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了!张狂你干嘛打我们小桃儿?”秦老鸨飞快扑向前,拉过风桃花到自己跟前。
虽说平时风桃花爱淘皮捣蛋,但她毕竟是自己的人,怎能让外人欺负着?尤其是明月楼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关明月沉声问道。天大地大的事,他从没拉下脸过,今儿个因张狂动手打人,他的脸色第一次显得沉郁。
“我找到偷你白玉佩的小偷,就是她!”张狂手指着风桃花。
秦老鸨立即挺身在奄奄一息的风桃花身前,“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小桃儿平时在怡红院吃好穿好,犯不着去偷东西。”
“谁知道她在怡红院净学了什么?”张狂满脸不屑,又道:“这玉佩是我从她腰间摘下的,彩绢也见着了。”
众人冷抽一口气,不敢相信讨人喜爱的风桃花会做出这种事,纷纷向彩绢望去,彩绢为难地点了一下头。
“这……”秦老鸨见人证物证齐在,一时挤不出话来护短。
倒是关明月在此时开口了,“狂儿,小偷不是她,偷儿有两个我已经让你刘叔去查了。”
张狂顿愕,一扫方才的得理不饶人。
“被白打了你!还不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秦老鸨转身骂着风桃花。
她气得快吐血,但不知是气张狂多还是气风桃花多。她一放开风桃花,风桃花就顺着她腿侧趴下,被打肿的屁股让她无法站立。
“那两个偷儿正巧被我在怡红院后门外碰见,玉佩是我向他们买来的。一个叫麻三,一个叫李肥佬。”风桃花见那么多眼睛看着她,里面有平时很疼她的人,她知道不能让他们伤心,所以不似方才赌气地乱认一通。
“不可能!你既然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又怎么可能放你走?张狂还是不愿相信他错打了人。
秦老鸨冷哼一声。“小桃儿要连这种本事都没有,我会叫她小辣子?人你也打了,该来算算这笔帐怎么算!”
“你别插手,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风桃花就算痛得龇牙砌嘴,心中仍是有一股定见。“马叔、刘叔,拜托你们扶我起来。”
没有亲耳听见,谁都不相信一个十岁的小孩能有这样镇定如山的语气,令人不得不服从她的指令。
风桃花在两人的扶助下,艰难地一步步走到张狂面前。
其他人原想替张狂求情,但见那么小的身子被打成那副惨兮兮、只剩下半条命的德行,也就不敢声援。
“张狂,好……呀……你个奶奶的!”风桃花受不住地轻唉了声,但就算痛,她也要骂,也要替自己亲手讨回公道。
“你们大伙作证,他——不分青红皂白诬赖我是小偷,造成我心灵巨大受创,欠我一次。自作主张权充监护人、拿棍子打我,造成我肉体受伤,又欠我一次。我不把你是非不分的事张扬出去,毁你名声,再欠我一次。总共三次,我要他一一偿还。”风桃花瞪着张狂。
此话一出,众人都被那股洪洪的气势给镇住,关明月则一扫方才的抑郁凝霜,眼神一亮。好样儿的!
张狂也不甘示弱地回瞪着风桃花,甚至以为自己被设计了,但沉地暴喝一声:“你们别信她,她分明故意!故意不说自己不是偷儿!”
“小狂,你别这样。是你错在先,把人打成这模样。”刘大石道。
“是呀,不知道日后会不会瘸了?你不应她条件,就娶她为妻。”马明道。
“娶她为妻?”张狂表情坚硬得像石头,横眉皆目。“我宁死不屈!。”
“那就应了人家的三个条件。马叔我平时怎么教你的,大丈夫男子汉,要对自己做的事负责。”
“张狂哥,你要娶我还是应我三件事呢?”风桃花故作甜美地喊着。自己被打了这顿,值!太值得了!要不是屁股太痛,她还真会狂笑三声。
张狂憎恨地凝视着她,森冷的表情刹那间肃杀到极点。“你要我答应你什么条件,说吧!”
“第一件,我要你在五年内成为剑神!”
娇娇的软语,娇娇的神态,今天真是风和日丽,教人好不舒畅呀!
众人闻言倒抽一口气,直觉不可能!剑神怎是随便人就能当的?何况是在五年内。
“第二件事,成为剑神之后,只能保护我一个人。”
太棒了!她感受到刺骨冰冻的寒意,她得意地笑,又得意地笑……
众人再倒抽一口气,这同小厮跟在娘们身边没什么差别,而且跟的还是一个丑八怪,这……会不会餐餐难以下咽?
“第三件嘛……”
众人凝神静待风桃花的下文。
“暂时还没想到。等我想到了,再另择吉日向大家公布。”她越说语气越是轻柔撩人,越是故作端庄,张狂那双想将她拆吞入腹的眼神就更加烈焰高涨。
最后,风桃花朝眼底露出甘拜下风、自认不敌的秦嬷嬷说道:“有人要开始练剑了呢!咱们走。”
“小桃儿,干脆马叔抱你回怡红院好了,省得你拖着脚走。”
“谢谢马叔。小桃儿时身子只有狂哥哥能抱,但看他的脸色是不可能的,烦请马叔和刘叔扶我回去。”风桃花说道。马明和刘大石,自然是照办。
经过身子生硬如石,许久再也不肯蹦出句话的张狂身旁,风桃花不怕被一掌击死地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
要走,也要再放把火才走!
“狂哥哥,你好好练,小桃儿等你!”
第三章※※※※※※※※※
春日宴。
盈盈笑语,淙淙流水,由明月楼和怡红院合办大型歌舞剧的野台,特地搭在桥边。
洛阳王每年的生日必与民同欢,依循往例,不是由明月楼就是怡红院的姑娘们献艺。今年两家同时被钦点,只得暂时放下宿怨,接受皇恩披泽,绞尽脑汁合力编排新的舞曲。
晨曦苍茫,柳絮微醺,从子夜一刻起,表演节目便开始。
野台上舞姿轻盈的舞女们,脚踝系着铃铛,伴着铮朗的琴声,脆耳幽长旖旎。两家花馆一左一右,都有人站在高处,迎风洒着香料的碎屑与花瓣,以满天花雨的手法,营造空气间的香味和花落缤纷的美感。
这舞曲,不只满足野台下城民的视觉、听觉、嗅觉,尚且有味觉,好几位花娘来来回回发送着由王府送出来庆生的如意糕点。
“绿酒一杯歌一递,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数十歌妓齐唱着冯延已的《长命女》。
歌声响彻云霄、传遍大街小巷,直达王府中,一幅歌舞升平,人间难得几回畅意瑰漫。
“嗝!”怡红院二楼,斜卧榻上的雪衫姑娘重重打了一个酒嗝。
她脸戴着面具,鼻子以上的面部都被遮住,只露出了嫣唇和少许欺霜赛雪似的娇嫩肌肤,半截身子攀着栏杆,看着底下那些舞衣似锦。
“哎,桃花姑娘,秦嬷嬷要你别喝那么多酒。”
怡红院里的姑娘小波连忙上前劝着,这秦嬷嬷有交代,千万别让风姚花醉着,风桃花要是醉着了,她的皮就要被剥了!
“为什么不喝?李清照姑娘也很爱喝呢!”风桃花姿态撩人地微倾着玉枕,云袖底下的纤纤素手高举酒樽,将酒倒进微张的杏里。
她脸上戴着的面具,是有次看木偶戏时兴起的主意,这样她也省去工夫,不用再贴那黏黏痒痒的假面皮,而且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怡红院有个丑八怪风桃花,大家都觉得她这么做是正确的,比较不会吓着别人。
“李清照是谁?明月楼的姑娘?”小波不解地问着。
“呆子!就是你每天唱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感感、作那首声声慢的女词人。”酒樽里的酒没了,风桃花随手一丢,小波花容失色地连忙将它接住。
“桃花姑娘,这酒樽挺稀有的呢!听说是剑神特地送给你,你为什么丢了?”才来怡红院没几个月的小波,一直摸不透风桃花在这里的地位,觉得她是一位谜透了的人物。
风桃花既不是花魁,却比花魁更大牌,不用接客就能吃香喝辣,还有下女服侍她,连秦嬷嬷也不太敢得罪她!
就拿现在来说,大伙儿为了帮洛阳王庆祝生日而忙得团团转的同时,她大姑娘却浑身慵懒得像只波斯猫,好不惬意地置身事外。莫说没人责怪,更没有人来惊动她。
“你见过剑神?”风桃花半媚半邪地问,黑亮亮的眼,直沁人心。
“那肯定没见过。”小波摇头。
“那你怎么敢讲是他送的?”
“怡红院里的其他姊姊都这样说。”说到这,小波就敢拍胸脯保证,“桃花姑娘,剑神张大侠和你是什么关系?”
“死丫头!我要你别让她喝这么多酒,你居然还让她喝得脸红通通!”倏地一声开骂,在门外的秦嬷嬷已经飙到小波面前,捏着她腰间的肉,旋了又旋,转了又转,让小波直喊疼。
“嬷嬷饶命,我……劝不住呀!”
“没用的家伙!养你真是浪费了米。”秦嬷嬷朝小波啐了一声,转身堆满笑脸移步到风桃花跟前,“小辣子,咱刚刚左眼皮跳。”
秦嬷嬷见风桃花一双玉臂只管攀着栏杆,一双眼只管瞟着外边看着底下的舞女,完全不搭理她,竟也不生气。
她笑了一笑,挨到风桃花身边坐着,并且环着风桃花的肩,“你说这准不准,左眼跳财,右眼跳祸;我才左眼皮跳,方才洛阳王就来了呢!”
“说吧,你有什么事求我?”风桃花开门见山地通。
“够爽快!就洛阳王点你跳《绿腰》。”秦嬷嬷道。
“不要。”风桃花没二话,一口回绝。
她才不管对方是公侯将相,她的《绿腰》不是人人可看!
“你这又何必!难道《绿腰》只舞给张狂看?打六年前狂小子到华山拜师求艺,第三年回来了那一次,你舞了一曲,惊动整个京城,洛阳王无缘得见,已经连求三年啦!”秦嬷嬷软语。
“冷一杓子,热一杓了,他热我冷,就让他求。”风桃花不疾不徐地道,伸手接住自空中飘下的花瓣,凑近唇边再将之轻轻吹开。
“你以为怡红院是皇帝的储秀宫,他动不得?我们是沙子打不了墙,你再回绝下去,不只怡红院要关门大吉,也会祸及你姊姊。”若是能,秦嬷嬷也不会来求风桃花。
偏偏风桃花是个天生舞材,就算没正式学舞,终日耳濡目染之下,竟然舞艺惊人。就连瞎玩嬉闹的舞着,怡红院上上下下的姑娘也没人能比得过,连她也看得目炫神迷。
“他想看你跳舞,自然保你无事。至于桃芸,可不一定。”
“你不是说过姊姊艳名远播,难道他不想得到姊姊的芳心?”
“男人要的是女人的身体,谁会和咱们谈心?桃芸早就是他的人,面对再美的人,男人也会有玩腻的一天。小桃子,我说真的,你别让他们两人交恶,桃芸对他是动了真心。”秦老鸨为了不得罪洛阳王霍樊南,把风桃芸交代不许对风桃花说的事全盘托出。
“我没听姊姊说过这些事。”风桃花不是不知道洛阳王已是风桃芸的入幕之宾,她有所不知的是,风桃芸对一个权势如天、不可掌握的男人动了真心。
“桃芸就是不要你担心。她这么处处替你设想,你就为她一次。再说,听彩绢说,关明月前阵子收到张狂的信,他可能今天返回京城。”
“当真?”风桃花倏地站起,语气大振。
“哎哟哟,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我真怀疑你这几年怎没投奔到明月楼?”秦嬷嬷见状,夸张地嚷着。
数一数指头,这风桃花今年也十八了,年纪不小,犯春心是自然的事,就不知怎会看上那个张狂。他可没领这情!
“矜持罗!”风桃花眉开眼笑地甩手肘轻轻撞了秦嬷嬷一下,那态度吊儿郎当,令人摸不透她心底到底怎么想。
“我的大姑娘,时间不多了,你要去哪里?”秦嬷嬷看风桃花终于莲步轻摇地离开卧榻,忙问道。
“换舞衣,舞《绿腰》。”风桃花回答得很干脆。
张狂要回来……纵使他可能不会看见,她也有起舞的心情。
“谢天谢地!我的姑奶奶,你总算肯了!我去告诉洛阳王这天大的好消息!小波,桃花不喜欢人家帮她更衣,等她换好,赶紧带她下来!”临走前,秦嬷嬷不忘将重责大任交给小波。
※※※※※※※※※
《绿腰》是唐、宋乐舞大曲名,属唐“软舞”类,又名《六么》、《录七》、《乐世》。
舞者必须穿长袖窄襟舞衣,动作以舞袖为主,藉着优美的身段和肢体语言,演绎刹那间芳华。此曲难在节奏慢时,舞姿要轻盈柔美似水,犹如诉不尽的衷情低回;当节奏由慢入快时,舞姿的飘逸敏捷,宛如被命运拨弄的鸿雁惊飞。
风桃花一曲舞毕,台下的人看得如痴如醉,尤其她脸上戴着面具,更添了一股浪漫神秘。
刹那间,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接着响起如雷掌声。“好!好呀……”全城都这么喊着。
风挑花眯笑着退下舞台,立即被心情看来非常好的秦嬷嬷拉住袖子,“小辣子,你舞得棒呆了!洛阳王要你去陪酒。”
“切,说我玉体欠安。”风桃花轻巧地挣脱秦嬷嬷的钳制。
“这……”秦嬷嬷显得为难。
“嬷嬷,她是姊姊的男人,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知道怎么做对大伙最好。”
“我要是知道怎么做就好了,他是洛阳王呀!”秦嬷嬷扬声叹道。
风桃花留下秦嬷嬷在身后叫爹叫娘,就是不理会,匆匆地快步离去。
方才她将水袖扬向天际时,见有个人影在她房里——那个她日思夜想的人儿!
回至闺房,她的呼息几乎静止。
她没看走眼,张狂此时正站在她的房内,临窗伫立。
他又长高了,肤色呈现古铜,体格也更加健壮结实。但是,他那宽朗丰满的额头,飞扬的眉毛,晶亮如星的眼眸,俊挺如削的隆鼻,红润的菱角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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