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弈之迷局- 第8部分

　　
　　听得赤司发话，黑子面上沉寂如一潭静水，将竹笛斜插于束带之上，搬起衣箱朝外间走去，背后，赤红双目深邃犀利。
　　
　　回到外间，黑子伸手轻轻拍拍如小鹿乱撞的胸口，今夜是第一次与赤司共处一室，心中紧张自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如今脱身，口中不禁轻轻呼出一口气，心中一阵轻松。
　　
　　黑子推开贴着洁白丝绢的木格窗户，抬头仰望着朔夜的星空，因空中不曾有月，满天繁星显得格外明亮。
　　
　　看着夜空中闪烁着明亮光芒的繁星，脑中回想着白日赤司带领满朝文武百官步上台阶时的情景，那是何等的庄严肃穆，虽然平日赤司对自己极为温柔，但黑子深知，赤司埋藏在深处的绝非温柔，那是内敛却又致命的霸气。
　　
　　思索着自己的选择，黑子心中如同一团乱麻，当初随同父亲离开明洸，为的是推行父亲的理念，可是如今和赤司相处越久，便越是觉得父亲的理想在洛山不会得到实现。现在的赤司如同望月，虽然明亮耀眼压过群星，但是光芒柔和。
　　
　　黑子越了解赤司，便越是觉得完全绽放光芒的赤司一定是不是夜空中柔和的圆月，而是炙烤一切的夏日炎阳。抽出腰间竹笛，黑子抚摸着竹笛，轻轻叹口气，遥望星空，念道：“荻原君，不知道我的选择是不是正确呢。”
　　
　　回身走到床前，横躺在绵软的被褥之上，听着耳边窗外唧唧虫鸣，黑子的意识逐渐沉入黑暗，睡梦中，又回到了明洸，在无月的静夜中，与荻原二人手执灯笼，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溜到庭院捕捉春虫。
　　
　　黑夜中，荻原君牵着幼时胆小的黑子，奔跑在月色皎洁的庭院中，敏捷的追逐着乱鸣的虫儿，脚下一不留神，黑子摔倒在地，拉得荻原也摔个四脚朝天，爬起来四目相接，两人笑得格外开朗，直至被声响惊动的女侍赶回寝室。
　　
　　赤司听得外间声响已息，放下手中棋子，手执烛台，悄然走到外间床侧，看着横躺在被褥上睡得香甜的少年，伸手执住少年白皙双手，才发觉入手冰凉。将浅蓝少年抱起，放入被褥之中，抚摸着少年光洁的额头，赤司眼中净是宠溺，却听见睡梦中的少年喃喃念着“荻原君。”微微上提的唇角顿时僵住。
　　
　　黑子前往送别押送赈济官粮前往边境的黑子和人之后，这几日，除去赤司进入朝堂之时，黑子几乎整日跟在赤司身后，担任着赤司的近身侍卫，但沉默的厚幕却仍是遮盖着二人，这厚幕让黑子不禁有几分烦躁，却是不敢主动挑开厚幕。
　　
　　今日从朝堂归来，赤司在女侍的伺候之下更换衣饰后一反常态，不再端出棋盘，而是走到庭院花丛中，手握银色雕花剪刀修剪着院内花木，黑子仍旧静静立于一旁。
　　
　　翠竹掩映的园路上人迹全无，寂静中，醒竹的声响显得格外响亮，黑子看着赤司的一举一动，心中甚是忐忑，今日赤司一反常态的举动，令黑子心中颇有有几分不安。
　　
　　“哲也，有新的任务交给你，前些时日，海常加入联盟，四国增添为五国。明日海常少君黄濑凉太将进入帝光书院，会与我们一同居住在别苑，你暂且充当几日护卫，帮助他早日习惯别苑之一切，你下去略作收拾吧。”
　　
　　“是！赤司君。”黑子单膝跪地行礼后默默退出。
　　
　　“哲也，你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棋子，听话的棋子才有利用的价值啊。”抬头看着黑子远去的背影，手指略微用力，攀附在桂树上的朝颜枝叶簌簌落下，“那些不安定的因素，我会一一除掉。”赤红双眸中金色竖瞳微微隐现。
　　
　　黑子搬出衣箱，整理着自己的东西，拿起竹笛，细细摩挲，勾起心中对荻原的思念，与荻原在一起，总是轻松愉快的。而如今，即使与赤司朝夕相处，赤司的心思黑子仍是琢磨不透。叹一口气，黑子轻轻问道：“荻原君，我该怎么办呢？”回应的只有一片静寂。
　　
　　夜色渐临，一条黑影跃入赤司棋室，除下面巾，正是赤司授意在军中大事活动的实渕玲央。行礼之后，实渕玲央将一封书信交予赤司，赤司拆开封蜡，读过之后交还实渕玲央，轻声吩咐：“书信原样发出，按兵不动。”
　　
　　“是，殿下。”实渕玲央敏捷的从窗中跃出，隐没在无边的暗夜之中。“这么快便将消息传出，你比我预料的还要急不可耐啊，看来这边你也快要动手了吧。”赤司手拈棋子，唇角微提，笑容中尽是冷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奇迹齐聚

　　洛山王都街市之上，宝马雕车，来来往往，车水马龙；各类商铺均是人来人往，叫卖声，谈笑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常；路上行人也是大多身着绫罗绸缎，十分体面，足以看出洛山之强盛。
　　
　　接获海常少君黄濑凉太今早将抵达王都的消息，黑子一大早便收拾打点好一切，带着一队士兵站在王都城门口准备迎接。
　　
　　远远地看见一队士兵护送着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马车由四匹毛色雪白的良驹所拉，四匹良驹均是同样身量，不高一分，不矮一毫，身上均装饰着红色流苏。马车四面用丝绸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上虽然挂着一帘明黄色绉纱，却是不起一丁点作用。
　　
　　车中之人早已是高高掀起绉纱，朝着街市之人挥手，马车所过之处，女子惊呼连连，车中之人仿佛被这尖叫声所鼓励，挥手的动作越发频繁，引得尖叫更是一浪高似一浪，更有胆大的女子已是跟随着马车奔跑起来。
　　
　　向来喜欢低调的黑子看着这高调出场之人，微微皱起眉头，心中万般不情愿与来人接触，无奈马车上刻着象征海常王族标志的六连钱纹，只得硬着头皮迈步上前拦下马车，单膝跪地，静静垂头等候通报，心中却是揣测着车中之人的模样。
　　
　　突然明黄绉纱被掀起，一名少年迈出马车，立于黑子面前，只见这名少年高峻挺拔如玉树临风，一头金色长发用一支刻着吉祥福寿图案的鎏金发簪高高束起，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更是显得风度姿态秀美出众，俊美少年的亮相又是引得街边聚集的女子一阵惊呼。
　　
　　黑子猜想这人定是海常少君，未抬头细看，便迅速双手高举文书，通报身份，刚及开口，来人便被黑子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啊！你……你……你什么时候出现的？”口中话语也是结结巴巴。
　　
　　早已经习惯这种场景的黑子未作解释，站起身垂首恭敬说道：“黑子哲也，乃洛山少君赤司征十郎近身侍卫，前往迎接黄濑君。”“咦？竟然还有存在感如此微弱之人，真是稀奇。等等，你竟然直接称呼我为黄濑君？难道你不知道你我身份有别？”
　　
　　来人遽然发难，令得黑子的眉头再次微微皱起，“看来，这人不好相处啊。”黑子虽是在心中默默想着，但也恭敬道：“失礼了，殿下。”为了避免聚集围观之人增多，到时局面难以控制，黑子决定迅速带着黄濑凉太回到别苑，黑子在心中挑拣着合适的措辞：“大街之上市井之人粗俗者众多，请殿下先随我回别苑休息吧。”“喂！你等等！”
　　
　　不管黄濑凉太的反应，黑子自顾自回身打算登上自己所乘马车，“喂！你不是近卫吗？为何你不骑马却要坐马车？”黄濑凉太一个箭步立于马车之前，拦住黑子的去路。“抱歉，我不会。”黑子绕过黄濑，登上马车，指挥士兵出发，也不管黄濑在马车下气得跳脚。黑子马车先行，黄濑无奈中只好登上马车乖乖跟随着，一路人马浩浩荡荡直奔别苑而去。
　　
　　到达别苑，黑子先行下车，垂立一旁，等着黄濑凉太。黄濑跳下车便气冲冲直奔黑子面前，伸手捉住黑子胸前衣襟，打算给以颜色。“凉太，放下他。”赤司温和却严厉的声音响起。黄濑凉太扭头看见赤司带着绿间一行人从别苑出来，站在门口，并未有上前迎接之意。
　　
　　“阿哲，你没事吧？”青峰大辉首先飞奔至黑子面前，上上下下检查着。“没事。”黑子语气中仍是一贯的波澜不惊。
　　
　　“咦？你是谁？”紫原敦手中仍是不停往嘴里塞着食物，慢吞吞走到黄濑凉太面前，低头慵懒地看着比自己矮一头的黄濑凉太。“海常少君，黄濑凉太！我们幼时曾经一起游戏来着！”黄濑凉太身为海常少君的骄傲屡屡遭受挑战，不禁高高跳起。
　　
　　“不记得。”慵懒的丢下三个字，紫原敦走到黑子身边，伸出大手，罩住黑子的头揉搓着那一头柔顺的浅蓝头发。
　　
　　“哲也，你带凉太去他的住处，这几日你先跟着他吧。”赤司威严下令后转身便离开。绿间一群人紧随着赤司离开，留下黄濑凉太一人如坠云雾，摸不着头绪。“黄濑君，请随我来吧。”黑子转身迈上别苑大门处台阶，黄濑凉太只好垂头丧气的跟着。
　　
　　棋室之中，赤司低头摆弄棋子，面上不曾流露一点表情。“唰啦”纸隔扇被人拉开，绿间真太郎手中捧着狸猫信乐烧走进来。“赤司，你为何让黑子担任黄濑凉太的护卫？难道那家伙自己没有护卫吗？”绿间真太郎对赤司的安排极为不满，“你应该知道，黄濑凉太并非温柔之人。”
　　
　　“真太郎，天下为何会安定至今？”赤司并未直接回答绿间的问话，反而问及天下形势。“因为我们四国能够相互牵制。”绿间虽是不明所以，仍是说出自己见解。“如何做到相互牵制？”赤司继续追问道。“这……”关于天下形势绿间真太郎并未思考得如此深入，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四国结盟，让我们四人每日相处，实乃互相防范之举措。四国两两结盟，势均力敌，任何一国不会主动挑起战争。三国结盟，即使战事临至，余下一国也是无力抵挡，战事极快便会结束。而如今海常加入四国同盟，如若三国私下结盟，三对二，实力相差无多，但又有取胜之希望，如此倘若有人率先发难，便会形成拉锯之势，短时间内难以分出胜负，势必国力衰弱，其余强国便会趁势而起，蜂拥而至，恐怕到时五大强国将无一幸存。”
　　
　　赤司抬头看着绿间，继续说道：“黄濑凉太初入我洛山，人生地不熟，如若我们四人过多与其接触，定然会让他对我们之中某些人产生不一样之情愫，不利于五国之平衡，因此，哲也是帮助他早日熟悉帝光书院最为合适之人选。”
　　
　　赤司抬头看着绿间问道：“真太郎，你还有疑问吗？”绿间转身走到门口回头道：“你还是像往常一样，一切事情都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听见绿间合上纸隔扇，赤司落下一子，“我当然知道，设下棋局的是我，看出哲也力量的也是我喔。”“锵！”唇角微微提起，赤司再度落下一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雨后初霁

　　黑子带领黄濑凉太到得住处，招来女侍安置黄濑室内各种物品用具，自己在一旁指挥监督，全然不顾聒噪的黄濑凉太在近旁上窜下跳。等室内一切安置妥当之后便带着黄濑熟悉别苑，将庭院、膳厅、茶室、棋室、道馆的位置及几位少君的住处一一指给黄濑看。
　　
　　等得行至赤司住处已是晚膳时间。带着黄濑刚转过檐廊便见赤司坐在檐廊之下，黑子心中踌躇，正想转身回避。不料赤司已是听见二人脚步声，扭头温柔说道：“哲也，你留下陪我吃饭，凉太，你回自己住处吃罢，女侍们应该已经备好晚膳了。”
　　
　　言毕拍手召唤女侍，端来两只御盆。见此情形黄濑只好扭身往住处走去。“凉太，”赤司叫住黄濑：“别苑有条惯例，晨膳须到膳厅，请你明早务必准时。”
　　
　　打发走黄濑，赤司从御盆中端出一碟刺身放于黑子面前，只见雪白瓷碟上扇形肉块排列整齐，红白相间，白如初雪，晶莹剔透，红似玛瑙，鲜红透亮。黑子一见此物波澜不惊的脸上竞然透出一丝喜色。
　　
　　“哲也，你从明洸来到洛山已一年了，一定十分想念家乡菜式，今日王室庖厨偶得此物，被我撞见，听说产自明洸，特意为你要来一些。”赤司瞧见黑子神情，虽说为一道菜而欣喜过于孩子气，却莫名觉得十分可爱。
　　
　　“谢谢赤司君。”伸箸夹一片入口，黑子面上欣喜又浓了一分：“这东西叫玛瑙贝，产于明洸北面深海之中，成长缓慢，历时十二载方能成熟，又很娇气，运输不易，运到洛山还能保持新鲜，真是难得。”
　　
　　看着黑子面上难得流露的幸福神色，赤司觉得几日来两人之间的隔阂如雨后初霁时的乌云般消散得一干二净。
　　
　　二人用膳完毕，女侍奉上香茗，两人相伴而坐，观赏着庭院中的景致，院中翠竹掩映，苍苔碧绿，清新可爱，池边醒竹敲击石缸，硿硿声响回荡在院中，清脆空灵，又有良人相伴，此时情景令赤司顿觉白日案牍劳形之疲惫一扫而空。
　　
　　一阵小雨飘然而至，虽已是四月，但已至暮时，春风吹拂，仍是带着几分寒意。黑子伤势初愈不久，更是觉得寒意逼人，不由得轻轻颤抖。
　　
　　察觉到了黑子的颤抖，赤司想了想，伸手揽过黑子的肩膀，黑子未预料到赤司突然做出这样的动作，虽是顺从而未反抗，身体却是僵硬无比。“放松些，哲也。”赤司微微转头，看着黑子手足无措的僵直模样，赤红色妖艳双目中氲满似水温柔。
　　
　　黑子乖乖放松身体，将头靠在赤司颈窝之处，呼吸之间，能闻到赤司身上淡淡的味道。味道虽然很淡，但是黑子还是觉得十分熟悉，黑子轻轻嗅着，细细分辨，对各类香草颇有研究的黑子终于还是闻出了安息香的味道。“安息香？安息香主治心痛，难道赤司君有心痛之疾？”
　　
　　“赤司君在服用安息香？”思索之后，黑子还是选择壮胆询问。“偶尔心痛罢了。”赤司口中淡淡答道。黑子不再说话，却在心中回忆着在明洸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