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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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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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船队整齐列队,齐齐向太非最大的港口需愚港驶去。

庄莲鹤令人来请了叶乐乐过去,尾随着出使队伍,由个叫福生的长随随侍着。

这队伍以庄莲鹤领头,身后按品级簇拥着此次出使的官员,最末却是整齐威严的持枪侍卫。叶乐乐见诸人都按品着装,十分正式,氛围也很肃穆,不由觉得自己与之格格不入,便小心的轻声对福生:“我瞧这阵势,实在不宜就一同下船了,不如让我待出驶队伍先行之后,再择时机下船,反倒自在。”

福生是知道庄莲鹤心意的,对着她十分谄媚:“我家主子说,毕竟是言语不通之地,当地民风习俗也都不甚了解,不将您放在眼皮子底下,他怎会安心?莫怕,万事有我家主子呢,您哪,只管高高兴兴的跟着下船,见识一番。”

叶乐乐听他这番话说得妥帖,几乎可以想象庄莲鹤说话时必是看着淡然强势,又流露出许几柔情。她一时间倒被触动了柔肠,隐隐有些把持不住的要醉倒,但她毕竟也是见过他无情的一面,终是挣扎着清醒了过来。

船队缓慢前行,远远的就望见港口码头上人头攒动,一见他们的船队出现,就有人叽哩呱啦的大声宣唱了一段,待到船将靠岸,码头上齐齐的放起礼花来。

伏太监对庄莲鹤道:“看起来,倒是对于我大黎的来访,十分欢迎了。”

谢颖川点头称是:“毕竟离得近,于我大黎的威名想来是听过的。”

庄莲鹤并未附合,叶乐乐却明显感觉他神情一敛,眉目淡淡的不辨喜怒,混身顿时萦绕了种端庄肃穆之感,倒让人首先注目的不是他眉目间的绝色,而是周身的凛然之姿,任谁人来看,他也当得起大黎应有的架势,令人忍不住要仰视起来。

叶乐乐自是被震慑了心神一般有些挪不开目光,庄莲鹤若有所觉,侧过脸来遥遥的看着她,微微一笑,无懈可击中终露出一丝缝隙。

叶乐乐别过脸去,只想着自己绝不能再做了花痴。

随着船侧放下了登陆板,码头上的太非人分成两列相迎,中间站着个短须精瘦的五旬男子,里着紫色的长袍,外边却是件白色长褂,头上用头巾层层的裹成了个帽子,当中镶着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眼见得身份不低。

他将右手放在左肩上,微微弯了弯腰,说出一番话来。

庄莲鹤往旁看了看,立时有个作太非人打扮的年青小伙子恭敬的从一侧站到他身旁,低声翻译:“这位是太非王朝的殿相,相当于大黎的宰相了,名叫卢甘达,他说他代表太非王朝,欢迎大黎使团的到来。”

庄莲鹤亦行拱手礼,通这这年青小伙的通译,与太非殿相将邦交礼仪的场面话一一表述。

卢甘达惊异于大黎使臣的年轻,但见他言语之间气势远非常人能及,又极有章法,便也不敢生了小觑之心,两人寒暄一阵,竟是把臂前行。

两人出了码头,就见街道两边围着不少太非民众,虽有侍卫持着长枪隔出一条路来,但两旁的民众仍是拥挤着往前扑,伸长着脖子要看。

这时卢甘达和庄莲鹤两人行在最前头,众人一眼看到,不由齐齐的抽了一口凉气,静寂一刻后,都激动的指指点点,大声议论起来。

这通译的小哥只捡着太非官员的话来译,这些百姓的议论之语他是不说的。

但叶乐乐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卢甘达皮肤黝黑,又精瘦苍老,偏庄莲鹤风姿过人,两人站在一起,卢甘达被衬得愈丑,庄莲鹤却被衬得更似神仙中人,无怪旁人惊叹。

叶乐乐留神四看,就见不少年轻女子掀了面上的纱巾,半掩着嘴,眼神灼热闪亮的盯着庄莲鹤,更有些大胆的,还朝着他喊话。

叶乐乐此时只能隐约从人缝中看得到庄莲鹤的背影,也不知他是个什么神情,只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福生要是不机灵,也到不了庄莲鹤身边,这时看着叶乐乐的脸色,就笑嘻嘻的低声道:“我家主人惯受了女子爱慕的眼光,早就不为所动的,奴才冷眼瞧着,也只叶娘子一人得了我家主人的心。”

这话说得!叶乐乐像被人撕破了伪装似的,有些尴尬,便挺直了脊背,目不斜视:“我俩虽不是使臣,但跟着这队伍,也不能丢了大黎的脸面去,还不收敛着?闲话少说。”

福生嘻笑着应是。

一行人被迎到了太非临时布置出来的使馆,卢甘达请众人好生歇息,明日将来人迎他们到王廷去面见太非王。

叶乐乐被单独安排了一个房间,总算是痛痛快快的洗浴了一番——在船上淡水也是要节制着用的,虽然她比旁人都受了优待,但总还是要自己注意着别讨了人嫌,用起淡水来,也是处处注意的,不但洗浴的次数减少,就连每次的用水量也是减了一半的。

这一刻靠了岸,太非派来服侍的侍女抬了好几桶热水来,让她洗得每一个毛孔都舒张了,在船上这一月的风尘都洗尽了去。

符儿拿帕子帮她绞头发,一面四面打量这房间,忍不住道:“这房间,看着怪吓人的。”

叶乐乐也偱声望去,太非人爱作壁画,四面墙上都是色彩浓烈的绘画,内容多为剑拔弩张的对恃杀戮,且画中多处出现面目凶狠的四足两角异兽,似乎这是太非的一种神兽,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壁画上异兽头上的角和嘴边外露的厉齿,并不是画上去的,而是真的采用了不知名的兽类凶齿镶成,寒光湛湛,凶猛之息迎面扑来。

叶乐乐看了一眼,也是皱了皱眉,寻思这太非人只怕免不了凶狠好斗。

正想着,就见窗外有扑簌轻响,她扭头看去,太非还未有玻璃,窗上糊的是薄油纸,隐约看到有几只蝴蝶停在了窗上。

符儿看了喜欢,走过去打开了窗子:“叶娘子,您看这蝶儿好漂亮的翅膀,奴婢在大黎从未见过这样的。”

叶乐乐还没起身,这蝴蝶就扇着翅膀飞了进来,迎着她的面,竟是要落到她的鼻尖上。

叶乐乐连忙一偏头躲过,这小家伙看着虽然漂亮,但是混身粉扑扑的,又想到它的前身是条虫,她素来是不喜欢与它玩耍的。

符儿却咯咯笑起来:“她喜欢叶娘子呢。”

叶乐乐也笑,站起身来躲避,却怎么也避不过,它契而不舍的围着叶乐乐飞。

先时两人还觉得有趣,但渐渐的从窗口又飞来了数只色彩斑斓的大翅蝴蝶,目标十分明确的朝着叶乐乐飞来。

叶乐乐渐渐的觉得有些不对:“这是怎么回事?符儿,快将窗子关上!”

符儿似乎看得痴了,没留心她的话,只喃喃的道:“叶娘子,瞧着像您与蝶共舞一般,真是漂亮!”

叶乐乐心中一跳,顾不得深思,瞬息之间一群一群的蝴蝶有如乌云一般飘了过来,挤进了窗口,这时看起来便不是美丽,反倒密集得令人恶心。

符儿这才惊慌的把窗子关上:“这是怎么回事?”

但屋里的蝴蝶已经够多了,叶乐乐被蝴蝶包围着,只觉呼吸间全是它们翅上的鳞粉,眼睛都被迷得睁不开,她一边拼命的用手挥开它们,一边跌跌撞撞的朝门口扑去。

这些蝴蝶如影随形的围住她,她冲出门去,用袖子掩住嘴,闷闷的叫了一声:“庄莲鹤,庄莲鹤!”

庄莲鹤正同诸人商议明日面见太非王事宜,听到她的声音,面色一变,快步冲了出来,待看清被蝴蝶团团包围的叶乐乐,连忙边走边解了自己的外衫,奔到她面前,将她兜头罩住,再拔了长靴一侧的匕首,利落的前后回旋,将一团蝴蝶都削成两半,似风中落叶似的,飘飘荡荡的落了地。

只到解决了最后一只蝴蝶,他才掀开了叶乐乐头上的外衫,只见她眼中因落入异物而泪光盈盈,不由托起了她的下巴,低下头去轻轻的替她吹了吹。

叶乐乐感觉到他的气息,连忙偏过头去,掏了帕子来擦脸:“也不知怎的,就有这般多的蝴蝶。”

庄莲鹤神色自若的收回手,只指尖还有她下巴的余温。

他想了想道:“你身上可有什么东西,是新近才得的?”

叶乐乐一怔,从腰侧扯下一个香囊:“柏神医说,这个给我防蛊毒。。。。。。”说到这里,也觉自己蠢,柏隐这神经病,岂是这么宽厚的人?这是报复来了。

一惊之下连忙将香囊扔出了老远。

庄莲鹤点了点头:“先前一路民宅众多还不觉,现在这使馆就在园林当中,自是显出它的作用来,还好发现得早,若是来日我们在外游玩时召来了灭之不尽的虫蝶,倒也是桩头疼的事。”

叶乐乐愤愤的叫人将香囊拿去烧了,符儿凑了过来,因是自己贸然开了窗子,便有些怯怯的赔罪:“都是奴婢的错。。。。。。咦,您这脸上,怎么起了疹子?”

叶乐乐先低头看了看手,手上果然起了一片豆大的疹子,先是浅浅的粉色,隐隐有越来越红的架势,看着十分可怖,可以想像脸上是怎么样的情形了。

她叫了一声:“这蝴蝶鳞粉有毒!”

又见庄莲鹤看着她的脸,连忙扯过他手上的衫子复又罩住自己的脸:“快帮我请大夫!”

焦急之下,语气就带了三分骄横。

庄莲鹤却受之若怡,伸手扶住了她:“莫怕,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即刻令人去请此地的大夫”。

叶乐乐有些生气,她再怎么,也不过是个世俗女人,但凡是女人,那有不爱惜自己的脸的,偏被他说成小事一桩。

不由哼了一声,甩开了他,要自己摸索着回房。

庄莲鹤像是十分乐意看到她使性子——这代表她越来越不畏惧他。

快了,他对自己说。忍不住嘴角逸出一丝笑,大步一迈,再一次扶着她的手肘,扶她回了房。

过了一阵果然请了当地的大夫来,这大夫一见,就知道她这是犯了什么毛病,只没见过犯得这般厉害的,当下开了几副药,让她一边内服,一边用来浸浴,只说不消两日就能好了。

第二日,大黎众人都被迎往太非王廷去了,只留下了叶乐乐和符儿、福生,庄莲鹤另又留了一队侍卫,令他们护卫叶乐乐的安全。

叶乐乐浸浴完毕,拿了镜子照了照,果见诊子消退不少,便也不像先前那般心焦。

符儿一边看见,讨好的道:“已是看不太出来了呢,想来明日就无碍了。”

叶乐乐将靶镜倒扣在妆台上,从大铜镜里看着她:“怎么,后悔窗子关得太早了么?”

符儿吓得一哆嗦。

叶乐乐嘿嘿冷笑:“我是不敢再用你了,原先想着,你也不过是拉个皮条,如今看来,你心里有怨气,竟是巴不得我倒霉呢。”

符儿结结巴巴道:“没,没有的事,叶娘子空口白牙的,莫要无凭无据就这般冤枉奴婢。”

叶乐乐道:“我同你,难不成还要讲证据?只要我心里认定了是你有意拖延关窗,那你便是有意。我就是要冤枉你,谁还来替你伸得了冤不成?”

符儿急得说不出话来,她确实也心虚!因总见叶乐乐对着庄莲鹤一副回避的模样,又不知两人有何前情,不免替庄莲鹤不值,当时想着这蝴蝶不过令叶乐乐慌乱一阵,也出不了大事,这才有意拖延了,孰知竟是有毒的!

当下眼中泛出泪光,直挺挺的跪在妆台前:“叶娘子,奴婢再也不敢了,往后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也不敢擅做主张搓和您同庄大人,求您原谅婢子这一次。”

叶乐乐一言不发,任她跪着。只管自顾自的叫了个通译来打听情况。

这些大黎的后裔,大多是祖上犯了事,这才飘洋过海来了太非的。

不管怎么说,大黎地大物博,百姓的故土情节又深厚,若不是不得已,是绝不肯远离故土,安家他乡的。

正经的通译已是随着庄莲鹤一干人等去了王廷,留在此处的不过是个半调子小通译,名叫郑南生的,才十三四岁年纪,瘦瘦小小的,他已是在这太非地上出生的第四代大黎后裔了。听说他们仍是与同是大黎后裔的人家通婚,并没混淆了血统,虽然在这岛国日照充足,皮肤黑了一些,但轮廓上与太非人还是有区别。

虽则他们现在已不属大黎管辖,但骨子里,对于大黎来的官员,仍是饱含畏惧,也因此对着叶乐乐,这名小通译勉强按捺住脱跳的性子,毕恭毕敬的答着话,只一双眼睛直转悠。

郑南生的大黎话也并不太流畅,连比带划的,勉强也能让叶乐乐明白他的意思。

叶乐乐笑着问他:“我瞧着这里的女子大半都戴着面纱遮面,可是民风保守之故?”

郑南生摇头:“不是,怕黑。”

叶乐乐想了想:“怕晒黑?”

他忙点了点头,又接了句:“遮着,也不如您白。”

他还真敢说,叶乐乐听着也高兴,就对他道:“我也想遮面出去走走,你替我向侍女要块面纱。”

郑南生高兴的跑去传话,一会儿使馆内服侍的太非侍女就用托盘拿了一叠面纱来供她选。

这些面纱做得跟连头罩起的纱帽也差不多,只露出双眼睛来,但前面的这块纱是用挂勾固定的,需要时也可以解下来。上头的绣纹不如大黎的绣品精致,但花色却是完全不同的。叶乐乐便起了心思多收集几块,来日回了大黎,拿出去也是些新鲜的花样子,若要在内宅中打开局面,这倒是个趁手的道具。

想到这里,她自己都愣了。

原来她自己潜意识里都认为,迟早是逃不开庄莲鹤的,不过是时日问题!

这个意识令她心中烦闷,再不去挑花色,顺手就抽了块面纱套在头上,又拨下刘海来挡着前额,这么一来不细看的话,几乎发现不了她面上的红疹。

收拾妥当,便任符儿跪着,只带着福生与小通译郑南生一道出门,侍卫们并没接过命令阻止她外出,因此侍卫队长拿了主意,远远的跟在后边护卫着也就是了。

太非的民风比之大黎,彪悍了不止一点两点。

女人在路上走,显见不是常事,甚至在大路上就撒泼的女人,众人瞧着也不见奇色。

叶乐乐一路上走着,就见着好几个提着嗓子骂骂嚷嚷的女人。

她一边四处看着,一边就在小摊上买了好些新奇的小物件,钱是早让小通译给兑好了,金银满世界都通用,只是造的式样不同,虽要舍些本去,但以十兑九,还是可行的。

她远远的见个小摊上摆着些黑黑的袖珍小瓦罐,就心中一动,也不管周遭人听不懂她的话,仍是压低的声音问郑南生:“那些小罐里是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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