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三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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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三辑)-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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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寻个间隙,顾太太说,你以为她们会陪你睡觉哇,想得倒美!她们哪,
只陪着你花钱。说罢。又笑。

    舒朗点点头。他想这角色倒不错,只陪着花钱,并不折底本。

    顾太太终于平静下来。

    舒朗转动深棕色咖啡杯,故意扭转了话题,他说:这杯子造型不错。同样的咖
啡,用好一点的杯子,味道就不同。

    顾太太说:还真是这么回事。

    杯里咖啡冷了,三份浇汁冰淇淋也已吃尽。

    
    再添点什么?舒朗征询地问。

    顾太太摆手,自以为风趣地说:算啦算啦,再破费你,我岂不也成了……说着,
顿住,又嗤嗤笑了起来,身上抖索索的。

    史琴好舒朗很偶然见过一面。舒朗印象里那是个挺普通的女孩子,中等身材,
中等长相,并无天生丽质之感。照舒朗看来,女孩子走入社交场,又能站住脚跟,
一般要有天然的出奇之处。或姿色卓绝,或气质奇丽,或伶俐过人一史琴好似
乎并无这些优长。不仅如此,与她接触,还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拘谨感。

    那天天气很热,沥青马路几乎烤化,人行道的方格水泥砖也晒得烫脚。寥寥几
棵树,稀疏的叶子不遮荫凉。树上响着连绵不休令人烦躁的蝉鸣。

    舒朗宽宽领带,对同行的岳经理说:附近有带空调的餐馆吗?

    岳经理笑了笑,伸手一指:正好,据过街口就有一家。随即又说;咱们两个光
棍男人吃饭多没意思。邀俩女伴吧。

    这岳经理挺有意思,虽然相识不久,这次拜见也不过是为朋友带个口信转交两
封求助的信函,岳经理却像老朋友一样接待了他。岳经理性格开朗,跟他几乎无话
不聊,又十分喜欢开男女玩笑。他推想一岳经理的业余生活一定是丰富多彩充
满浪漫情调的。

    舒朗无人可邀,他只认识顾太太。电话打过,顾太大嫌天气太热,她懒得出来。
所以,那顿饭也就由他们两个男人在一位消费女郎陪同下消费了下去。

    舒朗当然不知道消费女郎脑子里转动的价值观念都是些什么,他像往常一样,
饶有兴致地谈天气,谈球赛,谈时局,谈无能的领导和领导的无能,尽量选些机智
幽默、能讨好女性的用语。但他很快发现,他几乎在对牛弹琴,那女孩反应淡漠,
简直无动于衷。甚至,当岳经理戴高帽说他是个颇有名气的报告文学作家时史琴好
也没表现出多少热情来。舒朗开解地想:这女孩或许正热恋着岳经理,是个“小师
妹”那样的人物。热恋中的女孩对另外的男人是不屑于一顾的。他自然把自已调整
到恰当的位置。

    结账时岳经理抢先一步,哈哈笑着说:我来我来,开票,我是可以报销的。那
顿饭他们吃掉二百多元,这大大超过了舒朗预估的水准。

    史琴好立在一旁,冷淡甚至轻蔑地望着他。现在回想起来,那无声的语言似乎
是你吗,你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个同等级的消费先生而已……

    舒朗的心里当时就很不舒服,他认为这女孩的观念有着极大的毛病。

    在顾太太面前却没有那种令人不悦的窘迫之感。顾太太很喜欢跟舒朗待在一起,
她又有的是时间,留下她一个人她会很寂寞。在舒朗看来,顾太太也属于消费阶层,
不过她是自然消费,不像史琴好那样把消费做为一种盈利的手段也许他过于刻
薄了些。顾太太喜欢谈论自己,有时也谈别的男人女人,随她兴之所至。舒朗觉得,
她似乎希望他写一本关于她的书,只是她没明确提起过。书恐怕很难写,可谈谈天
总不坏。反正他是来休息的,正处于创作的间歇期,经朋友介绍,就住在顾太太家
的一间空房里。

    舒朗还是要了些饮料,下午的时光仍很漫长。他坦白地说:他对史琴好那样的
消费女郎有着浓厚的兴趣。顾太太却不以为然地说:男人,对她们都感兴趣。舒朗
想解释,他不是那种意思。顾太太说:是啊,是啊,男人们都会说他不是那种意思。

    舒朗笑了,说:可是史琴好长得并不漂亮啊?

    顾太太惊讶,眉毛扬起;嗳呀,她还不漂亮?她可是把老岳迷得可以呢。不光
老岳,还有…多啦。哼,说给你你也不信,谁要是追求她,那准会倒大霉的。

    为什么?舒朗问。

    因为她呀,谁也不爱。

    舒朗解释说,他对史琴好感兴趣并不是因为他爱她或者想追求她,而是因为史
琴好给他出了道挺复杂的数学题,他想解开它。

    顾太太认真地听,她显得非常机敏,故意问:是这样吗?

    是这样。舒朗郑重地说。

    鬼才相信你。天下的猫,哪有不吃腥的呀……顾太太得意地笑了起来。

    舒朗略显得有些尴尬,他觉得顾太太说的也并不错,只好陪着她一起笑。

    顾太太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帮你创造一次机会。这里的天气也太热,咱们让
老岳带咱们去青岛消暑,要他邀上史琴好。

    去青岛花费太大了吧?舒朗担心他的钱袋窘迫。

    不用你花钱,顾太太说,老岳有办法。咱们假做一回他的客户,吃住让他包了。

    舒朗说这不合适。

    顾太太说;就这么订下啦,回头我给老岳打电话。

    坐了一会顾太太又说:就是没有这件事我也想去青岛住一程呢,你看这天气不
是要热死人么?说罢,又擦汗。

    顾太太打电话叫了出租车,点名要带空调的。等车的当儿,顾太太摆摆手笑嘻
嘻地说;到时候可看你的啦,千万可别认真哟……

                                   二

    火车票买的软席,四个人恰好一个包间,挺舒服。火车票不好让岳经理全包,
舒朗死说活说付了款。他原想把顾太太那份旅费也垫上,顾太太不高兴了,说:什
么时候你单请我出来玩,这钱我全让你花。她把车费硬塞回来。

    一路上顾太太显得闲静,与平素简直变了个人,不知是岳经理的缘故,还是史
琴好的缘故。除却四人甩扑克时还那么一惊一乍其余时间或看看杂志,或观观
窗外风景,或睡一小觉。顾太太小睡特别多,一忽儿打个哈欠闭上眼睛,一忽儿又
挺精神地坐起来问:到哪儿啦?顾太太说话比平日少得多,摆得有涵养,特别是她
戴上眼镜坐在角落里读书看报的时候。她依然很注意自己的修饰,时时会掏出小镜
子,悄悄理弄一番。再就是爱买零嘴儿。车到大一点的站,她总要下去买些当
地特产。抱着返回车厢,脸上涨成粉红色,喘吁吁地嚷。嗳呀,可不得了,热死人
啦。舒朗赶忙把她的小毛巾递过去。

    岳经理很像一个大老板。他是东道主,很自然就处于中心位置。谈天说笑嗓门
洪亮,也不乏幽默,安排诸多开销时时表现得豪爽非凡。舒朗观察他,不止一次地
想:能够气派地花钱,这的确是男人的一大享受。你的身份,你的意志,都可得以
充分表现,你的荣誉感随之也就获得了不可替代的满足。

    这当然很不错。

    舒朗想场合,大约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比如现在,四个人聚在一起,个个
都改变了面貌,似乎各自都有很微妙的一些需求,一些束缚,大家又拥有着一个共
同的舞台。

    令人奇怪而又不大好理解的仍是那位史琴好史小姐。在岳经理面前她的身份很
像公司的公关秘书,一应事务不用岳经理张嘴吩咐,她自前去安排好。比如吃饭,
比如借阅杂志,比如雪碧、可口可乐和矿泉水,等等,周到而妥帖。不知她施以怎
样手段,软席车厢服务员隔不多久便会走过来问:有什么需要请说话。态度热情笑
容可掬。但是史琴好的目光一触到舒朗就冷漠一下来,似乎怀着天然的敌意。
对待顾太太反而比待他热情得多。

    相当一段时间,舒朗觉得她仿佛岳经理雇佣的刁钻刻薄的女管家,站在主人的
肩膀上,以戒备和排斥来对付主人的朋友,借此表达对主人的忠诚。但后来,他打
破了这个想法。

    史琴好的冷漠是故意的。有时,她递饮料故意不递给舒朗;有时却毫不客气地
跟他对视许久。史琴好这样的女孩虽然年轻但有着丰富的社交经验,那么她的
冷漠是否可以理解为一种交际手段,而真实的内容潜藏着?

    吃罢晚饭打了阵桥牌,舒朗顾太太与岳经理史琴好对垒。小有赌资,舒朗和顾
太太各输了二十块钱。熄灯了,列车进入夜间行驶。

    舒朗去卫生间擦了擦身,返回时见史琴好在过道的单椅上坐着。包间里岳经理
和顾太太正说话,很有些谐谑的味道。他站住。

    顾太太在包间里喊他:舒朗,你回来了吗?还不快进来救我。

    听着虽然形势急迫,语调却很轻松。

    舒朗笑笑,站着没动。

    顾太太又轻声骂;好你个舒朗,没良心的……

    这时候岳经理从包间里说;舒朗,你可不能坏了我们的好事。

    舒朗说;嗳呀,我没办法了,那边列车员小姐约我去聊天,正等着我哪。

    包间里顾太太和岳经理就一齐笑起来。

    舒朗在史琴好对面坐下,把毛巾和香皂放在小桌上。列车过道只有座位下边的
小灯亮着,环境幽静而清雅。史琴好没动,仍叠着腿,双手抚膝,腰板笔直地坐着。
脸渐渐转过来,平静地望着他。

    舒朗寻找话题。他想:无论结果如何,这也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包间里的顾太太和岳经理不再玩笑,小声说一阵别的话各自睡了。

    许久,车厢里只有列车行进的咯哒声。

    最先破开话头的却是史琴好。

    你觉得挺有意思,是吗?

    什么,挺有意思?他问。

    所有。这一切。

    舒朗马上觉出,这是一个谈话对手。

    当然,很有意思我觉得。他说,点燃一支烟。在此之前他始终没吸烟。

    这是一场赌博。她说,目光显得明亮。

    也可以认为,这不过一场游戏。他故意说得轻松。

    你会看到,这是怎样一场游戏。史琴好不怀好意地笑笑。玩这场游戏的时候,
请别把筹码押错地方。她又说。

    舒朗笑了,他觉得这话题过于严重,为了调整气氛,他问:你抽烟吗?

    谢谢。我只抽女士烟。

    这没有办法了,舒朗做个无奈的手式,不过我告诉你,赢与输,对我来说并没
有特殊意义。

    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从未输过。

    所以你处处小心谨慎,这种活法我想会很累也很艰难……

    不一定。赢家总是快活的。输家总比赢家痛苦,而且难堪。

    我们不见得谁赢。他突然说。

    史琴好笑了,说:好呀,我们一言为定。

    这时舒朗才感觉到,他已经被逼就范。本来,他可以找些相应的契机,把谈话
引到便于互相理解的方向。但一开始就形成了对立,她蓄意挑战,而他的的确确已
表示了应战。

    史琴好说:你自己坐吧,我要睡了。她站了起来,带弹簧的皮座膨地弹回。

    舒朗不便于就走,很无聊地又坐了好一阵。了望窗外奔驰而过的黑色的原野,
他忽然扑嗤一笑。心想:这个故作深沉的女孩,倒是怪聪明的,她大约把所有的男
人都想成一副模样,先下些带刺的毛毛雨。可是这的确是个很肤浅的小把戏。

                                   三

    租房子遇到些困难。因为来的仓促,岳经理未来得及与青岛的贸易伙伴取得联
系,第一天恐怕要将就了。又是旅游旺季,各类会议又多,最好的宾馆已没有了床
位。就是这家二等旅店,双人间住房也已满员。

    哎哎,这怎么行呢?顾太太急得直搓手,额上冒出一层细汗珠。史琴好也不满,
但她不露声色,迈着长腿在大厅里来回遛,挑剔旅馆的卫生太差。她似乎不大相信
真的会住这里。舒朗无所谓。从二百元一宿的高间到四块钱一晚的地下室他都住过。
不过他有个原则,既然大家是个群体,一切以女士们的感觉为准绳最好。

    岳经理站在柜台前交涉,为值班小姐开出一大串名单,然而无济于事。

    值班小姐瞥他一眼,懒懒地说:只有套房,里外间四个床位。

    岳经理极迅速地扫了他们一眼,问:怎么样?

    顾太太没说话史琴好没说话舒朗也没说话,看起来套间的确挺有魅力,只是大
家不愿挑明。

    岳经理说:那我们包一间套房吧。

    值班小姐朝外望了望,说:两男两女,不能混住。

    岳经理说:套间不是有隔墙有门吗?那跟包两个双人房间是一样的嘛。

    怎么会一样呢?小姐严厉地问,又说,我们这里有制度,公安局会来查房的。
而且,套房就一个卫生间,你们住着不方便。

    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人了?岳经理做出恼火的样子,问: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包住
两个套房?

    小姐瞪他一眼,没说话。

    岳经理摸出根烟,戳戳,点上。

    你们住几天?小姐问。

    一天,先住一天。

    可只能住一天啊。小姐摊开登记簿,又说:就算你一个人包住的吧。

    行。岳经理说。

    小姐的意思很清楚:四人包住违反规定,而一人包住则不违反规定;倘若公安
局在来查房,闹出事来对不起责任自负。不过一所谓查房一般只是说说而已。

    房租一百四十元,岳经理觉得实在便宜。

    大家都挺高兴,谁也没再埋怨条件不好。顾太太喜欢热闹,舒朗认为这样住别
有风味,岳经理拢着史琴好的肩说:怎么样,安排得不错吧?史琴好笑笑说:你当
然得意啦。

    顾太太和史琴好住里间,舒朗和岳经理住外间,里外间都有沙发彩电,外间屋
略宽敞些,把床挪开,打牌甚至跳舞都可以。史琴好急不可耐地先去洗澡了。岳经
理在外屋没完没了地打电话,通知青岛的朋友,又租挂长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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