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史(十月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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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史(十月 4)-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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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珍珠笑着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能带着我去锦官城,见识见识那个鸟人吗?”
  “当然能。”小顺感觉自己和鸟人都受到了怀疑,心里有点不愉快,他看着丁珍珠质疑的神态,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到锦官城的墓地里见了鸟人回来,丁珍珠就开始寻找各种借口,到方便面厂里找小顺,然后带着小顺到城外河边的树林子里学鸟叫给她听。小顺平时显得皮皮愣愣的,其实脸皮子薄得像蒜身上那层透明的膜皮子,单独和女孩子待在一起,就没话说了。加上丁珍珠又是个城里的女孩子,小顺就越发地翻不动舌头,一张嘴就把话说得语无伦次,说得丁珍珠老是笑。丁珍珠越笑,小顺就越紧张,只好在那里拼命地学鸟叫。把学会的那些鸟叫挖空心思地叫完了,小顺就局促不安地坐在树下,仰着头看遮天蔽日的绿树叶子,看穿过树叶子透进来的一丝一缕的阳光,想象着他是坐在锦官城的墓地里。
  丁珍珠坐在一边,看着小顺紧张得大气不敢喘的样子,说你怎么好像是跟一只老虎待在一起?小顺掩饰地笑着,说我在想自己学的那些鸟叫声,怎么和鸟人叫出来的就是有些不一样呢。丁珍珠说当然不会一样,他都练了一辈子了,都叫成鸟人了,就说明他已经叫得炉火纯青了。你呢,才刚刚张开翅膀学飞呢。等你到了七老八十,肯定就叫成他那样了。
  小顺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不是你说的这样。”
  丁珍珠说:“那肯定就是因为爱情。你不是说,他在墓地里学鸟叫,是叫给墓里边那个他喜欢的女人听的吗?”
  听到丁珍珠的嘴里冒出“爱情”两个字,小顺觉得脸上突然被人点了一堆火,烟火在上面蔓延着,火舌燎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他想丁珍珠这次说的可能很对。小顺看着落在脚前的一缕阳光,说:“在锦官城,我最佩服的就是鸟人和我奶奶。”
  丁珍珠还没弄清楚小顺这句话的意思,小顺已经又在那里学鸟叫了。
  第17章
  老邮差坐在院子里的柳树下,头顶上垂着的柳丝一动不动,他也一动不动,眼睛盯着大门口,等着几个儿子回来。他从豆豆嘴里知道了尚进国离婚的事,知道是知道了,但他始终弄不明白这里头是什么意思。假离婚?既然是假离婚,为什么还要去离呢?一旦离了,不就是真的离了吗?离了就是真离了,却又说成是假戏。即便是假戏,做了就是假戏真做了。
  他抖动着手,挨着个给三个儿子打电话。他要把儿子叫回来,弄清楚尚进国为什么要跟丹青弄假离婚。还有,现在离也离了,假也真了,后头的事情再怎么解决呢?他必须弄明白。
  心里有事,他的手抖动的次数就愈加的频繁,不等他起身坐到凳子上,手马上又抖开了。为了手抖动起来时摸土方便,他索性从石凳子上挪下来,直接坐在了地面上。
  柳树底下常年潮湿,地上长了几棵车前子,那些不大像花的花穗子直直愣愣地朝上冲着,好像举着一柄小巧的利剑,不知道它们想去刺穿什么。刮风时被风抽下来的几片柳树叶子,现在正形容枯黄地贴在潮湿的地面上,仿佛是一条条力不从心的小木船,在无边的水际里横遭了风浪,它们身不由己地在旋涡里打着转转,看的人提心吊胆,猜不出来它们什么时候就会沉没下去。老邮差看着它们,心里更加堵得慌,他觉得自己真是该钻进土里去安歇了,你看看手,连手都活得不耐烦了,一心地在发抖,只有摸到新鲜的泥土后才会安稳,这不是想钻进土里去是想干什么?
  尚进国和丹青离婚的事,家里人在尚进东的授意下,一直都在隐瞒着老邮差。
  开始的两次,尚进国回锦官城来没和丹青一起,也没带豆豆,老邮差心里就纳闷,问尚进国丹青和豆豆怎么好几次没跟着回来了。尚进国搪塞说:“豆豆读高二了,现在不歇星期天了,丹青在家里给她做饭,抽不出空来。”
  老邮差说:“她三叔要让她到国外去念高中,说国外考大学省力,孩子不用那么累,你们怎么偏偏不让她去呢?”
  “是丹青不放心,说她现在年纪小,管不住自己的行为,在外头容易学坏。”尚进国说。
  上午,丹青带着豆豆回了锦官城。豆豆好久没回来了,老邮差就让小燕来多做了几个豆豆平常喜欢吃的菜。吃罢了午饭,收拾完桌子,小燕回了家,丹青说她也有点事,要去找尚进东,留下豆豆在家里陪爷爷说话。
  走到门口了,丹青又退回来,嘱咐豆豆陪着爷爷,不许上街乱跑。老邮差最喜欢城里的这个孙女了,他瞅了一眼往外走的丹青,护着孙女说:“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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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坐下就接着吃饭。尚连民瞅着他手上沾的那些土,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怀疑爷爷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什么的。要不,他摸完了土怎么连手都不知道去洗,就坐下来吃饭?但是再仔细地观察观察,他除了去摸完了土不洗手就继续吃饭外,其他的又没有任何变化,行动起来腿脚还是那么敏捷,说话的思路也还是那么清晰。
  尚连民已经反复地动员老邮差多少次了,但老邮差就是不点头。劝急了,他就开始发脾气,坐在地上用手掌击打着地面说:“我这不是病。不是病去看什么?你们都看见了,只要天天摸着土,它自己早晚会好。”
  “咱们去医院看看,找医生确诊一下,没有毛病不是更好吗。”尚连民像哄孩子似的哄着爷爷。
  “手是我自己的,它们长在我身上,我不比医生清楚?你看那些医院,他们只会用些机器摆弄来摆弄去的摆弄你,没病的,也被他们折腾出病来了。就说人感冒了,明明花几毛钱买副麻黄或者桂枝这些中药,回家煎点汤喝下去就没事了,你看他们,恐怕机器生了锈,感冒也让你去抽血检查,仿佛不让机器去给你照一照,查一查,不让你花上几百块钱,你那感冒就好不了。这都是些什么医院!医院是什么地方,是救死扶伤的地方,不是从老百姓身上刮油的地方。你二叔回来学给我一些顺口溜,说什么小病拖,大病捱,要死才往医院抬。什么救护车一响,一头牛白养。什么进了医院,就等着医生谋财害命。还说他们医院里一年不知道有多少人生了病,就因为一时交不起钱,死在了医院里,死在了他们医生的眼皮子底下。你听听,这还是医院吗,这简直就是要人命的阎王殿。”
  老邮差挥手赶着尚连民端给他的绿豆水,说:“你年轻,不了解过去的事情。六十年代的时候,报纸上有一篇文章,叫什么名字爷爷忘了。上头写的是六十几个农民中了毒,医院里的医生想尽一切办法抢救他们的事。当时为了找药救这些中毒的农民,甚至连部队上的飞机都动用了。你再比比现在的医院和医生对待病人的态度,那样的事,能不让老百姓一辈子记在心里吗!从你二叔考了学去了城里,他干什么事我都看不顺眼,唯有这次,我觉得他做对了。就是你爸和你三叔不支持他这么做,我也拼着老命支持他。他捅出去的事是为了老百姓都看得起病,这老百姓自然也包括锦官城的老百姓。为这事,他就是最后失了业,在城里没了立身的地方,被逼回锦官城来,他也绝不是孬种。他是咱尚家门里的一根好骨头。比比你三叔和你开厂子养活的那些人,还是你二叔现在做的这个事意义更大。这不是关系着锦官城多少人吃饭的事,这是关系到多少人能看起病活命的事。”
  说完这些,老邮差的情绪明显地激动起来,他看着孙子,摆摆手说,“你去忙你的厂子吧,爷爷这里不用你操心。要操心,也有你爸他们,现在还排不上你。”
  看着老邮差一脸的激动和凝重,尚连民笑着说:“爷爷,书上说的‘身在江湖,心存魏阙’这句话,指的是不是就是你现在这种关心国家大事的状态?”
  “什么江湖、魏阙,爷爷学问浅,不懂这些。爷爷只知道老百姓个个都是顶天的柱子,都是行船的水。”老邮差被尚连民逼着喝了一碗绿豆水,又靠回椅子背上,轻轻地摇着手里的扇子。
  老邮差一直住在老房子里,在锦官城,也只有他的房顶上还顶着茅草。他坚决不让儿子们给他翻修房子,不让他们给装空调,一台老电风扇,也只有孩子们来了才打开,他自己从来不用。他认为冷热既然是自然界的规律,人就得跟万物一样,跟随着自然,该受冷的时候受冷,该挨热的时候挨热。你人再有能耐,能用空调把屋里头吹凉快,你能把屋外头也吹凉快了?但是自然界凭借自然的威力,却是轻而易举地就能做到:在酷暑天里,庄稼热得俯了身子,树叶子热得蔫头耷脑,花朵热得没了气力和那些蜜蜂蝴蝶说话,石头热得蹦跳,小鸟热得扇不动翅子,这些,人用多少空调肯定都解决不了;但是,如果天空中飘来一朵云彩,阴一阴脸,遮住太阳的光线,下上一场雨,再刮上一阵凉爽的风,天上地下就都凉快了。所以,人永远不能和天地自然去抗争。你砍光了树,它就给你扬风沙,你拔光了草,它就让你大河小河里没有水流,没有鱼虾。过去那些所谓战天斗地的口号,那些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的说法,还不都是些过激的言行?用锦官城人的话解释,这些话都是些过头的话。锦官城人讲究烧过头的饭能吃,但是过头的话不能说。无论与天斗还是与地斗,都不见得真是一件趣事,不是趣事,又有什么乐趣可言?
  尚连民正在为劝说不动爷爷去看手,心里暗自焦急着,就听见蔡雯在院子里喊姥爷。这是蔡雯从小养成的习惯,蔡雯每次来,都是一进大门就喊姥爷,她姥姥在的时候也是这样。那时候蔡雯进门一喊姥爷,她姥姥就笑话蔡雯只认零嘴不认人,说老邮差会使“糖衣炮弹”,每个月领了工资,去给孩子们买几块糖果回来,就把他们的小嘴都喂甜了。有一次,蔡雯在一边忽闪着眼睛看了半天,等着姥姥说完了,忽然问:“姥姥,什么是‘糖衣炮弹’?它是不是比糖还好吃?我下回来还是先叫你吧,先叫你,你好去给我买一个‘糖衣炮弹’。”
  姥姥笑着说你姥爷是造“糖衣炮弹”的,想要找你姥爷要去,姥姥没钱买。蔡雯很认真地说:“我姥爷是送报纸的,怎么又成了造‘糖衣炮弹’的?姥姥你肯定弄错了。”从那以后,家里人都笑话蔡雯贪嘴,连“糖衣炮弹”都要吃,就都管蔡雯叫“糖衣炮弹”。
  蔡雯是尚连民回来前打电话约好,一起来劝老邮差的。尚连民站起来,打开一扇门,看着蔡雯在柳树底下放好了摩托。蔡雯支好摩托,对替她开门的尚连民说;“今天真热。”
  进了屋,蔡雯找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说:“姥爷,您还是装个空调吧,屋里这么热,跟外头的气温都差不多了。”
  老邮差用手里的蒲扇指了指桌子,说:“锅里有凉好的绿豆水,先去喝上一碗解解暑,一会你们再切西瓜吃。”看着蔡雯走过去盛绿豆水,又说:“空调有什么好,天气该热的时候不热,地里的庄稼都长不好。人也一样,热天里把自己闷在冷气里,身子就容易闷出毛病来。”
  蔡雯看了一眼尚连民,甜腻腻地说:“哥,你听听我姥爷这套理论,这套理论要是推广出去被大众接受了,那些生产空调的厂家都该跳楼了。”
  尚连民笑了笑,说:“我爷爷说得也有他的道理。现在的人,都以违背自然规律为能事。但是自然界真要是改变了它的规律,让冬天变暖了,夏天变凉了,人类肯定又惊慌得找不着北了。你看美国,现在花那么大的价钱到火星上去搞探测,也许就是怕有朝一日地球环境恶化得人类不能居住了,他们好到另一个星球上去生活。”
  “美国人干事,总是能找到各种借口,他们不是杞人忧天,就是耸人听闻。”蔡雯说,“地球肯定有它自己的平衡能力,万物生生息息,都在它的掌控之中,不是美国说它不适合人类居住,它就不适合人类居住了。宇宙形成是在多少亿万年之前,现在谁也弄不清楚。有谁看见宇宙中哪颗星球坠落到地球上来过?”
  “你就是改不了爱较真的毛病。”老邮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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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和那些烂泥烂沙掺杂在一起的,你想捞金子,就得先筛泥筛沙,别怕泥沙磨破了筛子底。”
  “看来你也与时俱进了。”尚进东瞅着尚进荣说,“既然与时俱进了,那就赶紧下手,把旧村改造完成了。你不想想,你还能在这个位子上干几年。测量和规划这些前期工作几年前就准备好了,你们一班子人讨论来讨论去,到今天还是纸上谈兵。现在赶快弄,明年春天争取把居民楼建起来,弄出一个居民小区,空出原来老北庙的地方,抓紧把崇光寺恢复起来。这些都是你的政绩。你和连民不是都想给锦官城人找个游乐休闲的地方吗,大庙建起来,锦官城人不就有游玩的去处了。这比到墓地里去转悠,感觉上要舒服多少倍吧,锦官城人的思想还没开放到能把墓地当公园的水准。过几个月公司就能上市了。公司一上市,我手里的钱就几倍几倍地翻了,锦官城建小区和建大庙的钱,到时候就全部由大东公司来出。当然,条件还是把空出来的墓地,让给我建职工宿舍,然后在大庙的边上,建一座九层的灵塔。我折腾这么大的摊子,最终受益的还不都是锦官城的人?如果不是想把锦官城变个模样,我劳这么大的神,开这么大的公司,弄这么多的钱干什么。”
  尚进荣说:“建小区和大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你舍得花那么多的钱?建庙的事,我们已经写好了申请,这两天就准备递到市宗教局去。但是,迁墓地和建灵塔的事,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尚进荣继续在地图上看着尚进东画的那些圈圈点点,心想你弄来弄去,归根到底还不是弄给那个小素的爹看的。小素的爹当年看你没顶成班吃上国库粮,就死活不让小素跟你了。你想弄苗圃场,弄果仁厂,一直到现在把大东公司做得可以上市了,不都是想证明你自己那点能力。
  小素养了两年的蚕,就去了城里的车辆厂。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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