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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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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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紧闭的双唇,一点不错,站在他面前的是涅莉·列辛斯卡娅。这律师的女儿不能不注

意到他那惊愕的目光。尽管保尔认出了她,她却没有发觉这个电工就是她那不安生的邻

居,四年来,他已经长大了。

她轻蔑地皱了皱眉头,作为对他那惊讶表情的回答,然后走到包厢门口,站在那里,

不耐烦地用漆皮便鞋的鞋尖敲着地板。保尔动手检查第二盏电灯。他拧下灯泡,对着亮

看了看,突然,出乎自己的意料,当然更出乎列辛斯卡娅的意料,脱口用波兰话问她:

“维克托也在这儿吗?”

保尔讲这话的时候并没有转过身来,他看不见涅莉的脸,不过长时间的沉默说明,

她完全不知所措了。

“难道您认识他?”

“不但认识,而且很熟。我们过去还是邻居呢。”保尔朝她转过身来。

“您是保尔,您母亲是……”涅莉突然停住不说了。

“是老妈子。”保尔替她把话说完。

“您长得多快呀!记得您那时候还是个野孩子。”

涅莉放肆地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您为什么对维克托这么感兴趣呢?我记得,您和他并没有什么交情。”涅莉用她

那唱歌似的女高音说,希望这场巧遇能够给她解解闷。

螺丝刀迅速地把小螺丝钉拧进墙壁。

“维克托有一笔债还没还,您见到他的时候告诉他,我还指望讨回这笔债呢。”

“请问,他欠您多少钱,我来代他还。”

她十分清楚保尔要讨的是什么“债”。佩特留拉匪兵抓保尔的前后经过,她全知道,

但是她想逗弄这个“下人”一番,才这样嘲讽他。

保尔故意不理睬她。

“告诉我,听说我家的房子给抢得精光,已经快坍了,是真的吗?凉亭和花坛大概

也全糟蹋得不像样了吧?”涅莉忧郁地问。

“房子现在是我们的,不是你们的了,我们根本不打算毁坏它。”

涅莉尖酸地冷笑了一声。

“嗬,看来您也受过训啦!不过,这儿是波兰代表团的专车,在这个包厢里我是主

人,而您还和从前一样,是个奴才。就连您现在干活,也还是为了我这儿能有灯光,好

让我舒舒服服地靠在这张沙发上看小说。过去您母亲给我们洗衣服,您给我们挑水。现

在见面的时候,您我的地位仍然和从前一样。”

她得意洋洋,满怀恶意地这样说。保尔一面用小刀削电线头,一面带着毫不掩饰的

轻蔑神情看着这个波兰女人。

“公民女士,单是为了您,我连一颗锈钉子也不会来钉的,不过,既然资产阶级发

明了外交官,那我们也就保持着应有的礼仪,我们是不会砍下他们的脑袋的,甚至连粗

野一点的话也不说,绝不会像您这样。”

涅莉脸红了。

“要是你们夺取了华沙,你们会怎样对待我呢?把我剁成肉泥,还是拿我去当你们

的小老婆呢?”

她站在门口,歪扭着身子,作出妩媚的姿势;她那吸惯了可卡因麻醉剂的鼻子轻佻

地翕动着。沙发上方的灯亮了。保尔挺直了身子。

“谁要你们?用不着我们的军刀,可卡因就会要你们的命。就你这样的,白给我当

老婆,我还不要呢!”

他拿起工具箱,两步就迈到了门口。涅莉赶紧闪开,保尔到了走廊尽头,才听见她

咬牙切齿地用波兰话骂了一声:“该死的布尔什维克!”

第二天晚上,保尔到图书馆去,路上遇见了卡秋莎·泽列诺娃。她紧紧抓住保尔工

作服的袖口,挡住他的路,开玩笑地说:“你往哪儿跑,大政治家兼教育家?”

“到图书馆去,老大娘,给让条路吧。”保尔也学着她的腔调回答,一面轻轻抓住

她的肩膀,小心地把她推到一旁。卡秋莎推开他的手,和他一起并肩走着。

“我说,保夫鲁沙!你也不能老是学习呀!……咱们今天参加晚会去吧,你看行不

行?大伙今天在济娜·格拉德什家里聚会。姑娘们早就要我把你带去,可你光顾搞政治。

你就不兴去玩玩,高兴高兴?要是你今天不看书,脑袋准能轻松点。”卡秋莎一个劲地

劝他。

“开什么晚会?都干些什么?”

卡秋莎学着他的口吻,嘲笑他说:“都干些什么?反正不是祷告上帝,快快乐乐度

时光——就干这个呗。你不是会拉手风琴吗?我还没听你拉过呢。你就让我高兴一回吧。

济娜的叔叔有架手风琴,可是他拉得不好。姑娘们都愿意跟你接近,可你光知道啃书本,

命都不要。

我问你,哪本书上写着,说共青团员不应该有一点娱乐?走吧,趁我劝你还没劝腻

烦,要不,我就一个月不跟你说话。”

卡秋莎这个大眼睛的油漆工是个好同志,挺不错的共青团员,保尔不愿意让她扫兴,

因此,虽然感到别扭,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火车司机格拉德什家里热热闹闹地挤满了人。大人为了不妨碍青年人,都到另一个

房间里去了。大房间里和通向小花园的走廊上,聚集了十五六个姑娘和小伙子。卡秋莎

领着保尔穿过花园踏上走廊的时候,那里已经在玩一种叫做“喂鸽子”的游戏了。走廊

正中间,背对背地放着两把椅子。由一个女孩子发令,她喊两个名字,一个小伙子和一

个姑娘就出来坐在椅子上。接着她又喊:“喂鸽子!”背对背坐着的年轻人便向后扭过

头,嘴唇碰到一起,当众接起吻来。后来又玩“丢戒指”、“邮差送信”,每一种游戏

都少不了要接吻。尤其是“邮差送信”,为了避开大家的监视,接吻的地点从明亮的走

廊移到临时熄了灯的房间里。要是有谁对这些游戏还不满足,在角落里的一张小圆桌上

给他们准备了一套“花弄情”纸牌。保尔旁边的一个名叫穆拉的女孩子,大约有十六岁,

用那双蓝眼睛脉脉含情地觑着他,递给他一张纸牌,轻声说:“紫罗兰。”

几年以前,保尔见到过这样的晚会,尽管他自己没有玩,可是他并不认为这是什么

不正当的娱乐。可是现在,他同小城市的小市民生活永远断绝了关系,在他看来,这种

晚会就未免荒唐可笑了。

不管怎么说,一张“弄情”牌已经到了他的手里。

他看见“紫罗兰”的背后写着:“我很喜欢您。”

保尔看了看姑娘。她迎着他的目光,并不感到难为情。

“为什么?”

问题提得有点不好回答,不过穆拉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蔷薇。”她递给他第二张纸牌。

“蔷薇”的背面写着:“您是我的意中人。”保尔面对那个姑娘,尽量使语气温和

些,问她:“你为什么要玩这种无聊的玩意儿呢?”

穆拉难为情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难道您不高兴我的坦率吗?”她撒娇地噘起了嘴唇。

保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不过他很想知道这个同他谈话的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于是

他提了几个问题,姑娘都很乐意地回答了。几分钟后,他已经了解到一些情况。她在七

年制中学上学,父亲是车辆检查员。她早就认得保尔,并且想跟他做朋友。

“你姓什么?”保尔又问。

“姓沃伦采娃,名字叫穆拉。”

“你哥哥是不是机车库的团支部书记?”

“是的。”

现在保尔弄清楚了他在跟谁打交道。沃伦采夫是区里最积极的共青团员之一,他显

然没有关心妹妹的成长,她渐渐变成了一个庸俗的小市民。最近一年来,她像着了迷似

的参加女友们家里举行的这类接吻晚会。她在哥哥那里见到过保尔几次。

现在,穆拉已经感到她旁边的这个人不赞成她的行为,所以当别人招呼她去“喂鸽

子”的时候,她一看到保尔的嘲笑的表情,就坚决拒绝了。他们又坐了一会儿。穆拉把

自己的事情讲给他听。这时,卡秋莎走到了他们跟前。

“拿来手风琴,你一定拉吗?”她调皮地眯起眼睛,看着穆拉:“怎么,你们已经

认识了吧?”

保尔叫卡秋莎在身旁坐下,在周围的一片喊声和笑声中对她说:“我不拉了,我跟

穆拉马上就离开这儿。”

“哎哟!这么说是玩腻了?”卡秋莎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声音说。

“对,腻了。告诉我,除了你和我,这儿还有别的团员吗?

也许只有咱们两个加入了这个鸽子迷的行列吧?”

卡秋莎和解地说:“那些无聊的游戏已经停止了。马上就开始跳舞。”

保尔站了起来。

“好吧,老太婆,你跳吧,我和沃伦采娃还是得走。”

一天晚上,安娜·博哈特来找奥库涅夫。屋里只有保尔一个人。

“保尔,你挺忙吗?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参加市苏维埃全体会议去?两个人做伴走有

意思些,要很晚才能回来呢。”

保尔很快就收拾停当了。床头上挂着他的毛瑟枪,这支枪太重了。他从桌子里取出

奥库涅夫的勃朗宁手枪,放进口袋里。他给奥库涅夫留了一个字条,把钥匙藏在约定的

地方。

在会场上他们遇见了潘克拉托夫和奥莉加。大家都坐在一起,会间休息的时候一起

在广场上散了一会儿步。不出安娜所料,会议直到深夜才散。

“到我那儿去住吧,怎么样?已经很晚了,还要走那么远的路。”奥莉加向安娜建

议说。

“不,我跟保尔已经约好一起步了。”安娜谢绝了。

潘克拉托夫和奥莉加沿着大街向下面走了,保尔他们俩则走上坡路,回索洛缅卡。

漆黑的夜,又闷又热。城市已经入睡。参加会议的人们穿过寂静的街道,四散走开,

他们的脚步声和谈话声逐渐消失了。保尔和安娜很快走过了市中心的街道。在空旷无人

的市场上,巡逻队拦住了他们。验过证件之后,他们继续前行。

他们穿过林荫道,走上了一条通过旷场的街道,这条街上没有灯火,也没有行人。

往左一拐,就走上了和铁路中心仓库平行的公路。中心仓库是一长排水泥建筑物,阴森

森的,让人害怕。安娜不由得胆怯起来。她紧盯着暗处,断断续续地跟保尔谈着话,答

非所问。直到弄清楚一个可疑的阴影只不过是根电线杆子的时候,她才笑了起来,并且

把刚才的心情告诉了保尔。她挽住他的手臂,肩膀紧靠着他的肩膀,这才安下心来。

“我还不到二十三岁,可是神经衰弱得像个老太婆。你也许会把我当成胆小鬼,那

可就错了。不过我今天精神特别紧张。现在有你在身边,我就不觉得害怕了,老是这么

提心吊胆的,真有点不好意思。”

黑夜、荒凉的旷场、会上听到的波多拉区昨天发生的凶杀案,都使她感到恐惧;但

是保尔的镇定、他的烟卷头上的火光、被火光照亮的脸庞和他眉宇间刚毅的神情——这

一切又把她的恐怖全都驱散了。

仓库已经落在身后了。他们走过河上的小桥,沿着车站前的公路向拱道走去;这拱

道在铁路的下面,是市区和铁路工厂区交界的地方。

车站已经落在右面很远了。一列火车正向机车库后面的死岔线开去。到了这里,差

不多就算到家了。拱道上面,在铁路线上,亮着各种颜色的指示灯和信号灯,机车库旁

边,一辆调度机车疲倦地喘着气,夜间开回去休息了。

拱道入口的上方,有一盏路灯,挂在生锈的铁钩子上。风吹得它轻轻地来回摇晃,

昏暗的灯光不时从拱道的这面墙上移到那面墙上。

离拱道入口大约十步的地方,紧靠公路,有一所孤零零的小房子。两年以前,一颗

重炮弹击中了它,内部全都炸坏了,正面的墙也坍了。现在,它露着巨大的窟窿,好像

乞丐站在路边,向行人亮出一副穷相。这时可以看到拱道上面有一列火车开了过去。

“咱们总算快到家了。”安娜松了一口气说。

保尔想悄悄地抽回他的手,但是安娜不肯放。他们从小破房子旁边走了过去。

突然,后面有什么东西冲了过来。传来急速的脚步声,吁吁的喘气声,是有人在追

赶他们。

保尔急忙往回抽手,但是安娜吓慌了,紧紧抓住不放。等到他终于使劲把手抽出来

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的脖子被铁钳似的手掐住了。接着又被人猛然往旁一搡,他的脸

就扭了过来,对着袭击他的人。那人用一只手狠劲扭住他的衣领,勒紧他的咽喉,另一

只手拿手枪慢慢画了半个圆圈,对准了他的鼻子。

保尔的眼睛像中了魔法一样,极度紧张地跟着手枪转了半个圆圈。现在,死神就从

枪口里逼视着他,他没有力量,也没有勇气把眼睛从枪口移开哪怕百分之一秒钟。他等

着开枪,但是枪没有响,于是保尔那睁得溜圆的眼睛看见了歹徒的面孔:大脑袋,方下

巴,满脸黑胡子,眼睛藏在大帽檐下面,看不清楚。

保尔用眼角一扫,看见了安娜惨白的脸。就在这时,一个歹徒正把她往破房子里拽。

歹徒扭着她的双手,把她摔倒在地上。保尔看见拱道墙壁上又有一条黑影朝这边奔来。

身后的破房子里,正在搏斗。安娜拼命地挣扎着,一顶帽子堵住了她的嘴,从被掐住的

脖子里发出的喊叫声中止了。监视着保尔的那个大脑袋歹徒,显然不甘心只做这种兽行

的旁观者,他像野兽一样,迫不及待地要把猎物弄到手。他大概是个头子,现在这样的

“分工”,他是不能满意的。眼前,他抓在手里的这个少年太嫩了,看样子不过是个机

车座的小徒工。

这么个毛孩子对他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只消用枪在他脑门上戳几下,让他到旷场

那边去——他准会撒腿就跑,一直跑到城里,连头也不敢回。”大脑袋想到这里,松开

了手。

“赶快滚蛋……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你敢吱一声,就一枪要你的命。”大脑袋用

枪筒戳了戳保尔的前额。“快滚!”他嘶哑地低喝了一声,同时把枪口朝下,免得保尔

害怕他从背后开枪。

保尔连忙往后退,头两步是侧着身子走的,眼睛还盯着大脑袋。歹徒以为他是怕吃

子弹,便回身朝那座房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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