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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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文学0611-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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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对不住呀;你不要乱想呀。”嫂嫂拍拍孩子的背说。 
“真的呀;我是真的不安。”聪儿说。 
“你不安;那你就到我家去好了;你去么?什么时候去;都来得及的。”嫂子抿嘴一笑;故意逗她;“想去了;就告诉我一声;我让那边来接你;” 
“可;可是我……”聪儿结巴起来。 
“行了;我不为难你了;”嫂子说;“其实啊聪儿;你做得很对的。” 
“我做得对么?你不会恨我么?” 
“我怎么会恨你呢?”嫂子说;“其实那时;我也有那个想法的。” 
“啥想法?你也想过跑么?”聪儿惊奇道。 
“是的;我还真想过。”嫂子说;“就是进了房;我还在想哩。” 
“可你咋没跑哩?”聪儿问;“是不是见了我哥;就喜欢上了呢?” 
聪儿的哥正在菜园里;她们一边说话;一边往那里瞅;哥哥也不时往这边瞅;又赶紧埋下头干活。 
“你说;你哥有什么我喜欢的。”嫂子说着;装着样子哄宝宝;倒是把睡熟的宝宝弄醒了。待孩子重新睡过去。嫂嫂说;“我是没你那个胆呀;聪儿;你说;我能往哪里跑哩。” 
“唉。”聪儿叹了口气;“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跑呀;往哪跑都行;跑得远远的就行。” 
“瞧你;又说呆话了;”嫂嫂装出生气的样;“这么说;你是希望我跑的哕。那好;我马上就跑。” 
“没问题;”聪儿说;“你现在就可以跑;聪儿给你做掩护;聪儿随后就到。” 
说着说着;俩人又吃吃笑起来;惹得哥哥直起了腰;爹摸摸锯口;娘放下水桶;圈里的羊也咩咩叫了;场上的大公鸡更是腾地跳上了树权。 
说起来;聪儿做伴娘;还得感谢嫂嫂呢。聪儿倒也没瞒一家人;说一年多来;她一直呆在一个戏班子里。聪儿长相不是很差;班主就让她练功;可聪儿怕苦;劈了一回腿;就疼了好些天。班主就让她发发声;聪儿扯得像鸭子。班主又让她躲到幕后;给角儿们提台词;可聪儿错字太多;还常常提混了。这么说吧;聪儿把花旦的词儿提给了老生;把老生的词儿又念给了老末;弄得台上的角儿们鸡飞狗跳;争吵不休。待大伙儿回过神来;晓得问题出在聪儿这块;她还一脸的无辜;好像根本不是她的错。但演员们还是喜欢她;没法不喜欢她。只要不让她唱;不让她练功;不让她提词儿;别的活儿;聪儿样样拿得来。班子里也需要有个人打打下手。聪儿不怕人;谁喊她;她都应;立马就到。有时候;戏班里也会闹些不愉快;班主都不好出场;怕别人说偏心。聪儿三句两句的一牵一拉;拌嘴的人就噗地笑了;和好了。人人都喜欢聪儿;没了聪儿还不行。有时一高兴;还让聪儿走走场;扮个丫头什么的。聪儿扮丫头;再合适不过了。跟着戏班子。聪儿走遍了邻近的乡野山沟沟。 
“听你这一说;我都想去见识见识了。”嫂嫂神往道。 
“那你去呀;我领你去。”聪儿直摇嫂嫂的胳膊。 
“可你为啥还回呢?”嫂嫂捂着嘴笑道;…“就呆在戏班里头;没准让哪个角儿看上了;要了你;到时候;抱着个大胖小子回家;多风光啊。” 
聪儿说;还真让人看上了呢;不过可不是什么角儿。那些角儿都老了;有妻有夫的了。看上她的;是方沟村的后生;喜欢看戏;场场都混在女人堆里头;伸长了脖子。町他不是看台上;是看台后;看我。跟我一直跟了三十里哩。要不是班主让翻筋斗的王二出头;说不准真的要跟到家里来了。 
“方沟村?在哪;啥辰光领过来;让我们瞧瞧呀。” 
聪儿打了一下嫂嫂:“看来你的胆子比我大呀;这样的男人;能有什么出息!男人;就得能干大事。” 
“后来呢;” 
后来;那小子就不见了。许是让王二教训得不轻。 
“要是那个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要不要呢;要不要?” 
“难说;可又咋可能呢。”聪儿的眼神迷蒙了。 
“没事的;这回我给你出头;我收拾收拾;这就到方沟村找去。” 
聪儿又打了一下嫂嫂:“你咋尽瞎说呀;嫂嫂;你是不是急着要把我赶出去呀。” 
“行;那我们拉钩;”嫂嫂伸出小指头;“聪儿;你能保证一辈子和我们在一起么?” 
“拉钩就拉钩;”聪儿甩甩一头长发;也弯曲小指头;“一辈子呆在家里;不好么?” 
“那你就为这事;回家的么?” 
“哪里呀;”聪儿说。“为这事;我倒是挺感激他;感激班主的。没承想;当晚班主就约了我;给我说了那个意思。” 
“啥意思?” 
“不说了;说了真丢人。” 
“到底是啥呀?” 
“班主要我做他的那个;那个啥情人;你 

说我能做么。” 
“当然能做了。有啥不能的。做了情人多好啊;啥都不要劳碌了。” 
“你狠;”聪儿恨恨地说;“你是巴不得做个情人吧?” 
“就是呀;可我没这个命呀。” 
“做情人;也得有情呀。” 
“不对吧;应该是有钱吧。” 
“当然得有钱了;不过肯定得有情;有义;要不然;咋个不叫钱人呢。” 
“这我就不懂了;我只觉着做情人挺好耍子的。” 
“那你去做情人得了。” 
“真的么?你给我介绍么?” 
“那还不简单;城里头的有钱人多的是;凭嫂嫂这个样子的;去了就能找到。” 
“你不是说得有情么?” 
“可你只认钱呀;”聪儿笑道;“找是好找;就怕我哥打断你的腿。” 
“哎;你说清楚些;”嫂嫂装着生气了;“是我打他;还是他打我呀。” 
“你打断了他的腿;你还咋个过法呢?” 
说到这里;两个女人不知想到什么;都不着声了;又突然嘭地笑出来;笑得直甩头。 
到了饭桌上;俩人还是低着头;不好意思照面。那爷儿俩只管吧嗒吧嗒着吃饭;只有娘过会儿看这个;过会儿看那个;满肚子的疑三惑四。总算聪儿嘴快。笑着告诉大家;这趟在外头;她还做了两回伴娘呢。请他们唱戏的人家;不是白事;就是红事。正好有两家;请的时候就说定是结婚;请班主帮忙;到时替他们安排一个伴娘。 
“戏班里那么些好看的女人;咋就看上你的呢?”嫂嫂故意将她。 
“开始我也不肯;怕做不来;”聪儿说;“可她们告诉我;做伴娘和扮丫头;没啥两样的;说我的嘴甜;胆儿嘛;练练就大了。” 
聪儿叹了口气说:“我晓得她们是为我想;她们都是好人。做了两次伴娘;我一共捞了四百块的红包呢。” 
“哦;”娘惊叹道;“这倒挺划得来的。” 
“咱聪儿嘛;天生就是做伴娘的料。”嫂嫂话一落;就觉得说得不着调儿;赶紧住了口。果然;娘的脸色不好看了。聪儿倒是没有生气;嫂嫂的话点醒了’她。对呀;我咋就不做伴娘了呢。伴娘多好呀;天天参加婚礼;天天有得吃;还有红包。 
毕竟在外头闯过;聪儿的胆儿早有了。最初;聪儿打听到哪家要娶亲嫁女了;就找上门去;先把人家夸上一通;然后就问人家;伴娘找了没;没找;她可以做的。不收红包。 
聪儿还是想先试试再说;做了再说。可又有哪个人家不给她红包呢?再手紧的人家;只要找了伴娘;多少总要包个包给她的。聪儿好说话;多少从来不计较。一样的开开心心;替人家把事情圆掉。倒是那些给少的人家;心里过意不去;想补给她;聪儿坚决不收。聪儿只说够了;伴娘嘛;本为就是给新人做个伴;让新人安心的;再说新人有了伴;我也有了伴;要是在家呆着;我哪有这么光鲜的伴呀。 
聪儿说话贴心窝;办事又细又熟;一场下来;两头的亲家都满意。找聪儿的人渐渐多了;找的人一多;就忙;但聪儿忙而不乱;总能调度好;让这家也满意;那家也欢喜。 
聪儿的名声更大了。大得连镇上;那些吃公家饭的人也来找她了。他们不找学校的音乐教师;也不找那些结过婚的妇人;情愿找聪儿。他们说;聪儿让人瞅着就眼顺;瞅着就让人舒服;放心。 
嫁走了女儿;聪儿的工作也就结束了。可聪儿并不急着走。那边;做母亲的;想着女儿这一走;就成了人家的人了;不可能一喊就到了;更不可能骂到她了;想着想着;泪珠就会滚下来。聪儿赶紧拿块手帕;后来是纸巾;边给做母亲的擦泪;边说些宽心话。像是在哄幼儿园的小朋友;直到母亲破涕为笑才止。 
做母亲的笑了;拉着聪儿的手;笑着说着;不愿意聪儿走;聪儿就不走。 
“聪儿啊;你要是我的闺女;那才好哩。” 
眼瞅着刚刚哄过的女人;泪又要涌出来;聪儿赶紧偎在那母亲怀里;撒娇似的说:“怎个不是;我就是你闺女呀;可我不喜欢爱哭的妈;妈你再哭;再哭;闺女也要哭了!” 
今儿个;聪儿要给三个人家做伴娘。中午一家;下午一家;晚上还有一家。事先;聪儿就声明过;今天她不只到一家主事;可哪家都不想放了她去找别的人。事情也就只好这样了。 
聪儿醒得很早;起得也很早;但她却懒在蚕室里;喊也不应。待哥哥嫂嫂跟着爹下地了;她才悄悄拐到嫂嫂的房间里;对着梳妆镜子打扮起来。聪儿只有一面小圆镜;平时也没这么细泛。聪儿一面瞅着自己的脸;一边低低哼着歌儿。娘推门进来晒被子;吓得直拍胸:“死丫头;躲在这里哟。兜什么怪呀;早饭都凉了!” 
聪儿生气地对娘耸耸鼻头;挎了个鼓囊囊的旅行包:“哼;本姑娘今天不吃早饭。” 
“不吃;你成仙了呀。” 
聪儿还真有成仙的感觉呢。今天她很忙;但她忙得有奔头。今天的婚礼上;她会碰到那个人呢。这件事;家里还不晓得;连眼尖的嫂嫂也不晓得。聪儿还和那个人约好了;一块到最后一家去呢。 
“你去做事;我去做嘛呀?”那个人故意问。 
“你呆呀;我做伴娘。你就做伴郎啊。” 
“我能做伴郎么;我配么?” 
“你不配;你不配我还找你做啥子?” 
聪儿和那个人;也是在婚礼上碰到的。酒席散了;那个人的同事们要闹房;那个人拦住了。;那个人还打车;把聪儿送到村口。那个人是外地来的;在镇上打工。 
聪儿忙的头一家;新人是对青年教师;在镇中心初中教书。婚礼很朴素;很简洁。双方的父母也都是厚道人。新人们省吃俭用。在城里供了一所房子。婚礼结束;花车便载着她们往城里去。顺便参观一下新房。下午;新人们就将搭上前往西宁的火车;他们要沿着丝绸古道走一走;作为他们蜜月里的芳香之旅。 
送走新人;聪儿便赶往下一站。坐在车上;聪儿闭上眼睛;想象火车上的新人。想象新人就是她和那个人。要真是她和那个人;那才多浪漫呀。 
那个人已经在大饭店门口等着聪儿了。那个人有些急;不时打开手机翻盖看时间。车子一停;那个人就奔过来;奔过来就问:“你咋个搞的呀;聪儿;到现在才来。我们老板都要发火了。” 
我在做啥。你还不晓得么。聪儿有些委屈;没作声。这桩生意;就是那个人介绍的。老板的女儿要出嫁;那个人就推荐了聪儿。那个人还是老板手下的一个车间主管呢。老板的本意是放在晚上。可聪儿不同意。那个人心里可能也窝着气吧。 
见聪儿不乐意了;那个人把她拉到另一辆车上说:“我是怕你累着了;有好几处地方要跑呢。” 
“无非是新娘的家;新郎的家。吃饭的地儿;我还不清楚么。”聪儿把包往那个人怀里一推;“给我保管好。”从现在起;聪儿得始终跟着新娘了。 
“你带这么大的包做啥呀?” 
聪儿笑笑。那个人研究着包;拎了拎:“还这么沉;到底是啥呀。”说着就要打开;聪儿赶紧说:“你别动;弄丢了你可要负责的。” 
车子转了几处;又回到了大饭店。饭店门外铺着红地毯。聪儿尾随着新郎新娘。沿 

着红地毯走进大堂;在她的身后。是两架摄像机的镜头。 
婚礼很豪华。人山人海。鼓乐齐鸣。豪华得那对老师新人根本不能比。这哪是嫁女呀;简直是在嫁格格;嫁公主;就是公主格格;也不过如此吧。新人们走到哪。花雨就撒向哪;这又让聪儿想到快接近丝路的那对人儿了。 
婚礼很圆满。事先;聪儿就针对仪式安排给老板女儿提了些建议。老板很满意;夸聪儿见多识广;这个伴娘没找错。新娘对聪儿很亲热;直喊她“聪儿姐聪儿姐”的;实际上聪儿比她还小一岁呢。我有那么老么!不过;上了妆的新娘。的确显得鲜嫩;吹弹得破。新娘说;聪儿的化妆术;赛过城里最好的美容师。聪儿暗自高兴;看来。在戏班里的那些日子没白混呀。这些化妆术;都是花旦们教给她的。 
聪儿可以放心走了。聪儿在找那个人;那个人也在找聪儿。 
“走吧。” 
“去哪儿?”那个人抱着聪儿的包说。 
“我还有下一家呢。” 
“正宴在晚上呢。” 
“不是说好的么;”聪儿有些急了;“你不想去了么?” 
那个人低下头;有些虚:“我们老板说了;请你晚宴之后再走。” 
“真的不行呀。”聪儿说。聪儿不理解那个人是咋想的。说定的事咋能改呢;“你不去。那我一个人去!” 
“不怪他。聪儿。”新娘的爸爸;那个老板过来了;“聪儿;你就留在这里吧;我就这么个女儿;我给你双倍的那个。” 
那个人的老板看上去不像老板;慈眉善目。更像个学者教授;可聪儿想不出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聪儿说:“不行的。那里比这更重要的。” 
“真的么?”老板依然笑眯眯的;“能告诉我;是哪个大人物么?城里的大人物;我还认识两个。” 
“不能。”聪儿咬着嘴。赌着气。一把抢过那个人怀里的包;飞奔了出去。现在;她不是生老板的气;而是生那个人的气;老板再怎么;都是爱女心切;那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呢?就因为他是在替老板办事么?聪儿也气自个老大不小的了;可又看错了人。幸亏没把那个人带回家;不然;这事吹了。娘和嫂嫂又要怪自己挑花了眼了。 
约好了;在八路车站等他们来接。聪儿等了大半个时辰;车来车往;就是没人下来找她。眼看已经傍黑了;聪儿招手上了一辆出租;摸出一张纸条;让司机照着地址的方向开。 
下了车;天已黑实;路灯的光透过梧桐叶子洒下来;街道更暗淡了。聪儿拿着纸条背着包;七问八打听;拐进一个死胡同。敲门的时候;聪儿还在想:是这家么;咋没人的样子呀。 
开门的是个老太婆;穿着老式的大户领;蓝布;斜襟;头发灰白;但梳得很齐整。眉眼也精神;挺像聪儿的娘。老太婆一开口;聪儿就记起她来了。当初就是她给聪儿打电话的。聪儿以为她要嫁女儿;但老太婆吞吞吐吐说不是她女儿;她女儿早就嫁人了;这回是她。聪儿不晓得她怎么会有她的电话的;也不晓得她找她做啥;不过聪儿一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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