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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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爱情-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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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言归正传。我曾跟一个女人,一个早晚在我的故事中登场、或许已经亮相、也可能根本不露面的女人上过床。其实,我早把当年的一件琐事定作本故事的开场白。当时,我们使用了避孕套。那时候我们有意跑到郊外,找了家幽静的旅馆,一进房就翻云覆雨,随后沉入了梦乡。也许此时此刻正在看我故事的读者,对我如此没趣没味地省略性交部分感到大为不满。对此我暂且无可奉告,因为它在目前还不是主要的。但我必须声明,我并不属于反对公开谈性者之列。因为我认为,只要有必要,可以无事不谈,只是还没到时候。总之,那天晚上,虽说房间不怎么合我的意,但我对我们的做爱感到心满意足。待我干完那事,就从我那萎靡的阳具上轻易脱下滑溜溜的塑料套子,用手纸包好,扔在地板上。拂晓时分,我感到口渴,便起身拿水壶,却被眼前的意外光景愣住了,不禁“啊”地轻叫了一声。那女子听罢,也勉强睁开眼,支起上身朝我注视的方向望去,嘴里也吐出与我类似的一声惊叫。我们一动不动地呆坐了半晌。
    我们睡眼惺松,透过清晨苍白的光线,看到下面无数只绛红色小蚂蚁正成群结队地忙碌着。它们在手纸团中爬进爬出,围住避孕套忙活,口中衔着不明之物回到角落里去。和往常一样,它们列队整齐、一丝不苟地行动着。我和她瞧着这番情景,半张着嘴,仿佛来到艾丽斯的奇国异乡或者格列佛的蚂蚁小人国,一时哑然。它们不断忙碌劳作,公然偷取我的精液或精子。我感到脸在发烧。诚然,那精液为我昨夜所弃,但目睹这眼皮底下明目张胆的掠夺,我的脊梁也忍不住一阵凉意。但静心一想,那精液已离我而去,不再跟我有任何关系,对我也没任何用处;我心感不快,并非有理。但看着蚂蚁的尖嘴就像在咬啮我的皮肉,我无法调理心中强烈而陌生的不满心态。我感到手心和脸在发烫,呼吸急促起来。这时她伸手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心也潮热发粘,大概是我传给她的。当我无言地望着地板时,她伸出另一只手,用指尖扰乱蚂蚁的行列。她瞧着它们四处逃散,晕头转向,用勉强听得见的声音嘟哝道:    
    “瞧瞧,蚂蚁真是没感觉。它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它们这样被压死有知觉吗?”    
    以上便是我开头认定须优先交代的事件始末。如今想来,我听了当时她关于蚂蚁的一番无意之论,心中思忖道:这正是一个孩子无意中提及的无意之至的自语。但奇怪的是,后来我怎么也记不起那些蚂蚁、避孕套和手纸团是如何处置的。她肯定不会不处置它们。虽说时隔已久是个原因,但那是件记忆鲜明的事情,竟然把后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似乎有些不可信。无奈这却是事实。    
    现在,我准备开始讲真正意义上的故事。那么,我为何非把那件事放在开头不可呢?对此,我其实自己也不甚明了。况且,我在故事开场之时,特地聊到顺序问题而另起开端,其真正动机是什么?对此质疑,我先做这般简单的回答:念及往后的故事冗长难忍,我想先说点刺激性的东西,以便多少减轻它的腻味。但必须说明,刚才说的故事本身决非编造;而且有关蚂蚁及避孕套一事,在后面还会提及,为整篇故事营造一种暗示氛围。我会的,只是现在尚不必具体说明而已。趁结束这序幕之际,说几句多余的话:当我遭遇那事之初,我只是单纯地认为,蚂蚁叮避孕套,只是为了把我的精液当食粮。但如今回想起来,我却蓦然想到一个多少荒唐的念头:它们搬动的是粘在套子上的凝胶,而不是我的精液。蚂蚁真的把人的精液当食物吗?虽说未尝不可,但眼下还无从知晓。当然如果我勤快,就在讲这些话之时,立刻向昆虫学家请教,那问题就能迎刃而解。然而,我不会那样做。即使我被看作天生的懒虫,也无所谓。因为随着故事的展开,蚂蚁吃精液与否,自会在故事中并靠这故事得到一个结论。为了不破坏故事框架,我务必这样做,而且也只能这样做。    
    不过,我在故事开头执意扯上蚂蚁和精液,自有我充分的理由。如前所述,我那天受到了长时间的震动,并从那冲击中,感知到性所具有的不寻常的一面。我们的性沉缅于巨大虚无感的同时,具有某种让人的内心荒漠化的性质。它平时深藏不露,但一到晚上,就爬出洞穴,为了觅食徘徊走动,时时露出夜行兽的模样,让我们伤怀,啃啮我们的心。生事那天,我分明可以把握那我所未知的东西,而且为此不惜如此长篇大论。就是讲故事的此时此刻,我的内心也已成了一片荒芜的冻土,难以恢复。我之所以久久说些离题话,正是为了回顾并增强我心中的信心。这可能意味着我缺乏自信,心中惴惴不安,但我不曾悲观陷入绝望。这多少让我感到安心。确实如此。    
     我们坐的汽车,在渐暗的高速公路上快速行驶着。颇清静的四车道公路中央,半米高的薄墙把路分成两半,与车辆轻快地同行。越过这隔离带,路对面不时有跟这边相仿的各式车辆擦身而过。车辆的前灯大开,头顶鬼火迅跑,猛地消逝在黑黝黝的空洞里,令人不寒而栗。而从路对面看这边,想必也一个样。车里坐着我、我的朋友和两名女子。我的朋友驾车,    
    其余的前后成双地坐着。我不想详细介绍我刚认识的朋友和两名女子。这是为了抽去本事件中的脊梁骨,从而使这一事件在我整篇故事中保持自己安稳的距离。那天我坐后排跟旁人闲聊,所以不知道前排在谈什么。但突然他不知为何怒吼一声,让我们大吃一惊。接着,他大声自说自话道:    
    “那好,你耍傲气,那我只得露一手,叫你消受消受。先瞅一下前后,好,开始!”    
    他猛踩油门,把方向盘朝左转去。车子一下子穿过中央隔离带冲到了对面的马路上。当然,并非车子越过了隔离带墙头,而是利用了隔离墙的一个空隙。现在我们的车正在单行道上逆向行驶着。中央线重被矮墙阻隔了。如他平时所言,他开始了他的游戏活动。他在踩油门的脚上蓄足了力气,计速器的指针朝右晃动着,他要尽可能高速行驶,直到隔离墙再出现空隙为止。周围的一切仿佛被黑暗的风一扫而光,全没了踪影。尽管没过几分钟,但掩映在昏暗中的灰色隔离墙似乎永无止境。这样的游戏,最好对面没车开来。既然他把我们拖入游戏,我们也只能奉陪。    
    接着,从稍陡的路面上驶来一辆前灯高耸的货车。它向一旁一歪,开始大鸣喇叭。这一来势汹汹、致人死地的危险物,发出一声绝呼之后,危如叠卵地一擦而过,随后消逝在黑暗中。我们的车只得紧贴右边,从隔离墙上擦过,发出尖厉的噪音,火星溅上窗面。这时,一辆轿车突然出现在前方一车道上。它慌忙转向一旁,使得二车道上行驶的两辆车又是刹车,又是猛打方向盘。游戏规则大多跟运气有关。游戏一旦开场,就既不能转向也不能停留片刻,只能无条件向前,直到隔离墙出现空档、让它回到原路上为止。究其实,完全不必急躁或者揪心,只须两手双脚蓄足力气,凝视前方即可,迎面而来的车辆总会慌慌张张地调整方向,千钧一发地从旁闪过。也许万无一失,但若有万一,那么一切便灰飞烟灭了,游戏原本如此。它是致命的、中间无可依托而后又无法重复的一次性把戏。    
    这时候,我们的车好容易发现了隔离墙的空隙,便赶紧把车头伸进缺口,顾不上右车身撞着墙头,通过了狭小的入口,正碰上几辆车从后驶来,来不及刹车,就撞到了我们的车尾上,砸了尾灯,冲向路边。几乎同时,我们的车也发生了同样的情景。但没有因此停下,我的朋友涨红着脸,充血的眼睛盯着前方,更有力地踩下了油门。游戏便到此结束。这便是游戏。而且,从此他又可以开始新一轮的游戏了。    
    虽说有些老套,但说实话,当我们的车逆向疯狂疾驶时,我脑中一直在想着性行为;夸大地说,我仿佛觉得是自己在做爱,达到了高潮。当时,一方面是玩命的愚蠢;另一方面,其反反复复、不胜淘气,猛地坠胄槲薜闹畎闱樽矗胄孕形荒R谎A钗揖鹊氖牵揖乖谡庵质焙虿庋哪钔贰?/p》    
    性对于我们究竟意味着什么?人非禽兽,人类生活中的性已不再是性本身。这是说它已被扭曲、性质用途已变质了。那么,我们每个人又是如何感受、接受、享受并回归已面目全非的性呢?现在,我在飞驰的车里,回顾着性的本质,感到喜忧参半。那么,我为什么要细细咀嚼性及其有关物呢?大概生活一旦被虚无所虏,那么具体行为会更执著于虚无吧。所以,我近来感到一种谈性的冲动,想对那清澈透明而又虚妄之至的东西做番议论,从而消除一些我心中对性的强迫观念和禁锢意识。消极地说,开始大谈“性”本身,或许就是进步。谁知道呢,也许通过性的频道可以更正直地看世界,或者可以看到平常看不到的东西。以上便是当时充斥我脑子中的大致想法即平面图,但迄今为止仍未形成任何确定的东西。当时我坐在疾驶的车中,一面全身心地认可我的处境,一面又感到恐惧,想立刻停下车来。那么,现在就让我的故事刹车停住,不必像刹车失灵的汽车横冲直撞。既然想打住,那就毫无犹豫的必要。
    一天是多么不管用。有一天,我为一件区区小事消耗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中午才到了办公室。而且我一坐下来,就皱眉垂头地心想:一天太不管用了。单这个念头,就让我浑身感到乏力,情绪低落。我用迷茫的目光望着窗外,外面乌云低垂,暴雨在即。窗外的风景只是灰色玻璃框后面的一个狭窄空间,一个洞窟而已。所以我越看越模糊,越烦闷。我不觉感到愁肠百结,感伤凝滞的心绪再次想到了“性”。我特别喜欢这种潜思默想。这时候,我的思索一般是专一不二的。在这种状态下,我不东奔西走,所以心平如镜。    
    突然,我的目光落到了不太干净的窗玻璃上,一只带翅膀的昆虫正停在窗外。它是苍蝇的一种,属于虻类。它伏在玻璃窗外,所以我能看清它下身的每个地方。我猛然产生了一种类似看妇女裙下的错觉。它下腹中心的各细小部分,极富有性感。且不说那缓慢蠕动,光看完全暴露的隐蔽部分,就足以让你茫然沉入性氛围之中。说到底,这世界到处都弥漫着“性”。世上万物皆分阴阳两性,互不自由。这又跟铺天盖地的性的普遍性有关。在这意义上,一天也不管用了。我的思想不觉又回到了原地。这样,以这些日常琐事为代表的一天,就像面糊化开了,一块块脱落,最后掉地上,一片狼籍。这类虚无的念头,在我心中形成了一个强有力的磁场。如果我稍有脱离,它就随时把我拖回原地,不能动弹。我就这样坐在那几种固定想法的玻璃窗外,左右摇动着,在陌生的目光下,把下身暴露无遗。我在四面裸露的同时,也被四面包围着。想着想着,我的脸不觉贴近了虫子下身,鼓鼓的尾部蠕动得更欢了。    
    值此,我被外部的尖叫声一震,转身一看。原来是电话铃骤响。为了尽快制止这响声,我赶紧拿起了电话筒,把它夹在脸颊与肩之间;等我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却见那飞虫似乎被铃声吓跑了,不见踪影,只在原位留下了浅褐色的粘液。我不吭声,等对方先开口。对方也似乎在等我说话,过了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喂,喂”起来。我原本就猜到了对方是谁,果然不出所料。    
    “你现在才接电话呀。我知道你还没上班,可你的同事们总敷衍说,你刚才还在,有事外出了。我明知道他们在骗我,可还是给你打了一个上午的电话。不上班外出,真好哇。这是你的本领,不是吗?你可不可以对我施展一下这种本领呢?”    
    耳闻她的话,我习惯地沉思道:在这贫瘠的土地上,试图让我,一个体弱多病的人起身走动,是何等无为无果之举呢!然而,她却这样直接或间接地出现在我跟前,不知疲倦地扶我、刺激我、推动我,为我操心。我一声不吭,她也平心静气地等。她的沉默分明要求我作答,而不管是何种形式;然而,我却找不到回话。我们之间的缄默,就这样无边际地继续着。    
    这次,我也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想法,告诉你们她是谁,我们是什么关系,等等;然而,这样完全抽去各个事件的脊梁骨,那就很可能使故事本身倒台散架。故还是简要地说几句,权当故事的软骨处理吧。总而言之,我们定期约会已有三年了。然而,我们各自都感到奇妙的是:我和她已经多次决定分手,却反复相会,而且每次分手和相会都无比迫切。这反过来教我们安心,让我们分手,而分手之后遗憾丛生。这又使我们彼此吸引。久而久之,我们都有些疲惫了。也许我们都在向对方行使各自的爱情。关于她,我能说的就是这些,因为这些具体事实在本故事中毫无意义。在我的故事中,她既可以说是其他女子,也可以说不是。这也跟本故事的叙述无关。    
    那天我俩最终决定长途旅行。我一放下话筒,就突然感到饿了,这才想起打昨夜起没进过食,便起身拿起刚脱在椅背上的上衣,离开书桌,走到一览无余的大玻璃窗前,穿了起来。同时,望着映在玻璃上依稀的面影,抖擞了一下精神,却发现自己的思想又回到了原处。一天是何等短暂啊!几乎同时,我心中又泛起一种无足轻重、无根无底的情欲。无奈我又见到了那虫子,产生了性的冲动。于是,和往常一样,一向生疏的内在欲望缓缓蠕动着,随后像有把锥子,从里向外开始刺我的身子。我张大双眼,让巨大的窗户尽入眼底;但不觉间,玻璃变得软绵绵的,融化了,变成又薄又透明的布裙,罩住了我的头与双肩,让我闷得透不过气来,直向后退去。    
    如前所述,我又感到了重新讲这个故事的欲望。所以,现在我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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