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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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叟曝言-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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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合家俱不要提起‘文’字哩。”素娥道:“这要切记,你到庄上就不提起‘文’字。”未能应诺出去,到船中回明水夫人,吩咐船家拢向桃花港去,自己便赶到西庄,同着申寿,叫起庄仆,打扫房屋。
那西庄有五进房子,后面带着一所园亭,未能依着素娥主意,将第三进上房五间,东边做水夫人卧房,西边做田氏卧房,中一间空作起坐;两厢房做丫鬟紫函、冰弦的卧处。东边一座角门,开进第四进屋内,东两间安顿古心夫妇,西两间安顿两小舍人及秋香,中一间也空作起坐。西边一座角门,开出第二进大厅上来,把大厅西边两间隔断,准备鸾吹、素娥下庄安歇。候水夫人等进庄后,把大厅门封锁,原先住有两家庄仆,俱搬至第五进内居住。厢房内现有厨灶一切家伙杂物,除原有之外,都向家中取来添补,把文虚老夫妻二人安顿在第四进西厢房内,靠西厢房一座角门,开出园中,把所松楼三间做了古心的书房,就在后边出入。前边门房内,堆些水车、砖瓦,平时锁闭,至鸾吹等下庄始开。
忙乱了大半日,收拾停当。水夫人到庄一看,甚是喜欢,厨下备进三席便席,把一席赏给未能、申寿及住房庄仆,留一席与田氏同坐,一席送过后边古心房里。文虚夫妇及紫函等丫鬟自有酒饭。当夜无话。明日一早,水夫人梳洗已过,独不见田氏进房,因叫紫函去问。只见冰弦慌慌张张的过来,回禀道:“二娘娘因轿夫抬得不稳,动了胎气,肚里疼痛,到半夜又见一些红,今早还耐着要想起来,不叫冰弦告诉太太,如今紫函来问,怕太太着恼,急了一急,这会子越痛起来了。”水夫人吃惊道:“怪是晚间陪我吃饭有那些不自在的光景,原来为着肚疼。你该早说才好,如今便怎处?他因月事不正,不得受胎,天幸医治好了,又动起胎来。”一面说着,一面自进西边屋里来,却见秋香一阵风的跑来道:“未小姐来了。”水夫人无奈,缩住了步,阮氏已从后而至。
早见庭中两个女子素服淡妆,姗然来迟。水夫人略放愁颜,阮氏降阶迎接,鸾吹、素娥上阶相叫,丫鬟们铺下毡单,清水夫人坐而受拜。水夫人道:“两位小姐只行常礼,休要折坏老身!”阮氏便去撤单,却被素娥拖住,鸾吹口称“伯母”,敛衽而拜。水夫人坚辞不获,只得还了两礼,受了两礼。次及素娥,绯红了两颊,低叫一声“太夫人”,便跪下去。水夫人一手拖住,说道:“此位想是二小姐了,因何这般行礼?”鸾吹道:“这就是素娥妹子。侄女前日禀知伯母,将来要奉侍伯母晨昏,该是这般行礼,伯母体要推辞。”水夫人道:“行礼且慢。老身有一句不知进退的话,二小媳动了胎气,正在没法,闻二小姐精于医理,斗胆欲求一诊,望以人命为重,亵渎为轻。”鸾吹慌忙答应,素娥亦腼腆应承。水夫人大喜,立即陪进西间。田氏蹙躇不安,伸手出被,告罪请诊。素娥调息细诊,说是不妨,大约一剂可愈。因开出一方,是生地一两,川断三钱、杜仲三钱。阿胶五钱。写毕,递与水夫人,道:“有真阿胶便好。”水夫人道:“这却尽有,前日水梁公寄回来的,是叫那个丫鬟藏着?”紫函即刻送至,素娥啧啧称赏道:“这才是上等阿胶,真个明如镜,黑如漆,快如刀,碎如雪。有此真胶,包管一服即愈也。”
水夫人愈加欢喜,忙叫文虚去赎药,自邀鸾吹姊妹到中间去待茶。素娥重要下跪,水夫人仍行拖住,向鸾吹道:“二小姐贤淑,我已尽知,小儿病中受恩,老身还当拜谢,况侄女已经认为亲妹,自应一体,不必过谦。”鸾吹道:“其中委曲,待恩兄回日禀明,今日此礼是必要行的,伯母但请坐受,侄女岂敢相欺!”水夫人断不肯受,鸾吹无奈,只得把素臣病中许其禀知太夫人收为妾媵之事述了一遍,道:“伏望伯母垂怜收录,侄女衔感无穷。”水夫人道:“小姐书来,我已心疑及此。屈淑女于小星,特恐痴儿减福耳。老身何幸得此贤妇耶?但妾为侧室,原无如此行礼之法,紫函可铺好毡单,待二小姐相见。”鸾吹大喜,令素娥登单万福,整整的拜了八拜,然后阮氏过来与二人平拜,又叫两位小舍人拜见姑娘。水夫人复向素娥道歉说:“老身从前出京,也为驼轿内动了胎气,把一个八九月身孕弄掉;今见二媳腹痛下红,恐蹈前辙,故不俟坐定即求诊视,太觉冒昧了。”素娥连声“不敢”。茶罢后,问些路上风霜,家中讼累。只见一个小童跑进来道:“家里人来说,县里有差人在家,要请小姐回去哩!”阮氏急问是甚差人,丫鬟等面俱失色。正是:
草中石卧心疑虎,壁上弓悬腹畏蛇。
总评:
酒能乱性一段,小中见大,极有意义。书中如此指点,不可枚举,触类引伸,泛应不穷矣,安得以稗官目之。
正一、火居一段,议论与素臣一鼻孔出气,可谓格言。然则老、尹、庄、列,罪得末减乎?无火居亦无正一。火居为正一之倡,则老、尹、庄、列实为戎首。此又不可不知。
红光为龙儿始生之瑞,即为长卿之渔父屈曲而引入桃源,一事两用最为灵便。
长卿进园如人桃源,不复知有魏晋。听书声、见读书人,清谈往复,真有胁风飕飕散发天际之乐,即非古心已属侥幸,况平空得此奇遇乎?读竟急为浮一大白。
古心不另立传,其性情、学问,错见全部,然不特费笔墨,少为摩刻,亦嫌渗漏,故于长卿传中细意描写,如等一小传者。经营曲折,具见良工苦心。
素臣不过由日月保举,岂能必得?御史前日见司官,面上刮得下黄霜,督学何以大异于是?缘抄报系浑开吏部尚书赵芮等保举云云,则文白之举主亦必系当前权贵,可知与司官之明知为日月者迥别,“沉吟一会,放下脸来。”写得精细之至,固未易吹毛求之。
水夫人之料事处事是第一等见识、第一等学问,即素臣亦在其范围中。欲资其德业才智者,凡其一言一动,俱当细意体究,不可草草看过。
水夫人料素臣必极谏得祸,当与后第四十四回闻谪不哀一段议论同读;论素臣必当极谏即得祸匆恤,又当与前第三十二回观水劝驾一段议论同读。不知合前后而读者,切勿令读此等奇书。
素臣纯阳寡欲,何得子之迟与后文绝类?此回于水夫人口中以田氏月事不正补之,乃无罅可指。
“老身从前出京为鸵轿内颠动了胎气”一段与田氏轿内动了胎气一段,读者知止为因此论彼、鉴昔防令,孰知其为百数十回平空持说一伏乎。奇文化文。

第三十九回  赚花笺双词写怨  调酒令四美弄情

素娥见阮氏等神情,早知其意,忙答道:“县里有两位小姐,与愚姊妹情意相投,常时有人来往的,大娘娘但请放心!”鸾吹发放小童出去,水夫人道:“原来如此。但二小姐与侄女既为姊妹,则称谓自应一体,即与小儿业有约言,然未行礼过门,不便遽改称谓,还当待我以伯母之礼,与小媳辈姑嫂相称为是。”素娥含羞不语。鸾吹道:“侄女还有一言正要禀明,侄女受二兄救命之恩,原以亲兄相待,即不应有伯母之称,今欲拜伯母为母,伏乞辱收膝下!”因命丫鬟重复铺毡。水夫人道:“今人动辄拜认干娘、义母,是我生平所最恶之事。大小姐发于感恩之念,固不可与此辈同日而语,然究有嫌疑。老身有一两全之法:二位视我如母,我视二位如女,以尽二位之心。时俗母之称女原有小姐之称,老身也是这等称呼,只不提起侄女二字便了。”鸾吹道:“侄女自幼失母,常怀刻木之思,今见伯母如见母,即以母视伯母,正不忘母之意。儿意已决,总求慨许,就此拜认了。”因拜了八拜,起来亲亲切切的叫着母亲。水夫人感其肫恳,只得受了,因吩咐紫函等俱叩见。鸾吹、素娥改称大小姐、二小姐矣。水夫人道:“方才因议论称谓隔断了话头,二小姐说县中小姐常时往来,是何缘故?”鸾吹屏去婢从,目视紫函等,欲言仍止。水夫人请入房中,不叫丫鬟进去,阮氏便告便,自到田氏房中问病,单剩他姊妹二人在里间屋内接膝而谈。
鸾吹把湘灵小姐才貌及任公欲许字素臣,因遍访无踪,小姐忧疑成病一段情节,细细述知。复因任夫人七夕来拜,女儿合妹子同去答拜,又与他两位小姐结为姊妹,自此往来亲密也。水夫人道:“虎女岂配犬子?况可辱以小星?此事断不可行!”鸾吹不觉垂下泪来道:“娥皇女英,帝之二女,且同降于农夫;晋重耳以失国亡人,而齐秦大国俱以女为其妾媵,古之人有行之者,母亲何独拘于世俗之见?况任小姐因亵体于二哥之前,立誓终身不字。任公夫妇为此曲全之计,真个费尽苦心。若母亲执意不从,则任小姐必无生理,岂不可怜?”说罢泪涔涔下,素娥鼻中一阵酸楚,也不禁泪落如珠。水夫人凄然道:“任小姐千金身价,才貌俱全,何以甘为妾媵,且致死生以之?大小姐之言,得毋已甚?”鸾吹道:“任小姐以守礼之心,酬报德之私,遂怜才之念,真属得之则生,不得则死;前因寻访二哥不出,忧郁成疾。任夫人着急,亲至女儿家中,再三访问,知白又李系二哥改名。任小相始有起色。连夜差人进京,托洪长卿为媒,求缔此姻。近日才知二哥被召,病势渐渐轻可。若母亲不允,二哥自不敢从,任小姐固无生理。任公夫妇爱女如命,这垂暮之年,也就不可保了。”说到那里,鸾吹、素娥俱像死了亲人一般,泪如雨下,几乎哭出声来。水夫人不知不觉落了几点眼泪,太息道:“据大小姐说来,煞也可怜。但玉佳此番喜信即是祸根,已累二小姐空挂虚名;将来不知如何结局,今又拖泥带水,累及任家小姐,愈增老身悲痛耳。”鸾吹道:“吉人天相,二哥将来必为朝廷柱石,禄位寿考,享福无穷。母亲不必过虑,任家小姐得母亲心许,实为万幸。儿若通信与彼,包管他病体霍然!”水夫人道:“这个且慢,我因避祸而来,当十分慎密。俗语道的好,是个八口衙门,如何瞒得住众人耳目?掩得住众人口嘴?他病既渐轻,且待有玉佳信息再处。”鸾吹、素娥俱道“仅依慈命”。外面饭已摆好,便随着水夫人出来。阮氏道:“好教婆婆欢喜,亏二姑娘一剂神药,婶婶服下,肚中即时住痛,精神面色都着实好了。”水夫人喜极,复谢素娥。于是婆媳、母女欢然用饭,
到得晚乘,鸾吹备下三席盛席,后面古心夫妻父子共席;中间水夫人一席,鸾吹陪坐;西间田氏一席,素娥进去奉陪。田氏坐在床上,与素娥攀话叙情,殷勤致谢。素娥把田氏细看,但见:
骨瘦神凝,容庄貌肃。笑言不苟,曹大家之女宗;丰度天然,王夫人之林下。皎若冰壶在抱,玉是连城;朗然明月入怀,珠还照乘。钟家礼,郝家法,环佩雍容;孟氏案,桓氏车,瑟琴静好。带围宽处,岂因腹贮五车;鹤翅开时,定有驹行千里。
素娥暗忖:我相公貌若天人,非得如此端凝骨格,简贵丰裁,如何配得上来?自顾娉婷,终是小家碧玉,抱衾与囗,宁得致怨于命之不犹耶!此时素娥敬重田氏,百倍小心。田氏怜感素娥,十分加意,竟如久旱逢霖,他乡遇故,早结下闺中师友,分拆不开了。席散后,素娥出去,与鸾吹陪着水夫人秉烛夜谈,直至二鼓,伏侍水夫人安睡,方出就寝。明日,家中人来说,县中又着丫鬟要亲见小姐说话。鸾吹因是节日,须回家作飨,便去拜别水夫人及阮氏、田氏,吩咐申寿备席,晚间为水夫人合家欢宴,庆赏中秋,自与素娥告罪回家。见是湘灵贴身的丫鬟,名叫晴霞,致任夫人及两位小姐之命,来送中秋节礼,因问湘灵病可全愈,晴霞道:“病是好些,那能全愈?夫人为此要请两位小姐过去叙谈半日,以解大小姐病中寂寞。”鸾吹道:“我与二小姐记挂你家小姐,原要来看他,一来因是节日,二来家中有事,不得工夫,过几日来看便了。”当留晴霞茶点,赏发过去,忙差未能备礼答送。回来办祭,在未公灵前作飨,就与洪儒说知水夫人到庄之事,再三嘱咐道:“这姓孙的父亲在日,与父亲同年相好,受过他恩惠,因事来投,暂留在庄,你切不可泄漏风声。”洪儒道:“姐姐说甚话来,做兄弟的蒙姐姐尽心教训,感激不过,想起从前之事,懊悔嫌迟,还敢再做出来吗?”鸾吹、素娥见他真心要好,俱各欢喜。
过了几日,任公又差人来请,因要赶做几件衣裙,补拜水夫人生日,并料理米粮日用,不得闲空,回了来人。以后又请了几遍,直到九月初二这一日,诸事已毕,一心挂念湘灵,方得进县,与任夫人及素文见过,同至湘灵房中,见湘灵小姐包着莲帕,坐在床上,虽是消瘦,越觉娉婷,如捧心西子一般,好不可爱。鸾吹、素娥并坐床沿,与湘灵执手殷勤,共谈阔愫。任夫人问素娥:“前日大小姐差人到吴江去,想已回来,文先生曾否回家?文太夫人起居安吉?乞道其详。”鸾吹敛衽答道:“文兄尚未回家,文伯母合家远避,竟不知所往。”任夫人失惊道:“文先生现奉恩旨,怎反合家远避?”鸾吹道:“传说是学院做对,文伯母远避潜踪。”任夫人道:“我已差人进京,已经月余,杳无音信。想小姐处或有好音,岂知又是这样!”因目视湘灵,见其愀然欲泪,就缩住了口,默然不语。鸾吹道:“古人天相,好事多磨。如今文兄是奉旨征召之人,引见就有职业,不比从前,浪迹萍踪,东西无定了。鱼沉雁杳,必系洪长卿留住那边,待文兄进京,面订此姻耳,伯母但请放心。”任夫人道:“大小姐之言,真如明镜,令我积疑顿解。我儿,你可放下愁肠,与两位姐姐欢叙片时,我且去来。”夫人别去,湘灵小姐道:“妹子心事,与二姐姐一般。但二姐已有成言,只须守株待兔,妹子全无巴鼻,何如海底捞针?空自望梅,终成画饼,是所忧耳!”说罢潸然泪下。鸾吹把帕子替他拭泪,一面劝道:“贤妹不必悲伤,洪长卿与文兄至交,他若执柯,断无不从之事。况文兄为人固知守礼,亦最多情,重义怜才,有如饥渴。前日见贤妹佳篇,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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