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旃罗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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旃罗含-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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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晓君禁不住好奇,接着问:“像是个伤口,被什么东西划开的吧?”
    沈赫低沉着嗓音,仍是一句:“没什么。”
    宋晓君不好再问下去,转回头,眼睛望向窗外,视网膜上还有刚才灯红酒绿的残印。耳朵里喧躁的声响也似断未断。
    不一会儿声与色就都消散了。灯酒霓虹最终化成了一缕清风,合眠在晨曦未明的露水里,静如旷野。
第四章
    (四)
    每一段不同的生活都有一首独特的“背景音乐”。
    大街小巷的音像店里耳熟能详的旋律被反复播放,有些歌今天唱完明天就忘了,有些歌曲传唱了一段时间,终究还是被锁进了仓库。曾几何时在耳畔嘴边进进出出的曲调,能够回想起来的究竟还有多少?
    偶尔撞入心里的小小一截歌词被真正体会到的人收藏在了记忆里,从此不再愿意与人分享。
    当一首歌成为“背景音乐”的时候,就会在做着什么认真细致工作的同时,不知怎地就把它哼了出来,唱完之后还不觉得,等意识到怎么又在唱这首歌的时候,才有些许的惆怅。
    流行音乐的新旧替换总是让人感到应接不暇。宋晓君有一段日子迷上了“羽·泉”的《彩虹》,空闲下来就一遍遍地听,不知疲倦。
    “爱了就别伪装,迷失了也别彷徨。不管未来怎样,你都要保持坚强……”
    临近暑期结束,宋晓君就要去大学报到了。
    他手揣着录取通知书,坐在公交车上一路向城市的东北角驶去。车厢外壳装裹着的是NBA篮球赛的广告宣传口号。
    “I love this game!”
    时节已过立秋,天气依然燥热难当。校门前宽阔的马路上,有两排绵延而去不见尽头的银杏树。夏尽未秋是她们最美的季节,暖风乍归,一身嫩绿换作翠黄,十分招摇而欢快地舞动着。
    宋晓君深吸了一口校园里的清新空气,四处的景致透着说不出的新鲜惬意,周围擦肩往来的全是一张张青春的面庞。
    暗红色的香樟树叶间或飘落在脚跟边,宋晓君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是不是所有的故事其实都有过预演?草稿合格以后便接受一次彻底的洗脑,然后集体重来。每迈出一步都经历了无数次的彩排,可是却没有任何改过的机会,错了的依然还会再错。
    倘若真是这样,那么每个人只需踏着自己既定的道路,心如沉石,目无暇给,一路前行就可以了。不用在意身边太多的枝蔓波劫。
    然而宋晓君毕竟还是不太确定自己现在走的路是不是自己真的必须要走的路,所以困惑在所难免。他可以选择,但却不能比较。
    有的时候近在咫尺的东西反而看不清。一定要等走远了,错过了,回头了,才跌足叹道:“哎呀,原来是这样。”
    校园里人群熙熙攘攘,不时还有车辆过境。
    正走着听见后面有个声音喊叫:“宋晓君!”
    宋晓君回头搜索,不知是谁在叫自己的名字。
    嗓音加大了分贝:“宋晓君!”
    人头攒动,一只手掌在跳跃挥舞,宋晓君定睛一看,只见一头金光灿灿的黄发在太阳底下格外显眼。
    是金金正推着一辆轻型摩托车向这边走来。
    “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金金还未走近,就已经喜形于色,开口问道。
    “是啊。大一的新生,今天是报到的第一天。”
    金金把摩托车定住,撑脚架放在地上,兴高采烈地说:“真好。那以后就是校友了。”
    宋晓君见金金这么热情便也面带微笑与他攀谈起来。宋晓君仔细看时,发觉金金笑的时候嘴里露出一对伶俐娇小的虎牙,衬着浅粉红的嘴唇、太阳底下稍稍泛白的脸颊、金光灿灿的头发,一笑起来倒也十分可爱。他把视线从金金的牙齿上移开,问道:“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你们‘新人’一到,我们这些‘老人’就都要搬家了。这是赶着去换寝室楼呢。”
    “学校真大。你们熟门熟路的到哪里都方便。我这初来乍到的,就怕一个不小心迷了路。”
    金金扬动眉毛:“你要往哪里去,告诉我,我来带你。”
    “不用了,今天事都办得差不多。我这就要回家去了。”宋晓君惦念着姐姐晚上不回来烧饭,自己得早些回去亲自下厨。
    “也好。等开学了再见,那时我再细细地带你转两处好玩的地方。”金金一边道别一边发动摩托,跨腿翻身骑了上去。
    一回头湮没在人群里,一点金黄转了两个弯就从视线中消失了。
    校园广播开始播放点播歌曲的节目。男主持的声音青涩甘嫩,却故作老成地说道:“盛夏时节即将结束,度过一个漫长的暑假,我们再次回到校园。新的一个学期又要开始。今天先送上我们电台的第一道祝福。这首点播歌曲是由文学院的匿名男生送给同班女生冯颖颖的。他在信里这样写道‘我想你应该猜得出我是谁,听到这首歌希望你能明白我想对你说的话’。接下来让我们一起来欣赏这首庾澄庆的《情非得已》。”
    一阵切换音过后,歌声便如水波般荡漾开。金金脚下的车轮转动着昏然欲睡的韵律。歌曲唱的是一见钟情的故事。
    “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在我脑海里,你的身影,挥散不去。”
    金金的眼睛被太阳照迷了,车子怎么也骑不快。歌里的意思飞入脑海,却半点不能引起他的共鸣。金金从来不会对感情有这种如痴如醉的状态。他是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男孩,爸爸是政府机关的要员,从小锦衣玉食,把他一路培养到进大学。生活上的养尊处优让他对任何东西都提不起精神来,没有什么是超出他意料之外可以让他感到惊喜的。包括爱情。别人历尽波折才能得到的东西,他总是唾手就能获得。因此他的眼里所有事情都应该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他的“司空见惯”比起沈赫来少了一分冷漠,更多的是一种玩世不恭。
    在金金看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目的仅仅是为了快乐。除此之外,其他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所以他一直都觉得,情侣之间感情的投入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合则聚,不合就散。在他而言,只有游戏的心态和快乐的感觉是最重要的,其他怎么样都无所谓。
    这就是他对爱情的全部理解。
    这种想法由来已久,不知道根源起头在哪里。
    也许事情可以追溯到和他第一个上过床的男人。
    如果从头想起的话,其实已经记不清那个男人的脸了。
    然而要是稍稍多用一点时间,金金仍能大约回想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那是他高中一年级时候的事情。
    那时金金的家里虽然有钱,但爸爸教育子女却很有原则,从小不让他胡乱花钱。
    金金看中了一双名牌的运动鞋,好说歹说也劝不动爸爸帮他付帐,索性只能从自己早饭点心的钱里扣存。可是悬殊实在太大,无论如何也凑不满买鞋所要的数目。
    放在别的孩子身上说不定也就算了,可偏偏金金打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父母不给就自己去赚。什么没听过的事都敢做。
    也记不起是通过什么途径碰巧打听到一个五十多岁的老Gay想要找人做伴,金金费尽曲折搞定了中间牵线抽成的人,便去与那老Gay谈起了价钱。老Gay看到金金之后出的价位是五百。还没上床,先谈条件。什么1、0、69、打飞机、口活,稀里糊涂一大堆。当时的金金也听不太懂老Gay讲的那些术语,只晓得胡乱地点头摇头。至于应允了什么否决掉什么一概不知。
    让他印象最深的是,他人生当中这第一次和男人上床,其实并没有做爱。
    那老Gay一上手便知道金金对该做的事情其实一窍不通,于是嘴里嘟嘟囔囔抱怨不休。然后手把手地教他该怎么做。整个过程金金一直想笑。那老Gay一把抓起金金的手,有些生气地问:“会不会帮我打飞机?”
    金金摇头。老Gay不由分说,把金金的手拉到自己的下体,上下揉搓,说道:“就像这样,把我弄到舒服了为止。”金金既觉得好奇,又有些害怕,照着他的意思,先是轻手轻脚地摩擦,接着又加大了力气,两个眼睛死死地看着那个东西。
    左手酸了便换右手,右手酸了又换左手。
    房间里黑漆漆地拉着窗帘,也不知过了多久。
    金金实在累得不行了想要问他:“舒服了没有?”
    可这时身边却传来了阵阵鼾声,金金停下手仔细一看,这精光身子的老Gay竟然不知不觉已经睡着了。
    金金忍着笑,穿好衣服。翻了翻那人的衣裤口袋,不多不少找出五百块钱。
    一溜烟,走人。
    之后好不容易拼凑钞票买来的那双鞋没几天就不喜欢了,穿过几回便扔在床底不再留意,但是这件事情直到今天讲起来还是依然觉得好笑。还好只此一次。回过头来想想也有些后怕,万一遇上的是个坏人,被他弄死了也不知道。
    金金坐在酒吧里与人搭讪,喜欢用各种各样稀奇罕闻的事情来与人套近乎。他肚子里的故事也确实多。总是讲也讲不完,过个两三天便不知又从哪里搜刮出些有趣新奇的事来说嘴。每每总能应着“时事景地人”讲出别人没听过的趣闻。
    他的故事没有人去考证,也从来没有人反驳,真里有假,假中又有真。
    他也时常拿自己开涮,讲说些自己在圈里圈外亲身遇到的事情。其中关于这则“飞机打到睡死猪”的“典故”他最常提起。每回谈讲起来,他总是说书一般,眉飞色舞,起承转合,一张一弛,让人听得心神俱欢。
    九月的一个午后,校园里正酥阳点点,暖风绵绵,一派安然悠闲的景象。
    金金仰躺在宽广的草坪上闭目养神。整个人纵横成最舒展的姿势。宋晓君屈腿坐在边上,双手抱环拢住膝盖。
    金金的嘴里叼着一根鲜嫩的绿草,两眼毫无戒忌地闭合着。风吹一阵停一阵,草地不远处有几个少年正在打球运动。
    宋晓君问:“你睡着了吗?”
    金金半仰着下巴,仍闭着眼皮,笑了笑说:“大白天怎么可能睡着?”
    “看你闭上眼睛,这么享受的样子,当心一会儿真就睡过去了。”
    “怕什么,这里又没狼把我叼了去。你看,有太阳,有草地。这么难得的下午,怎么可以浪费,当然要好好地享受一下。”
    宋晓君听了这话便舒畅地吸了一口空气,展腰伸腿也躺了下来。青草在耳边窃窃私语。阳光明媚的下午像是被时光遗落的片段。不近不远的击球声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出口。
    风还在吹。远远地望见一个男孩正在弯腰低头喝着滋射出的沙滤水,阳光照耀,洋洋洒洒的水珠里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彩虹。金金微微抬起身。那男孩喝完了水,擦干净嘴巴。短暂的彩虹一眨眼工夫就消失了。
    金金说:“我帮你介绍一个男朋友怎么样?”
    宋晓君听不出金金这话是随口一说,还是诚心诚意,又或者只是打趣说笑。于是反问:“为什么?”
    金金像蜻蜓点水般窃窃一笑,旋即又翻转面孔道:“不交男朋友你还当什么Gay?”
    宋晓君若有所思,然后回答:“我还没好好想过这问题。等遇到合适的再说吧。”
    金金邪邪地笑着,吐掉嘴里的青草说道:“问你个问题。”
    “问什么?”宋晓君翻身坐了起来。
    “你是1还是0?”
    宋晓君摸不着头脑:“什么东西1还是0?”
    “就是问你比较主动还是比较被动。”
    宋晓君依然不明白。
    金金便弯腰盘腿也坐了起来,凑近宋晓君的耳边嘀咕了一会儿。宋晓君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尔后皱起眉头。金金见他这样,便贴上去唏唏唆唆又多讲了两句。
    宋晓君没把话听完便使劲摇头,说:“别问我这种问题。我不懂的。”
    金金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像你这么‘正经’的人真是再找不出第二个来了。我倒是要看看将来你这棵嫩草的第一口会被谁啃掉。”
    宋晓君听他这么说的时候心里觉得一阵好笑,且不忙着跟他抬杠,缓缓地站起身,伸展开双臂。忽然发觉天空一片碧蓝。
    记忆里上海的天空从来没有如此湛蓝过,像是刚刚洗干净的一块绸缎平铺在无边的世界里。
    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每当天气晴朗,空气清新的时候,宋晓君无论站在哪里总喜欢伸展开双臂,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尽情地把风景和新鲜的空气一下子全部纳入怀中。
    大一的生活就像是十八岁那时的天空一样,澄净无瑕,开阔宽广,悠闲平静。
    宋晓君平时在学校住宿,周末的时候整理好一个星期的衣物装裹回到家里。
    课业不重的时候,一到晚上金金总会携带着宋晓君出入各处酒吧玩乐。最常是去的是离学校不远的“二丁目”。
    倒也不为了勾人寻乐,纯粹去了之后喝酒玩闹。
    金金常说:“到了全是‘自己人’的地方心里才舒坦。酒也喝得痛快,舞也跳得大胆,连呼吸都畅快了不少,无拘无束,这才是真正的开心。”
    “二丁目”里年轻的帅哥不少,一扇漆门掩着,内外两重世界,仿佛梦里梦外,连空气都是不一样的味道。
    天气转凉,夜色里的酒吧却依然热气腾腾。
    这天晚上秋风阵阵,午夜的天空挂着一钩弯月。
    宋晓君推开门,半醉半醒地走上街头,“哇”的一声把在酒吧里灌下的酒水通通吐出。
    身边走过来一个高高个头的男人赶上前搀手扶住了他,黑幽幽的底子白晃晃的人,摇摇摆摆看不真切。
    那人说:“小弟弟醉了。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宋晓君扬手推开他,嘴巴含糊地叫嚷着:“不要你送。”
    可还没咬准字眼,就已经一个跟头跌下了去,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金金发觉宋晓君去上厕所,走了半天还没回来。于是寻到厕所门口向里张望——没有见着他的人影。便走进里面,推开一间间隔挡的扇门。直到找遍整个厕所都不见宋晓君。金金这才慌忙拨打他的手机。
    长长短短的拨号音在夜色里穿梭。
    金金半倚着厕所的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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