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姨》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贝姨- 第3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你,应该说昨天是在佛洛朗家吃饭。有什么办法!瓦莱丽把我迷昏了;唉,亲爱的,为她牺
牲荣誉,为她受罪,都是值得的……啊!她……天哪!现在我可是为难啦!你替我出出主意
吧,应当怎么说?怎么辩白?”
    “替你出主意?我一点主意都没有,”斯蒂曼回答,“你太太不是爱你的吗?那么她什
么话都会相信。告诉她,说我上你家的时候,你到了我家去。这样,今天早上你的模特儿事
件总可以敷衍过去了。再见吧。”
    在伊勒兰-贝尔坦街转角,李斯贝特得到兰娜的通知,赶上了斯坦卜克。她担心波兰人
的天真,怕他和盘托出,牵连自己,便叮嘱了几句,使他快活得跟她当街拥抱。她准是教了
艺术家什么妙计,让他度过这个闺房之中的难关。
    奥棠丝一看见急急忙忙赶到的母亲,立刻嚎啕大哭。郁积一经发泄,肝阳就减轻了许
多。她说:
    “亲爱的妈妈,我受了骗!文赛斯拉,向我发誓不到玛奈弗太太家去的,昨天竟在那儿
吃饭,直到清早一点一刻才回来!……你知道,隔夜我们并没有吵嘴,而是大家讲明了。我
对他说了那么动人的话,告诉他:就是忌妒的,不忠实的事会把我气死;我生性多疑;他得
尊重我这些弱点,因为那都是为了爱他的缘故;我有母亲的血,可也有父亲的血;一知道受
了欺骗,我会发疯,我会报复,把他、我、孩子、一齐玷辱;而且我也会杀了他然后自杀
的!这样说过之后他还是去,此刻又在她那儿!……这个女人要把我们弄得家破人亡!昨
天,哥哥嫂子抵押了产业,才收回七万二千的借票,为那个婊子欠的债……真的,妈妈,人
家要告爸爸,把他关起来了。那该死的女人刮了父亲的钱,叫你流了多少泪,还不够吗?干
吗还要抢我的文赛斯拉?……我要上她家去,把她一刀扎死!”
    奥棠丝气坏了,不知不觉把应当瞒着母亲的秘密泄漏了出来。于洛太太听了伤心之极,
可是以她那样伟大的母亲,照样忍着自己的痛苦,把女儿的头捧在怀里,不住的亲吻。
    “孩子,等文赛斯拉回来,就什么都明白了。事情不至于象你所想的那么严重!我,亲
爱的奥棠丝,我也受过骗。你觉得我美丽、安分,可是你爸爸已经把我丢了二十三年,为了
那些珍妮·卡迪讷,约瑟法,玛奈弗!……你知道吗?……”
    “你!妈妈,你!……你忍受了二十……”
    她想到自己的念头,不说下去了。
    “孩子,学学我的榜样吧。温柔、驯良,可以使你良心平安。一个男人临死会对他自己
说:我太太从来没有给我一点儿痛苦!……上帝听到这些最后的叹息,会替我们记下来的。
要是我大哭大闹象你一样,结果怎么样?……你父亲会恼羞成怒,也许会离开我,不会怕我
伤心而有所顾忌,我们今天所受的苦难,可能提早十年;给人家看到夫妇分居,不成为一个
家,那是多难堪多丢人的事。你哥哥跟你,都不能成家立业……我牺牲了自己,那么勇敢的
牺牲了,要没有你父亲最后这一桩,人家还以为我很幸福呢。我故意的,勇敢的扯谎,至此
为止保全了你的父亲;他还受人尊重;可是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回老年人的痴情的确太过
分了。他的风魔,恐怕早晚要把我的屏风推倒,显露我们的真相……我把这个屏风撑持了二
十三年,躲在后面吞声饮泣,没有母亲,没有知己,除了宗教以外没有别的帮助,而我给家
庭撑了二十三年的面子……”
    奥棠丝瞪着眼听着母亲。平静的语调,含垢忍辱的精神,把少妇初次受伤的刺激解淡
了;她眼泪象泉水一般涌上来。震于母亲的伟大,她肃然起敬的跪下,抓着母亲的衣裾亲
吻,好似虔诚的旧教徒吻着殉道者圣洁的遗物。
    “起来吧,奥棠丝;有你女儿这样的表示,多少伤心的回忆都消灭了!只有你的痛苦压
着我的心,来,靠在我怀里吧。可怜的女儿,你的快乐是我唯一的快乐;为了你的绝望,我
把永远埋在心头的秘密泄露了。是的,我预备把痛苦带入坟墓,象多穿一袭尸衣似的。为了
平你的气,我开了口……求上帝原谅我吧!噢!我什么都可以牺牲,只求你的一生不要象我
的一样!……我相信,男人、社会、变化莫测的人事、世界、上帝,都要我们拿最惨酷的痛
苦,作为爱情的代价。我用二十三年的绝望和连续不断的悲伤,偿还我十年幸福的债……”
    “你还有十年,亲爱的妈妈,我只有三年!”多情而自私的女儿回答。
    “孩子,你并没有损失什么,等文赛斯拉来吧。”
    “妈妈,他扯了谎!他骗了我……他告诉我决计不去的,可是他去了。他还是在他儿子
的摇篮前面说的!……”
    “男人为了作乐,什么卑鄙、懦怯、罪恶的事都做得出;好象是他们生性如此。我们女
人天生倾向于牺牲。我以为我的苦难完了,却又来了;因为我料不到要在女儿身上受到双重
的痛苦。你应当拿出勇气来,一声不出!……奥棠丝,你得向我发誓,有苦只告诉我一个
人,绝对不在第三者前面流露……噢!你得学学你母亲的傲气。”
    这时奥棠丝听见丈夫的脚声,她发抖了。
    “我上斯蒂曼家去,他却到这儿来了,”文赛斯拉进门就说。
    “真的?……”可怜的奥棠丝恶狠狠的挖苦他,正如一个受了伤害的女人把说话当做刀
子一般的用。
    “是啊,我们刚在路上碰到,”文赛斯拉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那么昨天呢?……”
    “唉,我的乖乖,那我骗了你,听凭你母亲来裁判吧……”
    这一下的坦白把奥棠丝的心放松了。一切真正高尚的女子,都喜欢真话而不喜欢谎话,
不愿意她们的偶像失掉尊严,而是以受偶像控制为荣的。
    俄国人对于他们的沙皇,也有这种心情。
    “听我说,亲爱的母亲……”文赛斯拉接着说,“我多么爱我温柔贤慧的奥棠丝,不得
不把我们的艰难瞒她一部分。有什么办法!她还在喂奶,悲伤对她是很不好的。妇女在这个
时期所遭遇的危险,你是知道的。她的美貌、娇嫩、健康,都受到威胁。瞒着她能算错
吗?……她以为我们只欠五千法郎,可是我还另外欠五千……前天,我们简直到了绝望的地
步……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肯借钱给艺术家的。他们既不放心我们的幻想,也不放心我们的才
具。我到处碰壁。李斯贝特答应把积蓄借给我们。”
    “可怜的姑娘!”奥棠丝嚷道。
    “可怜的姑娘!”男爵夫人也嚷着。
    “可是李斯贝特的两千法郎有什么用?……在她是倾其所有,在我们是无济于事。于是
贝姨讲起了玛奈弗太太,那是你知道的,奥棠丝,说她为了爱面子,为了受到男爵多少好
处,不愿意收利钱……奥棠丝想把钻石送进当铺,可以押几千法郎,可是我们缺一万呢。这
一万法郎,不用利息,一年为期,有在那里呀!……我心里想:别让奥棠丝知道,去拿了来
吧。昨天那女人叫岳父请我去吃饭,她表示李斯贝特已经提过,钱不成问题。还是让奥棠丝
为了没有钱而苦闷呢,还是去吃这顿饭呢?我毫不迟疑的决定了。事情就是这样。怎么,二
十四岁的奥棠丝,——娇嫩、纯洁、贤慧,我一向当做我的幸福我的光荣的,从结婚以来我
没有离开过的,——竟以为我,什么?会丢下她去爱一个猪肝色的、干瘪的、滥污的女
人?”他用画室里这个不堪入耳的俗语,迎合妇女的心理,故意把那女的骂得狗血喷头,表
示真的瞧不起她。
    “啊!要是你父亲会对我说这种话!……”男爵夫人嚷道。
    奥棠丝不胜怜爱的扑上去,勾住丈夫的脖子。
    “对啦,要是你父亲说了这种话,我就是这样对他。”接着男爵夫人又换了严重的口
气:“文赛斯拉,刚才奥棠丝几乎死过去。你看她多么爱你。可怜她整个儿交给你了!”说
着她深深的叹了口气,心里想:“她的幸福与苦难,都操在他手里。”那是所有的母亲在女
儿出嫁时都想到的。她又高声说:“我觉得我的苦已经受够,应当看到孩子们快乐的了。”
    “放心,亲爱的妈妈,”文赛斯拉看见一场大祸结束得如此容易,高兴到极点。“两个
月之内,我一定把这笔钱还给那该死的女人。有什么办法!”他用一种波兰人的可爱的风
度,又说了一遍这句纯粹波兰人的口头禅,“有时候一个人不得不向魔鬼借钱。归根结底,
这还是自己家里的钱。人家客客气气请了我,要是板起面孔不理,我还能借到这笔代价多高
的钱吗?”
    “哟!妈妈,爸爸害得我们好苦呀!”奥棠丝叫道。
    男爵夫人把手指望嘴唇上一放,奥棠丝立刻后悔自己的失言:母亲以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的态度包庇着父亲,倒是由女儿来第一个加以责备。
    “再见,孩子们。雨过天青了,你们不能再生气喽。”
    送走了男爵夫人,文赛斯拉夫妇俩回到卧房。
    “把昨天晚上的情形讲给我听吧!”奥棠丝说。
    她一边听一边觑着文赛斯拉的脸,女人在这种情形之下自然还有许多脱口而出的问句。
奥棠丝听完了他的话,不禁上了心事,她意会到风月场中自有魔鬼般的诱惑,使艺术家流连
忘返。
    “文赛斯拉,你老实说!……除了斯蒂曼,克洛德·维尼翁,韦尼赛,还有谁?……总
之你很得意,嗯?……”
    “我?……我只想着我们的一万法郎,暗暗的说:那奥棠丝不用急啦!”
    这番盘问使他累得不得了,他趁着奥棠丝一时高兴,问道:
    “那么你,小乖乖,万一你的艺术家对不起你了,你怎么办?……”
    “我吗,”她装做坚决的神气,“我就找斯蒂曼,当然不是为了爱他!”
    “奥棠丝!”斯坦卜克冷不防的站起来,象做戏似的:“你没有找上他,我早把他杀死
了。”
    奥棠丝扑向丈夫,紧紧抱着他,跟他亲热了一阵:
    “啊!你是爱我的,文赛斯拉!行啦,我放心了!可是别再提玛奈弗。从此你不能再踏
进那个陷人坑……”
    “我发誓,亲爱的奥棠丝,我直要到还钱的时候再去……”
    她撅着嘴板着脸,但这不过是借此撒娇而已。文赛斯拉经过这样一早晨,乏味已极,便
不管太太撅嘴,怀中揣着铅笔稿,径自上工场做《参孙与大利拉》的泥塑去了。艺术家正在
一股劲儿捏好粘土的时候,奥棠丝惟恐弄假成真,惹恼文赛斯拉,也赶到了工场。一看见太
太,他赶紧抓起湿布把雏形遮了,搂着奥棠丝:
    “啊!咱们没有生气吗?小乖乖?”
    奥棠丝看到湿布盖着的泥塑,没有做声;可是离开工场之前,她回来抓起湿布把雏型瞧
了一眼,问:
    “这是什么?”
    “一组人物,偶然想起的。”
    “干吗藏起来不给我看呢?”
    “预备完工之后再给你看。”
    “那女的倒好看得很!”奥棠丝说。
    无数的疑虑又在她心头涌起,好似印度地方一夜之间就长起了高大茂密的植物。
    大约过了三星期,玛奈弗太太对奥棠丝大生其气。这一类的女人也有她们的自尊心,她
们要人家亲吻魔鬼的足趾,最恨正人君子不怕她们的魔力,或胆敢跟她们斗法。文赛斯拉绝
足不上飞羽街,甚至在瓦莱丽做过模特儿以后,也不照例去踵门道谢。李斯贝特每次上斯坦
卜克家都找不到人。先生和太太整天在工场里。贝特直接上大石街,赶到小鸟们的窠里,看
见文赛斯拉精神抖擞的在工作;她从厨娘嘴里知道太太从来不离开先生。文赛斯拉给专制的
爱情拴住了。这么一来,瓦莱丽单为自己着想,也跟贝特一样把奥棠丝恨如切齿。女人对于
你争我夺的情人是决不肯放松的,正如男人对于好几个公子哥儿都在追求的女人决不死心一
样。所以,凡是涉及玛奈弗太太的议论,同样可以应用到为多数女人垂青的男子,他们实际
就等于一种男妓。瓦莱丽的任性变成了疯狂,她尤其要她的那组人像,想有朝一日亲自到工
场去看文赛斯拉,却不料出了一件大事,一件对这等女人可以称为战果那样的事情。瓦莱丽
的宣布这个私人消息,是在跟贝特和玛奈弗一起用早餐的时候。
    “喂,玛奈弗,你可想到你再要做一次爸爸了吗?”
    “真的?你有了身孕?……噢!那我得拥抱你一下……”
    他站起身来,绕过桌子,他女人探出头去把额角给他的方式,使他的亲吻刚好滑在她头
发上。
    “这一下,我的科长,我的四等勋章,都跑不掉啦!啊!我的乖乖,我可不愿意让斯塔
尼斯拉斯吃亏!可怜的孩子!……”
    “可怜的孩子?……”贝特叫道,“你七个月不看见他了;我到寄宿舍去看他,人家还
把我当做他的母亲呢;这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在招呼他!……”
    “这孩子每季要花我们三百法郎!……”瓦莱丽说,“可是玛奈弗,这一个是你亲生
的!他的膳宿费应当在你薪水里出支……至于将来的一个,不但没有开支,还会把我们救出
苦难呢!……”
    “瓦莱丽,”玛奈弗学着克勒韦尔的姿势,“我希望男爵负责照顾他的儿子,别再加重
一个小公务员的负担;这次我要跟他认真了。所以你也得保保险,太太!想法子要他写一封
信,提到他晚年得子的喜事,因为他对我升科长的事太不痛快了……”
    说完,玛奈弗到部里去了。靠了署长的交情,他挨到十一点光景才去应卯;并且因为他
是出名的饭桶,又不喜欢工作,他在部里也很少办公事。
    他走了,李斯贝特和瓦莱丽彼此望了一会,好似两个卜卦的人推详卦义。然后两人哈哈
大笑。
    “嗳,瓦莱丽,可是真的?还是做戏?”
    “有肉体为证!”瓦莱丽回答,“奥棠丝惹我冒火了!昨天夜里,我打定了主意,要把
这个孩子当做炸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