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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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叟曝言- 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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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吓坏了太夫人;咱若会变,情愿变一只雌哈吧狗儿,去替太夫人守着房门,不希罕做这岛主哩!”玉麟等一堂男女,俱满心奇痒,爬搔不得,出神呆听,忽听雌哈吧之说,不觉都笑起来,才把飞娘的话头打断了。飞娘因问:“文爷何日到此?所做何事?”玉麟把近事说知,道:“他来救了俺合家性命,谁知他反掉入海中!”铁丐大叫:“不怕,不怕!光是文爷,已不得横死;何况还有这圣人一样的太夫人!嫂子说,还你一个旺跳的文爷,包管你不错罢了!”到了午后,外护来报:“方岛主坐于福建岛船,现在收口。”铁丐大跳大笑道:“文爷来了,快烧掉这牌位罢!”天生道:“你怎生知道?”铁丐道:“福建岛船正迎着上来,文爷正淌下去,不是刚刚凑着?”飞娘道:“船上若有文爷,汛兵有不报的吗?休要瞎猜!”
正说着,有信已同方有仁进殿,天生等齐出迎接,要哭诉他素臣之事。那知两人早已知道,先开口道:“文爷灵位设在何处?我们进去哭拜了,再与各位叙礼。”玉麟还认是至岛而知,道:“前几日俱把文爷认作已死,故此易服设位,朝夕哭祭。直到昨日夜里,大妹回岛,侃侃凿凿,说文爷必不横死,故此时反在疑信之间。”有信哭道:“昨夜文爷托梦,说他已死于海,未了之事,要我们替他补完,谆谆嘱咐。”因附耳说道:“并授有迎救皇上,诛灭靳直密计;说此岛有一神楼,最为谨密,须到楼上,与各位说知。临时他在阴空显灵护佑,必定成功!我惊醒转来,还以为梦寐之事,不足凭信;谁知施兄所梦相同。后船还有闻人杰、林平仲、刘牧之、朱无党都梦见文爷,所嘱之言,一字不错,怎还说文爷没有归神吗?”玉麟等闻言,重复擗踊嚎啕。飞娘却并不啼哭,忽地一头撞去,撞在殿柱之上,满头铺血,撞死在地。正是:
但论素臣焉得死,若听有信断无生。
总评:
诸人之哭,若一直叙去,笼统写来,便成钝置。须看其参差重叠,拉杂纵横之妙。有独哭,有两人哭,有数人哭,有无数人哭。有一哭者,有再哭、三哭、四哭、五哭,乃至无数次哭者。而于其中夹人洪氏等之哭喊则为玉麟;而天生、以神之大哭,则为飞娘;成全、伏波之哭,则为冤屈;飞娘之僻踊号哭,则为天生。于参差重迭中,更极纵横拉杂之势。岂非绝世奇文?
写诸人之初闻信而哭,或跌倒在地,醒而恸哭;或大叫反死,横竖跳哭;或滴泪哭泣;或喊叫啼哭;或浑身发抖,跳踊号哭;或满地滚哭;或大哭晕倒。各按情理,无一雷同。非物物而雕刻之也,此为化工。
铁丐发性烧毁木索,是女娲补天神手。不许别船进岛之令,虽因慌乱而疏,升木走索之戏,虽因痛苦而废,然竿木具在,绳索俨然,探者回述即起靳直之猜想。一着猜想便有预断后路之事故。假手莽性之铁丐拨而烧之,以灭其迹,非补天之五色石乎?尤妙在补而无迹,使人荡然不知其故,但以为铁丐之莽性。则又但绣鸳鸯不渡金针,细意熨贴,灭尽针线之秘法。
当哭之不已之时,而飞娘忽然住哭,情之变即文之变。迨说出缘故,铁丐更哈哈大笑。情之变,变极而根乎至情;文之变,乃变极而发为至文。不徒以杂色见长也。翻手为云,覆手即雨。其斯之谓乎。
直说闻狮发病一回,而于此时作猜想语,实处皆虚,呆处皆活,滞处皆灵。伏笔至此,神矣、化矣。
写吉于公用兵,居然素臣一小像,而处处不脱素臣。至搜查奸细一着,出自素臣密令,其制胜处全在于此。否则方扞外兵而内应猝发,虽于公亦何能为?
丰城之载不从飞娘口中说出,则必另起炉灶,叙述战事,堕入《水浒》等按下且说之愚套,断乱无文矣。然非飞娘一篇快论,止住众人之口,即无从细述其事,并有闲情问及太夫人等而畅言之也。若必勉强叙述,既非情理,亦无由使痛苦诸人出神呆听,而雌哈巴狗之妙谈亦无从出口。即出口亦不致满堂一笑,以大翻连日痛哭之局也。唐诗云:欲作池西廊,先理池东树。丰城之战,池西廊也;飞娘快论,池东树也。欲叙丰城之战而先叙飞娘快论,作者之微意也。此无人知,亦如唐诗云耳。
素臣为全书之主,岂有半途而废之理。然读至六人同梦,则此念便成冰炭,若但断为必不至死,而不能究其何以不死之权。便是隔壁陆,劈面相,毫没意智人。

间字卷十六

第一百十三回  忽显灵文素臣真符假梦  怕上天熊飞娘死抱生人

众人慌忙拉救,亏得撞偏了些,在柱上擦过,把左边半个额角擦破,拉了一道口子,擦出整片油皮。急取伤药敷口,包扎起来,坐在地下,仍不哭泣。天生觉着,劝道:“你有夫有子,亏你舍得跟着文爷同去吗?方才若不是咱手快,捞着你一片衣襟,带了一带,这命还有吗?”飞娘道:“满天下人,只靠文爷一个,咱眼睁睁地,要看他做出掀天事业末,谁料他真个半途而废,咱还要这命吗?两个儿子,有你抚养,再不,就交给妹子;你爱娶,便续上一个,不爱娶,便守着咱,做个义夫;咱有甚舍不得?”以神道:“文爷劝大姐嫁人,要生男育女,接续父母气脉;你拗着他,做不孝之女,阴司里怎样好去见他?”飞娘道:“咱若不遇文爷,如今还是女儿,有这感子、念子来接那气脉吗?若光想接气脉,古来也没有忠臣义士了,咱有甚见不得他?”玉麟道:“古来女子,只有死君、死父、死夫,没有无名而死的;大妹怎不明道理;胡做起来?”飞娘道:“古来为朋友死的,很多;文爷是咱明师益友,开拓咱心胸,增长咱见识,感发咱良心;咱就合他做个刎颈之交,也没背着理来!”有信道:“文爷说,礼记上;‘父母在,不许友以死!’是汉儒附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即父母已死,也不应许友以死。大妹没听见过吗?”飞娘道:“皇上非文爷不能救,东宫非文爷不能安,天下非文爷不能治;君即文爷,文爷即君。咱的死友,便是死君。”玉麟道:“文爷一死,世事可知!俺也几番要死。因想古来孝子,俱以继志述事为孝;咱们把文爷看做父母一般,该完他未了之局。大家这里参想文爷救驾之法,要补完他忠心;接太夫人合家至岛,供奉避祸,抚育五位公子长成,补完他孝心慈心。如今幸得文爷梦中指示,正该齐心合力,了他心事。大妹怎在这要紧关头,反与文爷拧别着,不肯为他出力?他在九泉,岂得瞑目?”飞娘然后放声大哭道:“大哥这句话,提醒了妹子了!且完文爷心事再处。咱们决些上楼去罢。”天生方才放心,领着有仁、有信俱至神楼。飞霞、碧云、翠云因急要知救驾之法,料想同着做事,终须见面,便不顾有仁素不认识,都上楼相见。
有仁、有信把梦中之言,如此如此,一一说出。飞娘道:“真有二千五百丈长的丝索吗?”碧云等俱说文爷早已打成。飞娘一阵心痛,复又晕倒,天生道:“这又是怎样?”飞娘哭道:“咱再不信文爷会死,如今连索连鹤,都在梦里告诉二哥们,这死不是千真万真了?怎不教人痛死!”大家听说,都哭将起来。有仁、有信亦哭泣不已。
飞霞道:“高低远近,都隔了十多里,咱们想不到那鹤,便再算不出这丝索到铜柱边的法儿。”如包道:“文爷那日大笑不止,谁知是为这个缘故!不是精夫招下鹤来,文爷才笑的吗?”玉麟等俱恍然大悟。翠云道:“咱前还猜想,丝索就到铜柱边,怎得系牢铜柱之上?这鹤倘飞不到铜柱边去,也是常事。文爷托梦,是怎样说来?”有信道:“文爷说他若在时,自有别法;如今只消托梦与奢儿他、精夫,叫他来守候拴缚。”翠云道:“这就是了,这鹤一见他两人,便直扑将去,便不怕不到铜柱边,又不怕不缚得牢了!”飞娘道:“文爷各处托梦,怎独不到这里托一个梦儿?敢是谁恼了他吗?”有信道:“文爷怎得有工夫?为怕靳贼谋害皇上,不离左右,护着圣驾;咱们若不在那里经过,也还不得有梦哩!”飞娘点点头道:“这才是精忠!咱们早些救出皇上.也得文爷松一松那魂灵!只今夜就去罢,要到那初八则甚?”有信、有仁道:“文爷却谆谆嘱咐的,是初八夜里。”虎臣道:“他定的日子自有缘故,嫂子休要拗他!”如包道:“他在亮里,咱们在暗里,嫂子怎只顾与文爷拧着?”飞娘道:“不拧着罢了。咱也只为死守着皇上的苦恼,又巴不得早见他一刻的面儿。”
众人下楼,叙述别后事情。玉麟便仍往古城,督练岛兵。飞霞等便仍立起竿木,督率女兵,升木走索。并遵素臣前令,吩咐外护讯官,不许别岛一船停泊。
到了初七日临夜,便依着素臣梦中之言,派玉麟、如包领一千兵,攻困龙岛前面;派有仁、以神领一千兵在淡水洋停泊;一则阻截绝龙岛救兵。二则拦杀困龙岛败兵。派有信领兵五百,俟救出皇上,保护回岛。派虎臣、亚鲁领兵一千,在本岛一带洋面,巡防接应。派本岛将弁领岛内存兵,内外城守,派天生、飞娘、飞霞、碧云、翠云、金砚、练索的婢仆、女兵及岛兵一百六十名,俱潜处困龙岛后。约会金面犼等,迎救圣驾,破灭逆阉,俱于当夜先后起身,限初八日一更,各赴各处。
天生等船,于日落时,已至岛后外洋,下碇定住。候至一更,统近石碛,见先有一船停泊,忙取白号带扭起,那船也扯出白号带来,便望那船放去,绑在一处。闻人杰等四人过船,与天生等厮会过,说道:“文爷梦中,原说今夜有云无月,当于二更起手。如今重云密布,月色无光,俺们一候二更,便可起手。”天生等依言静候,约莫二更,抱出两鹤,足上各系一绳,放起盘旋一会,忽地向铜柱边飞去。停了一会,鹤便飞回。
扯那绳时,已扯不动;遂把绳紧紧拴扣在将军柱上。将白号带周围招扬一转,各人脱去长衣,单留紧身软甲。飞娘正待上索,忽地背后抢过一人.两手拉绳,飞身而上。飞娘看邦人身影,竟是素臣,忙说:“文爷显灵引路,咱们快些上罢!”亦飞身上去。随后便是天生、闻人杰跟上。林平仲等三人不能上索。有信派着送驾,不须上索。飞霞、碧云,翠云忽见素臣现形,心里未免胆怯,因飞娘踊跃而上,便也放大了胆,向那条索子,蚁附而上。有信等俟金砚、黑儿及各婢仆女兵上完,即止住岛兵,令俟皇上下船后再上。
飞娘手势,比素臣手势更快,紧接素臣,仔细审视,竟与生人无二,忽又疑心素臣之死是假。但有信等岂肯捏此大谎?又何从捏此大谎?他两也哭掉无数眼泪,岂有假的事?不可逼近了他,怕阳气冲散了他阴气;因把手势放慢。上过几百丈,见素臣两脚交叉,搭在索上,仰着身面,用手抽扯。暗付:他既是阴灵,便可一飞而上,怎像吃力的样子,搭起脚来?回转一念道:“是了,他怕众人不能上,故在索上教导方法。”因也搭转两脚,觉甚容易稳当,大喜道:“文爷阴灵,叫你们搭转脚来,快依着他,稳快多哩!”背后的天生,那条索上的飞霞,便都交叉脚儿;并逐递说下,照样抽扯。不到半个更次,素臣已站在铜柱边,飞娘飞身即上,见精夫在前引路,到沧海楼下,满地躺着内侍,兵将俱昏迷不醒。素臣便去堵住楼下总门,挥飞娘等上楼,单把闻人杰留下。
飞娘等蹑足上去,奢么他持烛迎接,见地下躺着内侍、宫人,亦俱昏迷不起。走入中间,阿绣、白儿等拥着皇上,屏息而待。飞娘等跪下,悄悄磕了几个头。天生便把皇帝背负在身。丫鬟、女兵中有力者,便把原送去的美女、秀女,除阿绣、白儿不须背负外,余俱各负一人,跑下楼来。到得铜柱边,把带来的软舆,钩贯在索,先把皇帝放下,候将至船后,将余人放下。这却不比上来的费力,这十多里地,不须半刻,已直卸下船了。
天生等奔回楼下,便要杀那宿卫军士,素臣忙摇手止住。令春燕倾天生、闻人杰、飞娘、飞霞、碧云、翠云去劫杀法王,真人;令秋鸿领自己去诛靳直。二人各在卫士身边,拿过刀剑,分领而去。飞娘不舍素臣,紧跟在后。到一个独院门口,地下搭着帐篷,许多将士防守。秋鸿腾身上墙,素臣随后亦上,飞娘便也飞身而入。院内亦有守宿内侍,蹲着打盹,躺着睡觉。三人且不管他,蹋开房门,齐奔入房。靳直正搿抱着皇上乳母保圣夫人熟睡。素臣把两人头发扯散,并提下地,一脚踹住胸前。飞娘忙道:“不是靳直,是有屪子的。”素臣道:“正是,他吃了活人脑髓,长出来的。秋鸿,快取索来!”靳直吓得魂出。保圣夫人号叫乞命。飞娘一刀已到,阳物削断,鲜血直喷。靳直大喊一声,晕死地下。
秋鸿找着九龙丝绦,把两人双双捆起。房内及床前床后守卫的内侍、宫人,虽也掣刀拔剑,上前救护,却是从睡梦中惊起,怎当素臣、飞娘勇力,刀飞头落血溅满房。院内院外内侍军将,一齐奔入。素臣、飞娘、秋鸿五把刀剑,如风雨一般,直骤出来,那里拦挡得住!楼下岛兵,陆续杀至,登时血尸满地。
素臣把靳直两人交付岛兵,吩咐不许杀掉。迎着喊杀之声,飞奔将去。只见许多和尚,拼命与天生等死斗。素臣大喊一声,直杀入去。飞娘随后杀进。两人在内一搅,势便散乱。有认得素臣的,更自魂飞魄散。天生、人杰喊声如雷,宝刀铜锤,风驰电卷。飞霞、碧云、翠云亦俱奋勇,从外砍斫。登时把大智慧佛、西天佛子、大国师、国师、禅师、善世、觉义等,如杀猪宰狗一般,嚎叫一声,齐入涅槃而去。
春燕当先领素臣等,复奔真人丹室。真人等已作准备,丹室四面,轰雷闪电,赤发蓝面的鬼怪,金盔金甲的神将,咆哮的猛将,张牙舞爪的孽龙,一齐发作。把天生、闻人杰、飞霞、碧云、翠云,吓得失色倒退,婢仆、女兵、岛兵人等浑身发抖。素臣忿怒,嗔目大喝,舞起宝刀,直劈进去。飞娘宝剑紧接杀入。金砚大喊:“都是假,仗着老爷阴灵,怕他怎的,快杀上前去!”天生等见龙虎神鬼的,被素臣刀锋所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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