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鱼。”关博然笑着回答：“每当夏夜里它们会偶尔跳出海面，也许是海面下太压抑了，也许是缺氧。”
“真漂亮。”浅浅赞叹，这是一种生命与自然的美，在冷漠的城市里是难得一见的惊喜。
关博然笑而不语，对他来说浅浅也是一个惊喜，就这样慢慢地浸入他的生活，虽然不知道未来面对的是什么，可无论怎样，他都会直接面对，绝不逃避。
一阵秋雨过后，北风渐起，越来越有秋天的感觉了。而与此同时，东南集团针对广城岛的开发项目也正式启动了。
第一次登上这个海岛的时候，浅浅不禁也为它着迷起来，澄清的海水和漂亮的鹅卵石，以及沿岸各式各样的礁石，还有岛上纯朴的民风，都让她留连忘返。
“两年内，这里将会变成D市的渡假圣地，我们的计划是三年内收回全部投入。”关博然看着手中的计划书说道。
他的话并非夸夸其谈，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要想不发展起来恐怕也是件难事。
计划启动后，要做的工作便渐渐多起来，作为项目助理，浅浅的工作由简单的收集资料变得十分多元化。很多时候，她需要亲自和分管人员去现场了解情况，以至于打通各个环节。
就在这样忙碌的情况下，东南集团成立十八周年的日子也渐渐来临。
依戴东南的意思并不想办的很隆重，可是不知为什么各界人士都突然对东南集团的这次庆典关心起来，纷纷打听此次活动的计划。了解到这个情况，又考虑到集团新任命了执行总裁，所以戴东南决定干脆大办一次，用这次活动将企业的形象再提升一个层次。
此次活动的主负责人是林达明，为了统一配合，诸多部门的人都要服从他的调配，于是就连集团副总尹泽也被他调来负责开幕式的庆典。
午饭过后，浅浅喜欢去附近的植物园散步，可是现在这座植物园已经完全被集团征用，用来做开幕式的场地。偌大的舞台搭建在青山绿水之间，工作人员和排练习演员们川流不息。
“喂，你看，那是孟晴仪，哦，好漂亮。”站在浅浅不远处的一个女生突然惊讶地说。
“还有陈桦，我喜欢喜欢她了，身材真棒。”另一个女孩子附合道。
浅浅远远看去，果然见主席台上几位衣着华美身材高挑的美女走来走去，一旁还有好多助演，真正是花团锦簇。而在一旁指挥她们的却正是尹泽。
主席台上的灯光打的很亮，他身上是一件淡蓝浅紫的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处，漫不经心地靠在桌子上，修长的双腿交叠，正在看着手中的一份资料。
旁边的工作人员似乎向他说了什么，尹泽抬头看了看他，“啪”地一声将手中的文件丢到了桌子上，大步走向那两位女星站的地方和她们说着什么。就算离的很远，浅浅也能感觉出他的冷然与嘲讽。
果然，美女们十分不满，作势要走。尹泽却并不阻拦，拿起外套向随行人员交待了几句，然后便大步离开，只留两位女星尴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哇，尹总真酷。”浅浅身边的女孩子又在感叹。
“是啊，”另一个女孩子无精打采地说：“酷是酷，可是那些讨好他的女人就惨了。”
浅浅笑了笑，没错，这就是尹泽，他似乎生来便有决定一切的优势，明亮的耀眼，人们面对他时，总会自然不自然地被他的光芒征服，所以就会像这两位小有名气的明星一样，忍受着他的冷嘲热讽和尖刻，却又不得不对他低头。
上班时间到了，浅浅沿着爬满青藤的长廊向办公楼走去。
“尹总，您看要不要换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的停车场响起。
浅浅抬头看去，只见行政处的孙学明急正匆匆地边向这边跑边问，而在他前面的正是尹泽。
阳光照在尹泽的脸上，却溶化不了那份冷然，他将手中的外套扔进车子，这才转身看向孙学明：“我再强调一次，一切按合同办理，这种临近演出却要求加报酬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可是副总，她们不肯排练怎么办？”孙学明有些担心地问。
“这个很容易，” 听了这话，尹泽却笑了，额前的一缕黑发垂下来，形成淡淡的阴影：“正式演出的时候就让她们站在后面当背景。”
“呃……”孙学明怔住了，这招可谓直切要害，这些女明星一个个极要面子，若是真正让她们在台上出了丑，真比要了她们的命还难过。
这时，尹泽早已上了车，引擎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一个急转便驶出了停车场。
见此情形，站在路边的浅浅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向后退了几步，她站的地方正对着停车场的出口，而尹泽的车子此时恰好向这个方向驶来。
可她毕竟还是晚了一步，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响起，黑色的兰博基尼骤然停在距离浅浅几米处，在午后刺眼的阳光下，浅浅几乎可以看见车内尹泽冰冷苍白的面孔。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无奈，虽然关博然告诉她越是害怕，就越要面对，可是现在的浅浅依然没有面对的勇气。
即使隔着玻璃，她仍能感觉到尹泽狭长漂亮的黑眼睛中尖锐复杂的目光，就这样轻易穿透了阳光的温暖投进了她的心底，连痛楚都无比清晰。
第十五章
她和尹泽似乎从未尝试了解对方。
午后的阳光照在办公桌上，浅浅一边整理资料一边想。
中午在停车场相遇的一幕尤在眼前，她无法形容那一刻心中的感觉，仿佛连时间也停止了。
似乎需要和他谈谈，浅浅想，整理文件的手停顿了下来。
可是，现在的自己还没有学会勇敢地面对他，这样的谈话又有什么意义？
窗台上绿色的常青藤垂下来，绿的可爱，它在吸收阳光的温暖，极力生长来积蓄冬天的能量。自己和它一样，也是需要时间的吧？浅浅想。
下午需要与广城岛项目的合作方见面，也就是吴建成所在的公司。浅浅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星巴克，那天她遇到了关博然。
缘份有时候就是这样奇妙，在那个下午，她和吴建成分手，却带来了另一个相遇。只是，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谁也无从知晓。
会面十分顺利，一方面得益于关博然与人交往的特殊才华，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有浅浅详实周密的可行性报告。就像沈若琳所说的，浅浅是那种肯静下心来踏实做事的女孩子，且观点独到。前一点或许可能通过后天努力来提高，可后者却是不可多得。
对方的代表不是别人，正是吴建成的父亲吴延生，一个声音洪亮的矮个子男人，算起来浅浅还要叫他叔叔，早些年间，他与戴东南曾经一起联手打天下，交情很好。
“浅浅越来越漂亮，叔叔都快不认识你了，”会议结束后吴延生笑着说：“建成这小子没福气，不然咱就是一家人了。”
此时，无关的人员已经离开了，只有浅浅和关博然以及沈若琳三人。听了这话，浅浅有些无奈，这位叔叔似乎并不知道“隐私”二字，还是直来直去的脾气。
沈若琳见此情形，在一旁笑着说：“吴总，现在不也是一家人吗？”
吴延成听了大笑：“晚上吴叔叔请客，咱们一起热闹热闹。”
聚会的地点是市中心的一座豪华酒店，金碧辉煌，符合吴延生一贯的高调。双方的合作代表全数出席，其中居然有关博然的一位同窗，一个叫陆镭的年轻人。
吴延生喜欢热闹，于是酒桌上也是一片推杯换盏之声。
浅浅不胜酒力，只静静坐在一边，或偶尔出去透透气。走廊内大棵的植物掩映着瀑布流水，假山后似乎有人说话。
树木掩映间，居然是关博然与陆镭。
“没想到你居然在东南，我们也有几年没见了吧？”陆镭笑着说：“本以为这次见面能喝上你和雅楠的喜酒，没想到你们居然分手了。”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关博然的脸色有些苍白，只是沉默不语。
陆镭仍是自顾自地说：“大学时雅楠追你追了三年，搞的全校都知道，可你就是不动心，那时候我们几个男生几乎想揍你一顿，不过没想到你们毕业后居然在一起了。上次听说她陪你一起来D市，同学们都以为是结婚，没想到她居然嫁给别人了。”说话间，语气不无惋惜。
“不过，博然，雅楠那么爱你，怎么会嫁给别人？”陆镭显然不解。
“是啊，为什么会嫁给别人……”关博然低声重复着，声音低沉：“那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其实答案很简单，我还不够爱她。”
“博然……”陆镭看着他。
“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别的理由。”关博然有些落寞地笑：“就像你所说，这些年她一直在追随着我的脚步，可是我从未想过为她停下来，只有索取没有付出，这不是爱。”
“是啊……”陆镭拍了拍关博然说：“你这小子命总是比别人好，不过，你和雅楠就这么完了？没有想过挽回？”
听了这话，关博然沉默了半晌才说：“当然想过，不过，如果这是她做出的选择，我只能祝福她。”
“看来你们是真没有缘份。”陆镭笑着拍了拍关博然：“不说这个了，走，进去应付老头子去。”说着，两个人便一起走了进去。
原来是这样？浅浅站在假山的另一端有些不安，这算是偷听隐私吗？可是为什么一听到关博然的事便不由自主的停住？这样算什么？浅浅自嘲地笑笑。
聚餐结束后，众人散去，关博然与浅浅落在最后。初秋的夜晚渐凉，车子开的很慢，符合主人的心境，有夏虫在草丛中低鸣。
“心情不好吗？”浅浅问，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关博然的脸色很苍白。
“没有，还好。”他回答：“为什么这么问？”
“没事。”浅浅没有看他，每个人都有自己内心深处的角落，又何必一定要问个明白呢？
车子又经过那片海边公路，恰逢月圆，银光布满海面，洁白一片。
“要不要下车走走？”关博然笑着邀请。
这样的景色没有人会拒绝，浅浅下了车，两个人沿着木制的栈道缓缓而行，脚下有涛声传来，秋风带来淡淡草木清香，宛如童话里的仙境。
关博然的西装外套搭在他的手臂上，沉默地走着，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怀念。
一阵风吹过，浅浅瑟缩了一下。
“冷吗？”关博然似乎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将手中的外套替她披上。
“谢谢。”浅浅低声说。
“对不起，今天有些累。”关博然笑了笑，月光下脸色果然有些疲惫。
“没关系，”浅浅笑：“与吴叔叔打交道的确不能马虎。”
关博然听了没说话，半晌却点点头：“看似粗心大意，实则心细如发，难得吴延生能做到如此地步。”
浅浅认识吴延生也有十几年了，现在听他这样一说，果然十分准确，生意场上的人，哪个的家当不是拼了身家性命换来的？只是他这一身道行居然被关博然几下就看了个明白，只怕将来两个人的对手戏极难唱。
广城岛的项目要想做好，吴延生是其中一个环节，另一个环节便是罗盛兰负责的银行贷款，听说近来已经有些眉目了，这两个因素缺一不可。
月光照着关博然微蹙的双眉，形成淡淡的阴影，使他的面容更加立体，有种坚定绝然的美。这样的他令人不由自主地着迷。
“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有风吹起浅浅鬓边的发丝，而她却看着他：“有没有什么事曾经真正让你后悔过？”
关博然的脚步顿了顿，可却没有停滞：“为什么想起问这个？”
浅浅没有说话，为什么会问呢？她明白，只怕他也是明白的。可是他们都在回答对方问题的时候选择了沉默，这就是最明白不过的答案了吧。
海风吹多了也有寒冷的时候，两个人上了车，却都没有说话。
车子驶入夜色中，茂盛的树叶遮住了路灯和月光，斑驳地闪现。浅浅抱紧双臂，身上关博然的外套还有他的体温，可却温暖不了她的心。
原来兜了这样一个圈子，她仍是回到了原点，那些曾经闪现的希望和梦想，就在这一瞬间化为无形。
车子停在了蔷薇架下，绿叶在秋风中摇曳，甚至有一点萧索。
浅浅推开车门下车，没有回头。就算注定找不到幸福，她也不会停滞不前，因为只有这样才会有希望。
身后传来车门打开车门的声音，然后便是关博然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
“浅浅……”月色下他的面容虽然苍白，颀长的身影却恢复了坚定从容，“刚刚你问我的问题，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浅浅停住脚步，当然有特别的意义，如果他仍在后悔以前的决定，仍在怀念那个叫雅楠的女孩子，仍抱着以前美好的回忆不肯放手，那么自己就不会再寄托希望。
可是这些话她无法说出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记忆和自由，她不想听到谎言，或是违心的约定。
“不想说吗？”关博然走近她：“还是已经不再想知道答案？”
“不是……”浅浅可以看到他在月光下的身影靠近自己，自己小小的影子消失在他的身影里。不是不想知道，而太想明白，所以才会害怕失望。
“浅浅……”他叫她的名字，轻轻叹息：“不论你想问的是什么，我现在就回答你的问题，以往做过的事，我从未后悔过。”
真的？浅浅转身看着他，月光让他的面容清晰起来，他看着她，目光坚定。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他这样的回答让她有些愧疚，仿佛她窥探了他的秘密，又似乎在逼他承诺什么。
关博然笑了，面容生动起来：“没什么，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过……”他顿了顿，明亮的眼睛温和地看着浅浅：“我说过我从不后悔，可这也是有前提的。”
“前提？”浅浅疑惑地看着他。
关博然淡淡地笑：“因为每次下决定都会反复考虑，或许会考虑很久，可是一旦有了承诺，就决不会后悔。”
海浪的沙沙声从远处传来，月亮柔和地撒下，浅浅看着关博然深邃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