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十年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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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十年精华- 第5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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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同胞排在间隔着三五个人的队里。我对她们笑笑,算打招呼。

“哪里来的?”一个马上紧张地问。

“西班牙来的。”另外一个神秘兮兮地在回答。

“你看她那条裙子,啧,啧……”

“人家可风头健得很啊!来了没几天,话还不太会说,就跟隔房的同学去吵架。奇怪,也不想想自己是中国人”

“你怎么知道她的事情?”

“学生会讲的啊!大家商量了好久,是不是要劝劝她不要那么没有教养。我们中国人美好的传统,给她去学生顾问那么一告,真丢脸透了!你想想,小事情,去告什么劲嘛她还跟德国同学出去,第一次就被人看见了……”

我听见背后自己同胞对我的中伤,气得把书都快扭烂了,但是我不回身去骂她们,我忍着胃痛端了一盘莱,坐得老远的,一个人去吃。

我那时候才又明白了一个道理,对洋鬼子可以不忍,对自己同胞,可要百忍,吃下一百个忍字,不去回嘴。

我的同胞们所谓没有原则地跟人和平相处,在我看来,就是懦弱。不平等条约订得不够,现在还要继续自我陶醉。

我到美国去的第一个住处,是托一个好朋友事先替我租下的房子,我只知道我是跟两个美国大一的女生同分一幢木造的平房。

我到的第一天,已是深夜了,我的朋友和她的先生将我送到住处,交给我钥匙就走了。

我用钥匙开门,里面是反锁着的,进不去。

我用力打门,门开了,房内漆黑一片,只见一片鬼影幢幢,或坐或卧;开门的女孩全裸着,身体重要的部分涂着荧光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地,倒也好新鲜。

“嗨!”她叫了一声。

“你来了,欢迎,欢迎!”另外一个女孩子也说。

我穿过客厅里躺着的人,小心地不踏到他们,就搬了箱子去自己房间里。

这群男男女女,吸着大麻烟,点着印度的香,不时敲着一面小铜锣。可是沉醉在那个气氛里,他们倒也不很闹,就是每隔几分钟的锣声也不太烦人。

那天清晨我起来,开门望去,夜间的聚会完毕了,一大群如尸体似的裸身男女交抱着沉沉睡去,余香还燃着一小段。烟雾里,那个客厅象极了一个被丢弃了的战场,惨不忍睹。

这些人是十分友爱和平的,他们的世界加入了我这个分租者,显得格格不入。比较之下,我太实际,他们太空虚,这是我这方面的看法。

在他们那方面的看法,可能跟我刚刚完全相反。

虽然他们完全没有侵犯我、妨碍我,但是我还是学了孟母,一个月满就迁居了。

我自来有夜间阅读的习惯,搬去了一个小型的学生宿舍之后,我遇到了很多用功的外国女孩子。

住在我对间的女孩,是一个正在念教育硕士的勤劳学生,她每天夜间跟我一样,要做她的功课。我是静的,她是动的,因为她打字。

她几乎每夜打字要打到两点,我觉得这人非常认真,是少见的女孩子,心里很赞赏她,打字也是必须做的事情,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这样的生活,我总是等她夜时收班了,才能静下来再看一会书,然后睡觉。

过了很久,我维持着这个夜程表,绝对没有要去计较这个同学。

有一夜,她打完了字,我还在看书,我听见她开门了,走过来敲我的门,我一开门,她就说:“你不睡,我可要睡,你门上面那块毛玻璃透出来的光,叫我整夜失眠;你不知耻,是要人告诉你才明白?嗯?”

我回头看看那盏书桌上亮着的小台灯,实在不可能强到妨碍别一间人的睡眠。我叹了口气,无言地看着她美而僵硬的脸,我经过几年的离家生活,已经不会再生气了。

“你不是也打字吵我?”

“可是,我现在打好了,你的灯却不熄掉。”

“那么正好,我不熄灯,你可以继续打字。”

说完我把门轻轻在她面前阖上,以后我们彼此就不再建交了。

绝交我不在乎,恶狗咬了我,我绝不会反咬狗,但是我可以用棍子打它。

在我到图书馆去做事时,开始有男同学约我出去。

有一个法学院的学生,约我下班了去喝咖啡,吃“唐纳子”甜饼,我们聊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上了他的车,他没有征求我的同意,就把车一开开到校园美丽的湖边去。

停了车,他放上音响,手很自然地往我圈上来。

我把车窗打开,再替他把音乐关上,很坦然地注视着他,对他开门见山地说:“对不起,我想你找错人了。”

他非常下不了台,问我:“你不来?”

“我不来。”我对他意味深长的笑笑。

“好吧!算我弄错了,我送你回去。”他耸耸肩,倒很干脆。

到了宿舍门口,我下了车,他问我:“下次还出来吗?”

我打量着他,这人实在不吸引我,所以我笑笑,摇摇头。

“三毛,你介不介意刚刚喝咖啡的钱我们各自分摊。”

语气那么有礼,我自然不会生气,马上打开皮包找钱付给他。

这样美丽的夜色里,两个年轻人在月光下分账,实在是遗憾而不罗曼蒂克。

美国,美国,它真是不同凡响。

又有一天,我跟女友卡洛一同在吃午饭,我们各自买了夹肉三明治,她又叫了一盘“炸洋葱圈,”等到我吃完了,预备付账,她说:“我吃不完洋葱圈,分你吃。”

我这傻瓜就去吃掉她剩下的。

算账时,卡洛把半盘洋盘圈的账摊给我出,合情合理,我自然照付了。

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鱼饵是洋葱做的。

也许看官们会想,三毛怎么老说人不好,其他留洋的人都说洋鬼子不错,她尽说反话。

有一对美国中年夫妇,他们非常爱护我,本身没有儿女,对待我视如己出,周末假日再三地开车来宿舍接我去各处兜风。

他们夫妇在山坡上有一幢惊人美丽的大洋房,同时在镇上开着一家成衣批发店。

感恩节到了,我自然被请到这个家去吃大菜。

吃饭时,这对夫妇一再望着我笑,红光满面。

“三毛,吃过了饭,我们有一个很大的惊喜给你。”

“很大的?”我一面吃菜一面问。

“是,天大地惊喜,你会快乐得跳起来。”

我听他们那么说,很快地吃完了饭,将盘子杯子帮忙送到厨房洗碗机里面去,再煮了咖啡出来一同喝。

等我们坐定了,这位太太感情激动地注视着我,眼眶里满是喜悦的泪水。

她说:“孩子,亲爱的,我们商量了好多天,现在决心收养你做我们的女儿。”

“你是说领养我?”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气极了,他们决心领养我,给我一个天大的惊喜。但是,他们没有“问我”,他们只对我“宣布”他们的决定。

“亲爱的,你难道不喜欢美国?不喜欢做这个家里的独生女儿?将来将来我们我们过世了,遗产都是你的。”

我气得胃马上痛起来,但面上仍笑咪咪。

“做女儿总是有条件的啊!”我要套套我卖身的条件。

“怎么谈条件呢?孩子,我们爱你,我们领养了你,你跟我们永远永远幸福地住在一起,甜蜜地过一生。”

“你是说过一辈子?”我定定地望着她。

“孩子,这世界上坏人很多,你不要结婚,你跟着爹妈一辈子住下去,我们保护你。做了我们的女儿,你什么都不缺,可不能丢下了父母去结婚哦!如果你将来走了,我们的财产就不知要捐给那一个基金会了。”

这样残酷地领儿防老,一个女孩子的青春,他们想用遗产来交换,还觉得对我是一个天大的恩赐。

“再说吧!我想走了。”我站起来理理裙子,脸色就不自然了。

我这时候看着这两个中年人,觉得他们长得那么的丑恶,优雅的外表之下,居然包着一颗如此自私的心。我很可怜他们,这样的富人,在人格上可是穷得没有立锥之地啊!

那一个黄昏,下起薄薄的雪雨来,我穿了大衣,大校园里无目的地走着。我看着肃杀的夜色,想到初出国时的我,再看看现在几年后的我,想到温暖的家,再联想到我看过的人,经过的事,我的心,冻得冰冷。

我一再的反省自己,为什么我在任何一国都遭受到与人相处的问题,是这些外国人有意要欺辱我,还是我自己太柔顺的性格,太放不开的民族谦让的观念,无意间纵容了他们;是我先做了不抵抗的城市,外人才能长驱而入啊!

我多么愿意外国人能欣赏我的礼教,可惜的是,事实证明,他们享受了我的礼教,而没有回报我应该受到的尊重。

我不再去想父母叮咛我的话,但愿在不是自己的国度里,化做一只弄风白额大虎,变成跳涧金睛猛兽,在洋鬼子的不识相的西风里,做一个真正黄帝的子孙。

Number:2419

Title:鲁滨逊“飘流”记

作者:伊里夫彼得罗夫

出处《读者》:总第25期

Provenance:

Date:

Nation:苏联

Translator:江一勋

配画双旬刊《探险》编辑部,近来颇感能吸引青年读者的文艺作品数量不足。

当然也刊登过一些这样或那样的作品,但都不能收到令人满意的效果。板着面孔、口沫四溅的说教太多了。说真的,这些作品不但没有吸引青年读者的心,相反倒使他们大为沮丧、敬而远之了。可是《探险》的编辑却千方百计地想把读者拉过来。

最后决定征求一部长篇连载小说。

编辑部一位腿快的人,立即带着约稿通知书赶到作家莫尔达万泽夫家里,第二天莫尔达万泽夫便坐在编辑办公室里一张商人用的长沙发上了。

“你知道,”编辑解释说,“这部小说要引人入胜,构思新颖,情节惊险,趣味横生。总的说来,它应当塑造出一个苏维埃鲁滨逊的形象来。写出来的东西要让读者爱不释手。”

“写个鲁滨逊我看能行,”作家简短地说。“不过不是一般的鲁滨逊,是苏联鲁滨逊。”

“还会有什么样的鲁滨逊!不会写成罗马尼亚的鲁滨逊的!”

作家话语不多。一看便知道,是一位实干的人。

小说在约定时间前果然写成了。莫尔达万泽夫没有过分偏离伟大的原著。鲁滨逊仍然是那个鲁滨逊。

一位苏联青年乘船遇难。海浪把他抛到一个荒岛上。他独自一人,在险恶的大自然面前,孤立无援。他的处境万分危急:野兽、藤蔓和即将到来的雨季。但是这位精力充沛的苏联鲁滨逊,克服了一个又一个难以克服的困难。三年过后,一支苏联探险队找到了他找到了这位生龙活虎的鲁滨逊。他战胜了大自然,修建了一座小屋子,在小屋四周开辟了绿油油的菜园地,他喂养了一群家兔,用猴子毛皮给自己缝制了一件托尔斯泰式的外衣,他还教会了鹦鹉说话,让它每天早上按时叫醒他:“注意啦!掀开被窝,掀开被窝!现在我们开始做早操!”

“很好,编辑说道,“关于兔子,构思很妙嘛。完全合乎时宜。不过,这部作品的基本思想我还不十分清楚。

“人类与大自然的斗争,”莫尔达万泽夫还是照往常那样,简短地作了回答。

“嗯,不过没有一点苏维埃气息。”

“可是那只鹦鹉呢?它是一个很好的传送器。在我的小说里它起了收音机的作用。”

“鹦鹉么好是好。屋子四周的菜园地,也不错。可还是感觉不出苏联各社会组织的存在。比方说,基层委员会在哪儿?工会的领导作用到哪里去了?”

莫尔达万泽夫一下子火冒三丈。当他感到他的小说可能不被刊用时,他一反往常沉默寡言的习惯,开始滔滔不绝地争辩起来了。

“哪儿来的基层委员会?这个岛子不是荒无人烟的吗?”

“对,完全对,是荒无人烟。不过,基层委员会应该有。我不是语言大师,但是我如果处在你的位子上,我就要写进去。当作一个苏维埃因素嘛。”

“然而整个故事情节,基于岛子是荒无……”

说到这里,莫尔达万泽夫无意中望了望编辑的眼睛,忽然支吾起来。这双眼睛冷若冰霜,使人感到仿佛这是一片昏暗的荒原,他只好决定绕道走了。

“你的意见是对的,”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说道,“当然应该写。怎么我开初没有想到?海船遇难、死里逃生的应该是两个人:我们的鲁滨逊和基层委员会主任。”

“还要有两个脱产干部,”编辑冷冷地说。

“啊唷!”莫尔达万泽夫尖叫了一声。

“不用啊唷。两个脱产的,另加一个女积极分子,负责收工会会费。”

“怎么还要一个专门收会费的?她收谁的会费?”

“收鲁滨逊的呀。”

“那位主任可以向鲁滨逊收的。要不他就无事可做了。”

“你看你又错了,莫尔达万泽夫同志。这种安排绝对不允许。一个基层委员会的主任,哪能把精力耗费在庸俗的琐事上,还得由他去东奔西跑收会费!没有这个道理。我们正在和这种现象作斗争。他应当严肃地干他自己的领导工作。”

“那好吧,我把收会费的女人写进去,”莫尔达万泽夫屈从了。“这样还好一些。她可以嫁给主任或者那位鲁滨逊哩。反正让大家读起来更热闹就是了。”

“不必。不要堕入低级趣味、色情描写的泥坑中去。让她只管收她的会费,并把钱保存在保险柜里。”

莫尔达万泽夫坐在沙发上,现在又感到如坐针毡了。

“对不起,荒岛上不可能有保险柜!”

编辑寻思起来。

“对了,对了,”他说道,“你小说的第一章里有一处妙笔。随鲁滨逊和几个基层委员会成员被风浪抛到岸上去的,还有各种各样的物品……”

“斧子、马枪、罗盘仪、一大桶罗姆甜酒和一瓶抗坏血病药剂。”作家得意洋洋地数列着。

“罗姆甜酒删掉,”编辑不假思索便定了,“还有瓶捞什子的什么抗坏血病药水?谁要这个?最好换瓶墨水!至于保险柜,那还非有不可。”

“给您安个保险柜得了!会费本来可以放在波巴布树树洞里,安安稳稳的。那个岛子上哪有人偷钱?”

“没有人偷?鲁滨逊呢?基层委员会主任呢?两个脱产干部呢?还有零售商店管理委员会的人呢?”

“什么?这个管委会也给救上岸了?”莫尔达万泽夫战战兢兢地问道。

“上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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