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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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明书-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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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将离继续问道:“那么我是谁?” 
  “不知道。”
  “威胁你的人又是谁?” 
  “不知道。”
  “怎么会找上你的?”
  “我去城里为少主买稀缺的药材,没想到就被你们盯上了。”小宵对答如流,神色从容,完全听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
  杜将离点点头:“很好。”
  小宵闻言白了他一眼:“你可不要会错意,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庄主跟少主人。”
  杜将离了然,心想果然是一家子,随从跟主人一个样子。
  他用力揉揉眉心,隐隐有些不安,杜将离努力将心底莫名升起的烦躁压下去,他虽然信誓旦旦地对所有人都做了保证,可实际最没有底的人还是他。杜将离阖上眼,两人此去,如若出现闪失,瑞王爷便从封地启程来惠王宫,声称抓到一批可疑的人,觉得事有蹊跷,必须面圣禀告,而后放出一些线索推给惠王来查,如此,刺杀惠王之事便彻底与知药庄抹清关系。
  他们此行如果成功,是再好不过,如果失败,穆家的境况也不过是与先前一样,可能更糟一些,但不会有什么大碍。杜将离将定好的过程又从头至尾细细想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轻轻把手从坐垫下抽出来。
  惠王宫到了,杜将离二人下车,宫人谨慎地检查了他们所带之物,又让两人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杜将离才被引至惠王所在。这是一间昏暗的屋子,屋内点了几支蜡烛,门侧的窗棂刻着石榴蝙蝠的图案,缝隙里透进几缕白光,那轻轻摇曳的点点烛火与投射进的微光,就是屋里所有的光源,惠王坐于珠帘之后,杜将离只看到他左右各站了两名内侍。
  杜将离心下嘀咕,望闻问切乃中医之纲领,他知道惠王得了此等难以启齿的病症,难免要害羞一下,可说什么都是他把穆海给抓来,强逼人家儿子来给自己诊治,都这样做了,这望也不给人望,着实太娇气了点。
  杜将离俯首作揖:“陛下。”
  “上来。”惠王不咸不淡地抛出两个字。
  “陛下,在下机缘巧合,在北山之巅觅到棵千年拈杉树,其叶有安神舒缓之效,能解体表之劳,故采了些来,可容在下为您点上?”杜将离语气平淡。
  得了惠王应允,杜将离差小宵至周旁香炉里焚上拈杉叶,自己则徐徐走上前,内侍挑开珠帘,他微微低头,迈进一步后站定。
  惠王斜靠在榻上,半眯着眼。拈杉叶的气味已然飘将过来,盈盈充满了整间屋子,空气里是淡淡的清香,呼吸着只觉得神思清明,杜将离想要探出手为惠王把一把脉,被对方制止了。
  “你有三年没见你爹了吧。”惠王缓缓开口。
  杜将离一愣,低下头:“是。”
  “本王这病屡屡反复,三年了,都没有好上一些。”惠王顿了顿,“我想你已很久没有见你父亲了,本王一向仁慈,不若你搬进宫来,与你父亲也可好生亲近亲近。”
  杜将离忍不住想骂人,不就是嫌穆琛医术不够想让他进宫来多跟穆海学学,顺便也把他囚禁起来吗?穆海要是愿意给惠王治,这么长时间早就给他治了,还用拖到现在?穆琛能待在宫外,勉强也算留得青山在,若进了宫,治得好是死路,治不好也是死路,想必穆琛也是没有尽全力,如此拖着的罢。
  杜将离沉吟半晌,缓缓道:“陛下如此,不怕鱼死网破?”他低着头,背上细细密密一层冷汗,如果是穆琛在这,以他的性子,定会这样讲。只是……杜将离心中忐忑得紧,惠王起了这心思,不排除直接强留软禁他的可能,何况自己这么说,惹恼了惠王,万一他想另寻名医,把自己跟穆海一道砍了,那可如何是好?可自己若不这么说,惠王生性多疑,恐瞒不过去。
  杜将离只能寄希望于惠王是寻了多位名医都束手无策后才找到的知药庄,而穆琛往年又的确让惠王的病情有所好转。
  惠王果然是恼了,握拳砸向床榻,怒瞪杜将离。
  杜将离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屋内安静得能听到拈杉叶焚烧的毕剥之声,小宵站在杜将离身侧,大气也不敢出。
  时间仿佛过去许久许久,惠王突然笑了,起身走到小宵身旁,打开他所捧着的案板上的木盒,指着里面的药丸问道:“这便是你此次觅到的方法?”
  “是,陛下。”杜将离暗自吐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都松懈下来,好在惠王还舍不得杀他,正想着,猛然被人捏住下巴,塞了一样东西进口中。杜将离猝不及防,囫囵吞了进去,呛得他直咳嗽。
  惠王狠狠道:“拿下。”
  四把剑齐齐横至杜将离脖侧,他咳出了泪,看向空空的木盒,这才反应过来,莫非暴露了?苦味从舌根深处蔓延开来,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有出差错,杜将离轻轻皱眉:“陛下,这是做什么?”
  “吃了自己精心准备的毒药,感觉如何?”惠王面上有一丝狰狞,眸中透着残忍。
  杜将离稳住心神:“陛下可是误会了?”
  惠王冷笑,厉声道:“我知道你不是穆琛,说,谁派你来的!”
  知道他不是穆琛?杜将离咬紧下唇,嘴边发白,没想到,这样便被发现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仿佛不是他的一般:“陛下是如何得知的?”
  “从你踏入惠王宫的第一步开始。”惠王逐字逐句,加大了声音,“我再问你一遍,是谁派你来杀我!”
  杜将离闻言反而笑开了:“你既然有办法知道我不是穆琛,怎么会连我背后的人都查不到?真是可笑。”
  “不见棺材不掉泪。”惠王命令内侍,“带下去,审到他招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杜将离被带进天牢的那一刻,气焰顿时灭得一干二净,特别是看到了墙边摆放的刑具之后。潮湿阴冷的囚牢里时不时吹来几阵不明来由的穿堂风,令人忍不住不寒而栗,杜将离默默地跟着狱卒,两旁牢室延伸向里而去,囚犯们有的失魂落魄地坐着,目光呆滞,有的抓住破碗一个劲地舔,还有的扯着喉咙唱歌,声音尖利刺耳。
  小宵在中途便被领至了不同的牢室与杜将离分开审问,黑暗得望不到头的路,每走一步,杜将离心里便咯噔一记,沉下一分,他听到远处穿来小宵的惨叫声,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当初和均墨是怎么说的来着?如果事发,就靠瑞王爷的人来暗中救自己出去,在那之前,有多少刑法之苦,也只能忍着。
  不过在这期间,变数着实太多了,杜将离并不对瑞王爷抱有多大的希望,已经到了牢中,还是自求多福的好。
  狱卒终于停了,杜将离看到身前摆了满桌的刑具,语调有些发软:“大哥,这、这些都要用吗?”
  狱卒斜着眉毛撇了他一眼,张开嘴,露出满口黄牙,面上因按捺不住兴奋而渗出阴森的笑来:“我可以让你自己挑选,想用几种就用几种。”
  这遇上了个施虐狂啊,杜将离身子一阵哆嗦,试探性地问道:“是不是招了,就不用受刑了?”
  狱卒不耐烦:“哪来那么多废话!”
  杜将离缩紧脖子,犹豫再三,心一横,开口:“我……我招……”
  那狱卒一个踉跄,有些始料未及,眼里竟闪过丝失望,他恋恋不舍地看看杜将离身后的刑桌,冷哼两声:“你可要记着仔细回答,否则……哼,至今为止还没有什么人是能在我手底下藏住事的。”
  “是,是,大哥教训的是。”杜将离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表情极尽谄媚。
  那狱卒不吃杜将离这一套,大声问道:“说!是谁派你来杀惠王的?”
  杜将离垂下眼帘,双手紧紧握拳:“我自己要来的,我家里的地被朝廷收了去,父母都饿死了,不仅是他们,好多乡民们都饿死街头,周旁的土地埋满了尸体,满街污浊之气。我们上诉无门,你可知,我们有多恨惠王?反正都是要死,不如我来出这个头。”说着走开两步,抓住栏杆,装得跟真的一样。
  “饿死?”狱卒啧啧两声,“挨饿的人若都是你这副身形,那大家就不用吃饭了。”
  杜将离尴尬地将衣袖提了提,遮住露出来的半截小臂:“我求学,游历在外,虽清苦,但比起家人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没想到回故地后,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狱卒闻言很是不以为然:“你的同党呢?”
  “我没有同党,就我一个人。”
  狱卒使劲推了杜将离一把:“行了,编完了?自己选一个罢。”
  杜将离咋舌,看他四肢粗壮仿佛脑袋不是很灵光的样子,原来也糊弄不过去啊,硬着头皮在桌上粗劣扫了圈,心里不由叹道,均墨啊均墨,这可是你欠我的。
  不过话虽如此,也是他自己不小心,怪不得均墨,杜将离只得认栽,他随意指了指,幽幽道:“就从这个开始吧,我看你也忍了好久没有大展身手了,今天我在你手里,随你招待,不过你可千万小心,要是把我弄死了,你们什么线索都得不到。”
  “不劳你费心,难得有乐子可寻,轻重我一定会拿捏好的。”狱卒狞笑着上前。
  杜将离闭上眼,只希望小宵那边能撑下来。
  这一夜,杜将离就是在晕厥与清醒着等待晕厥之间交替度过的,他咬紧牙,从头到尾没有哼过一声。杜将离不禁心想,自己委实天生就是当细作的料,不会出卖同党,不会透出口风,对得起国家又对得起百姓,如果,如果还能活着回去,一定要好好找均墨要点补偿。
  狱卒打累了,放下鞭子,瞪了一晚上的血红眼珠子,终于闭上,趴在刑桌上呼呼大睡。
  杜将离的嘴唇已经咬到没感觉了,他瘫倒在冰冷的地上,衣物破碎不堪,露出道道伤痕,万一这时候有人来救他,被他们看到可不好,杜将离伸手将衣服顺平,挡住伤口,只能这样了,衣上的血污,他是真的没有办法。
  杜将离想想还有些后怕,那狱卒本欲用刀将自己的脸皮割下来,看看自己到底是谁,好在被自己唬住了,否则,自己日后想以本来面目示人,还得寻求楚天的帮助。
  杜将离龇牙,全身上下刺骨地疼痛。牢里阴暗,只在墙上高高开了一扇小窗,他从窗里望出去,碧蓝的天空,干净如洗,倘若他会缩骨功,就能从窗里爬出去了,杜将离琢磨着,不行,除了缩骨功,还得要会爬墙才可以。
  爬墙?想到这里,杜将离眼珠子一转,脑中竟莫名浮现出孟禾央抱着树杆哧溜哧溜向上爬的画面,乐得哈哈笑,这一笑,就牵动了全身,刺骨的疼痛,杜将离轻轻皱眉,他多希望此刻自己是昏睡过去的,可惜自己的神思却无比清晰,甚至比平日里还犹有过之,着实无奈,只好胡思乱想苦中作乐。
  杜将离看看身侧的黑墙,要不,干脆撞晕算了,只是这力道杜将离又把握不准,撞轻了,徒增痛苦,撞重了,怕把自己给撞死,正拿捏着,不远处传来有人接近的脚步声,像是朝他这边而来。
  杜将离屏气凝神盯住走道,唯恐惠王那个老家伙嫌一个人审问他不够,又多派几人来伺候他,他可不想再遭一次罪了。
  几个官兵样打扮的人走进囚室,为首的一人看到狱卒趴着,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狱卒从地上爬起来,刚要发火,看到来人,忙点头哈腰:“王大人你怎么来了?这地方晦气,恐脏了你的眼。”
  被称为王大人的中年男子脸瘦得跟柴禾一样,他鄙夷道:“问出什么没有?”
  狱卒讪讪地搓搓手:“倒是个硬骨头,什么都还没问出……”他看到对方的脸色,生怕被怪罪,忙接着说,“小的马上再审,保准他连祖宗十八代都一五一十招出来。”
  “够了。”王大人不理那狱卒,吩咐身后,“带走。”
  杜将离丈二摸不着头脑,只看到两名官差气势汹汹地上前把自己整个儿架起来,急忙喊道:“轻,轻点,很痛的,这么粗鲁,小心我没忍住吐你俩一身的血。”此话一出,效果奇佳,那两人果然放轻了动作。
  直直被架出囚牢,杜将离有些不适应外面的光亮,他眯着眼,看了好一阵,发现王大人正朝宫外走去,心里疑惑,难道是要放了他?还是说……听闻惠王平生一大乐趣之一就是将犯人推到百姓面前百般折磨,而后行刑,杜将离心肝儿轻轻颤抖:“我是无辜的,若我真有心给惠王喂毒,怎么吃了毒药的我反而没事呢,所以那根本不是毒药,你们一点证据都没有,仅仅因为我不是穆琛,凭什么说我是来害惠王的!”
  “闭嘴,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王大人从宫门走出,左拐右绕到了一处宽敞的平地。
  杜将离侧头,入目处一个半人高的台子,略显破旧,台面斑驳,一块块深红的印迹,有的甚至发了黑。杜将离腹中直捣鼓,不敢去看,阿弥陀佛,他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吊起来!”王大人一声令下,声音尖锐,两名官差拿来粗绳,你绑一圈我绑一圈,将杜将离捆了个结实,挂在台边一根木柱上,王大人继续说道,“要么你把指使你的人招出来,要么,就在这里挂到死为止,你沉得住气,你的同党可未必。”
  围观的百姓愈来愈多,杜将离惴惴不安,其他人他都不怕,唯独孟禾央,若被他看见了,那便真是谁都拦不住。杜将离在人群中细细搜寻着,没有找到他,暗自松了口气,希望均墨听到风声后能看住孟禾央,尽量不让他出门。
  时间缓缓流走,杜将离睡了又睡,看着太阳朝起晚落,被吊着的感觉格外难受,若是如此身体能被拉长些,变得跟阿央一样高,那么这点苦他也就受了。杜将离喉间干涩,身体早已没了知觉,就这么被挂着,也有两日了罢,暮色四合,他看看天,龟裂的双唇轻启轻合。
  “第三天。”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八章

    是夜,月亮格外明亮,凉风轻拂,安静宁谧,整个城中,只闻虫儿低鸣之声,秋水伊人的发作时间,是第三日。天际有微微泛白的趋势,本该是大好的清晨,惠王宫里,却闹翻了天。
  惠王死了,死在他的龙床上。
  御医们焦头烂额,找不出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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