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吗？终于还是，离开了吗？莫菲伸指紧揪起一团土，如今不仅是胸口热，就连眼底也开始发热。
很多次都有机会，看见对方走的身影，完全可以跑上前，拽住他的袖口，露出自己真正的心意，哪怕只一点，告诉他，能不能不要走？
放羊的孩子并不可恶，可恶的是，明明意识到自己是放羊的孩子，却连一点自省的意思也没有，继续着无动于衷。
最佳损友档
当斜阳挂在枝头摇摇欲坠之时，莫菲带着决定好的心意，再次回到土坡前。
小石头早是恭候已久，一见她来立马迎上：“小姐姐，真的不要紧吗？”
莫菲摇摇头，又望了眼浮在空中的一只烤鸡，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事，那也是肚子有事。”
小石头还是伤心：“小三哥走了。”
“嗯，我知道。”
“为什么小姐姐会知道？”
“因为我不是眯眯眼。”
这不明摆着是在损人么？小石头虽然很想抗议，但见她如此有精神，便也不再计较：“我有听小姐姐的吩咐，帮小三哥取出所有银针了哟。”
“嗯，我知道。”
“为什么你又知道？”隐隐透露着不满。
莫菲一把拽了那烤鸡来，撕下鸡腿就不顾形象地大口衔在嘴里，一面还含含糊糊地说：“我现在确定，你不仅是眯眯眼，还是没有耳。”
“小姐姐！”小石头欲要爆发了，莫菲不顾，继续慢条斯理地噎完鸡腿，“那我问你，你知道叶谨为什么要走吗？”
总算能扬眉吐气一回，小石头乐呵呵：“因为是小姐姐你赶他走的。”
“错，大错特错。”莫菲又咬了一口鸡腿，“他是被你气跑的，你成天‘小三哥’、‘小三哥’的叫，真把他叫霉了。以他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做小三，更不屑做小三。而我也很讨厌‘小三’这词。”
小石头彻底拜服，就这事上还真无话可讲，干脆又重新引回有关莫道魂的话题：“小姐姐，接下来会怎么做？”
莫菲停嘴，半是严肃半是说笑：“我这不正是在等你的情报吗？”
小石头不理解。
莫菲又道：“做人要有原则，得一步步来，他欠我的，肯定得还回来。但在这之前，我还要解决另外一件事。”
小石头顿时领会，也变得严肃：“小月哥和凶姐姐已经平安抵达山庄，据说是要立即成亲。”
莫菲沉吟：“果然如此。那月芙和钟老板有没有跟去？”
小石头左右晃动身体。
“知道了，萧悦和唐凌那边暂时可以不用再管了。倒是月芙和钟老板那边……嗯，这里离红笼镇有多远？”
小石头目测了下：“以小姐姐的能力，不出半日。”
“那就是不远了。”
小石头道：“小姐姐现在就要去红笼镇？”
“当然，”莫菲看着远方，笑，“我和那位钟老板的躲猫猫游戏还没明确的分出胜负呢。”
。
夜凉如水，一般都是给人这样的感觉。但红笼镇给予人的印象完全不同，无论何时你去到那处，瞧见的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正如当初鬼话张说的那般，这是个绝对热闹的小镇，热闹到人们夜夜欢歌，不醉不休。
所以这里的人看起来也都是副无赖性子。男子入街必要带壶酒，随便闪至一处小巷里都可以寻花问柳。
莫菲行在路上，脑中只两个字用来形容——扭曲。虽说这不是第一次来，记得刚被踹来古代时，她在土匪兄弟的挟持下遇见“侠路相逢”的萧悦。坦白点说，他的初登场形象真的够装13，任给谁看都不会与之后的形象联系。
但没想到，仅这短短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数。如今他已快是个成家的男人，倒是这对象与婚姻不甚美满，今时所见处处高挂红笼的镇景，还真颇有番讽刺意味。
而策划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奔赴天庭接受所谓的惩罚去了。会像神话中天庭对孙悟空那样的制裁吗，又或者直接打入六道，承受百世轮回之苦，甚至更多……？
莫菲想着想着就笑起来，天涯也好，海角也罢，就算是宇宙银河，十八层地狱，只要心有所系，她就不信她追不回。
这么一路想一路笑，飞了几个夜间咸猪，人已然踱到目的地门口。乍看去，金字招牌在数十盏红笼的照映下，更显流光溢彩。当初的两位美人姐姐扮相媚了不少，恰是在扮演迎宾小姐的角色。
莫菲抬眼淡淡一望，想当初她可是误会这里为青楼。但现在不用怀疑，要问红笼镇什么最多，不答别的，就是青楼，反倒是远名最盛的万香楼，显得最正儿八经。讽刺，绝对的讽刺，就算这招牌再怎样金光闪闪，此楼再怎样光华万照，老板被人传的神乎其神，也还是无法掩盖其本质的黑。
钟老板曾言，我虽不为好人，但一向也明白事理，明白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便有仇家，他只是在偿还当初犯下的罪过。
莫菲才管不住萧悦的罪过如何，他们的过往又如何，随意加以干涉他人人生的自大狂，就要接受追债者的惩罚。他们一个也逃不过，月芙如此，钟老板如此，莫道魂更是如此。
莫菲含笑步上阶梯，望着两位迎宾美人的笑脸，正要从怀中掏取赏银，不料从旁冲来一只手，先捉了她的手腕：“哟，这不是小茹吗。”
莫菲连眼也没抬，就猜着是谁。可她还没说话，那声音又道：“咦，小茹的盘缠不都在悦儿大美人那，这回怎又有钱？莫不是在外头养了小白脸，给我老张回家酿醋坛？”
其实他说的没错，那夜被叶谨救走得慌急，盘缠尽数留在悦来客栈之内。不过这点银子，也是托了客栈的福。要知道，她可是从掌柜那拿回过约莫一年份的住宿钱。
莫菲懒得和他说理，讥道：“鬼话张，好好的新郎你不做，大半夜的跑来等红杏？”
鬼话张低头，故意凑近她：“我老张还不是因为太想你，这不还跑来找你，就是等你给我生个能嫁的娃呢。”
一个老大爷们了，事到如今还记着这事。莫菲扬脸，鄙夷地盯着他：“说尽风流话，做尽风流事，怕是被老婆踹了吧。还是说王伯真的挖了墙角？”
说到王伯和鬼话张的新妻红绣，当时小石头没多做叙说，莫菲自然更是忘了多加询问。自己的事都还忙不过来，还有空再管其他？
此刻也只不过是信口拈来故意要讽刺鬼话张一把。
没想到鬼话张真轻抿了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我老张现在可真是一身轻松逍遥度日了。”
“还真被我说中了？”莫菲仔细瞧他，“看你这满面青渣，好像真的在说，我变落魄了。”
“你就是这么打击你未来相公的？”
“凭你？”
正当二人争得不相上下之时，伴随一道熟悉人影的出现，三枚银针倏地就飞飚前来。眼瞧着针针都是冲向鬼话张命门，莫菲二话不说踱在他前，扬指一夹，将三枚银针一根不少地收入掌心。
她扬眉，从容弃针，看着那突然出现之人，故意学某张的舌：“哟哟哟，这杀人的活儿可不该在姑娘家前表现。”
鬼话张是哭笑不得。
莫菲又道：“好好的熊猫不做，你怎么也学起流氓，跑来蹲红杏了？”
这大半夜的，谁会肆无忌惮在群众面前发放毒针？也只有某个自称可以救了人再杀，杀了人再救的变态鬼医了。
他一如既往顶着两浓厚的熊猫眼，慢声且不屑道：“我还欠你一个回答。”
莫菲当即恍然大悟。的确是这样没错，当初她可是想方设法要知道钟老板的全名，结果临到最后也没能得知，只识晓叶谨体内有父亲所“埋”的银针一事。
“欠我一个回答，那也不该以这种方式登场。想害我朋友，你这就是不给我面子。”莫菲也以不屑的口吻回道。
鬼话张愣了一下，浅笑着叹息。
不过莫菲才没空去理应他的表情，见潘达成功的吃瘪，再发现周身已有不少人在看热闹，尤其还吸引来当初拦堵萧悦，不给他进楼的两粗鲁汉子，更加故意囔囔：“钟老板不是你志同道合的好兄弟吗，那次你表现很好没出卖他，怎么，这次却又反悔了？”
瘪了半天，潘达脑袋总算变通。手指不远处的鬼话张，道：“有句话说的好，不打不相识，我在认识他前，就得和他先打一场。”
说话间，他正好抬眸撞见自楼内出来之人，见对方神色肃穆，好似贴了层狗皮膏药般僵硬，立时想明白莫菲的计策，心下一阵笑，直觉得有趣，当场大声附和：“愿结识什么样的人，也是我潘达自定规矩。比起那位，我现在对你更有兴趣，既然你想知道他的姓名，我也乐意奉告。”
众人沉默了，全都看着楼前那人的脸色，连先时想要出面阻止的莽汉，也都立定不动。
万香楼的老板，至今仍是个谜，众人只识他喜穿布制衣裳，面相普通，却拥有止不尽的风雅贵气。没人知晓他的姓名，因一副刻有“钟”字之印的算盘，大伙儿都客气地称呼他一声——钟老板。
“潘兄，”楼前人肃目望来，反手一挥，围观众慌得立即散远，“我一向认为我二人交情甚好，也一向认为你是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大体之人。可不想，作为友人，你竟也会做此之事！”
一直不出声的鬼话张忽的朗声笑道：“朋友，本就是用来互损的。”
这该死的爱
众人屏息，俱默默无语。鬼话张挑衅的对象是谁？是只花了短短一年，便声名远扬的万香楼大掌柜钟老板！传闻他得到高人真传，练就了一身好武功，传闻他可以用算盘珠子打穿一个人的肩骨，传闻他曾当面温和地放走食霸王餐者，却在事后有人于后山发现他们千疮百孔的尸体。
总之，传闻中，得罪他的人从没有过好下场。
莫菲大笑一声，最先打开话匣：“鬼话张，你说了那么多鬼话，只有这句，我深表赞同。”
潘达也应道：“你这人确实有趣。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鬼话张抿唇一笑，并不多语。直把当事人钟老板给晾在了圈外，恨得他头次在众人面前难以按住性情，自发自主地从怀里摸出几粒算盘珠子，准备一次性做个了结。
好在莫菲眼尖，抢在他前头将自己手腕上的某物拽了下来，一掌斥了过去。
这物不是其他，正是当日钟老板与萧悦初战时，钟老板送还给萧悦的“钟”字之珠。曾经莫菲说要做点小本生意，一身清白的萧悦，只好将此珠暂赠给她，待来日她飞黄腾达，再奉还也不迟。
当时莫菲还骂他没记性，毕竟这珠子怎么说也是敌人的物品，打了傻子都能注意到的标记。如果真兑换出去，不定还给自己惹来一身麻烦。所以打算不到非不得已时绝不用，也就一直用红绳穿成手链戴在自己腕上。
如今见到了此物的主人，势必是要物归原主，所以理所应当的，莫菲用了比平时还要狠厉两三倍的劲道。
不过钟老板可窥不清其中原由，只识那金珠运转速度比平日内自发的还要慢上少许，一时自信能捏握住，便瞅准了时机，如飞鹰扑兔般狠狠出手。
结果竟是着了其道，右掌心被成功打穿一洞。
大伙儿全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概念？传说中的钟老板，如神一般谜团重重的钟老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个小姑娘废了右掌？
似乎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那样微不足道，莫菲淡道：“怎么，这么快就撕破脸皮，想要杀人？有句话我不得不代表潘达来说，您老可真是冤枉了他，他虽然说了那么句话，可他也并没有将你的姓名供出。倒是你这样子性急，耍得什么名堂？呵，本来就是好聚好散，动不得真，但既然你这么不仁，那也怪不得他不义了。”
面对她的“神力”，潘达早就见怪不怪，速接口：“哼，想杀我，这就是你所认为的正确的待友之道？”
钟老板登时憋住。
想必一开始潘达就没有打算要将自己的姓名供出，这完全是莫菲的计谋，好让潘达成功的背叛，又能有顺理成章的理由。而且现在，自己更是付出了一只手的代价！
他紧紧咬牙，刚要说话，鬼话张却先开口，显然是在火上浇油：“哟，一个隐藏姓名而活的人，当然最怕被人知晓了姓名。小茹啊小茹，我老张可是越来越看好你了。”
“过奖，”莫菲学着广大武林中人，像模像样地抱起拳，“这也要感谢潘达的倾力合作。”
潘达扭头：“欠你一个回答的情，算是结了。”
“你还真是……”莫菲忍不住哈哈连笑三声，“我所见过的最不诚实的好人。”
潘达闷哼。
这情形，完全就是不给人插嘴的机会。钟老板气得，都在隐隐作抖。
伴随一瞬间的凝滞，众人如今不仅是愣，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禁感叹，江湖恩怨纠结不清，寻常百姓还是老实本分些，喝喝酒，享享乐，逍遥度日，多快活。
但怎么想也知道，某些人是永远也逍遥快活不了了。当时钟老板的眼杀得比落血之掌还要红：“莫姑娘，我还是初时那句话，我不认为你是个坏人，一些道理，我原以为你会明白，可你却为了那个狼心狗肺的畜生而执迷不悟……”
真是“温文有礼”的用词，莫菲终于注意他，当机打断：“钟老板，我不认为我是个执迷不悟的人，也不认为我就是个救世救主的活菩萨，更不是什么坦坦荡荡对天发誓说此生没有干过一件坏事的好人。事实就放在眼前，你没必要这么偏执。”
至此，她又忍不住嘲道：“总是一副教育人的口吻，宣传了点思想就以为人人都可以接受？你以为你是谁？”
“他的确谁都不是，但由不得你来教训！”倏然一句，众人皆都抬头朝向声源处。
只见名女子挺胸阔步自楼内走出。观其模样，生得是难得一见的出色绝丽，只是神态过于冷峻，可惜少了几分小女子的娇羞妩媚，多了些不可一世的傲慢。
众人正当惋惜，有相熟的人认出她就是万香楼总管月芙，借着酒意当着面大喊她名，还一脸色相想要上前调戏。
结果被盛怒之下的钟老板用算盘子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