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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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瞑目-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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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按部就班的调查看起来不无枯燥,而且难有什么振奋人心的突破,但作为今后
全案破获的基础,则是必不可少的积累。欧庆春坚信,由于有了这些日积月累的工作本
能革命德裔美国哲学家马尔库塞用语。指解除人的心,他们一旦抓到了突破性的证据,
就完全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四面出击,获得全线战果。
  李春强这一段尽管具体参与不多,但还是每天坚持和庆春碰碰情况,然后再和她谈
谈队里的其他工作。虽说庆春现在全力扑在6。16案上心无旁骛,但她现在毕竟是队里的
副职,一二把手之间的工作沟通还是不可省略的。
  但在庆春自己的感觉上,李春强每天不管多忙也要兴致勃勃进行的这种沟通,似乎
隐隐带了点谈情说爱的动机。这使她在与他对面而坐的时候,不得不摆出一副公务性的
矜持。这些天李春强又多次谈到她的生日,半当真半随意地为她策划了各种生日的过法。
当然那天的生日晚饭,他是早用大蒜烧黄鱼预约了的,他对庆春说,你可以叫上你爸爸
一起过来。
  庆春想,父亲肯定是不会去的。如果李春强盛情难却,就必须说服父亲同意。因为
父亲也为她的生日预备了晚餐和一个蛋糕。
  生日的那天下午,又接到了肖童的电话。她这才想起很早以前的一个晚上,她已经
把生日的晚饭约给了肖童。她只好在电话里连连抱歉,说真不好意思今天我们头儿请我
到他家去,我已经答应他母亲了,人家也准备了,我不好食言。咱们以后再找机会……。
肖童在电话里沉默着。她说:“喂!喂!”喂了好几声他才说:“我也准备了,我早就
约你了,你也不该食言。”
  庆春理屈辞穷,但还是笑着哄他:“明天怎么样,明天再给我改正错误的机会。”
  肖童语气出乎意料地沉重,他说:“你心里一点没有我!”
  这不过是一顿饭的先后,在庆春看来,至少没有这么严重。而肖童的语气和声音似
乎都有点反常,有点小题大作。他的嗓子也是从未有过的沙哑。
  她记不清最后是谁先挂了电话。尽管她认为肖童有些过分,但这电话的确搅得她心
神不安。李春强的母亲那晚上做了很多的菜,鸡鱼肉蛋,色香味形,摆了满满一桌子。
高脚玻璃杯里斟满了暗红的葡萄酒。在欢声笑语和杯觞交错之间,庆春突然想到了肖童。
她脑子里挥赶不去地浮现出肖童一个人孤独地枯坐家中的情景。与眼前这番丰盛的华宴
和满堂的笑脸,无论如何成了一个心酸的反衬。这个反衬使一切珍铸美味在她嘴里顷刻
变得麻木无味。酒至三巡,李春强敏感地注意到她话少了,笑容也变得勉强。他问她怎
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她顺水推舟说有些头晕,想早些回去。于是晚宴便虎头蛇尾地草
草结束。李春强的父母叫他开车送庆春回家,并且让她带上了许多没有动过的菜,说让
她爸爸也尝尝。她把菜拿了,却执意不让李春强送。李春强说,那你自己把车开回去吧,
明天方便的话,就来接我一趟。庆春于是拿了车钥匙,说好吧。
  离了李春强的家,庆春开车走在街上。不知是从一开始就蓄意还是中途转念,她并
没有回家,而是把车子直接开到了肖童家的楼下。
  她拎着李春强母亲给她的那一摞余热尚存的饭盒轻步上楼。她想,也许;当然最好
是,肖童还没有吃饭,她还可以借花献佛弥补一下失约的过失。
  肖童家大门上的锁显然还尚未修复。临时安装上的锁扣空着,显示着主人此时在家。
她敲了敲门,也许声音轻得过于温存,半天无人应声。她用手推了推,门是虚掩的,门
厅黑着,有一缕灯光从客厅的门缝里惶惶地泄露出来。她走进去。客厅亮着灯却无人,
依然那么凌乱,被小偷故意破坏的痕迹还历历在目。她把饭盒放在桌子上,敲敲卧室的
门,她听见里边有响动,但没人应声。她想大概他是睡着了。于是她把门推开,看见肖
童仰卧在床上,呼吸有些微弱,面色惨白。对她的闯入,似有察觉,但双目半开,视而
不见。屋里灯光很暗,但庆春依然震惊地看到床上,肖童的身边,放着一张半皱的锡箔,
和一只简易的打火机。锡箔上还残留着白粉的余烬。
  她惊呆得僵立在门口。她几乎不敢相信,也不可想象,她一向觉得是那么可爱的,
青春的,天真单纯的,甚至隐隐让她感到诱惑的肖童,竟是一个令人厌恶的瘾君子。她
搞不清他怎么能那么天衣无缝地把自己如此阴暗的一面,伪装了那么久。
  肖童突然张开了眼睛,他清醒了。举动艰难地爬起来,哑着嗓子叫她:“庆春……”
  庆春几乎想哭出来,她压抑着自己的激动,问:“你在干什么?”
  “我吗?”肖童站起来,人有些摇晃,“我在等你。”他似乎仔细想一下才想起来
似的,喃喃地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他从床头柜上抱起一只精美无比的水晶花瓶,那上面插着一束红透的玫瑰。他想往
她怀里送,“这是我给你买的,二十七支玫瑰……”
  他的眼神似真似幻,声音似梦似醒。
  那晶莹玲珑的花瓶和红得发紫的玫瑰颤颤抖抖地靠近她,她气急败坏用力一推,便
听见砰的一声,花瓶猝不及防地翻了个身,直落下去,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肖童僵硬地张着两手,这一声巨响让他完全清醒。庆春怒目而视,但看到他心疼地
蹲下身去,抖抖的手想要收拾那一地残红。她的心忽一下,又软下来,忍不住蹲下去拉
住他的手,急切地呼唤着他,她觉得这太像一场梦,她试图把自己唤醒。
  “肖童,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吸了毒!”
  肖童没有回答,他双手掩面无声地哭。
  庆春连连喊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告诉我怎么会这样!我不相信!”
  肖童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掉在破碎的花瓶上,滚入凌乱的花瓣中。他不敢抬头看一眼
庆春,声音哽咽得断续变形:
  “你走吧,走吧……我再也不能爱你了,不能了,不能了!你走吧……”
  庆春的泪水涌上来了。她强忍着没有落下。刚才的震惊和厌恶突然被一种责任和同
情所代替,她站起来,看着脚下的肖童,镇定地说:
  “你告诉我,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生日的夜晚对庆春来说是刻骨铭心的。她在肖童身边呆到深夜才回到家里。肖
童的遭遇使她彻夜难眠。这些年她接触了那么多案件,不可计数的罪犯和受害者,她自
以为对人生的一切悲喜善恶都已司空见惯,但这一夜的感受却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刺痛和
惊愕。
  天刚亮,她开车去找李春强。
  李春强从楼上下来,盯着她布满血丝的两眼,毫不掩饰自己的疑问,他一钻进车子
就问:
  “你昨天一夜上哪去了?你不是说你不舒服吗,可你居然一夜未归。你爸爸半夜两
点给我打电话问你是不是还没回去。你到底上哪儿去了广
  庆春没有发动汽车,她沉沉地说:“我去肖童家了。”
  “什么?”李春强大出意外地瞪大了眼睛,“有什么情况吗?他呼了你?”
  “不,是我自己去的。”
  这个回答更加出乎他的意外,这意外又随即转为愤怒。“你自己去的?你干什么去
了?你在他那儿呆了一夜?”
  庆春沉默了一下,说:“他吸毒!”
  李春强显然不曾料到庆春会有这样一个回答,这消息让他张开了嘴半天没能合拢起
来。先是直感地说了句:“他怎么这么不争气!”然后一想,又觉得尽在情理之中。他
冷笑一下,说:“尽管他为6.16案立了功,但素质这个东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提高
的,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的。他平时玩世不恭,游戏人生,现在吸毒也就不足为怪
了。”
  庆春沉闷着,像是自言自语:“他需要帮助。”可她自己心里还乱着,她此刻也说
不出能帮他什么。
  倒是李春强显示了男人的主见和果断:“没别的办法,送他去戒毒吧。这个特情我
们是不能继续用了。”
  庆春说:“我们得给处里打个报告,让处里批点钱,送他去戒毒所。或者让哪个局
长批一下,让他免费戒毒。他现在已经身无分文,家里让人毁得连一件可卖的东西也没
有了。”
  太阳高高升起,李春强眼望着车窗外面的楼群。家家的阳台都被清晨橙红色的阳光
涂染出生活的斑斓多彩。而他此时的口气却分明有些阴晦:“处里不会批这笔钱的,他
的父母都在国外收人丰厚,他不算没有经济来源的人。”
  “可他不想让父母知道,他太要面子。”
  对庆春这种明显的同情和袒护的态度,李春强己不能压抑自己的反感:“他要面子
就别吸毒呀!我告诉你,吸了毒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还有什么自尊心呀!这些人无所
谓面子,无所谓羞耻,你别以为他们还有什么人格意志,都没有了。有一个算一个!”
  “不,他吸毒才刚开始,还没有那么严重,他清醒的时候非常痛苦,他不想让他父
母知道,他本来也想瞒着我们。我们应该帮他,他现在孤立无援!”
  李春强把目光收回,不想再谈地说:“别谈他了,开车吧。”
  “春强……”
  李春强的脸坦率地沉下来,但他注意控制了自己的声音:“庆春,我不明白,对这
个人,你为什么那么动感情?他是你管的特情,可你们毕竟是工作关系,你不能过分!”
  庆春的脸上霍然抖了一下,但她也控制着,竭力心平气和地问:“我哪点过分?”
  李春强没有再说,目光心照不宣地和她对视,似乎一切不言自明。
  庆春说:“春强,我很尊重你,希望你也能尊重我。”
  李春强说:“我尊重事实。”
  庆春的呼吸波澜起伏:“什么事实?”
  “他在追你,他异想大开在追求你。你心里是知道的,你什么都知道但你不说。你
本来应该有个态度,你对他应该表示出你的态度,对我也应该有个态度,但你……但你
没有。”
  李春强的激愤是压抑着的,但这无疑已是他和庆春同窗同事七年中,最激烈的一次。
庆春沉默着,沉默得令人窒息。终于,她打开车门,说了句:“这是你的车,你开走
吧。”
  庆春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她听见身后车门的开关声,李春强追了上来。
“我说错了吗庆春!”他的脸涨得通红,“你为什么没勇气回答我!”
  庆春站下来,对李春强的失望反而让她把同情和怜悯更加堆积在肖童的身上,她觉
得她确实需要替他呐喊一声,她说:“队长,肖童是为了工作,是为了我们,被人诱骗
才吸了那东西的。可是他就是在毒瘾发作痛不欲生的时候,他一次次去卖血也没有去求
他们,也没有出卖秘密。他到现在也还是想好好做人。他让学校开除了,他的家让他们
砸了,全是为了我们。是我们让他于这事才发生了这一切。我们应该为他承担一点责任!
你不想负这个责你可以不管。但是当初是我动员他出来干的,他快要家破人亡了我不能
不管!”
  李春强愣了,低下头去。庆春狠狠地从他身边走开,他没有再追上来。
  欧庆春自己乘公共汽车到了机关。她自己找到马处长做了汇报。在汇报的时候她的
心情也没能平静下来。当昨天夜里她知道了肖童吸毒的经过,知道了他为了爱一个女人
而坚韧地抵抗着另一个女人在他身体里种下的诱惑,表现出一个男子汉应有的骨气,表
现了一个被毒瘾所折磨的人所难以表现的气节时,她怎能不为之感动!他在她心中的形
象,刹那间成熟地站立起来。她怎能再责备他,唾弃他,他一无所有了她应该伸出援助
之手,帮他脱离毒海。她甚至觉得这已经不是一般的人道主义或私人的感情问题了,而
是一个人民警察对自己的特情应尽的责任!
  深夜在离开肖童家的时候,她从地上捡起了一支还没有枯萎的落花,她想她应该保
留下这支红色的玫瑰。这是一个男人用卖血的钱给她买来的祝福。那玫瑰已经熟透,每
一叶花瓣都红得那么饱满,就像真的浸泡了肖童的鲜血。在夜深人静的街上她的车开得
很慢,她一边开一边哭了。她流了一个女人应该流的眼泪。在向处长汇报的时候,她的
声音依然有些颤抖,处长意外地抬头看她,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激动。
  但处长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并且叫来了李春强,当着他们两个人的面,交待了这
样几项安排。
  一、立即送肖童去强制戒毒所戒毒。戒毒费。治疗费由处里的侦察经费中支付。肖
童是立过大功的人,这个钱我们应当出。
  二、肖童送强制戒毒后,欧庆春可以代表处里去看看他,了解他的戒毒表现和身体
情况,表示组织的关心。考虑到肖童今后的安全,要避免暴露他的特情身份。庆春去看
他时可用他的表姐的名义。
  三、鉴于肖童已经吸毒且不知能否戒断,他的特情身份应该终止。6.16案要另选
其他途径侦破。且不宜恋战,应尽快寻找机会和证据破案。
  处长问:这三条你们有何意见?
  庆春说没有。
  李春强说同意。
  出了处长办公室的门,李春强对庆春说:“联系戒毒所的事,我去办吧。”
  庆春没有答话。
  两人沉默地走向刑警队的办公室。李春强又说:“早上,我不太冷静。我也是担心
你对他感情用事,有些情况没问清,错怪你了,可是,我为什么这样你其实也应该能理
解。”
  庆春像没听见一样地打断他的话:“联系戒毒所,我自己去吧。”
  “庆春!”李春强抓住她的胳膊,似是要她认真听一下自己的心声。欧庆春的两眼
凌厉地盯着他,目光中看不见理解,也没有宽恕。李春强收回了手。庆春转身走了几步,
又回过头来,问:
  “能把车给我用一下吗?”
  李春强从口袋里掏出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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