇阿玛责打,我也非休了这个泼妇不可!” 

  满堂阿哥闻之,都是一愣,十四却开始笑起来,一面道:“快把袖子拿下来,让我们瞅瞅!到底打得如何?一会也好帮你敲敲边鼓。” 

  九阿哥和十三阿哥闻言,都是想笑却又敛住。四阿哥脸色一直淡淡,恍若未闻地垂目盯着地面。八阿哥微皱着眉头呵斥道:“哪有把夫妻间私事闹到宫里来的?赶紧回去!” 

  十阿哥气鼓鼓地站着,不说话,也不动。十四笑上前,想拉开他的袖子一探究竟。十阿哥怒推开他,十四住了手,笑眯眯地问:“究竟所谓何事?说来听听,正好我们帮你评评理。” 

  八阿哥看十阿哥不为所动,无奈地长叹口气,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要闹到这里来?” 

  小太监捧着茶盘,轻声道:“姐姐,茶备好了。”我忙接过茶盘挑帘而进。十阿哥正指着侍立在旁的太监喝道:“都滚出去!”自打他进来后,就一直提心吊胆的太监如奉纶旨低头匆匆退出,守在帘子外的太监也迅速散去。 

  他气冲冲地道:“今年元宵节,她见我书房挂着的灯笼好玩,就要了去。今日不知从哪里听了些闲言碎语,回来就把灯笼摔到我脸上,几脚跺烂,又吵又闹地非要我说个清楚‘为什么把别人去年不要的东西给她?’我哪有闲功夫陪她唧咕这些?她越发闹得厉害。我气骂她脾气连若曦的一丝半点都赶不上,她就突然发起泼,居然给了我,给了我……”说着,拿开衣袖给八阿哥看了一眼,又迅速掩上。 

  我听到这里,只是尴尬,进退不得。十四笑睨了我一眼。八阿哥柔声劝道:“那也没有为了这个就休妻的道理。先回去,回头我让她姐姐好好数落她一顿,为你解气。”十阿哥坐回椅子上说:“八哥,你不用劝我了,我是铁了心的。”十四忙收了嘻皮笑脸之色,正色道:“十哥,你这样闹可不好,无故带累了若曦,还是先回去吧。” 

  十阿哥怒道:“我自己会跟皇阿玛说清楚,我休她,因为她是个泼辣货!和若曦有什么相干?” 

  十四侧头看向我,示意无能为力,让我自己拿个主意。我犹豫了下,如今正是多事之时,太子求婚余波未定。以十阿哥的混脾气,对着康熙不知道还要说出什么话来,万一哪句引得康熙生气,迁怒于我,后果可怕。权衡利弊后,觉得再不妥当也只得如此。所幸在场之人,除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是八爷党的人,就是不顾念我,也得顾念十阿哥。 

  我上前向十阿哥行礼道:“奴婢斗胆,有几句话想说。”十阿哥道:“不用劝我!我心思已定!”说完竟闭上了眼睛。 

  我自顾说道:“没打算劝你,只是想问一个问题而已。”他没有反应,我问道:“十阿哥,你被福晋打了,可有还手?”他闭着眼睛冷哼道:“没有!” 

  我问:“为什么呢?”他睁开眼睛看着我,一时有些蒙,过了半晌怒道:“我不跟女人一般见识!”我道:“你脾气一上来,还会记得不跟女人一般见识?只怕就是个孩子,也先打他一顿解了气再说。”他愣愣看着我。 

  我缓缓道:“奴婢小时候特别喜欢吃冰糖葫芦,因为它酸酸甜甜脆脆,偶尔一吃,感觉很新鲜。后来因为阿玛嫌它不干净,不肯给我买,我却越发不能忘记冰糖葫芦的味道,总觉得那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虽然我也很爱平日常吃的芙蓉糕,可还是觉得冰糖葫芦更好吃。后来,有一天,我终于又吃到了冰糖葫芦,十阿哥,你猜猜我是什么感觉?” 

  十阿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我,见我紧盯着他,他说:“肯定很高兴!”我笑了笑道:“错了!是失望!极其失望!奴婢一瞬间的感觉是这个东西,虽然不难吃,可也绝没有芙蓉糕好吃,奴婢怎么会一直认为它比芙蓉糕好吃呢?然后就试着三个月都没有吃芙蓉糕,发觉自己想得要命,这才知道自己最爱吃的原来是芙蓉糕。奴婢竟然不知道随着年龄渐长,自己的口味早已经变了,只是固执地守着过去的记忆不肯放手,却不知道一直被自己的记忆骗了!” 

  说完我静静看着十阿哥,他却是一脸茫然,我说的话很难懂吗?我看向十四阿哥,十四赞许地看了我一眼,紧接着看着十阿哥无奈地摇摇头。 

  看来不是我的问题,事已至此,挑明了说吧!我吸口气,继续道:“十阿哥,其实奴婢就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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