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史(十月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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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史(十月 4)-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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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进东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总会有地方安置他们。眼下的政策让锦官城往小城镇过渡,这对锦官城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不光是我和你,也包括锦官城所有的人,我们都得把眼光放开了,放长远了,向大城市看齐。”
  尚进荣内心里在琢磨着尚进东,觉得尚进东的胃口大得有点吓人了。这一点,他和二弟尚进国谁都没法比。不过,要是让他们的爹知道了尚进东这个想法,不知道那戏又是一种什么唱法。现在,尚进荣好像隐隐地有点明白他爹为什么天天去看墓地了。他猜测老头子的心里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迟早有一天,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尚进荣说:“你这个想法首先在老头那里就不能通过。你不会猜不出来,老头的手抖成那样因为什么,还不就是因为那块墓地?他担心的,就是死后进不了那块墓地。”
  尚进东点着手里的鼠标说:“我不能因为一个爹,就把全盘计划都打乱了吧?他百年之后,我肯定会找地方给他买块最好的墓地。至于现在这片墓地,迁走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我实话和你说了吧,我已经把报告打上去了,上边基本上同意了我的想法。”
  尚进荣说:“连民也跟我谈过墓地的事,我还是认可连民的意思。”
  “连民什么意思?”尚进东有意慢吞吞地问道,心想这小子,在背后里果然有动作。
  “连民的意思,就是保留住墓地,像城里的烈士陵园似的,把它改造成公园的模式。既可以是墓地,也可以是公园,日后锦官城彻底变了模样,完全像城里一样了,也好让大家有个休闲游玩的去处。连民说在德国和法国那些欧洲国家,即使一个村子里只有三户人家,他们也会在村子里建一座教堂和一个广场。”
  尚进东在心底里暗暗地冷笑了两声,说:“锦官城也有广场,那就是我们小时候的打麦场。所以,尚连民还没弄明白,中国的广场,都是和老百姓的温饱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现在的锦官城,也就他还能想出这样不伦不类的主意。看样子出了一趟国,到欧洲转了一圈,还真没白转。但他想明白没有,现在的锦官城,还没人能像他和李蔓那样,提前达到了欧洲人的生活标准,吃着奶酪夹面包,喝着洋酒,还要有个公园去散心。锦官城人现在需要的是腰里多揣上两毛钱,衣食无忧,而不是什么休闲场所。”
  “连民有些地方,和你差不多。”尚进荣说,“你当年修那条宽马路的时候,还不是说锦官城人眼光狭窄,说你要放开眼光,甩开步子,奔着欧洲的模式去发展锦官城。”
  尚进东笑了笑,说:“人的思路要不断地调整,不断地修正,才能干好一件事。就跟有些地方瞎吹什么GDP增长似的,明明只有一个馍馍,他们让它在十个人的碗里传递了三圈,让每个人买了三次又卖了三次,实质上什么也没改变,它依旧还是一个馍馍,既没有变成三十个,也没有变成十个。但是,我们现在的统计局官员却能上对中央,下对老百姓,大言不惭地说我们的GDP已经增长为三十个馒头了。而锦官城现在需要的,不是这样虚长的GDP,而是适合锦官城发展的自己的公式。锦官城人腰包里实实在在鼓起来了,各种保障都跟上了,还能出现四傻砸大材的店那样的事?”
  “四傻砸店是个别的情况,这跟腰包里的钱既有关系,但关系又不是很大。过去锦官城人穷得穿不上裤子,肚子里天天饿得吱吱地唱洋戏,谁像四傻那样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无法无天了?现在全地球的人都在吵着嚷着发展经济,结果全地球的人都空虚得没了内瓤,都找不到北了。你看美国人,实在没得玩了,就去打伊拉克玩。这是什么,这就是经济高度膨胀带来的结果。金子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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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城又不是城里头,车多人多,乱得什么似的,孩子出去不放心。这里还没乱到城里那个地步。都是读高中的大孩子了,你看你们,还像看管三岁小孩似的,就差给孩子头上戴个孙猴子那样的紧箍咒了。”
  丹青站在门口木然地笑了笑,说:“我是想让豆豆多陪您说说话。这不是高中课程紧,孩子回来的次数少了嘛。”
  豆豆每次回锦官城来,都会欢喜得像一只小麻雀,满院子里都是她唧唧喳喳的声音。但是这次,老邮差发现豆豆从进门就没开过几次口,一直在旁边闷闷地坐着看电视,就连吃饭的时候,她都吃得心不在焉,好像一点胃口都没有。丹青一走.老邮差就说豆豆:“你要是在屋里闷得慌,就到街上玩一会去。去你姑姑家走走也行,你们来前,你蔡雯姐打电话来,说她今天也歇班。”
  豆豆摇了摇头,人依然坐在沙发里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瞅着电视。老邮差往豆豆跟前探着身子,递给她一个桃子,问道:“是不是来前和你妈生气了?怎么一直闷闷不乐的。给爷爷说说,你妈妈哪里不对了,爷爷去说她。”
  老邮差探着身子等了半天,豆豆没说话,也没接他手里的桃子。再细瞅瞅,他看见豆豆的眼睛里竟然滚出了一串泪珠子,无声地在往下流淌着。老邮差不知道豆豆受了什么委屈,就看着豆豆脸上的泪珠子,笑着说:“看来豆豆真是受了委屈,你看眼泪都下来了。快给爷爷说说,是你爸委屈了你,还是你妈委屈了你,爷爷好给你讨回个公道来。”
  豆豆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抬起头来看着老邮差说:“爷爷,我爸和我妈已经离婚了,您是不是还被他们蒙在鼓里欺骗着,不知道真相?”
  老邮差心里一颤,手一抖,手里的桃子就掉到了地上。
  尚进国前几次回来,他一直觉得儿子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头,打电话鬼鬼祟祟的,脸上的笑模样里藏着几寸厚的阴沉,一瞅就是心里掖了事。他追着问了几次,尚进国都摇着头说没有事。再问多了,就说他这段日子老是在外头跑来跑去地开会,可能是没睡好觉,没休息好,身体有点透支了。
  尚进国前头自己回来的两次,丹青和豆豆没跟着回来,老邮差就疑神疑鬼地怀疑过,猜测是不是儿子家里出了什么大乱子。不看别的,单看看电视上演的那些电视剧吧,你就知道外面的世道有多乱了。这样的小姐,那样的情人,这样的诡计,那样的陷阱,这样的钱权,那样的交易,真是五迷三道,花样百出,这世上前所未有的诡诈,新鲜的手段,怪异的诱惑,排着队地冒了出来。人在市面上,就像站在一个眼花缭乱的轮子上,你一步踩不结实,就会摔下来,摔成个鼻青脸肿的大花脸。
  后来,他前后左右地想了想儿子和丹青的为人,又觉得不会出那样的事端。只疑心儿子是在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难处。人心不足蛇吞象,人不论是谋官还是谋财,只要上了道,就没有个满足的时候。自从尚进国当上了那个副院长,他觉得儿子整个人都变了,原先脸上那一脸的笑,都被那个副院长给抹去了。好好地当个医生多好,非得去当官。当官有什么好处?当多大的官,操多大的心,担多大的险。
  上次丹青一回来,他心里所有的疑虑就都被打消了,心想儿子没有说瞎话,要是他们家里面出了事,丹青怎么还会回来看他?出来进去还是带着一脸的笑?
  想到这里,老邮差觉得豆豆的话还是不靠谱。他弓腰捡起桃子,眼睛温和地盯着豆豆,笑着说:“你是不是在他们吵架的时候听他们说的这些话?爷爷给你说,大人生气的时候,也跟你们小孩子一样,嘴上缺少个把门的,什么话都能从舌头上跑出来。”
  “他们真的离了,我已经看见我妈妈藏起来的离婚证了。”豆豆焦急地说,“我问我妈妈,我妈妈说他们那是假离婚,是离给我爸医院里的人看的。我问她为什么要离婚给别人看,她又说我是小孩子,不许问大人的事。他们的离婚证都摆在那里了,怎么又会是假离婚呢?”
  老邮差看着豆豆,有些不相信地说:“你妈说他们离婚是离给你爸医院里的人看的?”
  看见豆豆点头,老邮差忽然就有了一种被豆豆绕糊涂了的感觉。市面上钱有假的,吃的喝的用的东西有假的,没听说离婚还有假的。要说那些造假钱和造假东西的人,末了都是为了用假东西去赚真钱。现在这假离婚能赚来什么?他想不明白。
  哄着豆豆出了门去找蔡雯,老邮差给儿子们打完电话,在柳树底下坐够了,就挪到了大门口等三个儿子回来。门外是从河底里收割上来的麦子,几十个麦个子懒懒散散地竖在那里,比起它们先前在河底里晃晃悠悠的样子,现在就跟吃了败仗的散兵游勇似的,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精神气。
  “唉,”老邮差叹了口气说道,“什么带根的东西离开了泥土,都会跟这收割后的麦子似的,立时就没了精神气。”
  他正自言自语着,一条突然跑来的黑狗,在门外望了他一眼,接着就大模大样地跷起一条后腿,对着一捆麦子撒了泡热尿。老邮差摸起一旁的拐杖,举起来对着狗挥了挥,嘟嘟噜噜地说:“狗东西,不管哪里都跷腿,你也过来欺负老邮差人老了,不中用了是吧?”
  狗扫了门里的老邮差一眼,伸出鼻子在自己的尿水上来来回回地嗅了嗅。嗅完了,好像对自己的行为还很满意,就奖赏自己似的摇了摇尾巴,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黑狗刚走开,二先生就紧跟在后头出现了。大热天的,他头上还是扣着顶黑毡帽子。老邮差看着二先生的毡帽子,笑着说:“我说那狗眼熟,过来就对着捆麦子尿了一泡尿,原来后边跟着你这老家伙,它是在那里狗仗人势。”
  二先生站在门口的太阳地里,打量了两眼麦子。打量完了,又伸手掐了一穗麦子放在手掌里搓着,一边搓一边说:“这两天没看见你往墓地里去,原来是在守着一堆麦子。上年连民去河底里种的时候,我可没指望它们能结穗子。”
  老邮差摇着头,继续叹息着说:“锦官城是块风水宝地,哪里撒了种子都能结穗。只是现在,地都被水泥壳子固住,不让长庄稼长草了。地里不长草不长庄稼,地就等于死了。那河里呢。河被老三那些厂子里淌出来的臭水弄成了臭河,臭得里头没有一条鱼虾一只鸭鹅的影子了。没有这些鱼虾和鸭鹅,那河也等于死了。唉,锦官城算是败在这茬人手里喽。”
  二先生在两只手心里来回地倒着搓好的麦子,用嘴吹着风。把搓下来的麦糠吹干净了,二先生就剪起手指捻起一粒麦子放到嘴里,用舌头搅来搅去地咬了半天,附和着说:“还是自己种出来的粮食味道香。可惜锦官城的人没有口福。往后再也吃不到锦官城自己的地里种出来的粮食了。你看从面粉厂里买来的那些面,白得吓死人,听说里头是加了什么增白的东西。有的还掺了些滑石粉。那些东西人能吃吗?现在这人哪,横竖就是算不过账来,为了眼下多挣两毛钱,都在那里变着法子去算计别人。他们就是不动脑子想想,你掺假,我也掺假,满街上都是假东西了,最后还不是自己在害自己。这一世的人,算是都找不到东西南北了。”
  老邮差把手放在地上,在地上来回地摸着,讥诮着二先生:“你读过洋学堂,头脑一辈子好使,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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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便。”
  小顺说:“你说的可能对,也可能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到城里的第二年夏天,小顺认识了丁珍珠。丁珍珠是杜丽的初中同学,杜丽叫她的名字叫得节约,一直叫她珠。开始小顺没弄明白,以为杜丽是在开玩笑叫人家“猪”。第二次见到丁珍珠,小顺才知道她的名字是珠宝的珠,而不是他家猪圈里养的那个猪。为此,小顺黑夜里躺在床上想起来就笑,好几次都笑得从床上爬了起来。
  第二次看见丁珍珠,是杜丽过生日。杜丽邀请的都是同学,只有小顺是厂里的同事。锦官城的人不到六十岁都不过生日,他们认为人不到六十就过生日,地面上一热闹,就会提醒了阎王爷翻看生死簿,查出那些本来该死但还没死的人。尤其小孩,据说过生日会惊动了那些邪魔鬼祟,那些邪魔鬼祟一眼红活人的日子,就会前来缠身,弄不好就会损了孩子的阳寿。小顺自己从来没过回生日,又是第一次去看城里人怎么过生日,就有些受宠若惊,他看着杜丽,大方地说:“杜丽你想要什么礼物,说吧。”
  杜丽说:“我想要的东西,你肯定买不来。所以,你就什么都不要买了。”
  吃蛋糕的时候,杜丽站起来,说今天她是寿星老,大家都得听她的,她提议每个人给她表演一个节目,就是用不同的方式,给她唱生日歌。大家一听,都拍着巴掌说好。
  最后轮到小顺,小顺拿捏了半天,说他从来没唱过生日歌,今天就用鸟叫声叫上一遍吧。说着就拿出了从鸟人那里学来的看家本领,学着百灵鸟婉转的声音,将生日快乐改编成了一段美妙的鸟鸣。
  小顺学完了鸟叫,一桌子人死死地盯着小顺的嘴巴看了半天,说你不是真的带来了一只会唱歌的鸟,藏在衣服底下了吧?
  “我是带了一只鸟,这只百灵鸟就在我的肚子里。”小顺诙谐地说。
  丁珍珠兴奋地问:“你是怎么练会这招绝活的?这简直太神奇了,叫得比我爷爷养的真鸟还动听。我爷爷养了好几笼子百灵鸟,没有一笼子叫得这么婉转,迷人。”
  小顺谦虚地说:“我这不算什么。我们锦官城的鸟人,那才是鸟国的国王,他一张嘴,就等于全世界的鸟都聚在一块来参加比赛了。”
  “真会有这样奇异的人,能像那个懂鸟语的公冶长一样,会所有的鸟叫,并且比你叫得还动听?我真有点表示怀疑了。”丁珍珠摇着头说。
  “当然是真的。特别是在墓地里,他学的那些鸟叫声,能把正在天上飞的鸟叫下来,落在树上和他对唱。不然的话,我们锦官城的大人孩子怎么都会叫他鸟人。”小顺说着鸟人,就开始激动起来。
  丁珍珠笑着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能带着我去锦官城,见识见识那个鸟人吗?”
  “当然能。”小顺感觉自己和鸟人都受到了怀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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