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沉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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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沉璧-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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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究竟想干什么?最初只是循于她的挣扎,而后却引发了埋藏在心底的渴望,他要她,他原来还是想要她……
  狠狠掐断潜意识里的叫嚣,慕容轩阴沉着脸跳下床榻。
  下一刻,袍角却被拉住。
  长发凌乱的散落肩头,沉璧抬起头,饮泣之声低如蚊咛:“求你……求求你……”
  她原以为她可以试着接受,却在崩溃来临的前一刻,才感受到入骨的恐惧。
  慕容轩身形一滞,他当然知道她在哀求什么。让她这样躺在别的男人床上,光是想象,他也做不到。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他的语气冷然如初,顿了顿,终不忍就此拂袖:“王府东院正好缺一名打扫仆妇,你若愿意补上,我倒可以想想办法。”
  次日清早,天空飘起小雪。慕容轩出城迎亲,将远道而来的“郡主”送进了父王的永寿宫,一并设宴款待随行官员。
  面子戏做得无懈可击。他看得出来,父王对美貌妖娆的“郡主”很满意。
  席间,熹帝以临壤五座城池相赠,南淮一众官员喜笑颜开,言谈中的阿谀奉承也多起来,韩青墨却始终淡淡的,话语不多,礼数周全。酒至中旬,他忽然目光灼灼的看了慕容轩一眼,起身走了出去。慕容轩不动声色的又敬过一巡酒,方才找了个借口离席。
  绛紫衣袍的男子站在孤竹下,形同画匠寥寥几笔的写意,线条简洁而清冷。
  厚重的靴底踩在雪地上发出细微破碎的声响,提示他要等的人来了,他却并未显出欣然之色。只在转身的刹那,眉间隐隐纠结的暗影略有舒展,俨然一副谈论公事的口吻:“中原武林已经有人放出了风声,你的身份大概瞒不了多久。各大门派正密谋齐上终南山一探究竟,最迟拖不过年后,你须得想好应对之策。”
  对方却不见得有耐心拐弯抹角:“你早已不是天义门左使,如今却带给我这样的情报,想交换什么?”
  他淡然一笑:“感谢。”
  “你未免谢得太早,她和你一样,都是背叛过我的人。”
  “她的本意并非如此。”
  “你现在为她找借口,不觉太晚么?”
  “借口?”平缓的语气终于有了变化,韩青墨微微睁大眼:“她落到今日这般境地,你难道就没有从中推波助澜吗?自始至终,相争的是我们,连累的却是她。当年她一个弱女子,不可能阻止你的兵卒食用掺毒的军粮,亦不可能把藏身在宜都的怀瑜交给你,若换作你,能有比她更好的取舍吗?更何况,你是怎么中的毒,不妨去问问你的近身侍卫。一念之差,她已经付出了代价,怀瑜得知真相后自会多疑,她为此连七个月的身孕都没保住……她还能再失去的,只剩她自己的性命了……你想把她逼上绝路吗?”
  七个月的身孕?
  慕容轩咬紧的牙关一阵酸涩:“你凭什么相信我?你大约不记得我曾立下重誓,巫峡之战,倘若我胜了,从此往后两不相干;倘若我败了,必定要你们为我军将士殉葬。”
  “你既然留下了她,必然不是前一种。但南淮当年也未必胜了,否则今日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你若实在有恨,就让我给他们殉葬罢。”
  韩青墨的一番话轻描淡写,眼底亦坦荡一片,丝毫不躲避慕容轩的逼视。
  慕容轩忽而冷冷一笑:“罪魁祸首,分明就是程怀瑜。”
  “不管你怎么看,但我活着一日,便有一日不会让你动他。”
  “理由?”
  “每个人都有执念。他是我的生死挚交,而沉璧,也断然不会希望自己的牺牲毫无价值。”
  “你以为用沉璧作筹码,我就不敢轻举妄动?”慕容轩有些烦躁:“她对我而言,也不过是个女人。”
  “但她对我而言不是。哪怕只有一丝可能,假如她愿意回到我身边,我死也不会再放手。可惜……”韩青墨苦笑着,再也难掩失落:“坦白说,我并不放心把她交给你,但是,怀瑜……你早该知道,沉璧才是元帝唯一的血脉,她的存在,时刻提醒着怀瑜的不该存在。每次伤害过后,我甚至没有把握他们之间还会不会有更激烈的下一次……或许对沉璧而言,你才是最能保护她的人。”
  “她也会这么认为吗?”慕容轩的眸光不易察觉的闪了闪。
  “我只知道她不想再回到过去,虽然她在临去的前一刻还在替怀瑜打算……”
  “我会让她彻底忘了那个男人。”慕容轩干脆利落的回答,情绪之外露,他自己毫无所觉。
  “那么……好好待她。” 韩青墨的声音渐渐低哑,他借故看了看飘雪的天空:“她大概不会很适应北陆的天气……她其实很任性,总喜欢装坚强,装成了习惯,常常连自己都被骗,所以,即便受了伤,她也会很迟钝的后知后觉。她也很倔强……”
  从今往后,此生最大的心愿莫过于她得到幸福。纵然再隔许多年,因这份沉甸甸的托付,她的幸福也并非与他无关。红尘中唯一能够保有的牵系,足矣。
  从宫中回来,慕容轩信步走进东院,无人居住的院落平日荒于打理,不料相隔一夜,满地的枯枝败叶竟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和着积雪被码放成整齐的几堆,露出中间青石铺就的小径,他愣了愣,一时竟迟疑着没敢落脚。
  这时,沉璧住的厢房传出响动,他下意识的走过去。
  窗户半敞着,他一眼望去,大吃一惊。
  沉璧站在一只团凳上,踮着脚,手里的搭着根白布条往房梁上搭,够不着,还使劲往上跳。
  韩青墨果然没说错,她如今唯一剩下能折腾的,就是自己的性命了。
  瓷做的娃娃,半点委屈都受不住。
  气血上涌,刻不容缓。他“哐”的踢开门,飞出的门板正中团凳,两样物事同时粉身碎骨。
  他大手一挥,接住跌落的沉璧,冲怀中晕头转向的小脸低吼:“你要干什么?!”

  夜月幽梦

  沉璧正专心于手头的活计,忽闻一声巨响,还没反应过来,脚下就没了依托。猛然听到炸响在耳边的质问,她呐呐的解释:“房梁上有老鼠,吵得我睡不好,赶赶也不成么?”
  “老……老鼠?”慕容轩这才看清她手上拽着的不是什么白绫,而是长条抹布。
  渐渐的,脸有些发烧,幸好光线暗,看不出来。
  手臂的力道松了松,沉璧跳下地。
  他抬头望向房梁,哪里还有老鼠的影子,一时半会,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没别的事,我……还有几个房间……”
  慕容轩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眼角余光瞥见沉璧出门,发觉她走路的姿势不对劲,细细一瞧,她的左脚竟然有点瘸,当即唤住她:“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
  见慕容轩走过来,沉璧忙往门边靠了靠。没想到,他竟弯下腰,掀开她的裙摆。
  白色布袜渗出血痕,定然是方才那不管不顾的一击,令承受了他内力的尖利木屑扎进了她的小腿。
  “不……不用操心,我自己会处理。”沉璧慌乱的想要拨开他为自己脱袜子的手。
  “你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不想让你有借口偷懒。”
  怀中的人儿低垂着脸,一声不吭,从侧面能看到她小巧的鼻翼和卷翘的睫毛。她无疑是美丽的。但是依照北陆的审美观,女人不光要有容貌,还应该有结实的身躯,这样才能担当起繁殖和哺育后代的重任。他下意识的掂了掂臂弯里的重量,暗忖相隔几年,怎么也没见她重多少……忽然想起韩青墨说过的话,心头一颤。她原来有过孩子,又失去了。
  钝钝的疼痛恣意弥漫,不知为谁。
  他对她,不是只应有恨吗?
  他曾经多少次幻想着她的幸福,但求让自己死心。
  而今,在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固若金汤时,却又迷失在她的一滴泪中。
  他多么希望能代替那个人,吻开她眉间淡淡的忧愁。
  “疼吗?”
  “不疼。”
  “那你吸气做什么?”慕容轩不悦的放下手中的烧酒瓶,她低眉顺眼的样子让他无端烦躁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想上药了。”沉璧忍着一脚将慕容轩踹开的冲动,死死抱住膝盖,不让他的手靠近。用酒给伤口消毒,哪有不疼的道理?可她要是真喊出声来,连她自己都觉得矫情。慕容轩肯收留她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她再不识好歹也看得出他心存怨气。他不是三年前的慕容轩,被她挫败过的骄傲,他想从她身上连本带利的收回,仅此而已。
  果然,慕容轩沉声道:“你瘸着腿怎么干活?”
  “我不会耽误很久……”
  “我已经找人替你进宫了。” 慕容轩忽然打断她,趁着她一愣神的空当,拉开她的手继续处理伤口。
  “真的?”沉璧顾不上疼,她难以置信的睁大眼,黑曜石般的眸子骤放异彩,在不甚明亮的房间里,像极了两颗星子。
  “不然你以为你还能安然呆在这里?区区一名女子换来边防要地的五座城池,程怀瑜果然是个精明的商人。”
  以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最伤人的事实。私心,并非完全没有。
  沉璧神色一黯,半晌,轻声说:“人是你们要的,还指明了要谁,他能怎么办?”
  他看了她一眼,她别过脸,淡淡的望向窗外。
  雪下得更大了,远处的亭台楼阁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肩头一沉,慕容轩将自己的狐裘大衣披在她身上,皱眉道:“今晚就让人给东院烧地笼,暖和起来与南方没两样。”
  狐裘内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柔软的熨贴着她,冰天雪地的世界融化了一个角落,蓄不下的液体漫出心的缺口,如释重负,却又升腾起一种想流泪的感觉。
  “谢谢。”两个字的音节犹如呢喃,却发自内心深处。
  慕容轩头也不抬的替她敷药,只当没听到她说什么,等到包扎得差不多了才道:“从今日起,北陆不能再出现第二个沉璧,你从前不是还有个名字么……”他想了想:“佳佳?拓跋部,姚佳。”
  猝不及防的悸动犹如电击,沉璧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是不是绑得太紧?”慕容轩细心的发现了她的神情变化,不自觉的减轻了力道。
  沉璧摇头:“我给你添麻烦了,等到风头一过,我会尽快离开。”
  “你有何处可去?”慕容轩的语气毫无起伏:“别忘了,我大哥认得你,你若是一不小心再落进他手中,神仙也难救你了。”
  “能去的地方,我还没想好。”沉璧茫然自语:“可我和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紧咬我不放?”
  “据说源于一支签文。那年广化寺庙会,你是不是抽过一支签,暗指你是对当今时局至关重要的人?”
  “我……我忘了。好像是有一支签,但是,还没来得及解……”
  “人们看重的是事实,程怀瑜因为有你才坐稳了南淮国主之位。”
  沉璧沉默半晌:“所以,你们也都信了?”
  “是他们,而不是我。”慕容轩似笑非笑:“神佛见我绕道,你还能带给我什么?只不过,要等到你赎完所有的罪,我才可以考虑放你离开。”
  “我明白了。”
  流星的光芒缓缓陨落,沉璧低下头,一言不发的俯身穿鞋。几缕青丝拂过慕容轩手背,他的手指动了动,昨晚迷离的记忆蓦然闯进脑海,他强忍着拥她入怀的冲动,迅速起身出门。
  他不想吓着她,更不知道,拥抱过后的双手应该放在哪里。
  一梦如是,沉璧生活得并没有太多真实感。不用慕容轩吩咐,她片刻不停的找活干,因为一旦手头空闲,脑子就会疯狂运转,而徒留陌路的余生,挣扎到最后,依然是失去,她并没有洒脱成仙,也不想把自己逼疯。受过的伤初时不觉得,以为忍忍就过去了,谁知竟应了厚积薄发的道理,时间愈久,愈让人痛得死去活来。这一点上,她和怀瑜竟是性情相反的两个人。于是,她只得谨慎的管好自己,什么都不想,当自己是一具空壳。
  然而,梦境却是无法控制的。
  沉璧很久没做过噩梦,但是,北陆的大雪一场接一场,连绵不断。每每入夜,空寂的院落,昏黄的烛火,总能轻而易举的刨开她费尽心机才藏好的伤口,她无数次缩在床上,用被子捂着头,仍听得到呼啸的北风隐隐夹杂着的婴孩哭泣。
  于是,那些模糊而绝望的影像又开始蠢蠢欲动。
  一天夜里,正埋头于公文堆里的慕容轩忽然听见一声尖利的哭叫,他吓得连鞋都来不及穿,直接从墙头蹦进东院,落地不留神,还崴了脚。
  慕容轩寝殿的西南角与东院仅隔一道墙,但沿着正路步行却需要一炷香的功夫,自沉璧来了以后,他逐渐养成爬墙的习惯。
  白天的时间除了上朝、练功、批阅文书,慕容轩也不敢表现出对沉璧的过分关注,在众人眼里,她只是个刚进府的小丫鬟,而且府里还有慕容博的眼线,他一直心知肚明,但也懒得收拾——弄死一个,还会有新的替补,他若需要放出些消息,还用得上他们。而且,他不喜欢沉璧一见到他就显得无所适从的样子,虽然归根结底,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造成的。再聪明的人,面对情关,也容易犯糊涂。慕容轩尚未看清,他对沉璧,原是一种爱不到的恨,深入骨髓,却容不得她受半点伤。她疼,他一边跟着疼,一边恼她伤了他。不过,他也并非全无所觉,自从她来了越王府,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想起在自家后院忙碌的小女人,他的心情就会变得莫名的安宁。
  直到夜深人静,他才会忍不住去看看沉璧,一般情况下,她都睡下了。刚开始,他只查看她的床铺热不热、被褥厚实不厚实,然后就放心离开。久而久之,他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什么都不做,就倚在床头看她。她往往会感受到热源,自然而然的就蹭到了他身边,窝在他怀里安睡。不知为什么,他觉得睡梦中的她看上去比清醒时要开心,偶尔还能现出唇边的笑涡。于是他更喜欢这种相处方式,再后来,他干脆以东院僻静为由,将书房迁了过来,这样就有了名正言顺爬墙的理由。
  今日不巧,他陪父王议事议晚了,还没来得及去书房,郑桓宇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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