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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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讼师-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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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乞丐选择相信前者。连宜这面相,这作派,谁敢说他是大奸大恶之徒?
可惜他忘记了人心。人心,是会变的。
老乞丐踮着脚踏上了板凳,抛了根绳子挂在门楣上,将脖颈往打好的绳圈试了试,又不放心地眼巴巴地瞅着底下。
连宜面上带着浅笑,温声说道:“娘舅放心,我们只是做个样子,诈一下我大哥,谁叫他老是算计我。只要你缢上一会儿,我就去拍门叫人,他们一定会放你下来,要不了多长时间。”
老乞丐吞了吞口水,半信半疑,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将绳圈套上了脖子:“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连宜笑容叵测:“娘舅,外甥伺候了你这么长时间,哪次没有说话算话了?”
老乞丐决定赌一赌连宜的人品,咬牙套上绳圈,踢倒了脚凳,两手还在绳圈上攀着,到底对死亡有恐惧。
连宜慢慢从乞丐自缢的地方退开,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绳圈越收越紧,身体越来越沉重,老乞丐发现大事不妙,连宜并没有放下他的打算,一时之间吓得脸色惨白。一只手拼命向他挥舞,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得连舌头都吐出来,却呼噗呼噗说不出话来。
细雨飘摇的黑夜中,两条人影遥遥对望。一条挂在门楣上手舞足蹈,一条静静伫立在雨中,没理会缠绵冰冷的细雨,手持一盏半明半昧的纸灯笼,默默望着门楣上的人垂死挣扎。
力气到底是有用尽的时候,老乞丐舞蹈的动作越来越慢,直至无声无息,整个人如一条死鱼般僵直地挂在空中,
连宜黑沉的眸子没有任何情绪,连分毫的怜悯都没有。享用了娘舅这个身份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今天付出代价吗?任何利益,都要付出相同的价钱。联合兄长暗算他的人,仅仅要走他一条性命,算是便宜他了!
唇畔浮出一丝冷笑,连宜轻蔑地看着吊死的人,手持灯笼转身。
身后伫立着一个人,仿佛融进夜色中一般,安静地看着他。
连宜的瞳孔骤然紧缩,手指无意识抓紧,嘴唇都失去了血色。逐渐增大的雨点滑过那人的衣裳袍角,斜斜的烛光照射下,那人的影子象鬼魅般投射在地上。
“师……师傅……”
“这么晚了,你们进进出出,以为不会惊动我吗?”许老苍老的面容染上了细雨的风霜,眼里满是失望的痛惜,出口的声音嘶哑颤抖,“你谋划了三个月,就是为了今天把你娘舅送上绝路吗?”
“这个乞丐不是我的娘舅!”连宜情绪激动地指向挂在空中的人影,“这个人,是我兄长派来陷害我的!他是害人者的同谋!不值得怜悯!”
“连宜!”许老的声音颤抖得象飘摇的雨丝,“你真得是我那仁慈宽厚的乖徒弟,连宜吗?”
连宜瞬间沉默。雨越下越大,风刮得纸灯笼飘来飘去,烛光几近泯灭。
“师傅,以前那个连宜,死了。”许老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今天这事,希望师傅为我保密,不要说出去。”
许老摇摇头:“徒弟,师傅不能看着你越走越错!”
“师傅!”连宜心里蓦然一跳,快走几步抓他衣角,“师傅你想干什么?”
许老苍老消瘦的身影在风雨中骤然高大:“去向莫大人自首吧,连宜,你毕竟害死了一条人命!”
连宜脸上闪过阴鸷:“我去自首?那害我的人就可以逍遥法外了吗?”
“连宜,听师傅的……”
“不,这不公平!为什么好人不长命,坏人却可以祸害千年!”
“连宜……”
“若这世道非要乾坤颠倒,黑白不分,那我连宜,宁愿不做委曲求全的好人,也要做个祸害千年的坏人!”

第二十四章、误杀

咔嚓一声,响雷了,照亮雨夜中两张雪白的脸。
许老听到这句混帐话,怒极,在他眼中连宜永远是那个腼腆的小药童。他本能地将自已上升到家长的位置,提起拐杖就抽向不成器的徒弟。连宜反抗,抓住拐杖往后拉,惊怒交加力气用得大了,许老控制不住力道,顺着他的手劲往前冲去,怦,撞墙上了。
连宜惊慌地丢了灯笼:“师傅!”手掌触到许老软绵绵的身体,闪电照亮他满手掌的鲜血。连宜的眼睛瞬间睁大,两只眼睛满满的不敢置信,哆嗦着嘴唇,伸手试了试许老的鼻端,气若游丝,眼见难以成活。
“师傅!”悔痛交加,连宜泪流满面。为什么,连视若亲父的师傅都要来阻止他?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好好地活!哭泣的眼睛在闪电的照耀下闪过决绝的神色。
谁都不能阻止他随心所欲地活着!要活着,要报复所有压迫他的人!
“连宜——!”雨夜中随风送来救赎的声音,如一道圣光击中他阴暗的心坎。
连宜立即起身,惊慌地看了看声音传来的方向,急忙将许老瘫软的身体拖到砖墙的罅隙。许老额头上淌着血,苍老的面容不见多少痛苦,平静得象睡着一般倚靠在墙角,头颅斜斜歪着。
连宜内疚地看了他一眼,强忍心中的刺痛,缓缓起身,迎向救赎他的天使。
木瑾茗打着纸伞,在雨中焦急笨拙地快步行走着。因有份公文交割不清楚,她在县衙找不到连宜,在许老那里居然也见不到一个人。不止连宜,许老,连宜娘舅全部没了影,这不是太奇怪了吗?她不顾夜路难行,一路打听寻找过来,远远看到连宜蹲在墙角,立即放开声音喊了出来。
连宜象一头出笼的豹子般奔了过来。木瑾茗惊喜地扯开笑容:“原来你在……”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冰冷的身躯抱了个满怀。“怎么了?”即使打着伞,还是被连宜抱得全身濡湿,木瑾茗皱眉,他抱的力气太大,她快喘不上气来了。
“放开!快放开!”
连宜象抱住最后一块救生的浮木一般,用抓断她腰肢的力气紧紧地搂抱。
“小瑾!小瑾,我只有你了!小瑾不要离开我!”
“咳咳!咳咳!”这个疯子!她要是就这样死了,那可要被人笑死了!用力提脚踩下,鞋底狠狠碾着他的脚背,痛觉神经回拢,连宜痛叫一声。
“疯子!放手!”木瑾茗怒目横视,“大半夜发什么疯!”
连宜的手松了松,却没有放开,一把将她推到墙上,近乎痴狂地看着她:“小瑾!小瑾你不会离开我对不对?”手指神经质般一遍遍描绘她的眉眼。
木瑾茗脸色煞白地看着他,眼前的连宜给她的感觉就是神经崩溃举止疯颠的神经病:“出了什么事了,你怎么会搞成这样?”连宜的手指移到她柔软颤抖的樱唇上,花痴地盯着,仿佛饿狼盯着一块肥肉。木瑾茗莫名打个寒颤。
纸伞握不住地飘落在地,雨点打湿了凑在一起的头颅。连宜紧紧拥着她,用尽全力亲吻她的唇,如想象中一样甜美,甜美得象仙境的甘露,足够安抚他心底深处极度的焦虑与恐慌。师傅的事是意外!一切都是意外!若他不来阻止我……
我只是想,活下去!
“唔!”嘴唇被小兽咬了一口,连宜奇迹般地停止了疯狂。
怀里,小小少年苍白的脸涨得通红,赤红的眼眶含着盈盈欲落的泪,不知道是恼的还是羞的,紧紧咬着下唇,唇上留着他鲁莽行动的铁证。木瑾茗抖得厉害。
连宜叹息一声,全身的戾气在她无声的指控中消散殆尽。“对不起,真得对不起!”喃喃念着,胳膊环过她的腰身,轻柔却不容挣脱地搂着她,手掌按着她的后脑,将她的脸轻轻压在自已瘦削的肩膀上。
木瑾茗目光沉沉地落在黑暗的雨夜,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米开外的街角,黑漆漆的马车安静地停在风雨中,随行护送的两名骑兵一身簔衣簔帽,骑着训练有素的战马,四只眼睛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对面。
“大人。”亲兵向着马车禀报,“是木师爷和连文书。”
窗边的竹帘微动,似乎有人从缝隙向外窥探,明明做出感兴趣的举动,声音仍旧懒洋洋:“放工以后行动自由,本大人还管得着别人卿卿我我?”刷一声拉下帘子,“没看见本大人赴宴回来累了吗?还不快走!”
亲兵:“……”大人你确定没有生气?
车轱辘转动,马蹄踏响路面,泥尘和着水珠四溅。莫云岫在车内折断了一根结实的马鞭,脸色比天气更加阴沉,该死的连宜,竟敢动他莫云岫看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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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瑾茗心情很不好,一大早就接到命案心情不好,昨晚临睡前不停地听发神经的连宜道歉心情更不好。虽然被人偷亲吓了她一跳,好歹她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人,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偏偏那块木头一晚上不断地提醒某人被吃豆腐,烦得她将被子一卷裹成了蚕蛹才躲过呆书生制造的无敌音波功。
早上起床的时候连宜一如既往比她起得早,和平常一样打来洗脸水放好毛巾,木瑾茗说不出哪里就是感觉怪异。他温柔注视着她的目光,似乎终于放开了什么东西,再也无所顾忌。
这种思想直接落实在行动上。
衙门当差的人统一在大食堂吃饭。闹哄哄的食堂,简陋的长条桌,连宜心平气和剥着虾壳的举动,硬是带出一派家的温馨。木瑾茗坐在连宜旁边,对面坐了两名同事,三个人直愣着眼看着连宜剥虾。
剥壳,取虾肉,放到木瑾茗碗里,再剥壳,再取虾肉……
举筷,夹青菜,放到木瑾茗碗里,再举筷,再夹青菜,再放……
舀汤,吹气,放到木瑾茗碗里,再舀汤,再吹气,再放到……
“喂!”木瑾茗忍受不住被人当电影看的奇怪目光,连宜做得太光明正大了吧!好象巴不得所有人知道他们不同寻常的关系。想到昨晚的强吻,木瑾茗就牙疼,“有完没完啊!”
连宜温和地笑笑:“小瑾你在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
木瑾茗烦躁地拨开碗上堆成小山一样的菜:“吃不了,浪费!”
“这样啊!”连宜就着她的手若无其事吃了一筷子菜,“小瑾吃不了,我吃。”木瑾茗大事不妙地看向对面。
两名同事目光炯炯地盯住他们看,眼神不言而喻。
“别乱想啊!”
一名文书咬着筷子笑:“乱想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滚!”一脚踹过去,两人笑着散了,临走之前还挤眉弄眼八卦精神不灭。
木瑾茗头疼:“连宜,我被你害死了!”
连宜明知故问:“怎么了?”
木瑾茗看着他运气:“我是男的!男人!汉子!爷们!”麻烦别象对待女人一样对待她好吗?温柔体贴什么的,敬谢不敏。
“哦。”连宜继续剥虾,当她的话是臭氧层的大气。
木瑾茗:“……”

第二十五章、他杀

一名相熟的衙役从门外进来,看到木瑾茗他们匆匆拨开人群跑过来。
“木师爷,连文书,大事不好了!”衙役满脸焦急,“雀巢街的许老郎中是不是你们相熟的人?”
木瑾茗一愣:“是啊,怎么了?”连宜放在桌上的手慢慢地握紧。
“早上有人来报案,说是许老郎中猝死在花港巷里!”
叭嗒一声,木瑾茗手里的筷子落了地,满脸震惊地站起:“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衙役确定心中所想,同情地看着她:“许老郎中,今天一大清早猝死在……”
“闭嘴!”木瑾茗六神无主地捏着手指,“肯定是假的!不会是真的!许老身体那么健康……你骗我是不是?!”厉声地拍着桌子,一时之间喧闹的食堂都安静下来。
衙役抹着额汗,他也同情,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木师爷,我知道你跟许老郎中交情好……”
“不是他!绝对不是他!你肯定看错了!”
“师爷……”衙役转向连宜,哀求他,“连文书,你劝劝木师爷!”
连宜神色不明地站起来,手臂紧紧搂住木瑾茗颤抖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小瑾,别闹脾气,是不是师傅,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木瑾茗没听出他语气中出奇的镇静,揪住了他的衣袖:“他骗人的是不是?”这个陌生的世界,许老俨然已成她的家人,失去家人的痛,剜心挠肝。好歹前世的亲人还是因病去世,许老却是猝死!
“什么叫猝死?怎么可能猝死!一定有问题!走,小五,带我去看看!”木瑾茗瞬间振作了精神,仿佛一瞬间成长,面色深沉地随着衙役快步走出门去。
连宜看着空落落的手掌,晦暗的目光随着木瑾茗远去的身影,抿了抿唇,提步跟在他们后面。
从头至尾,他都表现得异常冷静。
萧索的晨风里,木瑾茗孓然独立,衣袂飘飘,仿佛风一刮就会飞走。她垂着双手,静默地看着倚在墙角毫无生气的那张苍老的面孔。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胡子,仿佛转眼就会睁开眼睛醒过来,冲着她调侃地笑,无声地说着坏小子。木瑾茗闭了闭眼,用力把眼泪逼回去。
仵作于陶已经验完了尸,见惯生死的眼睛平静地瞧着她,嘴里说着冰冷的话:“身上没有打斗的痕迹,墙角上有血迹,头上的伤是致命的,初步推断是死者走到这里不小心摔倒,磕到墙壁以致殒命。”
木瑾茗吸气:“黑灯瞎火的,许老腿脚又不好,为什么会独自一人从那么远的地方走到这里?”
于陶收拾验尸器具:“那是衙役该调查的事情了。”说完向他们点点头,离开了。
木瑾茗袖子底下的手指捏得发白,连宜默默注视着,上前一步将她揽在怀里。
木瑾茗没拒绝,这种时候她脆弱地需要一个倚靠的怀抱。
“连宜,你不伤心吗?许老死了,他真得死了……”木瑾茗喃喃念叨着。
连宜黑沉的眸子凝视着冰冷的尸体,轻声说道:“小瑾,这种时候,我们都需要坚强!”
“木师爷!”小五又奔回来,犹豫地看了眼连宜,“连文书的兄长早上来报案……”
“我没有兄长。”连宜平静地截断他的话,“从我离开连家那天起,就没有兄长了!”
小五立即换了个称呼:“花港巷的连大早上来报案,说是有人吊死在他的门前。”
“花港巷,又是花港巷。”木瑾茗喃喃自语,“许老猝死在花港巷,有人无缘无故吊死在花港巷的连家门前……”
连宜垂着眼睫:“吊死的那个人,是哪里人氏?”
小五看看连宜,对这个一早上要接受两次打击的文书无比同情:“吊死的人,是连文书你刚认的娘舅。”
连宜剧烈颤抖起来。木瑾茗惊骇地抓住他的手:“连宜!连宜没事的!有我在!一切都有我!”
连宜痛苦地捂住了脸,声音哽咽:“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折磨我!带走师傅不够,还要带走我的娘舅!”
小五同情归同情,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文书,仵作说,去认一下尸吧!”
连宜疲乏地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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