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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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北京-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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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蓄率(或者是储蓄额,记不太清)高居全国之首。照此推论,应该是个民众比较节约的地方。可在流传的简单描述各省风情的小故事里,山西就有趣多了。那个小故事把山西和另外一人口大省一块埋汰了。重点是,该省在太原做特殊行业的姑娘,给老家的姐妹拍的一封电报“人傻,钱多,速来!!”可惜我去过山西那么多的地方,见的基本都是和别处一般颜色的小吏们,没机会接触真正的山西人民,后来在太原和一小姐交易了一把,可惜那姑娘也不是发电报那个省份的,一直深以为憾。

  老骆西装笔挺,夹着个小黑包。我则穿了件有很多兜的牛仔上衣,肩扛摄象机。小雪的评价是就跟留长发的象艺术家一样,这件衣服让我看上去还真有股摄影师的劲头。下了火车,我的第一印象是太原火车站很漂亮。然后就看见一个举着牌子的小老头,看见牌子上我们的名字,老骆不卑不亢地走了过去。握完手,老家伙把我们领到车站外一辆雪佛兰前。此人姓赵,是我们考察的第一个阵的副镇长兼办公室主任。丫一劲解释说他们书记本要亲自来,可惜县上有会。再加上镇政府的北京吉普跑长途有点不放心,我们坐的这辆还是跟企业借的,全镇仅此一辆。听他这么一解释,我真有点受宠若惊,刚想说点感激或别那么客气的话就被坐旁边的老骆给踹了一脚。骆经理哈哈一笑“希望咱们镇的条件能象夏书记去北京时承诺的那样,如果引资成功,我们下回来的时候就该坐咱们镇政府的车了。”车在山道上盘旋,象在云雾里穿行。赵主任从前排副驾上传来的话也有些飘渺“要是有不合条件的地方,我们抓紧改造,一定让投资方满意。”老骆不再说话,开始望着窗外的群山出神。赵主任干笑几声之后,车里开始沉默。只有抽烟很凶的司机偶尔来几声低沉的咳嗽。大约开了有3 个多小时,我们终于到了县城一招。因为火车到站的时候已是下午,安排好住宿天色已微暗。到过北京的夏书记早已在酒店等我们了。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理解,我见过的大部分乡镇头头家都在县城,在他们往返的过程里不知浪费了多少汽油和时间。当然,时间对他们无所谓,据我还算深入地观察,他们的生活,无非就是从一个酒桌到另一个酒桌。前年有位上书国务院疾呼“农村真穷,农民真苦”的乡党委书记辞职,我很是敬佩。在我看来,乡镇这级政府存在都多余。喝惯了辛辣的二锅头,绵甜的汾酒还真是别有滋味。因为身份问题,一桌子喝酒的人大多指向老骆,我落的清净,酣畅淋漓地完成了和汾酒的第一次约会,及至一见钟情。到今天,老白汾在我心里的地位,已经超过二锅头而跃居次席,紧随五粮液之后了。因为厕所里老骆地叮嘱,我也没怎么犯贫。充分表现了一个技术工作者的憨厚和木讷。

  酒席散得挺早,因为敬业的骆经理为了明天的考察工作需要早点休息。大家也不好意思再纠缠。夏书记吩咐赵主任和司机明天早起来接我们考察电力和土地以及镇上的小麦种植面积(他们的引资方向是面粉加工场。后来我才知道,山西每年要吃掉很多进口小麦的。在这片土地上建面向出口的面粉厂岂不是天方夜谈?可参与其中的人都很投入,为什么明知是游戏还乐此不疲呢?我想我是搞不明白了)。

  第二天我们换上了那辆透气性很好的北京吉普,开始领略山西大地的大好冬光。

  其实,生命不过是场骗局,当哭喊着来到这个世界时,我们就知道被骗了。剩下的时光,就是在努力欺骗自己活下去的同时,骗骗别人,争取让自己活的舒适或者开心一点。可惜,等我弄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连欺骗自己的能力都所剩无几了。

  因为昨晚喝的不多,睡的也早,老骆和我精神都还不错。吉普车在稍微有些颠簸的路上行驶,很有节奏感。远处有很多冒着烟或着着火的地方,让我大感好奇。赵主任打着呵欠告诉我那是一些小煤矿的煤在自燃,还有部分景观属于炼焦厂。昨晚我们回招待所以后,他们保证还有别的节目,看赵主任委顿的神情就知道了。路边的麦田不是歌里唱的“绿油油”的,竟是灰黑色的!下车后仔细看才知道它们是被炼焦厂排放的烟尘所覆盖,估计就算不下雪,小麦们也有所谓的保暖衣了。老骆皱起了眉头,赵主任尴尬地说,这些小煤矿和炼焦厂大多都在强制关闭之列,只是执行的力度不太够,合作意向一达成,一定下力气整治。“可这种环境生长的小麦,谁敢吃啊?就这一条,估计合作也没戏”我忍不住插了一句。赵主任笑了笑“咱们还是有环境好的地方嘛,再说了,正因为落后,才更需要引进外资,加快进步。您说呢,骆经理。”老骆没做声,来回踱了几步,把脸扭向我“要不找块颜色好的麦田先拍下来,回去再把它的面积做大一点?”赵主任紧张地看向我。他不知道我们临行前,李方有严格的纪律规定,谁当经理,谁就有决定权,老骆的问话,实际就是命令。我装做不情愿地答应了。

  在去镇供电站的路上,老骆假模假势地做我的思想工作。“小高啊,咱们这不算弄虚作假,无非是包装一下,把最美好的一面亮给对方看。赵主任说的好,只要合作成功,落后面貌一定会改观,咱们的工作也就有了回报。”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架势,我真想乐,可还是绷住了。昨天晚上的卧谈会,我们已经基本把李老师的意图给领会了。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把考察费和制作费带回去。那就一定要按对方的意图把摄像完成。老骆做了更为大胆的估计:我们的利润就来自这块。至于出让土地的中介费,太过虚无缥缈,精明的李方不会把宝压在那上边。事实证明,老骆的估计是正确的,只是我们怎么也没想到,我们拍摄回去的录象带,大多都被束之高阁。为了在法律上没有漏洞,李老师也往美国寄带子,但寄过去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当然,这都是我后来才了解到的,斯时,老骆已经通过另外的渠道掘到了第一桶金,做起真正的小老板了。

  该镇的电力建设还不错,即便按照李方制定的严苛的《考察标准》来考核,也可勉强过关。大家都很高兴,我拍的不亦乐乎。还给供电站的站长来了个在变压器边上的特写,弄的那个中年人很高兴,非要请赵主任和我们一块吃中午饭。被我们严词拒绝了。老骆一再声明年关将近,我们的考察任务很紧张,必须要抓紧时间。于是我们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镇上最漂亮的建筑———镇办小学前。有个现象特别有趣,在我不算很长的考察生涯里,大多数相对贫困的乡镇都有一两所特别漂亮(有的甚至可以用豪华形容)的中小学校舍,虽然孩子们怯怯的神情和有些破旧的衣服和这种豪华格格不入。另外,有很多校舍的利用率之低也很可观。在中午放学后孩子们的喧闹中,我们也结束了上午的考察和摄像工作。

  因为上午在麦田问题上的让步,使双方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午间的工作餐吃的很融洽,在镇政府招待所的包间里,赵主任显得很殷勤,非要和我们哥俩来两盅。我们当然是以不能耽误下午工作为借口,坚辞不就。最后大伙以茶代酒,互相道了辛苦。赵主任很关心了我们俩的个人情况,诸如家庭成员啦,婚姻状况啦。当然偶尔也会刺探几句关于我们公司或者美国总部的情况。因为来此之前的强化记忆,对于基本情况,我们当然倒背如流。对于以前咨询的成功率,或者现在大约都在哪几个省开发这类敏感问题。老骆就以年轻,资历浅,对这些商业机密知之甚少为由搪塞过去。既给了对方面子,又显得我们是一家有原则的咨询公司。果然,赵主任开始夸奖老骆年轻有为,该坚持原则的地方坚持,该通融共进的地方就通融。并宣称等他小儿子大学毕业后一定要留在大城市,还要进外国公司,那里锻炼人。洋溢着醋香的猫耳朵很能解决问题,我很快就吃饱了。看我放下了筷子,赵主任一个劲地说中午没吃好,晚上一定补回来,两位这么辛苦,晚上好好喝,解解乏。

  老骆从他的小黑包里拿出了记事本,“赵主任,饭吃完了。咱们安排一下下午的行程。上午咱们考察拍摄了原料供应,电力供给和基础教育设施。下午我们要看看核心了,就是未来的场址。这个比较费时间,咱们抓点紧,看看一下午能不能搞掂。”还在滔滔不绝的赵主任显然被老骆如此狂热的工作态度给镇住了,有些措手不及。“两位中午不休息一下了?”老骆诚恳地解释,一是赵主任作为办公室主任,工作一定很忙,我们不能老占用着他。二是我们本身工作压力也很大,必须分秒必争,尽快把资料发给美国方面,争取早日把资金吸纳过来。

  赵主任出去了一会,估计是给夏书记汇报上午的工作情况。老骆把本子放回包里,从桌上专门给他准备备的红塔山烟盒里抽出一根来,点燃后冲我会心一笑。象一只笼罩在烟雾里的小胖狐狸,那么狡黠,那么可爱。

  做很多事情都需要天分,这点我深有体会。我一哥们擅长考试,到研究生毕业的时候,各种通过考试得来的证书一大摞。什么律师证,注会证,还有什么保险精算师之类的。而我们的考研专业户鲁波同学到现在还停留在“考”的阶段,真比范进还可怜。我一直努力研究厚黑学,心理学什么的,可在处理各种现实问题上,比仿佛无师自通的老骆却相差很远。就拿考察这件事情来说,他比我接触还晚,但好象已经干了半辈子,驾轻就熟。

  下午考察的所谓厂址现在还是农田。我们需要确认的是这块黑忽忽的小麦田与河流,主要道路,供电站的距离是否如我们的要求。这片地就是大家关注的焦点,因为如果引资成功,投资方势必会租用或买断它的使用权。对一个不太富裕的乡镇来讲,除掉给农民的一点补偿,剩下的数目绝对很有诱惑力。由于这个原因,下午我们又坐上了那辆借来的雪佛兰,因为年轻的夏书记亲自陪我们考察了。车里很暖和,夏书记的笑声很爽朗,骆经理手里的笔很忙,不停在笔记本上划拉几下,我可能是中午吃的偏多,竟有些昏昏欲睡。老骆适度地表达了对道路状况的不满,很自然又被夏书记充满自信地许诺给俘虏了。我想起了老骆祖上一篇很有名气的文章《为徐敬业讨武曌檄》,里头有这么两句“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至少这个小镇是这位少年得志,年轻气盛的书记的天下。看看本来话挺密的赵主任那噤若寒蝉的样子就知道了。据说夏书记后台挺硬,下来锻炼一两年,县里有个县长或副书记的位子早给他准备好了。

  晚饭在县城一个规模很大的海鲜酒楼吃的,赵主任说这是该县最牛的饭店。喝的照旧是汾酒,吃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已经不太记得了。酒到半酣,夏书记邀请我们吃完后去县城工会舞厅跳舞,老骆欣然允诺。并宣称结识了夏书记这么一个朋友很高兴,要陪他多喝点。但工作不能耽误,让书记找人在明天把水质化验报告给整出来,并付在夏书记耳边说了几个关键数字。旁边的秘书立马在书记的重复下记录下来。这就是老骆,对付严谨呆板的赵主任和骄横洒脱的夏书记,他就象变作了两个人。我喝的也不少。后来我们摇晃着进了舞厅,我在推辞了几分钟后就和一个姑娘步入了舞池,她的腰很软很温暖,让我摸了一天冰冷坚硬摄象机的手有了异样的感觉。只不过那姑娘浓重的鼻音彻底毁了我通过手感培养的好心情,她说话的声音让我很着急,就象感冒鼻塞一样,弄的我兴趣全无。更要命的是,这姑娘还特爱说话,最终我只能借口累了退出场去。我扫视了一下周围,发现老骆和夏书记早已不在舞池里面了,两人坐在昏暗的灯下高兴地聊着什么,被舞厅的音乐淹没了,我根本听不清。赵主任抱着一姑娘正跳的起劲,或许,这玩意就应该是他们这个年龄的游戏。

  我喝了口服务生送上来的饮料,望向窗外。夜已经很深,但还有零星的自行车或摩托车在舞厅外经过,他们的主人大多穿的很厚,竖起高高的领子,在这寒冷的夜里,他们在奔忙什么?等我毕业以后,会不会象他们一样,为了生计加班到这么晚,在北京城迷离的霓虹灯中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回家。等我的会是小雪么?我舍得把她一人扔在家里么?好象有风从哪个方向吹来,我打了个冷战。出来两天了,不知道小雪现在在干什么?我明天该给她打个电话,顺便让她问问我们毕业分配和留京指标的事情(她比我小一届,还没到这个关口)。唉,也是。大家都忙着为分配和留京东奔西走,我和老骆却在这个遥远的地方花天酒地,我有些痛恨自己。或许,这次出来本身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我们在舞厅流连的很晚。主要是老骆和夏书记谈兴太浓。回招待所后老骆看我情绪不是很高,就开玩笑问我是不是想小雪了。我仔细想了想,其实也不是完全因为想她,我主要是害怕,我害怕什么呢?老骆善解人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早点睡吧,明天给小雪打个电话,报个平安,顺便汇报一下要给她带份礼物回去,估计她一高兴,你丫也就没事了。”“老骆,要是毕业了你留不了京,你回不回去?”老骆摁灭了手里的烟头“当然不了。你回去?小心你媳妇被人拐走”他一脸坏笑。我的心里却咯噔一下。

  那一夜,我一直念叨着舒婷的诗句,象是给自己打气,然后沉沉睡去。

  “让我做个安详的梦吧/ 不要惊动我/ 别理睬那盘旋不去的鸦群/ 只要你眼中没有一丝阴云……”

  发现一些事情和理解一些事情,总是有着很远的距离,最终把它们联系起来的只能是时间。山西之行使我年轻的眼睛有了很多新鲜的发现,但很多事情是直到今天,我才真搞明白。我记得80年代中期,有篇写文革后信仰真空的文章,语言很有感染力。其中有几句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我们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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