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天 作者:沈星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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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天 作者:沈星妤-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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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越不看,他此时的样子在心里就越清晰。
  我索性把泪眼紧密地封锁起来。
  没用。
  沧吾的面目更清楚地显现了出来:
  他捧着洛善的脸,就像捧着自己的命;
  他端详洛善的脸,就像端详手心里的指纹;
  然后,他开始吻她,亲密地、谦和地吻她。
  夹杂着不同于任何女人的那种殉情般的崇拜,很久很久也舍不得分开。
  最后,他拥抱了她。
  纯粹地只是拥抱她。
  没有轻抚、触摸、乃至一丝一毫的欲念。
  有的,只是那永无止尽的、看不见、摸不着和数不清的爱恋……
  我被自己的幻想惊扰,赫然回到缝隙间。
  他真的在拥抱她,那种情绪似乎已经超越了我的想象。
  我只能怔怔地看着他们,再也形容不出任何东西来。
  “你不可以不守信用。”
  沧吾喃喃地在她耳边说着。
  “讲好永不分手的。”
  “你确定不再需要我了?”
  “真的不要我了,不要我了么……”
  洛善推开他,低头解开睡衣的纽扣。
  她把领口往两边一扯,衣服就垂直掉到了地上。
  她踮起脚丫,站到睡衣外面,距离沧吾更近的位置上,然后一声不响地将沧吾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卸下……
  沧吾仰头闭上眼睛,如痴如醉地沉浸在被动的旋涡中。
  洛善直接踏上琴凳,仰面躺倒在钢琴上。
  沧吾不再继续下去,而是俯下身,用嘴唇轻轻地抚慰了她。
  然后,他把洛善从钢琴上抱了下来,帮她穿好睡衣,将她搂在怀里,不断地、不断地亲吻着她因惊恐而哆嗦的嘴唇……
  我一直期待他能这样吻我。
  哪怕只是做爱时的敷衍。
  可是,他从来没有这么做。
  从来没有。
  自信、坚强和毅力,在这样的场景下,要如何来抵挡理智的推搡?
  于是,它们只能迅速坍塌,变成荒芜一片。
  我孤独地站在灵魂废墟的中央,体验着刚才,藤木独个矗立在沙漠里的那种对自己全然爱莫能助,只等着被吞噬被灭亡的安宁。
  那真的是比绝望更可怕百倍、千倍、万倍的安宁。
  沧吾的嘴唇轻轻张开,嚅嗫着什么,我听不见,很努力,却听不见。
  声音就这样从别处传了过来,不知明的、模糊的一角。
  “千万别再勉强自己,我知道你要我,一直都知道。 ”
  “这就够了,真的够了。”
  49
  昏迷。
  沧吾在我身上。
  他不吻我,不抱我,只是抚摸、刺探,寻找着任何可以进入我身体的方式……
  我呆滞地看着他忙。
  身体依旧火热,幽谷依然湿濡,快感还是那么汹涌。
  可是,我感觉不到,一丁点也没有。
  我昏迷了,
  又或者,我死了。
  推开他的身体,说:“吻我。”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我痛哭,没有声音地哭。
  “请你,吻我。”
  还是没有声音。
  我开灯,穿衣服,整理东西,把房间弄得摇摇欲坠。
  “干什么?”
  沧吾受惊地抓住我。
  “会把洛善吵醒的。”
  “你以为我还会在乎这个?”
  我轻而易举地甩掉了他的手。
  很意外地,我发现自己的力气其实也不比男人小多少。
  “贺蓝荻!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反身勒住我。
  我毫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
  他痛苦地哼了一声。
  “不许碰我!!”
  我尖叫!
  他失了神,试图再次靠近我。
  我警惕地后退一步,对他做出停止的手势。
  然后,把手放到胸口上,它癫痫般地抖动起来,连同嘴唇一起抖得完全不受大脑的控制。
  我张嘴想说什么,可是被卡在了咽喉和舌头的当中,怎么也吐不出来。
  哽着哽着,终于涌了出来——
  “我得走。”
  “马上离开这里!”
  “就是现在,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不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语气先我一步冷静下来。
  可是我不冷静,也不想冷静。
  “许沧吾。”
  我叫他的名字,这三个字几乎把我的舌头燃成灰烬。
  “我的身体是用来爱的,不是用来安慰的。”
  他的脸色顿时凄惨地变成了一张白纸,
  五官欲罢不能地扭曲在瞬间揉成的纸质中央。
  何旭欺骗了我。
  那无边的苦难比想象得要严重得多。
  我觉得生不如死,真希望有人能帮我一把,拿把剪子对准我的心脏直接刺进去。我不再和他僵持,直接从床底下拖出拉杆箱往里面塞。沧吾没有阻拦我,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知道不能碰我。
  他不敢冒这个险。
  就像我不敢保证他的手接触到我的哪怕一根头发,我就会做出什么恐怖的反射动作来。
  就在这时,我们同时听见下面的客厅里传来细碎的、异样的声响。
  我放下手里东西。
  一种不祥的预感麻酥酥地沿着我的脊椎爬上来。
  沧吾呆立在原地,没有马上跑出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对我没有丝毫的意义,我不理他,自己一个人开门走出去。
  “洛善?”
  我轻声呼唤。
  客厅里伸手不见五指。
  “洛善?”
  我又叫了一声,顺手把灯打开。
  被褥敞着,床上没有人。
  我拿起墙角的手电,披上外套,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这时,突然发现厕所的门是关着的,而里面的灯却亮着。
  “洛善?洛善是你么?你在里面么?”
  我开始敲门,可是里面没有动静。
  我继续唤她:
  “洛善,你在里面做什么?快把门打开,我要上厕所!洛善!洛善!”
  “洛善——!”
  门从里面被撞开。
  洛善扑通一声倒在我面前,我本能倒地跪到地上,想去搀扶她的臂膀。
  她冷极了,冰冷冰冷,肉身软如松絮,轻如空灵。
  “蓝荻,原谅我。”
  她乞求我,泪流满面地。
  “胡说些什么?”
  我的眼泪终于流出来了。
  “我和沧吾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没关系的。”
  “你们吵架,是因为我,对不对?”
  “不,当然不是。”
  “我们……我们只是有点误会……”
  我心虚地支吾着,
  困乏导致我的双脚直打颤。
  “地上冷,我陪你上床睡觉好不好?”
  “不好。”
  她抽泣得更厉害了。
  “等我睡着了你就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你说过不再离开我的,你说过的……”
  我无法用已经满目疮痍的身体去拥抱她。
  那简直是对她的亵渎,我实在太脏、太脏了。
  “我已经……已经惩罚过自己了……真的,现在……现在……你可以原谅我了么?……”
  洛善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脸色越来越难看,我觉得很不对劲。
  “惩罚?什么惩罚?你对自己做了什么?”
  “原谅我……”
  “一定要……要原谅我……”
  她眼睛像是撑不住瞌睡似地耷拉下来。
  这时,我感到赤裸的脚底湿嗒嗒的,像是正踩在一洼黏稠滑润的水塘里。
  一股腥酸的气味从地底下弥漫上来。
  我低头一看,从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沧吾冲了出来,
  鲜血,像打翻的颜料,在客厅的地板上急速摊开。
  50
  雨停了。
  日光斜斜地游进来,很慢很慢地摸着棂框往墙上爬。
  我站在急诊室外面,等沧吾出来。
  雨季结束了,
  我自言自语。
  也该结束了……
  我有气无力地侧倚窗棂,额角虚脱地靠了上去。
  “你误会了,我没有……”
  沧吾沉闷的声音从背后很贴近的地方传过来。
  我闭上眼,觉得那声音并不存在,它太陌生,太遥远了。
  “从十六岁起,你就一直在跟我说‘没有’。”
  “我没有拉过她的手、我没有吻过她的唇。”
  “现在,你想说的,是‘我没有和她做过爱’,对么?”
  “沧吾,我已经听腻了,不想再听了。”
  他发出一声极微弱的喘息,几乎完全听不到。
  “沧吾,爱是要用心的,这和有没有与她做爱又有什么关系呢?”
  “更何况,她始终都有心要满足你。”
  “只是身体暂时被封锁了而已。”
  “不管以后还会不会恢复,总归还是能够在一起的。”
  我转过头,悲戚地望着他。
  “你们不是一直都是这样满足对方么?”
  他嘴角轻微地抽搐,
  眉峰紧紧地蹙揪在一起。
  “她怎么样?”
  “缝了几针,现在没事了。”
  我的眼眶燃烧起悔恨的火焰。
  “你怎么可以……让我这样……这样对她?”
  洛善,用那把原本应该扎到我胸膛里面的剪刀,刺穿了她身为女人,最神圣纯洁的那一处。
  “那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
  “是谁伤害了她?又是谁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
  “是我。”
  “我才是真正的罪人。”
  我摇摇头,背对着他。
  泪水烫伤了我的皮肤。
  “沧吾,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哪怕一点点。”
  “有,不止一点点。”
  他沉寂片刻,回答。
  “那她呢?”
  “我和她,你到底更爱哪一个?”
  “我两个都爱。”
  我茫然地走到他面前,呆呆地注视着他乌黑的发丝,窗棂上的日光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他头上去了,依旧很慢很慢地从一颗头皮屑爬到另一颗。
  “你该洗头了。”
  我冷冷地对他说。
  他困惑地抬起面孔,
  一双眼睛空空如也,好像失了明。
  我不再说什么,直接向洛善的病房走去。
  “蓝荻,你别走……”
  我没有停下脚步,
  空旷的走廊把我的脚步声衬得异常响亮。
  洛善醒了,
  脸色很憔悴。
  但是,目光依旧清澈如水。
  “天晴了。”
  她很吃力地对我笑。
  “是啊,太阳就要出来了。”
  “真好。”
  她如释重负地转向窗外。
  我顺着她的眼睛望去。
  太阳升起来了,阴暗的城市上空红彤彤地染起了成片成片的彩霞。
  “真美。”
  我忍不住赞叹。
  这个晴天,已经让我们等得太久太久了。
  “你不走了吧?”
  她虚弱地问道。
  “唔,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她终于对我露出璀璨的笑容,然后握紧我放在枕边的手。
  我们继续望向窗外。
  我的目光追随着太阳,洛善追随着我的,很快,我们就汇聚到了同一个地方——太阳脱离地平线的那个临界点。
永别
  51
  晴天。
  洛善又回到酒店去弹钢琴。
  沧吾依旧照常上班。
  晚上在“蝙蝠街”混顿晚餐,顺便接洛善回家。
  我不再和沧吾睡一张床,而是和洛善一起挤在沙发上。
  洛善的身体比沧吾温暖许多,我很容易就熟睡了,而且睡得极其安稳,就连不做梦的时候也能感动得流下眼泪来。
  日子因为我的死气沉沉而变得潦倒起来,甚至还有点颓败的味道。
  不知道是沧吾躲着我还是我躲着他。
  总之,我们变成了两块悬挂在竹竿两头的毛巾,看似连结,实际甚远。
  洛善似乎就是那根竹竿子,如果没有她和她的音乐,我想,我和沧吾早就掉到地上去了。
  我们唯一能紧挨着站在一起的,便是到酒店里去听洛善弹琴唱歌。
  在她的音乐里,我们是可以暂且放下那些心照不宣的痛苦的。
  可惜,那并不持久,也不能治愈什么。
  一个人的时候,我几乎每一分钟都是茫然的,看得出,沧吾也和我相差无几,否则他也不会重蹈覆辙,再次到“蝙蝠街”那种地方去做隐形人,而且,他很清楚我再也不会去管他了,所以,肆无忌惮一些又有何妨?
  除了抓紧时间找工作,想尽一切办法能够早日离开他们之外,我已经不知道如何在这样的生活中自处了。
  那段日子,我常常想起何旭,
  想起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
  虽然我知道这有点晚,可是,我还是斟字酌词地把它们仔细回味了一遍。
  然后,就扔了,连同何旭一起。
  只因我已明白,这么做对现在的我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还不如静下心来规划一下以后的日子到底该怎么办。
  我那几乎已经活埋的梦想就是在那时重新觉醒过来的。
  永别
  和当年突然决定要疏远洛善和沧吾一样,我又有了那种渴望涉足远行的斗志,这对于当时已经伤痕累累的我来说,简直可以称之为不可预料的奇迹。
  未来在那一瞬,似乎不再是虚无飘缈的幻影了,而是一个我真正有能力抓住也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然事实是,我连一个稳定的工作都还没有。
  不过,这并不矛盾。
  痛苦让我学会了反思。
  我不能再容忍自己的脑袋像一头失去理智的猪那样运转。
  我给它上了润滑油,让它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迅猛的速度加速运转起来,以便我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抚自己、平衡自己、解脱自己,同时也彻底放弃另一个还在沧吾和洛善的世界里依依不舍的女人。
  我必须学会这个,那几乎是强迫的。
  否则,我迟早会做出比洛善更过激也更残酷的行为来。
  要怎样才能在这杀人不见血的苦难里逃脱?
  怎样才能在这生不如死的感情里获得重生?
  这是我日以继夜不停在思考的问题。
  何旭走了,说不定此时此刻他已经为自己重新活过了。
  可我呢?
  我的未来又在哪里?
  他没告诉我,没人能告诉我,除了我自己。
  于是,我又上路了。
  这一次,我变得尤其忍耐和坚强。
  虽然我还没有完全走出情迷的炼狱,每踏一步,脚下的脓疮就溃烂一次,但我仍必须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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