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定国同志的夕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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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定国同志的夕阳红-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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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适应的过程嘛!总要慢慢地熟悉情况嘛!慢慢地我会跟她说,你们的事都叫她管
起来!照顾我也照顾你们。我不是早说了,我找她来,等于就是找个保姆吗?”

    西西从心里冷笑了两声,把这话记住了。

    葛定国同志家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下去了。表面上看上去风平浪静。

    苗岭秀似乎没有慢慢地熟悉情况之后就把西西他们的事情也一并管起来的迹象,
而西西小姐也没有连两个月都没撑住就垮掉。西西是个极其要强的女人,她就是已
经垮掉了也要装作没有垮掉。可是实际上,西西几乎要垮掉了。

    西西最近特别累。秋天到了,秋天永远是口腔科的灾难季节。各种水果在秋风
中成熟了。苹果啦,葡萄啦,柚子啦,特别是橘子,这些充满了果酸的果实在满足
人们口腹之欲的同时腐蚀着人们的牙齿,另外还有干果,各种干果也是在秋天成熟
的,瓜子啦,榛子啦,松子胡桃啦等等等等,人们咔嘣咔嘣地咬食着干果,像松鼠
一样,然后一个个捂着腮帮子找到西西。

    西西每天回到家,真正是头重脚轻,连饭都不想吃,就想倒到床上一头睡去。
但是对不起,西西你不能睡。西西还要跑到超市去给小蓓买牛奶、水果,买擦脸油、
手纸,回来要打扫两间屋子的卫生,擦桌子,拖地,要洗那些永远也洗不完的衣服、
床单、被罩,再把它们熨出来;要把小蓓的、爱国的和自己的该换季的夏季衣服一
一洗出来,收好,再把秋冬季的衣服找出来,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第二十一章

    除了所有这些,西西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就是她的职称。别看西西补牙技
术全院一流,可西西现在只是一个有着中级职称的军医,而且很可能永远停留在中
级。原因很简单,西西只有工农兵大学生的学历,工农兵大学生相当于大专,在西
西后面分来总医院的医生们几乎个个是硕士博士,高级职称分给他们还不够,怎么
可能轮到西西?西西本来已经快绝望了,找她补牙的分管业务的刘副院长告诉她,
这两年抓紧多翻译几篇论文,多写几篇论文,争取登在《人民军医》上,到时候他
替西西说说话,争取争取还是有希望的。

    西西洗完衣服,赶紧坐到床前写一篇没写完的论文。西西之所以要坐到床前,
是因为惟一的一个写字台是给小蓓用的,全家人第一要保证小蓓,雷打不动。

    西西刚有点思路,楼上的钢琴声又响起来了。当当当,当当当,跟敲梆子一样。

    楼上3栋18号,不知道隐藏着一位什么高人,也不知道这位高人是男是女,
一年三百六十日,天天如此,用钢琴敲着几支老调,曲子的好听与否倒也不好强求
了,关键是这位高人根本就不懂得钢琴演奏的常识,永远是右手弹着主旋律,左手
跟着在低八度相应的音阶上一下一下地敲,就像风琴伴奏那样。西西一听到高人这
么弹琴心里就难受,就忿忿然,您说您既然那么热爱风琴,您干吗不买个风琴去呀!
更让人难以容忍的是,这位高人喜欢把一些大伙都熟悉的曲调中的某一句随心所欲
地缩短或拉长,或者加上些小花絮,你没听过这些曲子倒也罢了,偏偏你熟悉它们
跟熟悉自个儿的脚指头一样,你受得了吗?

    西西还有个毛病,听到一个什么旋律心里就会暗暗地跟着哼,不想哼也不行,
生自个儿的气也不行,就跟着那么不停地哼,除非被另一个旋律替代,或者是等着
睡一晚上觉第二天醒来后忘掉它。有时候一个旋律连着三天都忘不掉,那可就惨了,
跟生场病似的。西西的论文算是写不成了。

    小蓓也有点烦了,小蓓用铅笔头敲着桌子问西西:“妈?您还写得下去?您不
觉得烦?”

    西西刷刷刷写了一张纸,问小蓓:“帮我送封鸡毛信到楼上去,你敢不敢?”

    “没问题!”小蓓很兴奋。在做恶作剧这点上,母女俩常常心有灵犀一点通。

    西西写的是:

    尊敬的邻居大人阁下:

    一个人能够十年如一日地把钢琴弹成三弦,也真是不易。如果您能将您的节奏
再往湖南花鼓上靠靠,那就更美妙了。

    您谦卑的邻居

    即日

    果然,自小蓓把信塞进楼上大门的门缝,她们至少有两个月再没听到三弦。

    葛定国同志带着苗岭秀去逛了首都各大商场,从各大商场回来的苗岭秀身上换
了一套西装套裙,手上圈了一枚铂金指环,脖子上还多了一条黄澄澄的金项链。从
各大商场回来的葛定国同志脸色则有些发绿,大概他一辈子也没花过这么多的钱。
   这之后葛定国同志带着苗岭秀到南方去旅游。葛定国同志回了一趟老部队,
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老部队现任的主要领导都是葛定国同志在任时发掘并培养起来
的干部,对老首长的到来自然是倾心招待。葛定国同志顺便就领着苗岭秀游览了一
下老队部辖区内的名胜,武夷山、冠豸山、鼓浪屿通通看了个遍,竹排也坐过了,
缆车也坐过了,山珍野禽生猛海鲜自是不在话下。

    
    



 
               第二十二章

    只这一趟训练,苗岭秀就迅速完成了从一个下岗技术员向首长夫人的转化,举
手投足间都带了几分慵懒霸道的贵气,说话语气中也知道常夹带一些“嗯”呀“啊”
呀这类毫无意义的虚词了。

    葛定国和苗岭秀从南方回来时由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苗岭秀又带来一个
人,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女孩,苗岭秀的女儿,这让西西一家又吃一惊!原来苗岭秀
并不是独身未嫁的大龄女,原来苗岭秀暗中还藏了这么大的一个女儿!西西心中暗
自叫苦,这下子恐怕今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家里原来不过是阶级成分发生了变
化,现在连阶级力量对比也开始发生变化,原来是三比二,那二里还有一半是自己
人,现在可就是三比三了,这样万一发生什么摩擦,就不一定稳操胜券了,搞好了
也就能打个平手。

    西西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要搬走的问题了。西西和爱国并不是无房户,他们在
城东有一套两居室的小套,可是那样一来,小蓓就惨了,小蓓的学校在这座城市的
大西头,如果搬去城东,小蓓每天光在路上跑的时间就得用去三个小时。小蓓现在
正在上初三,面临中考的关键时刻,如果这时候做这么大调整,叫小蓓不受影响是
根本不可能的。

    难哪!西西真有点束手无策。她甚至在心里暗暗地恨自己的父亲了。北战说得
对!他这么做,考虑过别人的痛苦吗?要不是他那么自私,只顾自己,西西和小蓓
也不用犯这么大的难!爱国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有劝西西:再观察一段时间,
她们要是好相处,就这么先凑合着,实在不行再说,就是走,也得大吵一顿把咱们
买的冰箱啦空调啦洗衣机啦什么的卸掉带走,这叫釜底抽薪,总之不能就这么便宜
了她们!

    好在很快西西就看出来,苗岭秀的女儿玲玲是个厚道人。

    有一天西西陪小蓓练琴,小蓓现在钢琴考级已经过了八级,往琴边一坐已经弹
得像模像样了。西西发誓要把小蓓培养成全才,可不能像自己似的除了补牙要什么
没什么。小蓓正练得带劲,西西隐约看见门缓缓打开一条缝。西西以为门被风吹开
了,走过去正要关门,见是玲玲趴在门缝上,听小蓓练琴,见西西过来,露出两颗
小虎牙甜甜地一笑。只这一笑,西西就看准了,玲玲是个心地善良的、容易与人相
处的女孩。

    可矛盾还是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小蓓近来总说胃痛,而且食欲不好,每天晚上胀肚,一个劲儿放屁。西西十分
注意小蓓衣服的添减,不会是因为着凉,小蓓以往一着凉就胃痛。小蓓也没什么别
的病,那到底问题出在哪儿呢?西西怀疑还是饮食上的问题。晚上大伙儿在一起吃
饭,全家人都没出现问题,问题恐怕还是出在早饭上。早饭是苗岭秀帮着弄,这是
早就说好了的。

    第二天西西跟着小蓓一起起了床,看看小蓓的早饭究竟吃了些什么。小蓓在刷
牙的时候,西西去了餐厅。小蓓的早饭倒是都摆在桌子上了,可西西用手一摸,牛
奶是凉的,鸡蛋是凉的,面包也是凉的。苗岭秀在屋里睡着,根本没有起床。西西
这才知道,小蓓的“早饭”,都是苗岭秀在头一天晚上就弄好放在餐桌上的,小蓓
整整吃了几个月的凉饭,可是孩子就是孩子,她不知道说,前一阵天气还热,凉一
点问题不大,现在天气凉了,早上再吃上一肚子凉饭,孩子能不病吗?西西的头
“嗡”地大了,气呼呼地打开烤箱,点着煤气灶,给小蓓热牛奶烤面包。西西的动
作带着气,动静很大,苗岭秀在屋里肯定是听到了。

    
    



 
               第二十三章

    接下来是洗澡问题。

    苗岭秀母女没来之前,西西家的卫生间晚上通常是这样使用的:葛定国同志第
一个洗澡,葛定国同志一般是在看完《新闻联播》后洗澡睡觉;葛定国同志洗完后
小蓓第二洗,因为小蓓第二天早上要早起,早起就得早睡,洗得晚了头发不干小蓓
是决不睡的,打死都不睡,说是一睡发型就坏了;小蓓洗完之后是西西、爱国,最
后轮到保姆。就这样,一个浴室一晚上连轴转,紧张得像打仗。

    现在不行了。苗岭秀在未跟任何人商量的情况下,便将原有的顺序做了根本的
调整。苗岭秀大概认为在葛定国同志洗完之后,天经地义就该轮到她们母女沐浴。
苗岭秀每天在八点钟准时进入浴室,一边将水哗哗地开着,一边嘴里优美地哼着歌,
有时哼着哼着声音就嘹亮起来,十有九次哼的就是“苗岭秀”。就这样苗岭秀边洗
边唱,总要半个小时到40分钟才能出来,40分钟后水声消失了,苗岭秀开始叫
“玲玲”,如果这时玲玲没有立即答应她或是动作慢了点,苗岭秀就会在浴室里催
促:“玲玲!死鬼!还不快一点!”每次玲玲都要被她吓得带着一堆东西稀里哗啦
跑进去,这时苗岭秀才悠悠地走出来。这样苗岭秀就把自己和女儿沐浴的时间巧妙
地天衣无缝地连接在一起,其意义就像接力赛一样,西西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无
法在苗岭秀和玲玲之间找到哪怕半分钟缝隙把小蓓塞进去。这样,小蓓每天就必须
等到九点半以后才能进浴室,洗完澡再等头发干透睡觉,怎么也到十一点钟了。

    西西气愤难平。他们的领土,他们的权益就这样一寸寸沦丧完啦!西西肚子里
的炸药在一点点填充。

    终于有一天,西西和苗岭秀的战争爆发了。事情的起因很简单。炸药填充好了,
导火索总是小的。

    西西这天很累,非常累,死气白赖缠着她补牙的本院病号都是她的熟人,她哪
个也拒绝不了。西西其实是个对工作极其热爱的人,她一点也不烦她的病人们,在
工作中,即使再累她也是快乐的。快乐的西西一直干到将近晚上七点才收摊,这时
她突然感到自己饿了。不仅是饿了,她还感到头晕头痛,想吐。西西知道这是低血
糖反应,没敢再跟自己叫劲,赶紧打了个“的”回家,回到家就一头栽到床上了。
爱国、小蓓来跟她说话她都不想说,她觉得心里乱得很,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
勉强喝了些小蓓给她端来的热稀饭,就一心等着洗个澡好正式睡觉。西西等啊等,
好不容易等苗岭秀和玲玲洗完,小蓓就来叫西西先洗,西西说:“小蓓呀,妈妈感
觉好点了,还是你先洗吧,你明天还要上学。”小蓓信以为真就先去洗了。其实西
西哪里是好点了,她是心疼小蓓。

    等轮到西西,已经快十一点了。西西想放上满满一大缸热水,在浴盆里好好泡
一泡。谁知西西一看浴盆,脑袋登时就大了:雪白的浴盆上三分之二处粘附着一圈
又黑又粗的污垢,从人体搓下的泥花若隐若现,它们附着在浴盆壁上,像少女雪白
的肌肤上长了一圈丑陋的带状疱疹。

    西西气坏了。她当下就可以肯定这不是小蓓干的。理由是:一、小蓓几乎从不
洗盆浴;二、假使小蓓偶尔泡了盆,在放水的时候一定会顺手把盆擦洗干净。自己
用过的盆自己刷干净,这是西西在小蓓很小的时候就对她进行的基本训练之一。所
以西西断定这一定是苗岭秀或者玲玲干的。

    
    



 
               第二十四章

    前些时候之所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是因为那时候天热,大家都冲淋浴,现
在天冷下来了,苗岭秀她们肯定是受了西西的启发,也学会了使用盆浴,可是却没
有学会擦干净浴盆。西西决心就这个问题和苗岭秀进行一次对话,否则事过境迁,
现场一遭破坏,讲话就没有证据了。

    西西尽可能温柔地叫道:“苗岭秀。”叫过之后发现毫无动静,这才猛然想起,
人家不叫苗岭秀,人家叫段桂花。

    “老段,段桂花同志。”

    西西千载难逢叫人家苗岭秀一次,这一叫,苗岭秀竟有些慌乱,赶紧应声跑了
来。说到底,苗岭秀内心深处对葛家这个幺女儿还是有些发憷的。

    西西指着浴盆道:“老段,段桂花同志,这浴盆上的脏,是你们用后忘记搞干
净了吧?”

    苗岭秀一听是这事,一颗心落回肚里,十分坦然地说:“这不是我们搞的,我
们搞过的我们自己会弄干净。”

    西西说:“不是你们搞的,那就奇怪了,不是你们难道还能是小蓓吗?”

    苗岭秀说:“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奇怪了,你又没有问小蓓怎么知道不是小
蓓?”

    西西说:“我不用问都知道,小蓓从来不会把浴盆弄脏,就是弄脏了,她自己
也会弄干净。”

    苗岭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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