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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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姨-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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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他叫做罗杰的,望着于洛,抓起他的手握着说:
    “以咱们这样的老朋友,我不能不劝你一句。你想保持地位,就得自己留好后步。换了
我,我非但不要求元帅让玛奈弗接替科凯,反而要仰仗他的大力,设法保住参议官的职位,
那是可以太平无事的当下去的。至于署长那块肥肉,宁可扔给逐鹿的人让他们去抢。”
    “怎么!元帅会忘了……”
    “朋友,元帅在内阁会议中费了那么大的力支持你,没有人再想把你免职了;可是这句
话已经提过!……所以你不能授人把柄……我不愿意再多说。现在你还来得及提条件,臂如
当参议官兼贵族院议员之类。要是等久了,或是给人拿住了什么,那我就不敢担保了……究
竟要不要我去旅行呢?”
    “不忙,让我先去见元帅,再托我哥哥到老总前面探一探口风。”
    因此男爵上玛奈弗太太家时的心绪是可想而知的;他几乎忘了老年得子的事,罗杰刚才
拿出朋友的真情点醒了他。可是瓦莱丽的影响,使男爵吃饭吃到一半也附了大家的兴,而且
因为要忘记他的心事,起哄得格外厉害。可怜虫想不到那天晚上已经夹在他的幸福和人事处
长所说的危险中间无处可逃,就是说在玛奈弗太太与他的地位之间,他必需有所选择。
    十一点光景,客厅里高朋满座,正是晚会顶热闹的时节,瓦莱丽带了埃克托坐在便榻的
一角咬着他的耳朵:
    “我的好人,你女儿因为文赛斯拉到这里来了大生其气,丢下他不管了。奥棠丝脾气这
么坏!你不妨向文赛斯拉把那个糊涂姑娘写给他的信要来看看。他们夫妇的分居,人家一定
要说是为了我,你想这对我多么不利,良家妇女攻击人的时候就是用的这种手段。我除了把
一个家弄得宾至如归以外,又没有别的错;她却装做吃了大亏,把罪名加在我头上,真是岂
有此理!要是你爱我,你得把小夫妻劝和,替我洗刷清楚。我又不希罕招待你女婿,是你把
他带来的,替我带回去吧!要是你在家里还有一点儿威严,你很可以叫你太太去转圜。你替
我告诉她,告诉你那个老伴:如果人家冤枉我拆散夫妻,离间家庭,说我养了丈人又养了女
婿,那么老实不客气,我有我的作风,要名副其实的把她们干一下!贝特不是在说要离开我
了吗?……她觉得家庭比我更要紧,那我不怪她。她跟我说,除非小夫妻和好,她不能再在
这儿待下去。咱们可有趣啦,开销要加上三倍!……”
    男爵听见女儿出了事,便说:“噢!这个吗,我会去安排的。”
    “好,那么再谈第二件……科凯的位置呢?”
    “这个,”男爵眼睛低了下去,“就不说办不到,也是很难很难!……”
    “办不到?”玛奈弗太太咬着男爵的耳朵。“亲爱的埃克托,你还不知道玛奈弗铤而走
险,会做出什么事来呢。我现在完全落在他手里;利益所在,他是象多数男人一样不顾廉耻
的;就因为他卑鄙、无能,所以仇恨的心特别狠。你如今把我弄成这个局面,我只好由他处
分。我不得不跟他敷衍几天,可能他从此守在我屋里不走呢。”
    于洛听到这里不禁大跳一下。
    “他只有当了科长才肯把我放松。这是他卑鄙,可也是势所必然。”
    “瓦莱丽,你爱我吗?”
    “在我眼前这种情形之下你还提出这种问句,简直是下等人的侮辱……”
    “嗳,要是我尝试一下,光是尝试一下,去向元帅要求玛奈弗的位置,我马上就得下
台,玛奈弗马上就得开差。”
    “我以为你跟亲王是知交呢!”
    “当然,他对我不能再好了;可是孩子,元帅上面还有别人……譬如说,还有内阁会
议……多等一些时候,多绕几个圈子,我们才好达到目的。要成功,必须等人家有求于我;
那时我可以说:好,礼尚往来,公平交易……”
    “可怜的埃克托,要是我把这些话告诉玛奈弗,他一定会跟我们捣乱的。要么你就自己
去对他说,叫他等吧,我不管。噢!我知道要倒霉了,他有方法治我的,他要守在我屋里……
    喂,别忘了孩子那笔存款。”
    于洛觉得自己的快乐受了威胁,便把玛奈弗邀到一边;一想到这痨病鬼会呆在他漂亮女
人的屋里,他害怕得不得了,以至他素来对待玛奈弗的气焰,也破题儿第一遭收了起来。
    “玛奈弗,我的好朋友,今天我们谈到了你的问题!你一下子当不成科长……要等些时
候。”
    “我一定要当科长,男爵,”玛奈弗斩钉截铁的回答。
    “可是,朋友……”
    “我一定要当科长,男爵,”玛奈弗冷冷的重复一遍,望望男爵又望望瓦莱丽。“你使
我女人不得不来迁就我,我就把她留下了;因为,我的好朋友,她可爱得很呢,”他刻薄万
分的补上一句。“我是这儿的主人,不象你在部里作不了主。”
    男爵那时心里的痛苦,好似最剧烈的牙痛,几乎眼泪都掉下来。在扮演这短短一幕的时
间,瓦莱丽咬着亨利·德·蒙泰斯的耳朵,告诉他玛奈弗的意思,以便把蒙泰斯暂时摆脱几
天。
    四个信徒中间,惟有克勒韦尔不受影响,他有他那所小房子;所以他摆出一副得意忘
形,肆无忌惮的神气,全不理会瓦莱丽挤眉弄眼的警告。他五官七窍,没有一处不表示他的
为父之乐。瓦莱丽过去凑着耳朵埋怨了他一句,他却抓着她的手回答说:
    “明天,我的公爵夫人,你的公馆好到手啦!……因为明儿是正式标卖的日子。”
    “那么家具呢?”她笑着问。
    “我有一千股凡尔赛铁路股票,一百二十五法郎买进的;我得到内幕消息,两条路线要
合并,股票好涨到三百法郎。你的屋子将来要装修得象王宫一样!……可是你得专心向我一
个人,是不是?……”
    “是的,胖子区长,”她笑着说,“可是你放稳重一点!你得尊重将来的克勒韦尔太
太。”
    “亲爱的姊夫,”贝特过来对男爵说,“明天一早我就上阿黛莉娜家;你明白,我再留
在这儿不象话了。我替你哥哥管家去吧。”
    “我今晚回家。”
    “那么我明儿来吃中饭,”李斯贝特笑着回答。
    她知道明天家里那一幕不能少了她这个角色。她清早就上维克托兰家报告奥棠丝与文赛
斯拉分居的消息。
    男爵十点半左右回去,碰上玛丽埃特与路易丝忙了一天正在关大门,所以不用打铃就进
去了。为了不得不规规矩矩回家,他满肚子不高兴,径自走向太太的卧房。从半开的门内,
他瞥见她跪在十字架下一心一意在祷告。她那个极有表情的姿态,大可作为画家或雕刻家杰
作的模特儿,使他们成名。阿黛莉娜激昂慷慨的,高声念着:
    “我的上帝,求你大慈大悲,指点他回头吧!……”
    原来男爵夫人在那里为她的埃克托祈祷。此情比景,跟他刚才离开的景象多么不同;她
的祷告又显然是为了当天的事;男爵感动之下,叹了一口气。阿黛莉娜满面泪痕的回过头
来,真以为祷告有了灵验,纵起身子,欣喜若狂的抱住了她的埃克托。以妻子而论,阿黛莉
娜早已兴趣全无,苦恼把她的回忆都赶跑了。她心中只剩下母性,家庭的名誉,一个基督徒
的妻子对一个误入歧途的丈夫的最纯洁的感情,那是女人万念俱灰之后始终不会消灭的。这
些情绪我们都不难猜想得到。
    “埃克托!你还会回来吗?上帝能不能哀怜我们这一家?”
    “亲爱的阿黛莉娜!”男爵把太太扶在他身旁一张椅子里坐下,“我从没见过象你这样
圣洁的女子,我久已配不上你了。”
    “不用你费什么事,朋友,”她拿起于洛的手;她拚命发抖,好似害了什么神经性的痉
挛,“你一举手之间一切都可以恢复旧规……”
    她不敢往下再说,觉得每句话都象责备,而她不愿意这次会面给她的快乐有一点儿残缺。
    “我是为了奥棠丝回来的,”男爵接着说,“这孩子轻举妄动,对我们的影响可能比我
为瓦莱丽的痴情更糟。咱们明儿再谈。玛丽埃特说奥棠丝已经睡觉,不用惊动她了。”
    “对,”于洛太太说着,只觉得一阵心酸。她猜到男爵回来不是为了看看家里的人,而
是另有作用。“明儿再让她歇一天吧,可怜的孩子教人看了也不忍,整整哭了一天。”
    下一天早上九点半,男爵教人通知了女儿,在空荡荡的大客厅里等着。他踱来踱去地盘
算用什么理由才能克服这个最难克服的固执;受了侵犯决不甘休的少妇,心念之坚正如一个
清白无辜的青年,既不懂得情欲与势利的玩意儿,也不懂得社会上委曲求全的苦衷。
    “我来了,爸爸!”不胜痛苦、脸色惨白的奥棠丝,声音还在发抖。
    于洛坐在椅子上,搂着女儿的腰,硬要她坐在他的膝盖上,吻着她的额角:
    “嗳,孩子,夫妻之间一吵嘴,咱们就发脾气了吗?……一个有教养的姑娘决不如此。
我的奥棠丝不应该事先不请示父母,自顾自采取决绝的行动,象离开家庭、抛弃丈夫一类的
事。要是你来看了贤慧的母亲,你决不致使我这样伤心!……你不知道社会的可怕。人家可
以说是你丈夫把你送回娘家的。象你这样在母亲膝下长大的孩子,比旁的孩子长成得更慢,
因为你不了解人生!象你对文赛斯拉那种天真活泼的热情,什么都不加考虑,单凭一时的冲
动。心里一有气,头脑就昏了。一个人为报仇,能够忘记了法庭,把巴黎放火烧起来。我做
父亲的活了这么一把年纪,等到我说你有失体统,你可以相信我的话是不错的;而我还没跟
你提到我的辛酸我的痛苦呢,因为你把罪名加在一个女人头上,可是你既不知道那女人的
心,更不知道她的敌意可能狠毒到什么地步……唉,你啊,那么坦白、天真、纯洁,你什么
都没有想到;你可能受到污辱,受到毁谤。并且,我的小天使,你把玩笑当了真;我,我敢
向你担保,你的丈夫根本没有什么错。玛奈弗太太……”
    至此为止,男爵象外交家一样把责备说得非常婉转。他安排好一个巧妙的引子,然后提
到那个名字;可是奥棠丝一听到名字,就象给人触到了伤口似的浑身一震。
    “你听我说,我是有经验的,我一切都看在眼里,”男爵不许女儿开口,继续说他的。
“那位太太对你丈夫很冷淡。你是上了当,不信,我可以拿证据给你看。昨天,哪,文赛斯
拉在那儿吃饭……”
    “在那儿吃饭?……”奥棠丝站了起来,不胜厌恶的望着父亲。“昨天!看过了我的信
还?……噢!天哪!……干吗我要结婚,不进修道院?可恨我有了孩子,我的生命已经不属
于我了!”说到这里她嚎啕大哭了。
    这些眼泪落在于洛太太的心上,她从房里出来把女儿抱在怀里,哀痛之下,便胡乱的说
了一大堆慰问的话。
    “呦,哭起来了!……”男爵心里想,“本来什么都顺顺当当的!现在,女人一哭不就
完了吗?”
    “孩子,”男爵夫人说,“听你爸爸说呀!他是爱我们的,得啦……”
    “呃,奥棠丝,我的好孩子,别哭了,你要哭得难看了。哎,哎,拿出一点理性来。乖
乖的回家去,我保证文赛斯拉永远不再上那儿走动。如果对心爱的丈夫,原谅他最轻微的过
失,也算得是牺牲的话,我就要你牺牲一下。我要你看在我的白头发面上,看在你所孝敬的
母亲面上……你总不愿意我到了老年再过辛酸的日子吧?……”
    奥棠丝象疯子一般,奋不顾身的扑倒在父亲脚下,把没有拴好的头发都抖散了,绝望的
伸着手求告:
    “父亲,你要我的命了!要我命也可以,至少得让它清清白白的,我一定很高兴的献给
你。可是别叫我羞辱了自己,犯了罪再死!我不象母亲!我不能把侮辱吞下去!要是我回
家,妒性发作起来,我会把文赛斯拉杀死,或者做出更要不得的事。请你不要把我力量做不
到的事逼我。不要在我活着的时候哭我!因为至少我要发疯……我觉得马上要发疯了!昨
天!昨天!看了我的信他还上那女人家里吃饭!……别的男人是不是这样的?……我愿意把
性命献给你,可不要叫我含羞蒙垢而死!……说他的过失轻微?……跟这个女人有了孩子还
是过失轻微?”
    “孩子?……”于洛倒退了两步。“呃!这明明是开玩笑!”
    这时维克托兰和贝姨一齐来到,看到这副景象都愣住了。女儿伏在父亲脚下。男爵夫人
一声不出,母女的天性与夫妻的感情使她左右为难,吓得只会落眼泪。
    “李斯贝特,”男爵抓了老姑娘的手,指着奥棠丝,“你正好来帮我忙。可怜的奥棠丝
气糊涂了,以为玛奈弗太太爱上了文赛斯拉,其实瓦莱丽只想要一座雕像。”
    “大利拉!”奥棠丝叫道,“我们结婚到现在,他一口气赶成的作品就只有这个。他老
人家不能为了我,为了他的孩子工作,却一股热忱的替这个贱人工作……噢!父亲,把我杀
了吧,你每句话都是一把刀。”
    李斯贝特向维克托兰和男爵夫人摇摇头,意思之中是指男爵不可救药。
    “听我说,姊夫,你要我住在玛奈弗太太楼上替她当家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她的为
人;可是三年之中我知道了很多事情。这女人真是一个婊子!她的卑鄙无耻,只有她那个丑
恶下贱的丈夫比得上。你蒙在鼓里,给这些人当冤大头,你才不知道他们要把你害到什么田
地呢!我不能不对你说个明白,因为你已经陷入泥坑……”
    听到李斯贝特这么说,男爵夫人和女儿望着她的眼风,活象那些虔婆感谢圣母救命时的
眼风。
    “她,这个该死的女人,想拆散你女婿的家庭;有什么好处?我不知道,我没有那种聪
明去了解这些那么恶毒,那么下流的阴谋诡计。玛奈弗太太并不爱你的女婿,但是要他屈
膝,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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