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旃罗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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旃罗含-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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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你的还有谁的?!”
    “我不是那意思。”秦伟爸爸开始语无伦次,“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告诉我这件事情是什么意思?”
    宋婷婷果敢地盯着他的眼睛说:“离婚。跟我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明显是赌气的样子。
    他连忙摆手,说道:“太突然了。你让我再想想。”
     “不要想了,总之我会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你不想和我在一起都不行。我自有办法搞得你鸡犬不宁。”宋婷婷扔下一句狠话拔腿就走。
    走在去医院的路上,满大街的情人双双对对,仿佛有意做给她看似的。阳光也格外灿烂。原本应该是一个适合约会的好天气,即使一个人逛街说不定也会有不错的邂逅。但是宋婷婷却不得不拖着日益沉重的身体往妇产科医院跑。心里很不是滋味。
    走到车站,身边的灯箱安插着巧克力的广告,是情人节的促销包装,过了节日仍未撤下,不合时宜地撒播着浪漫的情调。
    车子到站,像是腾着一股烟尘来到面前。
    宋婷婷上车,站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手拉着横杆。远远的看到街对面有一对情侣正在散步,手和手紧紧地牵在一起。多看两眼之后发觉女的那个竟然是住在隔壁的林家小姑娘。和她在一起的男孩看着比她大两三岁的光景,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说笑笑。
    公交车开动的声音很大,车厢里的人依着惯性前后摆了两下,然后车子就撇下车站腾着烟雾再次出发了。
    偌大一座城市,到处挤满了来来往往的人。遇上好天,人群更像是水流一样从每一栋建筑物里往外淌,大街小巷潮来潮往,不是一个热闹可以形容得尽的。
    没有一块清净安宁的处所。
    宋婷婷从车上下来,一路都用手掌小心翼翼地托着肚子的下端。虽然不是十分显眼,但心里总有些顾忌,这顾忌加到肚子的分量上,便又重了几分。因此慎之又慎。
    医院里也是熙熙攘攘的景象。
    宋婷婷站在走廊的一头,心底有些怯。走廊像是不见尽头似地无休无止地延伸着,头顶的吊灯一盏一盏泛着冷漠的光。
    大白天还开着灯,可见是个多么需要壮胆的地方。宋婷婷排了很长的队伍挂号,然后又找寻了半天来到检验诊断的房间等待安排。
    房间里的医疗器械都散发着酒精的气味。白晃晃的灯光照射下,这些东西都显得异常冷酷。宋婷婷看了一眼,心跟着一抖。这都是用什么金属作的东西,怎么能够反射出这么冷的光?
    检查完毕之后医生让宋婷婷到走廊的座椅上候着听消息。
    宋婷婷两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上头的白炽灯光发呆。
    一个男人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双手来回地搓动着。宋婷婷往边上挪了挪位置,那男人侧身看见她,表情愣在了脸上,惊讶地说:“宋婷婷……是你吗?”
    宋婷婷很疑惑,这人怎么叫出自己的名字来,便也转头看他,好半天也没认出这人是谁,于是问道:“你是?”
    “我是建刚啊。”那男人用力地回答着,脸上满是笑容。
    “建刚…………哦!建刚。是你啊。”宋婷婷想了起来。这男人是她念高中的时候交往的第一个男朋友。人的模样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时间太久,已经认不出来。宋婷婷下意识地拿外衣的下摆往肚子上掩了一下,脸上绽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等等,建刚……姓什么来着?建刚……建刚……怎么光记得名字,姓什么一点印象都没了呢。
    其实连名字也不记得,要不是他自己提起,哪还晓得张三李四。
    宋婷婷刚要开口,这个“建刚”已经抢在前面问话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宋婷婷支吾着,“在等人,你呢?”
    “我也在等人。”
    “好久不见了。”
    “是啊。高中毕业到现在。”
    “听说你当医生了?”
    “对,心理医生。这家医院里有我的同学,所以……呵呵,你呢?你现在做什么?”
    “我现在在学校里当老师。”
    “教什么?”
    “数学。”
    “你?教数学?你行吗?”
    “那有什么不行的。我可是在师范大学数学系领奖学金的优等生呢。”
    “我还以为你会去当演员。”
    “有试过。”
    “后来呢?”
    “人家不收,而且估计我去演戏也没什么前途。”
    “记得第一次我送你回家的时候你说的话吗?”
    “不记得了。我说了什么?”
    “你说觉得我这个人不错,想要跟我交往。”
    “瞎说,是我先提出的吗?我怎么记得是你先追我的呢。”
    “你再细想想,小纸条是谁先扔给谁的?”
    “等等,你让我想想。肯定不是这样的。好像是……”
    两人正讨论着共同的往事,从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间里转出来一个妇女,手托着腰,挺着个大肚子,喊道:“建刚,快过来扶我一把,检查好了,你去按这个方子配点药,我们回家吧。”
    宋婷婷的目光被这女人的叫喊吸引了过去,接着又回头看了一眼“建刚”,脸色露出细微的变化。欲言又止地闭上了嘴巴。
    “建刚”情不自禁欢快地蹦起身,对宋婷婷笑道:“那是我老婆。肚子里已经六个月了。”
    宋婷婷很有分寸地笑了笑。“建刚”仍然兴致勃勃说道:“最近特爱吃酸的东西,酸男辣女,人家都说她一定是要生个大胖小子了。”
    那扶着门的妇女一叠声地催:“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的,还不过来扶我。”
    “建刚”忙说:“那以后再聊。我先去了。”一边跑一边喊:“来了,来了。”长长的过道左右激荡着回音,一句话折腾个三四遍才传到耳朵里,全都变了味儿。
    “以后再聊……”宋婷婷看着他手舞足蹈的背影,脸上的神情笑不像笑,哭不像哭,倒像是被人戳了刀子似的,千疮百孔地曝露在大白天的灯光底下。
    开始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呢?
    宋婷婷脑子里胡乱地拼凑着,钻在牛角尖里拔不出来。
    对了。想起来了。是他一再央求,宋婷婷不好意思推托,于是帮着他在一门副科考试当中作弊,所以扔了一张写着答案的纸条传给他。
    “建刚”为了答谢宋婷婷,因此放学以后请她吃了“香酥鸡”,还用自行车送她回家。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就越走越热络。
    想起来了。很久以前的记忆,像是一抹水里倒映的云朵,仿佛触手可及,但是还没等稍作停留,就已经漂荡着远去了。
    “宋婷婷,说说看你小时候的事情……”
    “小的时候爸爸和妈妈经常吵架……”
    “那后来呢?”
    泛白的灯光下,人影一晃,便消失在了记忆中。
    “106号,宋婷婷,去拿化验单,然后到9号专家门诊室门口排队听号。”
     转了几个来回以后,宋婷婷走进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手拿单具,抬了一下眼镜,说:“这张化验单是你的吗?我看一下……宋婷婷?坐。”
     宋婷婷坐下。
     医生慢条斯理地说道:“检查的结果可能不太好。对你,对孩子都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了?”宋婷婷暗自纳闷。
    医生把纸张推到她的面前。纸上写了许多繁复冗长的数据。医生用圆珠笔在纸的最底端轻点了一下。那里有手写的一串检查结论。医生的眼睛半露在眼镜的上端,留心观察宋婷婷的反应。
    宋婷婷看见笔走龙蛇之间赫然窜出两个字“梅毒”,落在诊断结果这一栏里。
    倏忽,觉得眼前一黑。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使尽全部力气对着她的肠胃死命地蹬了一脚,疼得额头上冷汗直冒。
 第九章
    (九)
    翡翠走在乍暖还寒的马路上。
    十字路口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她穿一身皮衣皮裤,紫色的眼影擦得格外妖冶性感。有些人天生便附着了一种特有的颜色,人还未到,早已飘来一片入木三分的色彩。
    几天的牌局鏖战,翡翠已经很久没有出门松散筋骨了。这天一早太阳光刚穿透窗帘,她就坐在化妆镜前捣腾了起来,一笔一划轻拢慢捻,像是描工笔画一样往脸上涂抹。
    化完妆之后她又盘扎起繁琐的头发,选配合时的衣裳。连饭也顾不得吃,忙忙碌碌一整个上午。
    穿好衣服转过身忽然发现妆面上还有些瑕疵,于是再忙着补上两笔。最后勾划眼线收尾时她缓缓拖着韵脚,抬手放笔展眸,一气呵成。
    看着镜子里精致的面庞,翡翠满意地微微一笑。
    翡翠记得第一次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脸,那时她还只是一个矮小个头的男生。
    妈妈的梳妆台上罗列着品种繁多的化妆品。
    那些大红大紫的瓶瓶罐罐都像是被施过魔法的神奇宝物,时时刻刻吸引着翡翠的目光。
    空闲的时候她总喜欢凑近妈妈的梳妆台,让各种不同的香气把自己熏得哈欠连连。偶尔她也会趁着妈妈不注意偷偷打开这些好看的瓶子,轻轻地用指尖挑出一些色彩,往嘴唇上和脸颊边浅浅地抹上一点。
    后来家里遭遇了一场变故,翡翠刚开始念书那年,爸爸得肝炎死了。没过多久妈妈带着翡翠嫁给了一个腿脚有些残疾的老汉。
    从那以后翡翠就很少有机会再闻到梳妆台的香味了。不知是什么缘故,妈妈似乎不像从前那么喜欢化妆了,她桌子上的颜色越来越少,随着时间的推移到最后只剩下一盒白色的雪花膏和一只藏青色的眼线笔。妈妈的生活也同这梳妆台一样从彩色变作了黑白。
    枯黄的脸上用力地抹上两点雪花膏,然后用布满茧子的掌心均匀地摊开,直到皱纹沟壑里全都嵌满了香味才放下手掌,接着又在眼睛的上下睫毛处不修边幅地各自扫出两道眼线。每当这时,翡翠便紧锁眉头无声地凝视着,镜子里看见妈妈一张惨不忍睹的脸。梳妆台似乎也在低声叹息。
    翡翠担心迟早有一天她自己的生活也会像这梳妆台一样沦落。时空在镜子的内外被划分成迥然不同的两个世界。翡翠时常在玻璃镜中回忆起自己欢笑烂漫的童年和那满满一桌的香艳色彩。
    可后来妈妈却把这梳妆台折价卖给了一个收购旧家具的小贩。
    好在翡翠没有看到结局。因为她在这之前已经搬出了这个家。
    离开以后翡翠的心里记挂那个梨花木雕的旧梳妆台比记挂母亲更多些。她有意无意地找寻过许多卖古董和家具的商店,然而寻寻觅觅却再也没有见过像这么好的台面了。
    如今摆在翡翠面前的梳妆台是老孙在浙江出差的时候托人从东阳带回来的。模样虽然也很地道,甚至做工比先前妈妈的那一架更考究,可翡翠总觉得像是少了些什么,感觉始终不是一回事。这差别就像是同样的一座山,在照片上和在中国水墨画里的区别一样。
    翡翠面对平滑的玻璃反光镜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收拾完毕她便提腿蹬靴出门了。
    翡翠走在热闹喧哗的大街上,与一个面带愁容的女人狭路相逢。她要去采购一些日用品,把家好好收拾一下,因为这天晚上老孙就要回上海了。翡翠心里盘算着车程的距离,车子这时差不多已经过了温州,正在浙江中部的某条高速公路上行驶。
    迎面而来的女人脸色苍白,像是刚动完什么手术,眼神埋藏在浓浓的睫毛底下。
    翡翠专心想着自己的心事,猛然间两个人撞上了肩头,彼此踉跄了一下。那女人抬起眼,眉头紧蹙,右手托着自己的下腹。翡翠满脸歉意,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
    那女人继续低下头,匆匆地往前赶路。翡翠回头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人的举止十分奇怪,但是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却也说不上来。不一会儿那女人穿过一个路口,绿灯闪了两下,她便无声无息地淹没在斑马线的人群里。
    翡翠躲到人少的地方,背对着马路,面朝墙角把手伸到衣服的里头,在胸前拉拉扯扯搬动了两下,把垫子的位置摆放端正,然后整理好衣装,转过身继续走路。
    有时候翡翠心里琢磨着,走在马路上每一张陌生的脸,背后一定都会有许多故事。开心的,难过的,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如果能够读懂一张张冷漠面孔的背后藏着怎样的故事,那应该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厌倦了日复一日单调的环境和生活,心底里也渴望能够跳脱出去,体验一些全新的方式。与萍水相逢的人结识,交谈,见面,拥抱,甚至上床。用新鲜和刺激的快感来敲击麻木的知觉,等过足瘾之后,再把经历过的一切都封存起来,继续按部就班地生活。
    有一次圈中的一个朋友问翡翠:“和陌生人上床是什么感觉?”
    翡翠反问道:“你没有和陌生人上过床吗?”
    那人说:“不怕你笑。我从进圈子到现在从没试过一夜情。只有和确定了关系的男朋友才上床。所以都不太理解怎么那么多人都可以和不认识的人发生关系。”
    翡翠想了一想说:“现在这样的事情我是不做了,但是真要比较起来的话其实也没有什么差别,做爱这东西讲到底是不需要用感情的。再说得透一点儿,到了床上,‘一夜情’就是暂时的男朋友,而男朋友也就相当于长期的‘一夜情’,不过如此而已,你根本就分不清有什么不同。”
    “爱情和性是可以完全分开,互不干扰的。”翡翠相信和她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同时拥有爱情和性当然完美,但是撇开爱情仅仅只寻求快乐的也大有人在。只要任意打开一个同志聊天室的网站,在线上徘徊的ID寻觅的多是些夕梦朝醒的感情。几乎再也见不到什么始志不渝的故事了。
    现代人的生活原本就很累,经不起折腾,所以旁杂不收,不要前因后果,只要过程。同志的关系更是如此,谁愿意要爱情?到头来顶不住压力的便妥协了,顶得住压力的也顶不住脆弱的感情在长时间没有任何保障的消磨中无奈变淡。总之,经过的人多了,虽然有感叹,但终究还是认了,总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所以堕落的也就更多了。
    曾经翡翠和一帮朋友聚会聊天,突发奇想,问道:“在座所有人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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