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十年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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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十年精华- 第2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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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爸爸!回家吃饭……”

  有车过来了。2个木轮子,2根粪瓢柄及印有英文的废包装所组成的童车,碾着风尘,碾着夕阳的余辉过来了。

  车上坐着8岁的晶晶、8岁的菊菊,坐着皱纹满面的母亲楼小英。她左手抱着1岁的方方,右手抱着1岁的圆圆,像是个英雄的母亲……

  父亲张洪斌老牛般地拉着这硕大而奇特的童车。他喘着粗气,一脸都是兴奋。他是个石匠,16岁就从家乡仙居到金华,在建筑公司做工。1954年,他看不惯当时一个工长的劣行,一场吵架,丢掉了生活的饭碗。在安地采石场,他给别人打石柱、石门槛……艰难的1958年,三咀头开旧货店的楼小英成了寡妇,后来流浪到安地……

  40岁的楼小英和43岁的张洪斌相识在雅畈的一个饭店里。洪斌看到流浪女成为乞丐,也禁不住落泪了。他把那碗正要吃的菜面,“哗啦”倒在小英手中的空碗中,一声叹息夹着闷闷的跫音走出了饭店。

  以后,小英一直没忘却这位孤单汉子,当洪斌后来连石匠也当不成时,小英却还去开了张结婚证明。

  童车,在古道上咯吱吱地转动着车轮。张洪斌听到了女儿的呼唤,呵,老汉不禁驻足叹息了一阵,这16年长长的叹息啊……

  16年前,金华火车站票房外,一声声尖厉而吵哑的婴儿哭声,吸引了正在捡破烂的张洪斌。

  一群人拥了过来,人们默默地端详着,又默默地走了……

  天地两茫茫。

  捡破烂的手,黑黑、粗糙、干瘪抱起了冷雪中的“孤儿”。

  她就是今天的张美仙。接在手中的那瞬间,就是张美仙的生日,如今刚好16岁。而16岁外的那些日子,只能永存在生身父母那死去的记忆中。

  接着,晶晶来了;

  接着,菊菊来了;

  记得晶晶来的那天,正逢那百货公司橱窗玻璃上抹着一层厚霜。张洪斌破帽里挤出一绺银发。背篓上的雪片在融化,水在一滴滴地渗进那缝满补丁的大衣上……

  冰冷的台阶上,北风兴奋地吹着。小生命此时已经泣不成声了……

  望着橱窗里的钟,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雪越来越大了……要是以往,他早就去抱这孩子了。然而,捡破烂的艰难和肌肠辘辘的肚子,告诉自己已没有力量救这孩子了……

  有个乞丐走了过来,他抱起了孩子。那乞丐翻着孩子东阳土布制成的襁褓。2元钱掉了下来,还有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乞丐把钱往耳旁一贴。而那张红纸在北风中飘动着,象雪中的一点血……

  张洪斌再也忍不住了,扔下背篓,掀开大衣,抱起台阶上那奄奄一息的孩子……

  为纪念这个雪天,老汉给孩子取了个名字:晶晶。

  五里亭这个历史老人,看着想着尘世的盛衰,22年的风霜雨雪,拆、塌过它的墙和窗。青石板裂了一块又一块,竹编门换了一个又一个。然而,67岁的父亲,64岁的母亲,总以那干瘪皱巴的胸脯,焙热了女儿们的心……

  接着,方方又来了;

  接着,圆圆又来了;

  如果,人也能吐丝作茧,那楼小英是真正的春蚕啊。

  每天每天,老两口凌晨3点钟就起床到火车站去,到所有破布、旧板纸、骨头、玻璃、麻片、废铜烂铁、旧鞋旧袜的地方去,一直拾到下午3点才回家,只要它们还有一丝价值,只要它们有一点用途,他们都拾了回来……最多的一次,他们拾到了半斤黄铜。而平常,两人每天最多只能用破烂换回三四元……老伴捡破烂换回的钱用来买菜,而她换回的钱是用来给孩子们买奶粉、糖。她是用自己的心和并不多的鲜血来喂养这些孩子们。她熟悉这个城市的许多人,忘不了那么多的白眼、怒眼和闲眼。也许,当这张报纸上她的照片出现在人们眼前时,大家会愕然地说原来是她翻垃圾箱的老妇人。她有无数个热闹的夜晚,方方哭,圆圆闹,拉屎撒尿,上床下床、破棉被冷了又热,热了又冷了……

  二

  几天后,晶晶病了,高烧不退,脸上生出一个个恶疮。楼大娘急了,捡破烂的命贱,可病不起啊。

  “洪斌,把那买油的10元钱给我吧,晶晶治病要紧。”

  老汉拿出那张捏得皱巴巴的“大团结”递给老伴。美仙背着晶晶,跟妈妈向不远的市人民医院走去。

  只8针青霉素,晶晶的病神奇地好了。

  打那后,张老汉常思忖:五里亭缺水,只靠一口臭水塘用水,加上吃了拾来的死鸽肉,难怪要生恶疮……

  这晚,他说起要挖口井。正在喂猪的老伴也赞成。可,谁来挖呢?美仙说“爸、妈,我来干!”

  晶晶,菊菊捋起小胳膊也说:“我搬石头,我搬泥土。”

  五里亭寂静的夜,顿时活跃起来,连小马灯的光也快活地跳跃着。

  张老汉是个有心计的人。前年,他攒了点辛苦钱,养过200只鸭子,想改行当鸭司令。然而,他失败了……接着,他又养起了猪。1987年,他们养了5头,当把两头白胖肥猪抬到收购站里卖时,那儿的老会计大瞪着眼,以为是西边出太阳了……

  养猪的成功,使老汉尝到了人生奋斗的甜蜜。他让美仙去茶厂做临时工;还让她跟别人学写字。张洪斌家终于第一次有了一支铅笔,美仙姑娘也终于认识并且会写自己的姓名了。

  这天,太阳起得很迟,全家已在五里亭边干开了。22年里,金华城的角落里,第一次看见两位老人的身影,五里亭开始了新生活的一页。

  锄头、铁片、破脸盆……晶晶飞快地跑着,破碗中的新土衬着张黑乎乎的笑脸……

  菊菊像个小大人,在工地一隅逗着柳筐里的方方、圆圆咯咯地笑……

  张美仙俊美的脸上,淌着汗珠。她一边挥锄,一边在想:这口井挖成后,要用这干净的水,痛痛快快地洗一个澡。她想起青春的悲哀,不禁记起前天晚上,在邻村看的电视。那是讲一对母女失散18年后重逢的故事,看完后,她沿着黑黑的古道,一路哭着回到五里亭。

  也许是剧情勾起了她的心事,以前她曾多次在梦里想象自己的生父生母像街上的那些穿得干净而又体面的人,哭着来接自己了……少女的泪,落在土布棉被上。美仙醒了,隐约听到隔床爸爸妈妈在说着话:

  “老张,美仙好像在哭呢。”

  “哎,这命苦的孩子,如今长大了……”

  “以后,她怎么办?”

  “孩子大了,让她去学点手艺,别再跟着我们;大姑娘家的,将来有个好去处,我们别拦她……”

  老妇人哭了:“没她我会感到空荡荡的……”

  美仙听着听着,用牙咬住棉絮尽量不哭出声来。她第一次感到老人沙哑、含混不清的声音,比电视里的乐曲还好听。亲爹、亲娘,张美仙今生今世不忘养育之恩,我永远是捡破烂人家的女儿……

  ……井,深深的中国井。挖了8天水顺着张洪斌的指头尖溢了出来……

  “出水啦,井出水啦!”长得天仙般的晶晶拍着小手,喊着叫着,仿佛要让全世界都知道。那小脸边两只塑料耳环,不停地在日光下闪着辉光……

  楼小英大娘笑着,笑出了泪花,因为她看见美仙晶莹的眸子,正入情脉脉地望望井,又望望亲爹亲娘。

  “哭,哭什么呀?快拿铁桶来!”张洪斌颤动着银须,一字一顿。

  美仙忽然领悟。爸爸10天前,拾个废染料铁桶,原来是装水用的。

  张老汉把桶底开了个孔,然后弄根橡皮管塞进去。另一端又塞进墙缝,穿到内屋。“菊菊,你快到灶前去看看,自来水来喽。”这时,屋里,菊菊在叫喊:“自来水来了,满地都是自来水呢。”

  三

  五里亭的故事,开始在民间流传了。

  那是一个下着毛毛雨的早晨。有三位中年妇女,迟迟疑疑地走进不见日光的五里亭。8岁的晶晶、菊菊,正摇着柳筐里哭闹着的方方、圆圆。那两个孩子裹着破棉絮,一瓶奶水倒悬筐上,正流着浅黄色的奶水……

  晶晶、菊菊都哭了。

  3个妇女纷纷落泪,当过母亲的人都有这种感情。

  她们在这里呆了很久,很久,临走还留下奶粉、白糖和一大捆旧衣裤。

  之后,还有人来看孩子。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是默默来,默默去。

  1987年的岁末,五里亭又迎来几位十八九岁的姑娘。她们是护士学校的学生,有的将毕业去医院当助产士。她们课本里,本没有这一课要上,自然也不必来实习。然而,她们懂得,这是一段有着寒冷又有着温暖的历史。她们带来25只用爱心悟热的馒头,来看望五里亭老老小小的特殊的居民。

  朱介堂这位两次在全国获年画大奖的画家,曾指着童车说:“人类所有的道德都装在这里面!”

  一位搞摄影的,还给他们拍了全家福。拍摄时,他冲动地说:“请不要坐着,请站起来,站起来,要笑,笑……”而我们在这张照片的后面,写了这么一行字。

  我们以最古老的中国礼仪,低下头跪着,向两老深深地磕一个响头祖国啊,母亲!人民啊,母亲!

 

Number : 1210 

Title :劲松三刘

作者 :陈慧瑛

出处《读者》 : 总第 83期

Provenance :文学报

Date :

Nation :中国

Translator :

  (1)刘再复是我的学长。20年前,在厦门大学中文系读书时,他是文艺刊物《鼓浪》的主编,我是编委。此后廿载春秋,美好的友情不断长流。

  拜识刘湛秋,那是在我从事报社副刊编辑之后,为了发“散文诗专页”,驰书恳请他赐稿支持才结下的友谊。

  1983年金秋,我路过北京,来到刘再复家中。

  晚饭后,再复满面笑容地对我说:“一会儿湛秋来看你!”

  “老刘怎晓得我来北京?”我惊讶了。

  “他就住在我楼上呀!”

  于是,我才明白他们原是近邻。

  隔一天,有客来访再复。开门一问,是刘心武。这是第二回见面,毕竟不熟悉。

  1984年深冬,参加一个新闻会议,休会后,我照例到劲松区再复家去。路上,忽然想起要挂一个电话给朋友,便走进附近的公共电话站,“这不是小陈吗?”心武开口了。

  “您?啊,老刘!”记忆像火柴,一下子被擦亮。

  于是,我和他一起朝再复家走去。

  那时,再复正为肠炎所苦,在他那狭小的居室里,我们无拘无束地畅谈起来。心武谈起再复的关于人与文学的思考,关于人物性格的二重组合。他十分赞赏再复的艺术的发展与人的发展是同步的观点,再复说起心武的《如意》,认为“这部中篇是刘心武第一部人道主义的优秀作品”。谈到他的《木变石戒指》,通过一个被人世遗忘的女人凄凉的一生,揭示了一个朴素的真理:“只要是人,就不同于动物。在他的内心深处就藏有人类文明积淀下的颗粒……”

  正说得高兴,刘湛秋推门进来。

  “诗人来了!”我们欢呼起来。

  于是,话题转到湛秋新发表的总题以《无题抒情诗》和《遥远的吉他》命名的一些诗和散文诗。漫漫长夜,小小斗室里弥漫着理解和被理解的欣喜,弥漫着皎洁而温馨的情谊。那一刻,凛冽的严冬,完全被驱之于门外。

  我从心底里,赞美他们的芳邻友谊。

  (2)“你们三家是怎么交上朋友的?”我曾经这样请教三刘。

  心武反问我:“你看过我给湛秋写的《有个戴鸭舌帽的人》没有?”

  他说

  开头,我们仅仅是邻居。

  湛秋知道我是写小说的。但他并不怎么读我的小说。我知道湛秋是写诗的,但并不怎么读他的诗。我们的感情世界,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并无交流。

  渐渐地,出现了这种情况,开始互相主动议论对方的作品,从对方的作品中发现和明晰了我们之间有哪些不同……

  有了理解和谅解,我们便有了友谊。

  心武说:“我们要好到这种地步,却记不起当初是怎么结识的,这也说明我们之间完全是非功利的往来……”

  湛秋却告诉我

  和再复见面之前,我们有这么一段文缘1978年,我写了散文诗集《写在早春的信笺上》,刘再复也写了《雨丝集》。当时,上海文艺出版社有位同志对我说:“北京有个刘再复也写散文诗,也有个集子,都不太厚,是否合出一集?”

  我建议两人各出一集,后来果然实现了。

  1980年秋天,我搬到劲松来,那时这儿还十分荒凉,住户很少。1981年春季,我的楼下又搬来一户人家,行李车上全是书。后来这位邻居带着侄女,我带着女儿一起去学校报名入学,才知道他便是我神交已久的刘再复。我们都喜欢散文诗。见面一聊,便十分投机。

  再复微笑着作了补充:

  “我只记得因为读他们俩的作品而认识他们。到劲松后,我看到湛秋、心武一年一个样,年年在进步,和他们一起,真感到我们作家确实在不断超越自己,作家有危机感是必要的,但如果耸人听闻地夸大新时期文学的‘危机,’对新时期文学的成就采取不承认主义和虚无主义是站不住脚的。中国作家生活在人文环境相当艰苦的条件下,每前进一步都不容易,而用篇文章宣布一个时代的文学不行则是很容易的。

  再复接着说:“到劲松后,我和这两位朋友接触多了,但作为一个研究者,我和他们还是始终保持一种距离,我必须冷静地对待他们的创作。尽管如此,我终于不得不说,心武是一个很有思想、很有良知的作家,而且是一个很有活力的作家。我常受到他的启发。近两年来,我又发现心武的身上多了一种沉重的东西,他常常忧思着,后来我才感悟他对别人的痛苦特别敏感,对人性的认识达到相当高的水平。”

  再复转而又谈起湛秋。一提起湛秋的诗,总是想起他的《微笑》,这首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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