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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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补-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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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雪雁一见紫鹃,两个人如有万语千言,一时无从诉起,呆呆的对看了一会。雪雁拉了紫鹃到僻静地方盘问来意,紫鹃道:“我的话一夜也说不完,横竖见了姑娘要说,你总听见呢。我先要问你,姑娘近来的主意怎么样?听见有人家来提亲没有?”雪雁道:“姑娘依旧是先前回来时候的光景,倒像观音菩萨面前的龙女是要做定的了。那老婆子回去自然和你说过。就可笑姑娘,前世不知欠了‘宝玉’两个字什么债,头里的话不用说,回到家来,姑娘恨的是宝玉,偏有什么甄宝玉来求亲,回绝了他去。后来又混说贾宝玉现在甄宝玉家里,甄宝玉家又替贾宝玉来作媒,知道他甄的是假,贾的是真?姑娘的主意拿得定定儿,总没理他。”紫鹃笑道:“贾宝玉在甄宝玉家的话倒是真,不是假呢。”
  雪雁性急,要听紫鹃的话,便引紫鹃来到黛玉屋里。猛然闻听唤了一声“紫鹃来了”,紫鹃抬头一看,见架上鹦哥似有亲近之意。紫鹃把手逗他道:“隔了好多时倒还认的人。”说着掀帘进内,见黛玉面容丰泽,气度安娴,真与小像上描的无二,心上已十分宽慰。紫鹃与黛玉请了安,黛玉站起身来先问老太太身体康宁,次及王夫人并园中诸姊妹,紫鹃一一应答。
  黛玉拉紫鹃坐了,情谈款叙一番,说:“咱们临别时,自分南北分飞,此生难图后会,谁料隔不上一年又得见面,真是意想不到的事。你来也罢,又跟着琏二奶奶同来,更不可解。到底所为何事?”紫鹃道:“说起来有极可恼的事,又有极可怜的事,不知姑娘先要听那一种?”黛玉笑道:“你问雪雁,我如今可大改先前的脾气了。便说可恼的事,我听了也未必生嗔;你讲可怜的事,我听了也不为酸鼻,随你爱讲什么,只如《汉书》之下浊酒而已。”不知紫鹃说出何话,黛玉听了如何光景,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痴绛珠感情洒旧泪 莽紫鹃认物发嗔言
  话说紫鹃听了黛玉的话,便将可恼之事从头讲起,道:“先前宝玉娶宝姑娘,叫雪雁去伺候拜堂,大家不得明白。后来听素云告诉我这个缘故,就是哄宝玉娶的是姑娘。宝玉正病着,说他明白却不明白,说他糊涂又不糊涂,拜了堂,揭开罩头巾见是宝姑娘,人家又哄他说姑娘已不在了,不叫他知道姑娘回南的事。怕我在宝玉跟前透漏他们的诡计,不许我见宝玉的面,又哄住宝玉不进园子里来,我还躲在妙师父庵里住了几时。”
  紫鹃话到其间,不觉怒形于色,连雪雁站在一旁静听,听得说,他咕哚着嘴生气道:“我那里知道他们弄鬼!早知这样,别说宝姑娘,就是贝姑娘我也不去扶他呢。”引的黛玉“扑嗤”的一笑,紫鹃留心黛玉神气,打量听了他的话,未免有些愤愤,谁料黛玉毫无介意,只是点头微笑。紫鹃心中暗忖,他姑娘已经看破尘缘,立志坚定,恐讲到后面宝玉的事,凭你说到铁人下泪的地步,亦漠然无动,不觉其可怜。这件事保不定又变了捏沙成团,大费厮罗了。紫鹃忽然呆呆的不语,黛玉道:“怎么不说下去了?”紫鹃才又将宝玉知道错娶宝姑娘,怎样悔恨,怎样到潇湘馆去痛哭,怎样中举过了几天就出去做和尚了,剃下头发交人送了回来,老太太、太太怎样着急,宝姑娘也哭死了,又不知怎样到那里去找着了通灵宝玉,现住在甄宝玉家,刚寄了那块玉到家去,要老太太作主,求姑娘允了才肯还俗,如今琏二奶奶的病才好,怎样懊悔先前的事办错了,回明了太太亲自来求姑娘的话,细细告诉。
  黛玉不等紫鹃说完,听到宝玉去做和尚一语,多时一尘不染的方寸,顿将从前缠绵宝玉之私念勾逗起来,旧时还不尽的眼泪重又滴了无数,恨不得宝玉立刻站在跟前,好将婉言劝慰。
  才悟到梦中所见,幻出有因,直欲仿《牡丹亭》上杜丽娘去寻那不远的梦儿。又想到爹妈坟上痛哭祭奠之和尚,非宝玉是谁?他果真牢牢记住做和尚一语,回忆时常向我宽慰之言,全从肺腑上镂刻出来,也不枉我苦苦用心这几年。我早疑宝玉决不负心至此,因回生而后,已斩绝情根,种种可疑之处不暇追求,如今看起来,我自谓独清独醒,这几个月正是做梦。前日梦中之梦,乃醒梦之梦。从此堕落红尘,我无悔矣。黛玉想了半晌,只是怔怔的支颐无语。
  紫鹃早已瞧出黛玉光景,心上气不服凤姐,因说道:“二奶奶今夜还等我去回话,我今儿偏不过去,还要拗逼一回,别叫他瞧得容易了。”黛玉微笑不语,一面叫自己屋里的人那边去把紫鹃姑娘铺盖包袱这些都搬了过来,与自己同房安歇。是夜,叙话正长,所有黛玉回南后荣府日常事情,凡紫鹃知道的,逐一告诉了。说到袭人出嫁、晴雯未死的话,黛玉不胜惊异感叹。直谈至五鼓,各人就寝。
  次日,紫鹃去见凤姐,道:“姑娘跟前已经替二奶奶讲了许多好话,前儿商量的拿住三件事,那知姑娘也有几件事来对答。”凤姐问:“什么事呢?”紫鹃道:“听姑娘的口气,似乎道姑娘体弱,本不是有寿的,也没这样福分去承受,怕也像宝姑娘这样。再姑娘原蒙老太太的疼爱,太太的照看,但只已经应过名儿,园子里外的人都知道的,也可算报答老太太过了。至于姑娘的身子,别人都知道回了家没有死,怕瞒住的人不得明白,疑神疑鬼起来,也不成一件事。姑娘的意思虽是这样,明儿二奶奶当面见了再说罢。二奶奶口才本来好的,说一句话到底比我们丫头说十句还担斤两呢。”
  凤姐听了紫鹃的话句句触心,就是嫌黛玉体弱没寿的话不是他说的,其余都是主谋。这两件事委实对不住林姑娘,说起来竟无可置辩。欲待不去求他,此来所为何事?前日又在王夫人面前满担肩任了来的,甚是为难。还要教紫鹃几句话再去陪礼黛玉,紫鹃只推凤姐自己去说,没奈何,硬了头皮来见黛玉。
  叙过浮谈,凤姐满腹踌躇不知提那一句话讲起才是,左右怕唐突了黛玉。黛玉察看凤姐嗫嚅踌躇情形,倒先提件旧事道:“头里我回家累琏二哥哥远远的跑了一趟,上年走的时候,再不想和凤姊姊见面那么快,这会儿凤姊姊到南边来,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昨儿我向紫鹃,知道老太太同太太都好,就不料宝姊姊那样一个敦厚有福泽的人,也没享寿年。”凤姐听出黛玉词锋隐刺,只得满脸堆笑道:“总是年来家运不好,暗里使人干的事颠颠倒倒。千不该万不该,上年不该放妹妹回家,就是老太太也后悔的什么似的,妹妹问紫鹃就知道了。我也才病得死去又活来的,没法儿不自己走一趟,臊着脸来求妹妹。妹妹看老太太分上,把过去的事再别放在心上,就是妹妹的大贤大德处了,我给妹妹磕头陪礼。”说着便当真要屈膝下去。黛玉忙把凤姐搀住,说些闲话岔了开去。雪雁在旁端茶伺应,凤姐瞧着雪雁夸奖道:“几个月不见,出挑的身子벶长了。你们园子里这班姊姊都惦记着你呢。”
  凤姐又说了一会话,然后来见黛玉的婶母,重又提及亲事。
  因从前甄家来说,林老太太知道黛玉的脾气古怪,如今虽然亲上议亲,那宝玉又与黛玉自幼在一处长大,现在奶奶亲来,打量有几分成局,到底不肯专主,便自己来问黛玉。黛玉心上已是千肯万肯,只推婶母作主。林老太太心已明白,喜侄女终身有托,大大放下一桩心事,便到凤姐处允定了。凤姐大喜,命小红取出带来宝玉,亲手送交林老太太作为聘物,要回一黛玉身上佩戴的珍重东西,以订百年姻好。又说回京后另央冰人执柯,择吉完婚。
  林老太太接过通灵宝玉瞧个仔细,便递给跟去的丫头送到黛玉处去。凤姐笑道:“瞒不得太亲母,为了这一点东西,闹出许多希奇古怪的事来。瞧不起这块玉,真是我宝兄弟的命根呢。”林老太太道:“原来是罕物,普天世界那里听见有胎里头带出来的金玉?想我侄女儿佩戴之物,那里有配得上这玉的可以回聘?就是前日得了一盘金锁,虽比不上这玉的珍奇,因是梦中老人指示可作红丝,除了他也再无别物。”随命侍儿取来,当将梦兆说明,把金锁送与凤姐瞧,凤姐因这些东西系闺阁中多有,岂无式样相同的,惟闻应梦而得,非比寻常,又与宝钗病中所失之锁相似,一得一失,事非无因。不觉看的呆了,便极口称赞道:“这件东西就很好,一个是胎里带出来的,一个是因吉兆赐他得的,可见宝兄弟和林妹妹合该配就姻缘。我远远的来跑这一趟,也有些功劳。咱们本来在一块儿玩惯的姊妹,如今做了妯娌,等林妹妹过了门还要重重讨他的谢媒礼呢。”
  林老太太笑道:“那个不消二奶奶说得,又是嫂子,又是大媒,别的东西也不希罕,自然要他好好做几样针黹活计去谢媒。”
  说着,凤姐便要辞行,林老太太再四款留。
  紫鹃过来,凤姐将林太太已经面许的话告诉了他。紫鹃一眼瞧见凤姐手里的金锁,心中便不自在,道:“二奶奶是有斟酌的,有了这块宝玉做聘物就好,这会儿定亲先要取个吉利,怎么就把宝姑娘挂的东西拿了来呢?”凤姐道:“算你这孩子眼尖,我就糊涂到十二分,也不肯把宝姑娘的东西拿来定你姑娘。你只知道项圈、手钏姑娘们戴这些,男家送到女家去的是常事,那里知道,我做了和尚的嫂子,来给和尚定媳妇,已翻了新花样。那男女定亲回礼的东西也拘不得常例了。”说着,把金锁递给紫鹃看,道:“你瞧瞧这是宝姑娘的金锁不是?”
  原来那边失去,并这里当得金锁之事,紫鹃都不知道,认准是宝钗之物,递还凤姐,道:“这不是宝姑娘的难道是我姑娘的不成?若说我姑娘有了这金的,早就该配了有玉的了。”凤姐叹口气道:“我得罪了一个林姑娘已经搁不住,这会儿玩笑玩笑又玩上紫鹃姑娘的气来了。我对你说罢,你只知道你姑娘没有金的,还不知道你姑娘如今该配有玉的,就有了金的了。”
  话未完,只见雪雁走来叫道:“紫鹃姊姊在这里吗?”凤姐便把金锁给雪雁瞧,道:“你可认得这金锁是你姑娘的不是?同你紫鹃的姊姊去问姑娘罢。”雪雁笑了一笑,便拉着紫鹃走了。
  接着周瑞家的来回凤姐道:“刚才听见外边说起,宝二爷也在这里,前儿还到林姑老爷坟上哭了一会,我男人赶忙同着这里的人出去打听,说昨儿已经走了,是南京甄家有人同来的,有两个小和尚呢。”凤姐啐道:“别混咇他娘,一个和尚已经闹得我脑门都昏了,那里又跑出什么两个小和尚来?既听见有这个话,到底问问明白,那一个小和尚又是谁呢?”周瑞家的忍住了笑,回道:“他们连宝二爷都没认识,那里知道这一个是谁?”凤姐皱着眉道:“这句话听我的不放心,这里太太留我多住几天,还要同去逛平山堂,我也委实的没心绪。不知宝玉又在那里傻出什么事来了,叫你周大爷去把送甄家的礼收拾出来,包勇是甄家旧人,他去熟识,明儿叫包勇先走,我也不过耽搁一两天就要动身。回明他家老太太,说我要去请安道谢。再告诉宝玉一声,先叫他放了心要紧。”周瑞家的自去传话。
  雪雁拉了紫鹃出来,不等到黛玉屋里,便将金锁的话说明。
  紫鹃方知金锁来因,暗暗称奇,深悔方才出言莽撞。一同来到黛玉处,见黛玉一手拿着这块通灵宝玉,正看的呆呆出神。抬头见了紫鹃,便把玉递给他。紫鹃笑道:“归根儿是这样,先前何不早早办了,也不至颠颠倒倒,闹出这些缘故来了。”说着,自替黛玉收藏。
  到了次日,凤姐决意告辞,说:“老太太同太太在家盼望,不敢耽延。”林老夫人不好强留,只得备酒饯行。凤姐起身到黛玉处一走,顺便交还了紫鹃。黛玉因结亲之后不便与凤姐照常款接,不过交谈一两句,连贾母、王夫人处请安的话一概删减。外面船只早已齐备,林老夫人送凤姐至正厅前,上了轿。
  紫鹃、雪雁直送至大门,其余管家媳妇、丫头送至船上,然后转回。凤姐这里,周瑞先已赶至码头上预备轿马人夫伺候。一时船只出口渡江,换了轿马陆路两程,第二日已到南京。包勇先在码头打探候接,回明见过宝二爷话,凤姐才得放心。包勇坐骑引路进了甄府大门,众家人先下了马,管家媳妇们早在仪门外迎接。轿子抬进,小红等先下了轿,至大厅穿堂内伺候凤姐下轿,径进甄老太太住的正房院内。将近台阶,见两旁站的七八个丫头打起软帘,管家媳妇回明:“荣府二奶奶进来了。”
  甄老太太似欲款步出迎,凤姐赶忙上前走几步进堂屋,先代贾母、王夫人请了安,然后自行晚辈礼相见。甄老太太命丫环扶住,让凤姐客座,凤姐再三谦逊。甄老太太笑道:“可是没这个礼,别教二奶奶跟来的管家大娘、姑娘们笑话,我老的连礼数都糊涂了。”凤姐然后告坐,甄老太太问贾母、王夫人的安,凤姐站起身来回答个“好”。当下送茶已毕,甄老太太道:“我记得二奶奶就是做过九边总制王大人的令侄女不是?”
  凤姐答应一个“是”。甄老太太道:“怪道有些面熟,二奶奶没有出阁的时候,记得见过两次,就是荣府里,我们也有亲谊,又是世交,因我老的不爱动弹,只想躲在屋子里躺躺吃吃,有时抹个牌儿,好几年没有进京,连亲戚们都生疏了。”凤姐道:“那正是老太太的享福,咱家老太太也是那么着,就欢喜和这些孙女儿们玩玩笑笑过日子的。”甄母道:“我们的姑娘们呢?才听说二奶奶到了,叫他们出来迎接,不知正在那里玩得高兴了。”说着,便命丫环去告诉姑娘们知道,客人已进来了。旁边几个丫头齐声答应出去。甄母又向凤姐道:“听京里回来的老婆子说起,见过府上有好几位姑娘,都长的俊,比我们这几个孙女儿还强。政老爷的大小姐已做了娘娘可是知道的,可惜短了些寿。还有的姑娘,都定了亲没有?”凤姐道:“二姑娘已经出阁的了,三姑娘上年许给周总兵周大人家哥儿。家里只有东府里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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