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天 作者:沈星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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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天 作者:沈星妤-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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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我不再相信人生的目标只要靠自己的努力就能够获得,但是,又不知道到底有谁可以帮助我?
  这些悲观的想法导致了我后来几年的生活始终都沉沦在萎靡浪荡的境遇中。
  我极度迷惑、极度自卑、极度没有安全感,而长此以往导致的后遗症便是更幽深的寂寞、孤独、焦灼,以及如影随形的恐惧。
  白天,朝九晚五,生活过得似乎很有规律,但是一到了晚上,行走在下班的人潮里,我经常会突然被自己的影子吓呆,肢体僵硬地杵在马路中央,脑袋里一片空白,耳畔却听见有人疯了似地逼问我:
  “你在哪儿,想干什么?”
  “明天的你,又想去哪里,又要干什么呢?”
  一遍一遍,重复再重复,却永远没有答案。
  那种感觉真的让人害怕极了,怕到失心、失音,连一声救命都喊不出来。
  我经常失眠,却又离不开咖啡和酒精,久而久之就患上了精神衰弱,无论如何也调整不过来,于是,剩下的只有工作,不停地工作,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暂时忘记就快要被时间湮没的痛苦。
  梦,早就没有了,无聊的工作却逐渐从逆流拐向了坦途。
  在历经了无数次的尔虞我诈、离职求职、跳槽晋升的过程之后,我终于有了较稳定的工作和收入,这使得我和穷困潦倒最终划清了界限。
  眼看着职位越做越高,公寓越换越好,钱也越来越多,可是,内心的苦难却一刻也不肯离去,因为,这并不是我要的生活。
  念念不忘的,仍然是儿时最忠诚的那个梦。
  没有了它,我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乃伊,每天所做的,除了重复还是重复,如此循环,永无止境……
  我依旧孤独、落寞,极度没有安全感。
  工作、职位、赚钱、花钱全都无法改变这样的状况。
  我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害怕,因为我知道我快熬不住了,不管是机会、命运还是时间,都已经跑到我的人生外围去了,再这么耗下去,我的未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彻底幻灭,再也没有任何改变的契机。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想到了男人和爱情。
  因为,那是我唯一应该经历却始终没有经历过东西。
  事实上,爱情在那几年里一直试图要叩开我的心门,只是,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理会它,即便理会了,也只是调侃戏弄的娱乐而已。
  对于爱情和男人,我从未抱有过信任,或许,这便是这人情日渐稀疏的城市遗留给我的唯一财富,让我懂得什么是虚华和表象,并时刻提醒自己,那些东西是永远不可能为我营造魂牵梦萦的温床的。
  然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事实,是我始终不肯承认的。
  那就是,这种近乎自闭的感情观和沧吾的决裂有关。
  其实,连我自己都不太了解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对他如此耿耿于怀。
  我从不嫉妒他和洛善在一起,却对于他放弃与我一同追梦的权利如此地憎恶。如今,我还是分不清自己有没有一点爱他,但我还是在他身上寄予了无限美好的期望,并始终殷切地等待着,至于,那等待的尽头到底是什么,我并不是很明白,我只知道,他是除去我自己以外唯一令我重视、在乎和苛求的一个人,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选择和我一样的路,而是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流浪。
  这使我悲痛欲绝,甚至连带到现在所有的痛苦都与他不无关联。
  他背叛了我。
  我坚决而固执地咬定了这个事实,并打算一生一世都不原谅他。
  可是,在我最最难挨的那些日子里,沧吾的面孔还是会时不时地浮现在眼前,就连仅有的几个曾经让我心动的男人身上,也多少有着一点他的影子,可我还是不能确定我是否爱他,也许是因为我没有好好把握确定的时机而过早地与他分道扬镳,而今,即使想好好地确认一下,也未必有这个能力。
  扪心自问,是否真有那么点后悔?
  答案始终跃不出来。
  恨,倒是一点也没减。
  我恨他比我聪明却不用功读书,恨他明明知道未来会怎样却总是举棋不定,更恨他想吻我的时候不好好说,抱我的时候又让我哭哭啼啼,最后,连句“对不起”都没说就逃走了。
  每次一想到这个,我的心就沸腾到难以熄火的地步。
  每当这时,我就会暂时把他扔到一边,转回头去想想洛善。
  她的感觉和沧吾是不同的,虽然他们老让我有两位一体的错觉。
  一想到洛善,我的内心就会涌起久违的温暖与洁净。
  她的美、她的慧、她的天赋、她的音乐,
  所有一切的一切,都能给我那样的感受。
  我不知道在沧吾的心里,洛善是什么样子的。
  我只知道,在没有梦想、没有希望、没有工作、没有爱情的灰暗里,
  洛善是唯一一个能让我一想起来就感到幸福的人。
  那种感觉非常奇特也非常持久。
  我对洛善的关爱与付出始终是若即若离心有余悸的,可是,她却好像一直默默地包围着我,试图让我用心去了解她埋藏在心灵深处,异常玄冥的意念。
  仿佛,特意为我在里面藏了一把钥匙。
  只要我能够走进去,她就一定会帮我打开那个我一直没法看见,却一直囚禁着我的镣铐。
  可是,到了这里,我就不能再往下想了。
  因为,当洛善在我的思绪里变得越来越晶莹剔透的时候,我就会情不自禁地心慌。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站在危险的高压电前面,只要再轻轻踏出一小步,强大的电流就会把我整个击穿,而我体内已扎根多年的坚定意志,也会在那一瞬间跟着粉身碎骨的。
  洛善就是这样让我又渴望又惧怕,渴望的是她与生俱来的那种让人从心底里感到幸福的能量,惧怕的同样也是这能量本身与现实社会,乃至人性根本完全背道而驰的纯洁。
  我害怕这纯洁,
  那会影射出我在镜子里永远也看不到的脆弱与不堪一击。
  如果说,洛善是那种可以被人们比喻为人间天使的女孩的话,
  那我一定就是那个脚底打滑,一跟头掉进俗尘里的“堕落天使”了。
  24
  当我发现爱情和男人有时候和鸦片吗啡有着同样的麻痹功效时,我已经是个无可救药的“瘾君子”了。
  在男人的世界里,我的名字叫“Angle”。
  这名字是ERIC给我取的,他是我的第一个情人,
  同时,也是我的第一个老板。
  ERIC姓崔,有着叫人猜不出年龄的高大身材和文雅长相。
  同事们都叫他的英文名,只有我尊称他为“崔先生”,尽管我知道他很不喜欢这个称呼,因为ERIC听上去比“崔先生”要年轻得多。
  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那么在乎年龄。
  他说,和你这么年轻的女孩在一起会让我有压力。
  记得当时,ERIC正在我公寓的镜子前面刮胡子。
  而我,还赖在床上,若有所失地悼念着昨夜丢失在他怀里的贞操。
  公司里所有的人都知道ERIC是单身汉,惟独我始终半信半疑。
  我老觉得像他这样的男人,如果没有一个固定的家、没有一个黄脸婆在家等着伺候他,他一定哪方面有问题。
  当然,不是生理上的,这个我已经亲身体验过了。
  那就是其他方面的。
  比如,他老婆家底很厚,公司的大半资金都控制在他老婆手里;又或者他老婆很难缠,除非他肯倾家荡产,否则绝不肯轻易离婚。
  基于以上各项揣测,我和ERIC的关系自始至终都徘徊在可有可无的心照不宣里。
  其实,ERIC对我很好,是我没有好好地把他视作可以认真交往的对象。
  分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非常想念他,可是却依旧改变不了我们必须结束的事实。
  ERIC在我打算跳槽的前夕回了一趟香港,这次,他呆得比较久,大约有两个半月的时间,回来时,左手的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
  我嘴里嚼着他的喜糖,心里估算着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回去相的亲,同时,也臆想着他的太太应该就是那种小眼睛塌鼻子、年过三十的标准香港女人。
  结果,我真的在他皮夹里看见了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
  ERIC婚后不久,我就离开了那家公司。
  表面上,每个人都以为是我甩了他,他倒识趣得很,半句解释的话也没有说,极有风度地帮我挽回了面子。
  其实,对我来说,那并没有多大意思,归根结底还是他甩掉了我,别人知道或不知道与我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依旧和往常一样,独自游荡在市中心的酒吧和舞厅之间,不过,我知道他第二天就要回去了,而且近期也不会再来了,于是,便主动打电话和他告别,电话里,他有意无意地问我,要不要最后再碰个头,我知道他话里有着另外一层意思,但还是答应了。
  ERIC最后一次来到我的公寓,直到他上飞机之前,我们一直都呆在那里。
  他不停地抚摩我的身体,很温柔地问我是不是可以做他的情人?
  我说不好。
  既然你已经结婚,就不要再想着我了。
  他问为什么?你不是很清楚我为什么要结婚的么?
  我说,我不知道你所谓的清楚指的是什么。
  接下来他对我说的话,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忘记。
  但是,我还是不太明白在他心里我到底占据着怎样的位置?
  他爱不爱我?或者,有没有曾经爱过我?
  这些问题在我和他最后平淡的对话里瞧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也可能是因为在这之前、之中、之后我都没有仔细地考虑过它,更或者,我天生就是个看不清爱和被爱的瞎子。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变成这样么?”他说。
  “我可没叫你结婚。”我很不屑地白他一眼。
  “再说,要结婚,也该想到我呀。”
  我继续调侃,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这个话题结束了。
  “我一直在想,问题是你不想。”
  我愣了愣。
  “你又没问,怎么知道我不想呢?”
  这时,ERIC突然把我的下巴抬起来,另一只手轻轻地捧起我另半边脸。
  “蓝荻,你并不爱我。”
  “我可没说过。”
  “你的确没说过,不过,你也并没有说你爱我,不是么?”
  我语塞,心下有些震动。
  “亲爱的Angle,香港对你来说太小了。”
  他轻柔地吻吻我。
  “你的心始终是停靠在更遥远的码头上的。”
  “我想,我并不是你真正想要的男人,又或者,男人只是你梦想中的一小步,我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你懂么?”
  后来,我才知道,像我这样的女人,一生中未必能够遇到一个像ERIC那么清醒的男人。
  可惜,我没有足够的感情去抓住他。
  所幸的是,我们还是成为了朋友,最普通的那种。
  ERIC是第一个真正拥有过我的男人。
  直到现在,我们见面时,
  他依然会热情地拥抱我,甜蜜地叫我一声“My Angle”。
  从那以后,每当男人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就说,叫“Angle”。
  那是ERIC给我起的,一个极富象征意味的“情人”的名字,虽然,我终究还是没能成为他的情人,而是成为了许多其他男人的“情人”。
  和ERIC分手以后,大约又过了四五年的时间。
  在这期间,我的身边一直围绕着各式各样的男子,但是,没有一个能带我走出这座狭隘的城市,私奔到世界的另一头去。
  于是,我又开始厌烦了。
  不想再考虑任何关于梦想、未来、爱情、或者婚姻之类的问题。
  那对我来说实在太麻烦。
  既然生活已经造就了我的惰性,那么就让我永远“惰”下去好了,反正,明天就是今天,今天,无非也就是等于昨天。
  转眼到了1996年的八月。
  我因公出差去了一趟香港,顺便探望两年前就把公司转让,重新投资信息产业的ERIC。
  在回程的飞机上,我遇到了我的最后一个情人。
  一个名叫藤木的日本留学生。
  我想我或许真的是有点老糊涂了,
  怎么会爱上一个比自己足足小十二岁的孩子?
  这还是得怪藤木,如果不是他的嘴唇让我想起一个人,我也不至于陷入其中,为他耗费这最后的一段青春了。
邂逅
  25
  藤木的嘴唇究竟是什么样?
  我似乎也不太清楚了。
  那天,飞机上人很多,空调又出了点问题,有那么一阵子,机舱里闷热得就像一只巨大的长条型烤箱。
  我连喝了六杯冰水,上了四趟厕所,等到叫第五杯的时候,旁边的乘客站了起来,他脖子底下悬挂了很久的那几滴臭汗刚好落到我的冰水里,一层污浊的油渍从水面上浮起来,我立刻皱起眉头。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面鞠躬一面用日文连声道歉。
  我没好气地把纸巾递给他。
  “你怎么那么会出汗?”
  他很吃惊,对着空中小姐狂挥的手臂停在半道上。
  “你会说日语?你也是日本人?”
  “因为工作学了两年,讲讲还可以,写就不行了。”
  “我是本地人,你呢?”
  “我叫藤木真一,东京人,在复旦大学进修中文。”
  我仔细看他的脸,白皙素净,小眼睛秀眉毛,的确有着几份日本美少年的阴柔气质。
  就在我观察他的当口,又有一颗汗珠顺着他的鼻梁滑落下来,尴尬地停在杏红色的唇峰上。
  我眯起眼睛,感受到一种无比亲密的似曾相识。
  他注意到了那颗不听话的汗珠,赶紧举手擦拭。
  “别动,先别擦。”
  我忍不住轻叫。
  “不擦?不擦又要掉进去了……”
  我这才发现他手里正拿着我的第六杯冰水。
  我笑了。
  他很开心,但还是把汗珠抹掉了。
  这个小小的动作无意间强调了他的嘴唇,让我更清楚地看清了它的轮廓——
  不大不小,色泽鲜艳、均匀,厚薄适中,右角因微微上翘而显得有点歪,看上去很俏皮很倔强,果然和沧吾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和藤木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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