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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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叟曝言- 第1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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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藩弑母,万剐犹轻,其逼淫都梁、都昌诸王正妃,寡人闻之,恨不得把他妻妾,俱发教坊,以形报应,以泄诸王之愤!况七妃并未受朝廷册封,不过王府一宫婢耳!前世亡国后妃,为兴王佐命之姬妾者,史不胜书。至叛臣家属,赏给功臣为奴,又本朝律令也。逆藩杀母杀弟,谋国篡君,今日连太后俱欲擒拿,乃古今判逆之尤,岂得以宗室视之?将来伏诛,除了他正妃是受过朝廷册封的,只能照例圈禁。其余诸妃,都无位号,便与凡民无异;应赏者赏,应发配者发配,却还管他则甚!”
说罢,叫内监去寻容儿,顷刻已到。宫人取出女僧衣帽,素臣叫过面前,吩咐如此如此。容儿答应,捧着衣帽,仍进内监房里穿戴。太子喝住,令其当面装扮。霎时一个如花似玉的宫女,变作妖冶尼僧,举起双手,合十而拜,说道:“小尼此去不知祸福,若专是七妃见疑,小尼自有分辩;倘或露形迹,别房的人认破小尼相貌,便要追究那年医生的事来,这却怎处?”素臣与太子,看容儿装得很像,又连声小尼,不禁大笑。太子道:“文容儿日来乔扮宫女,只眉目间尚有几处男相,此时则步履声口,都辨不出,此去必无破绽,成功可待矣!”素臣道:“此时由郡主送去,门禁料可瞒过。到了内边,你但时刻防闲,少见人面便了。”容儿唯唯。素臣就嘱内监,领交送信之人,带去同见郡主,面禀一切。依旧将门锁好。太子与素臣上下床安寝,是夜却无别项动静。容儿见了郡主,将素臣与太子的话,一一禀明。红豆把容儿细细估量了一回,也不觉笑起来。因有宫女在旁,要遮瞒耳目,不避嫌疑,将容儿暂在耳房安顿过夜。乘便细问素臣家事,及落水遇救,老尼收去之事,暗暗称奇。
一交天明,便令宫女把容儿洗盥,又吩咐了一回,两个内监领着两名宫女,送到景府。那旧太孙宫门外,张牙舞爪,许多兵将守着,问明是楚府来的,也便不大盘诘。进了正殿,内监先出,三人直望七妃寝室而来。七妃未起,宫人们认得的,慌忙进房通报,三人跟入。七妃坐在床沿,容儿随着宫女,行礼起来。宫女致郡主来意,随即告辞,七妃不留。宫女出去,七妃盯了容儿一眼,也不则声。容儿乖巧,疾走上前,拉定两手,跪将下去,低了头,靠在七妃膝上道:“小尼死罪,求娘娘处治了罢!”话未说完,七妃面上一红,两股酸泪流直滚下来,呜咽答道:“且起来,有话好说!”容儿不肯,只顾磕头请罪。七妃道:“我且问你,那年你为何不先不后,见那医生逃走,也就不告而去?府中人都说你与医生因奸卷逃,王爷知道,要画形拿捉,生怕弄出事来。我是晓得你的,却不能替你辩白,累我担忧半月。后来王爷说,无非一个医生、一个小尼,有甚打紧!府中人也就懈了下去。我得了口风,才放下放心。究竟你与他同谋不同谋,先说个明白?”容儿道:“小尼那时不合瞒过娘娘;但是娘娘诞小王子,几回昏晕了去,如何禀法?那医生实是小尼的母舅;小尼知他在此行医,因是走江湖不甚出名,听见王爷说有名的医生都已请遍,小尼看娘娘光景,实是没法;故特地找他来的。”
七妃冷笑道:“这话却不能信你!那医生虽故也是南边人,那见便是你的母舅!况是曹诚请来,怎说是你找来?”容儿道:“小尼恐有不便,故叫母舅闯到府门首,等曹公公领进来的。若不是小尼母舅,如何知他会医,叫他自闯上门?他又何认得小尼,说要书方的话呢?”七妃沉吟道:“后来着落曹诚要这医生,他原说是闯上门来的;若果如此,便准折过。但你怎忍三五年不来见面,把我的海样恩情,都付之流水呢?”容儿痛哭道:“小尼那一日,那一时不想着娘娘;只为做了这犯法的事,不敢来见!要想娘娘如此美貌,如此风流,待小尼如此恩情,小尼就是土人,木偶不思想的吗?”七妃道:“你这几个躲在那里?与那些人相好?怎样受用?从实说来!”容儿哭道:“小尼伏侍过了娘娘,还有那一个女人看得入眼!受用过王府的珍馐百味,还有那一家的饮食吃得下肚!况且小尼的父亲极严,在这京里处馆,日间监着读书,夜里一床睡觉,没一点空缝。小尼若曾与一个女人相好,便齐这日色就死!”七妃喝住道:“只要不扯谎就是,怎要罚这样毒誓!”容儿道:“不要说罚誓,就把心肝挖将出来,也情愿的,只娘娘不肯信罢了!”七妃道:“你犯了法不敢见我,怎如今又来见我?你只说得这句明白,我敢就信你。”容儿假作惊慌之色,低声道:“小尼今日为着天大事情,才拼着性命,逃走出来,求见娘娘的!”七妃笑道:“有这等张智,你且说出来看!”容儿四顾,欲言又止。七妃屏去宫女。容儿悄悄说道:“王爷早晚要登大位,一即位,便须册立皇后。别的不打紧,只这正妃娘娘是王爷结发,定是立他为后。他若记起平日的冤仇,轻则贬入冷宫,重则致死娘娘;小尼想到那里,才不顾性命而来的!”七妃失色道:“王爷如此宠我,我又生了王子,将来便是太子,他怎敢贬我害我呢?”容儿大哭道:“娘娘原来还在鼓里!做了皇后,是天下之母,六宫之主,生杀在手,还是那王妃的局面吗?他只消揭开娘娘的短处,就可贬入冷宫,害了娘娘的性命!除了王爷,那一位不是娘娘的对头?只有本宫的人,奉承娘娘,到了诸般刑法上身,他有个不招认的吗?娘娘不见过那戏来,《妆盒记》的刘娘娘,不把李娘娘生生致死?现在安贵妃,不是也把纪娘娘治死?都有亲生的太子,没见敢替谁索命,也只为权柄在他手里,没奈何了!”七妃大惊道:“我怎一时懵懂,梦也没想着!”慌将容儿抱起,一手搿住,一手把汗巾替他拭泪道:“我还大你几年,到底是男子汉有见识。你须念我向日恩情,替我划策,怎样夺做这皇后才好?”容儿道:“小尼想有两条计策,一条是迷魂计,一条是苦肉计。娘娘与王爷欢会之时,须奉承得王爷快活;快活时候,便把这事倒断,说母以子贵,娘娘现生着王子,该做王后;上代宣德正统爷,都是这样;撒娇撒痴的求告,总要求告得王爷依允,便急急谢恩。这便是迷魂之计。王爷若不肯依,便须用苦肉计了:先出眼泪,后即痛哭,说娘娘因王爷宠爱,人人仇怨,若不得为后,必被报复,自己一死不足惜;只可怜王子失母,不能存活!如此痛哭,王爷定是回心;若再不回心,便真个要寻短见,说出永诀伤心话头,舍不得王子被人毒害,要与王子同死!王爷最宠娘娘,又极爱王子,必中这两条妙计。只要娘娘做得认真,这事便十分可成!”
七妃转忧为喜,满脸堆下笑来,说道:“这两条计,我也常做来,王爷也都依从。只因事体小,也没认真装做。如今依着你说话做去,王爷断无不从。王子是王爷的心窝里的肉,有个不依的吗?我想你,不得见面,眼泪不知流掉多少,如今既没甚事,且和你勾了这笔帐儿。”口里说着,两手便去解容儿衣服。失惊道:“怎好好一个玉人儿,弄这许多斑靥,肮肮脏脏的涂些什么药来?”容儿道:“小尼几日要来,被父亲禁住,怕惹出祸事。小尼撞头撒泼抵死要来,被父亲打得遍体鳞伤,现在头脑不但是碰伤,还结着癍吗?”七妃除下容儿僧帽,抚摩怜惜道:“我的心肝,怎磕撞得这样,累我好不心疼!如今凭你受用,补你的苦罢。”容儿便替七妃解带宽衣,重谐旧好,到那情浓时候,着香腮,把舌抻进七妃口内,说:“小郎口渴,要吃香茶。”那知这话未毕,七妃哕的一声,把容儿直推下身来。容儿吓出一身冷汗,心头突突地跳个不住,正是:
难将辣蒜生葱臭,并作龙涎雀舌香。
总评:
匹马回京,六日而至,所为者太子。乃甫入彰义门,传闻东宫被缢,吃此一惊,不撞下马来谁欤?况素臣乎,此时昏愦之中,寸心激烈,倘露出圭角,不又几败乃事,岂意守门将官为熊以神,仓卒之中竟以贾公公差官遮瞒过去。岂非天边地设,与素臣先事安排之恩、容夫妇同为东宫之功臣也耶。
征苗之役,靳直所以死素臣也,不意反以成其名。授意妖人,妄奏神仙,于是皇帝心动。而劫驾之谋已遂,连召景王入而监国。因以妖僧邪道之术谋危东宫,事在仓卒,使素臣远驻广西不能兼顾,而更作祸于丰城,以牵掣孝子之心,单谋之谋可谓周全极矣。然观此时,靳贼举动无处不防素臣,似乎素臣一日不死,则逆谋一日不遂。至广西奏凯而后,知素臣终无遽死之法,急不能待,不得不用全力以灭之,使其首尾不能相顾,或有可以侥万一之幸。是靳贼此举,不啻有迫之者在也,夫然而愈见数年来逆迹不彰,所畏止素臣一人而已。忠臣义士之关系天下安危大都如此。
靳监劫驾东巡,而召景王入图太子,非其本心,事势急迫,暂借之以为左右手耳。盖景王无甚权谋,事定之后,靳监挟君以求复国,名正言顺,大有可图。沿海党羽逆侄心腹,尔时固皆为之用,掣天下之全力以北向,京都景王势孤,除之易易;然后学曹操挟汉献故事,而资逆侄以禅代之基。其谋画非不预定,而无如天生,素臣以为国家,不使逆阉得志者,四处处先安一着也。
东宫乞奴婢,而素臣即以恩容夫妇与之,此靳监所不知也;景王藉僧道作法,以免东宫安然坐待,亦岂知有素臣心腹在其中耶。四城各门俱有心腹把守,盘诘严密,而一张片子居然赚进,此假意归顺之熊以神为之接应也。可见景王无谋,不必素臣到京而已中素臣之计,人之惑溺于妖邪者,能有大作为?能有大智慧哉?
容儿遇救西湖,适为老尼所得,假扮作尼得以出人景府,阴结七妃之欢,而景王之头颅即已寄其手中。固由旅店相逢,素臣教令如此然;亦可见僧尼之害人。有家者破家,有国者亡国,许多陷溺其中,至死而不自知者。
奚囊团卫宫督战杂入群雌,不知容儿之曾作小尼易于扮女,不惜阉割以为内监,此时一腔忠义,毅然决然,真是古今无两。当其磨刀霍霍,玉奴阿锦一则扯定裤子,一则牢握阳茎,正不知奚囊何辞以对。呜呼、仆从如此,则主人之教可知。有此数人,逆藩安能得志哉?
宫中之人,惟一真妃能战。有奚囊等数人在内,差足抵御,而素臣一日夜之间,内监宫女辈俱已教成劲旅。宫墙单薄,乃至增兵迭攻而不能破,此中有人,逆藩何犹愦愦哉。接战之时,猛将、妖道死巳屡美,逆党尚不自悟,必取死伤于一夜之中,其愚亦可哀矣。至于兵力不能胜而欲行妖法以济事,则其愚可笑也。古今以左道作乱不知几几然,未有不败者。
红豆之策至,素臣引为知心,其才何可以斗石计者。皇帝开直言极陈之科,端明奏对,而适有楚王进女神童一事夹杂其间,得无近于嬉戏,而书中于楚王不加贬语者,尝于救免素臣,改辽东安置时,细思其故而不得,继于素臣楚府养病时推求其故,而又不得直读,至此时手奏,然后恍然于素臣与红豆知已正非有他故也,此书安得不奇?红豆亦多情人,自殿廷奏对,力救素臣,以至与璇姑等人盘桓多日,及楚府养病却未深知素臣家事,乃趁容儿再进景府之间深谈半夜,真有心人哉。

人字卷十五

第一百零六回 玉洞生春小郎试药 天罗窣暗太子惊心

容儿忙跨下床跪在地下道:“小尼该死,冒犯娘娘,求娘娘饶恕!”说罢,色勒勒抖个不住。七妃道:“快些起来,我并不恼你,你也没甚冒犯,只被你满口臭气,惹起了恶心!我叫宫人拿香水来,把那臭口,细细的刮刷干净,任凭你主意便了,休唬得那种样儿!”
容儿心中一块石头,方才落地。当下唤进宫娥,捧上香水香片诸物,细细揩刷,换过几次香水,嚼过几回香片,令宫娥替换闻嗅,并无气息;然后七妃亲自闻嗅,复取龙涎香饼,令其含咀,说道:“这屋里怪冷!”因同进暖室中,把衣裤脱光在床并坐。令宫女把安贵妃送的药拿来,宫女捧上锦匣,匣面上标着“玉洞生春”四个金字,旁注小字是“臣安吉恭进”五字。七妃道:“这是安太师进与皇上和贵妃受用的,承贵妃送来,还没与王爷用过;如今合你先试一试。若比着紫金丹更强,夜来便与王爷同用,到快活时,再把那话说入也。”二人各取一粒照单试用。果然比紫金丹更强。容儿香汗津津,七妃笑声吃吃,事毕抱持交颈而睡。睡醒转来,宫人禀道:“日已过午,早膳还用不用?”七妃道:“晚膳早些罢。”吃些点心,呷些汤水,用过晚膳,天色已暮。七妃藏过容儿,洗了手脚,重施脂粉,等待景王。直等到定更以后,方报王爷进宫,七妃接进,同用夜膳。见景王面上颇有忧容,急问道:“王爷明日就登大位了,天大的喜事,怎反有不乐之色?”
景王道:“你知道的,寡人所惧者,惟文白一人!昨日已进清宁宫去,连败我兵,把五虎八彪都杀掉过半,夺去火器,足供城守。外面官员知道文白入宫,都纷纷起事。明日如何即得位成?。七妃失惊道:“文白在广西征苗,怎得进京?外面起事的,是些什么人,可也有文白的本事呢?”景王道:“便不知这文白怎样飞进京来的?外面起事,只有几个了得的人;若再有文白的本事,还当得起吗?”七妃道:“怪不得王爷不快活!但既止文白一个,也还易处!我们谋臣勇将还多,还有法王、真人的神通,想也制得他下,不要先愁坏了王爷玉体!”景王道:“今日已求了法王、真人,用天罗地网去拿他;他就有三头六臂,也逃不脱,还愁他则甚!因要拿文白,必须用火攻法,把清宁宫一宫的人,都化为灰尘;可惜鸾音这一个乖巧美人,玉石俱焚,不能收为妃子,故此郁郁不乐!”七妃转惊为喜道:“原来王爷忧愁,只为着鸾音;爷登了大位,休说一个鸾音,便要十个鸾音,亦有何难?”景王道:“这又奇了!鸾音貌美性灵,天下少有,怎说要十个也不难?”七妃道:“王爷若登大位,便是四海之主了,怎比着景州一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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